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低低的话语犹在耳边,想到今晚她便要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男人共居一室,陆筠脸越来越红了,手都隐隐发抖。

花轿到了姚家,拜堂成亲,陆筠被全福人牵着来到小两口的新房,盖头掀开那一瞬,陆筠才再次见到了她的夫君。

姚寄庭也是第二次见到他盼了四年的妻子,四年了,陆家花园里偶遇的姑娘面容已经模糊,只剩下一道倩影,可此时此刻,挑开盖头,看到陆筠妆容精致的面容,看到那双羞涩水润的眼睛,记忆深处的小陆筠登时清晰起来。

无论哪个,都美得让他倾心倾魂。

举着金秤杆一动不动,姚寄庭目不转睛地盯着低下头的妻子,完全看呆了。

全福人与屋里看新娘的女眷们一起笑,听到笑声,姚寄庭才回神,脸庞快速地红了起来。

喝过交杯酒,热闹过了,姚寄庭便先去前院陪客。

陆筠惴惴不安地在新房中等着,眼前全是姚寄庭高大的身影,她紧张,她希望晚上永远不要来,但老天爷不听她的话,窗外一点点暗了下来,好像没过多久,就彻底地黑了。前院喧哗声还在继续,陆筠坐立不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夫人,二爷过来了。”陪嫁嬷嬷匆匆走过来,笑着提醒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前院客人们不是还没散呢吗?

陆筠傻了,六神无主,还是陪嫁嬷嬷提醒,她才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去外面迎人。

姚寄庭喝醉了,即便家里给他准备的酒里兑了水,他还是有了七成醉意。门前灯光朦胧,姚寄庭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过来,看到一身红衣羞涩娇俏站在那里的妻子,姚寄庭眼睛慢慢直了。

他二十二了,十八岁与陆筠定亲,巴巴地等了四年。

等得越久,可以放纵时便越发压制不住,姚寄庭直勾勾盯着他羞花闭月的妻子,摆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下人们都走了,他摇摇晃晃地像随时都有可能摔倒,陆筠再羞,骨子里都是温柔,低头走过去,颤抖着扶住了他。

姚寄庭视线一直追着她,人到了跟前,香腮如花,姚寄庭更醉了,却恢复了力气,一把抱起惊慌失措的新娘,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新房里龙凤双烛静静燃烧着,灯光柔和地照进纱帐,陆筠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阿筠,我终于娶到你了……”姚寄庭捧着她脸,如获至宝。

陆筠眼睫不停地颤,过了会儿,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姚寄庭醉了,醉了也知道怜惜,在她耳边喃喃地哄,“阿筠,我会对你好的,阿筠……”

男人声音温柔,情意绵.绵,是陆筠从未体会过的感情,她不由地信了,想到了家中的兄嫂。姚寄庭这么喜欢她,应该也会像三哥对三嫂那样,情深不变吧?

眼泪泉水般滚落,陆筠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细细碎碎的哭声飘出窗外,姚寄庭的乳母夏嬷嬷听见动静,欣慰地笑了,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哭声止住,夏嬷嬷继续等了会儿,才吩咐姚寄庭的大丫鬟如意去传水,她笑眯眯地去了姚老太太的院子,报喜。

第二天天没亮,夏嬷嬷再次来了这边,把如意叫到一旁,低声询问。

打听清楚后,夏嬷嬷再次去见姚老太太。

老人起得都早,姚老太太已经打扮好了,因为一会儿要喝孙媳妇茶,她特意换了身比较招摇的华服。听夏嬷嬷来了,姚老太太示意伺候的丫鬟们先出去。

夏嬷嬷笑容满面地走进来,低声朝姚老太太贺道:“老太太,您就放心吧,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抱上曾孙了。”说完了,举起右手,朝姚老太太比划了四根手指。

一晚叫了四次水?

姚老太太惊讶地挑挑眉,对上夏嬷嬷隐隐自豪的笑脸,姚老太太也笑了,摇头叹道:“这年轻人啊,刚成亲都这样。”

闲聊几句,打发夏嬷嬷走了,姚老太太脸上笑容却消失了,花白的眉头紧皱。孙子自小沉稳懂事,才三四岁,一样吃食,他再喜欢都不会多吃,这次娶了媳妇,竟然……不过,陆筠生得确实过分美貌,孙子第一回享受这个,难免贪些。

大概半个时辰后,一对儿新人姗姗来迟。远远瞧见堂屋里的新祖母,陆筠不安地垂下眼帘,刚刚丫鬟唤她早起,姚寄庭却不许,她好不容易劝姚寄庭放手,一起来,又浑身不适,由姚寄庭扶着在屋里慢走一圈才勉强适应了,耽误那么久,姚老太太会不会生气?

