没有姐姐疼着宠着,她便什么都不是,连唯一一个和“香宝”血脉相连的人都没有了,香宝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六、血脉相连

阳光从屋外透进来,却仿佛照不到香宝的身上,香宝就那样站在阴影处,无声无息。

文种心里一阵刺痛,莫离…又怎么舍得留下她一个人呢…”

莫离,那个倔强的女子,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香宝更重要的了,她甚至可以为了不至拖累她而去死…她难道不曾记得,她是答应了要与他相守一生的…

明明说好相守一生的…

他看到她将那枚珠钗佩戴在发间的那一刻,是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是如今…

她…又将他至于何地?

文种惨然一笑,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年,这个少年就是莫离说的…可以代替她保护香宝的人吗?

就连最后一刻,她都为香宝做了最好的安排呢。

“你是卫琴吧。”

卫琴微微一愣,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立刻带香宝离开这里,离开越国,越远越好。”

卫琴沉吟了一下,点头。

“姐姐的尸身…在哪儿?”香宝忽然开了口。

文种静默半晌,终是开口…

“在我府上。”

“我要见她。”

“不行,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文种皱眉,“不要任性。”

香宝咬唇。

连最后一面…都不可以见吗?

“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你姐姐。”文种抿唇,说完,转身走出门去。

香宝摇头,上前一步,揪住文种的衣袖,“子禽哥哥。”

文种停下脚步。

“少伯…恢复记忆了。”

揪着他衣袖的手微微一紧,香宝勾了勾唇角,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子禽哥哥…”

半晌,香宝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子禽哥哥,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还可以待在留君醉里,当我的傻香宝…”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文种垂下眼帘,低低了说了句“保护好自己”,便大步出了门,跃身上马,狠狠扬鞭策马而去。

香宝站在原地看他离开,一动不动,如泥塑的人儿一般。

卫琴走上前,轻轻抱住她,“我会保护你的。”

香宝没有动。

听了文种的话,卫琴决定立刻收拾东西就离开这里,只是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原本破败的农舍在他的打扫整理下,好不容易干净整洁,有点像个家的样子了。

四下打量一番,卫琴发现这里什么都带不走,他带着香宝两手空空的来,如今也只能两手空空的走了。

从始至终,香宝都呆呆地站门口没有动过。

看着她木然的样子,卫琴下意识地捂了捂脸,脸上的肿块刚刚消失…

“香宝,你等等,我出去一下!”卫琴对着香宝说了一句,便冲出门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我一会儿就回!”

香宝仍然没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竟然是越兵,足有数百人。

他们…竟然这么快找来了。

鼻尖忽然一凉,怎么了?下雨了?

仰头看时,却是漫天的雪花…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真早啊。

看来,又是一个严冬。

会很冷。

香宝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在门前的篱笆处停下,那个篱笆是卫琴弄的。

“只在你一个人吗?”为首一个,是史连。

多达数百人的越兵,如果只是为了带回她,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他们是为了制住卫琴而来的吧。

“我随你回去。”香宝忽然开口,“现在就走。”

香宝意外的好说话,倒是让史连有些惊讶。

“怎么?”香宝淡淡扬眉。

“好。”史连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见到这个少女,他竟然觉得她在一夕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缓缓走出门槛,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个卫琴一点一点亲手建造起来的家,香宝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

其实,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不错呢…

…如果姐姐没有因她而死的话。

“走吧。”香宝缓缓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丑八怪,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忽然,卫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他扬着手,手中高举着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他的脸上又添了几个小疙瘩,红红肿肿的…

似乎是看清了小屋周围的越兵,那愉悦的声音戛然而止,高举的手缓缓垂下,卫琴脸上明朗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眼神突然之间阴郁得有些怕人。

没有再开口,卫琴忽然快步冲到院前,将香宝护在身后,左手紧紧按住剑鞘,右手拔剑。

史连定定地看了卫琴半晌,忽然大斥道,“好个贼人,色胆包天!私自带走王的女人,竟然还敢现身,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周的骑兵纷纷上前,将卫琴困在了中央。

“住手!”眼见着卫琴险险躲过一剑,香宝冷声道,“放他走,我随你回去!”