姚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敏锐地注意到了陆筠别扭的走路姿态,再看那脸蛋,满面霞云,比院子里的牡丹还要红。姚老太太不禁想到了自己,还有那短命的儿媳妇,都是新嫁娘,都经历过这一遭,但谁也没像陆筠这么脸皮薄啊,扭扭捏捏,一身……小家子气。

再看看陆筠旁边神采飞扬的孙子,体谅陆筠昨晚受了苦,姚老太太没说什么,用完茶吃过早饭,就让小两口回房歇息了。

陆筠这性子,她肯定要调.教一番的,但来日方长,不必急这一时半会儿。

☆、第85章

新妇出嫁,三朝回门。

初夏天亮的早,院子里丫鬟们蹑手蹑脚地忙了起来,陆筠咬着嘴唇,听一道脚步声靠近内室屋门,顿了会儿又离开,她终于敢出声了,小声地求新婚丈夫,“等晚上,行不行?”双手死死地捂着中衣,美眸紧闭。

姚寄庭撑在她头顶,看着妻子红润润牡丹花似的脸颊,他执着地扯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哑声道:“阿筠,昨晚怜惜你,什么都听你的,可现在你若不给我,我怕路上我会情不自禁。”妻子太美,新婚燕尔他忍不住,时时刻刻都想。

陆筠拦不住他,急得要哭了,“天都亮了,还要去给祖母请安,敬茶那日就迟到了,这次再迟到,我怕祖母不高兴……”

“不会的,祖母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姚寄庭好笑地打断她的借口,见她皱着眉头仿佛真的很怕,姚寄庭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解释道:“祖母最盼着你替姚家开枝散叶,若知道你我这般恩爱,她老人家一会儿准高兴地多吃一碗饭。”

他是读书人,迎娶陆筠之前,姚寄庭不止一次幻想过婚后夫妻俩如何相处,他想过要敬她,什么都听她的,可短短三日下来,姚寄庭发现陆筠简直是水做的人,柔弱娇怯,什么都要他拿主意。姚寄庭一边对她好,希望她尽快适应女主人的身份,别再那么怕他,一边又十分享受“欺负”她,喜欢听她在他怀里,娇不堪怜。

“可……”

陆筠还想努力,却被男人温柔地堵住了嘴。

走廊里,如意提着茶壶缓缓靠近,刚跨进堂屋,就听里面传来一声黄莺鸟似的惊呼,如意又惊又羞,低头将茶壶放到桌子上,余光偷偷扫向内室,不由地揣度里面到底是何情形。她羡慕主子们夫妻恩爱,又有些困惑,这一次,要等多久呢?

一等就等了足足两刻钟。

里面唤人进去服侍,如意瞧瞧陆家陪嫁过来的周嬷嬷,识趣地没有妄动。她是二爷身边的丫鬟,夫人初来乍到,别看夫人水似的脾气,身边的嬷嬷却是厉害的,如意怕表现太过,让周嬷嬷误会她要在夫人面前争宠。

夫人可是有自己的大丫鬟的。

她在外面候着,周嬷嬷年纪大了,怕小两口尴尬,派陆筠从娘家带来的两个大丫鬟进去服侍。周嬷嬷想等姑爷去前院了再进去,未料姚寄庭竟然一直在里面待着,陪着夫人呢。

夫妻俩这么如胶似漆,周嬷嬷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刚成亲的小两口,哪个不贪.欢的?相信姚老太太不至于为了这个挑刺,等夫人傍晚回来,她再提醒提醒夫人,房.事过频伤元气,夫人可不能纵着姑爷胡来。

正院,姚老太太端起第二碗茶水,喝茶时眼角低垂,难掩郁色。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就是当初她不赞同孙子娶陆筠的原因,现在好了,陆筠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倒勾得丈夫贪.欢赖床,长此以往,孙子被美色消磨了志气该如何是好?罢了,再缓一天,今儿个陆筠回娘家,她且不管她,明早再把人叫过来好好谈谈吧。

~

陆家。

在三房用过早饭,陆明玉领着两个弟弟早早来了祖父祖母这边,等姑姑、姑父回门。

“姑姑怎么还不回来啊?”年哥儿靠在姐姐腿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外,他想姑姑了,哥哥跟五叔白日要上课,年哥儿大多时间都是跟姑姑、姐姐们玩。

听到孙子的话,陆斩左边眉头难以察觉地跳了跳,他也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姚家动作怎么这么慢?