听香宝这样说,史连只是大声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西施姑娘”,连看都不看香宝,便又挥剑直直地斩向卫琴。

“放过他,我随你回去!”见卫琴腹背受敌,香宝有些急了。

“这贼人不死,白白的玷污了姑娘的清誉!”史连攻势不减,“他非死不可!”

香宝瞪大双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这该死的史连一定被她扒皮拆骨了。

“史将军住手!”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是文种,大概发现不对,又折回来了。

史连却是置若罔闻,剑剑都直刺要害。

“史将军住手,这少年并非色胆包天,他和香宝是…”文种翻身下马,急急地道。

“闭嘴!”卫琴忽然厉声大吼,一个分神,闷哼一声,左肩被史连的剑狠狠刺穿。

香宝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殷红的血自卫琴的肩上四下溅来,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卫琴宁死也不愿说出口?

“住手!他们是姐弟!”眼见卫琴受伤,文种终于厉声大喝。

香宝微微一愣,姐弟?

“铛”的一声,似乎是剑掉落在地的声音。

香宝回头,看向卫琴。

他低垂着头,连手中的剑掉落都毫无所觉,可是,香宝看不见他的表情。

“文大夫说笑了。”史连冷哼,满脸不信。莫要说他,连香宝都不敢置信。

“莫离告诉我,卫琴的左臂上,有一个标记。”文种淡淡开口。

史连扬眉,忽然飞身上前一把扯下卫琴的衣袖,卫琴竟然毫不反抗,只是木木的站着。

那一刻,香宝觉得如果此时史连一剑刺死他,他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再度看到卫琴左臂上有些眼熟的纹身,有一段几乎闭塞的记忆忽然之间便通畅了。

…那个纹身是要离家的标记,传男不传女。

卫琴,是她的弟弟。

原来…弟弟还活着。

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有一股暖流在她已经冰凉的心里缓缓漾开,原来…她还有亲人。

“果然呢。”史连大笑,只是突然之间,他眼中一寒,拔剑便刺向卫琴。

卫琴闷哼一声,口中溢出血来。

香宝张了张口,都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卫琴在她面前缓缓倒了下去。

一切,仿佛是一个无声而冗长的慢镜头一般…

双腿无意识地冲上前,香宝跪坐在卫琴身旁,两眼干涩地看着卫琴满脸是血的模样。

卫琴有些困难地将手伸入怀中,似是在找什么。

香宝会意,将手轻轻探入他怀中,指尖触到一片粘腻…

香宝收回手,在她掌中的,是一个奇奇怪怪东西,像是揉成一团的枯木,却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那个味道她记得,很甜…

只是,那上面沾满了他的血…

“好不容易摘来的…弄脏了…”卫琴微微皱眉,他口中溢出血来,却仍是喃喃自语。

他特意去找那个的吗?

香宝将那粘了血的蜂巢掰下一块,送入口中,腥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身后忽然一寒,香宝回头,看到史连的剑竟然刺向她。

她了然,他这是想为哥哥史焦报仇呢。

再没有去看那闪着寒光的利刃,香宝只是伸手将卫琴抱在怀中,低头看着卫琴。卫琴也看着她,只是粘稠的血模糊了他漂亮的眼睛,香宝抬手温柔地拭去他眼角的血珠。

背后那一剑终于没有砍下…

“西施姑娘,请随在下回去复命。”身后,史连收剑回鞘,冷冰冰地开口。

香宝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卫琴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明明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不清,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愿放开她吗…

他,是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啊。

“弟弟…”香宝喃喃,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卫琴微微一僵,唇微微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是终究无力。

“西施姑娘若再不随在下回去复命,休怪史连彻底了结了他。”史连看着香宝,再度开口。

香宝微微咬牙,小心挣脱开卫琴的手,转身看着骑在马上的史连,“刚刚为什么没有杀我?”

史连微愣,随即道,“西施姑娘说笑,史连如何敢伤害姑娘。”

香宝浅浅的笑,“倘若今日不杀我,以后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史连看着香宝,面上无甚表情,“多谢姑娘关心。”

“史将军,他日,你定会因我而死。”有风吹乱香宝的长发,她淡笑着微微仰头,望天灰暗的天空飘下那无尽的雪花,半晌,才又缓缓开口,“你信么?”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但是现在,她真的恨不得将这个骑在马上,不可一世的家伙扒皮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