“来了来了,老爷太太,姑爷他们来了!”

外面终于传来丫鬟兴奋的通传声,陆明玉高兴地站了起来,与陆怀玉、恒哥儿三个男娃一块儿去前面接人。陆斩淡淡地哼了声,孩子们跑远了,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看眼妻子,肃容往外走去。

陆家门前,姚寄庭先下马车,新姑爷婚后第一次来丈人家,姚寄庭穿了一身崭新的天青色杭绸夏袍,衬得他肤色白皙,眉目清朗。站定了,他转身扶妻子下车,陆筠穿了件玫红色的妆花褙子,一头青丝梳成妇人发髻,露出粉润润的羞红面颊,水眸羞答答扫过来,真是闭月羞花。

“姑姑!”恒哥儿三个争先恐后般围了过去,抱住姑姑撒娇。

陆明玉没去凑热闹,隔了几步仔细打量姑姑,见姑姑气色红润,与姚寄庭站在一起格外的相配,心里面就十分地安慰。

晌午在陆家吃的饭,饭后坐会儿陆筠夫妻就打道回府了,陆明玉目送姑姑登上马车,心中怅然若失,不过姑娘家总是要出嫁,陆明玉上辈子也嫁过,知道姑姑与姑父在一起会过得很幸福,她很快也就接受了姑姑出嫁的事实。

那天楚盈邀请她去国公府为她庆生,这天国公府又正式递了请帖来,请陆家四位姑娘同去。大姐姐陆锦玉定亲了,不便出门,准备了礼物托陆明玉转送。二姐姐陆怀玉那天要随二伯母去寺里上香,也去不成,至于三姐姐陆嫣……

苗姨娘病了,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如果一切按照上辈子来,年底苗姨娘就会病逝。她是姨娘,但也是三姐姐的生母,生母亡故,三姐姐还是要守孝的,前世正因为如此三姐姐才耽误了婚事,陆明玉惨遭毒手时,三姐姐还没出嫁。

陆明玉只会治眼睛,对苗姨娘的病无可奈何,不过她与陆嫣走得都不亲,同一个姨娘更没什么感情可言,说句凉薄的,苗姨娘是死还是活着,陆明玉并不太关心。

楚盈的生辰礼物……

这种场合,姐妹之间不用送太贵重的,陆明玉命甘露准备针线,她亲手给楚盈缝了个粉锻香囊,上面绣着荷花锦鲤,夏天戴正合适。

“明天去国公府?”日落黄昏,一家五口坐在一块儿用饭,听妻子询问女儿为楚盈准备的生辰礼物,陆嵘才记起这回事,黑眸转向女儿,眉峰微锁。女儿出落得越来越美,上辈子楚随会喜欢女儿,这辈子八成也会动心,在陆嵘看来,女儿只带一个丫鬟去楚家,无异于羊入虎口。

陆明玉知道父亲的担忧,看看两个弟弟,委婉道:“嗯,好像请了七八个姐妹,到时候我们聚在一起,赏赏花看看鱼,也挺有意思的。”言外之意,她不会让自己落单。

女儿永远都是女儿,再大再懂事,关系到姻缘,陆嵘也无法彻底放心,想了想,对妻子道:“明天你陪阿暖一块儿去吧,孩子们玩,你同太夫人说说话。”有妻子在那儿坐镇,料楚随不敢动什么花花心思。

萧氏本就有此意,先前被女儿拒绝了而已。

“我也去。”年哥儿飞快咽下嘴里的饭食,脆声道。恒哥儿听了,机灵地抬起头,盯着母亲,一副弟弟去他也去的模样。

“恒哥儿读书,年哥儿陪你祖母解闷去。”萧氏一口否定,语气不容商量。

年哥儿失望地嘟起嘴。

陆明玉看了好笑,哄弟弟道:“年哥儿在家等着,姐姐回来给你带一品斋的水晶糕。”

年哥儿眼睛一亮,这才开心起来。

翌日上午,陆明玉陪母亲说说话,看时间差不多了,母女俩一起上了马车。

四月中旬,有些热了,陆明玉靠着车板,懒洋洋地摇着团扇,桃花眼兴致寥寥地透过帘缝打量街上,马车所过之处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街道干净整齐。陆明玉前世多次往来楚、陆两家,对这段路太熟悉,知道再转个弯,前面就是楚国公府了。

可就在马车转弯的那一瞬,十字路口的另一侧忽然有人骑马而来,一身深色官服,身形高大,面庞……随着马车彻底拐进巷子,男人身影消失了,陆明玉呆呆地维持之前的姿势,看似在赏风景,心里却想着马上那人,到底真的是楚行,还是她看花了眼?

凝神静听,自家马车后面确实有一道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陆明玉紧张地手心出了汗,一个酷似楚行的人,骑马走在前往国公府的路上,十有八.九,那就是楚行吧?

情不自禁地坐正了,陆明玉继续摇团扇装样子,一边悄悄打量自己,瞥见身上白底绣浅绿兰叶的素净裙子,陆明玉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她真的没想到会遇见楚行,早知道,早知道她就换条好看点的了……

谁不想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心上人面前呢?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会认真看她。

心里七上八下,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萧氏先下车。

陆明玉连忙抓紧时间理理发髻,担心自己不小心弄乱了簪子,正慌着,外面传来了母亲惊讶的声音,“国公爷?”

陆明玉动作一顿,真的是他!

“三夫人。”车外,楚行翻身下马,客气地同萧氏见礼。

萧氏看他一身官服,奇道:“国公爷这时候回来,有事吗?”

楚行垂眸,有些惭愧地道:“盈盈今日生辰,我这个兄长平时很少陪她,恰逢今日营里比较空闲,我便提前回来了,等盈盈招待完几个姐妹,我带她出去逛逛。夫人这时候过来,莫非也是为了盈盈的生辰?”

男人英名远播,回到家对妹妹又十分上心,萧氏赞许地点点头,对着马车笑道:“盈盈给阿暖下了帖子,我有阵子没见太夫人了,便跟着过来一趟,陪太夫人解闷打发时间。”

“您亲自来,盈盈必定喜出望外。”两人年龄相近,楚行始终守礼地看着别处。

陆明玉人在车里,听母亲与他寒暄地差不多了,这才轻轻呼了口气,挑开车帘。

车帘一动,楚行本能地看了过去,就见陆明玉弯腰从里面探了出来,身上素雅的裙子如湖波随着她的动作荡漾,又似杨柳随风摇曳,露出她裙摆下水绿缎面的一双绣鞋,玲珑小巧,仿佛一手就能握住。

楚行迅速收回视线。

陆明玉由甘露扶着下了车,在车上比楚行高,一下来立即矮了他快两头。

“表舅舅。”身高的差距让她想不惹人注意偷偷瞄他一眼都不行,陆明玉有些挫败,乖乖走到母亲旁边,轻声“拜见”长辈。

楚行见她脸蛋泛红,以为她热到了,体贴劝道:“外面天热,三夫人先带阿暖进去吧。”

萧氏嗯了声,领着女儿先走了。

陆明玉人往前走,心却还留在后头,但她不能回头,不能随心所欲去看后面的人。

楚行走在后面,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前面的小姑娘身上。陆嵘高高大大,萧氏在女眷里也不算矮,此时母女俩并肩而行,越发显得陆明玉身量娇小。楚行有些奇怪这其中的原因,试着回忆前世的陆明玉,却记不太清了。

或许再过两年,陆明玉会长高一些?

但陆明玉高不高与他有什么关系?

发觉自己又莫名被陆明玉牵扯了思绪,楚行皱皱眉,转身朝他的定风堂而去。

“国公爷回来了。”范逸微笑着恭迎家主。

楚行颔首,走出两步,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二公子回来了?”

范逸讶然:“您怎么知道的?说是翰林院无事,他回来替姑娘庆生,嗯,回来快两刻钟了。”

楚行抿抿唇,没说什么,先去更衣。

作者有话要说:1.姑姑的事暂且就告一段落啦。

2.明天表舅舅就会知道阿暖是不可能再做他弟妹的,彻底死心吧!

3.呜呜,大家好棒,一天就让佳人收到了千余瓶营养液,好爱你们!

☆、第86章

楚国公府。

一只鹅黄翅膀的蝴蝶轻轻飞了过来,陆明玉坐在凉亭东侧的长椅上,一边与万皇后亲侄女万姝聊最近京城新来的一家戏班子,视线却被这只蝴蝶吸引。那么多颜色的蝴蝶,陆明玉对鹅黄色的一直情有独钟,觉得那颜色像河边新鲜明丽的迎春花,看着就让人精神一震。

万姝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瞧见蝴蝶,小姑娘屏气凝神,忽然伸手去抓。

没抓住,蝴蝶惊慌失措地飞走了。

万姝转过来,陆明玉看着她,下一刻,两人都笑了。

“阿暖姐姐,你真好看。”笑够了,万姝歪着脑袋端详陆明玉,有些羡慕地夸道。

陆明玉愣了愣,看着万姝澄澈的杏眼,脑海里却闪现出上辈子的一幕,也是在一场花宴上,她与二姐姐沿着花园小路慢慢闲逛,迎面撞见万姝与她的同伴,万姝那时候已经迷上楚随了,自然看她不顺眼,阴阳怪调地讽刺了她一通。

“咱们都好看。”陆明玉笑着哄道。

万姝嘿嘿笑,有点渴了,让陆明玉先坐,她去石桌旁喝茶。

陆明玉扭头,继续看凉亭外面的风景。

“阿暖姐姐。”

耳边响起楚盈的声音,陆明玉含笑转回来。楚盈今日生辰,打扮得格外漂亮,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陆明玉之前已经送过礼物了,扫眼其他几个小姑娘,陆明玉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楚盈坐下。

她想问问楚盈都收了什么礼物,楚盈却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阿暖姐姐,你丢了一个荷包吗?”

陆明玉讶异,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楚盈小脸慢慢白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多了一丝委屈,与陆明玉对视片刻,她低下头,“没什么。”说话时,右手把什么东西塞到左边袖袋中,陆明玉注意到了,恍惚是个荷包,楚盈动作太快,陆明玉只瞥见荷包上似乎绣着连中三元。

陆明玉嘴角的笑容凝固起来,心念急转,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甘露的荷包不见了,好像是个连中三元的,盈盈看到了?”

听她这么说,楚盈脸蛋立即多云转晴,红着脸点点头,把手里的荷包递给陆明玉,细声道:“是二哥拣到的,他说好像看见阿暖姐姐戴过,让我帮忙还给你,原来是二哥看错了。”

上次二哥哄她骗阿暖姐姐过去,结果惹怒了阿暖姐姐,楚盈又自责又不高兴,好几天都没有搭理二哥,二哥一直缠着她,发誓再也不会骗她,楚盈才原谅了二哥。刚刚二哥要她帮忙还荷包,说得一本正经的,楚盈半信半疑,决定先试探一下阿暖姐姐有没有丢荷包,没想到这次差点冤枉了二哥。

“那阿暖姐姐把荷包还给甘露吧,湘湘叫我,我过去一下。”解决了一件心事,楚盈开心走了。

陆明玉捏捏手里崭新的陌生荷包,感觉不太对,她转个方向,偷偷解开荷包,果然发现里面有条贴着荷包卷起来的白色丝帕。趁附近无人,陆明玉抽.出帕子,展开扯平,上面几行字迹小而清隽,正是楚随亲笔所书:

“岳阳之事,愿实情相告,再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事后若汝心不变,必不再扰。听竹轩,不见不散。”

短短几句,言简意赅。

看完了,陆明玉马上将丝帕塞回荷包,收到了袖子里。附近是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陆明玉靠着红漆亭柱,视线不自觉地投到了听竹轩的方向。楚国公府,她太熟悉了,前世更曾与楚随屡次去听竹轩纳凉,清风习习,竹声幽幽,夫妻二人携手在竹林里漫步,累了就到听竹轩歇息。

岳阳之事,愿实情相告……难道他与董月儿的私.情还有什么苦衷?

陆明玉嘴角浮现苦笑,董月儿的儿子那么像楚随,她并不觉得自己冤枉了楚随,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一个大男人为何要亲昵地牵着一个女人的手,畅游洞庭?

如果单纯为了听楚随讲他与董月儿的事,陆明玉绝不会去赴约,但,楚随终于肯跟她说实话了,那是不是她直言相告,让楚随知道她很介意他与董月儿,让楚随知道即便他坦诚相待她也不会再喜欢他,更不可能再嫁给他,楚随就会真的死心了?

表哥萧焕都放手了,楚随比表哥更容易讲通道理,或许,她与楚随这辈子真的不必纠.缠。

看看袖子,陆明玉目光坚定起来,她与楚随,早晚要好好谈一谈的,不然楚随会一直想方设法见她。至于赴约有没有危险,这点陆明玉很是放心,楚随或许会胡闹捉弄人,但楚随绝非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前世两人成亲之前,偶尔见面,楚随对她都很克制。

~

国公府花园北侧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占地颇广,人往里面多走几步,外面就看不见了。

听竹轩就坐落在竹林中央,是座两层小楼,楚随与楚盈分开后,马上来了这边。楼上楼下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人,楚随命阿贵去竹林外围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陆明玉主仆过来可以,其他人一律不许进。

准备好了,楚随站在一楼的雅居,推开雕花轩窗,他坐在窗下,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陆明玉会不会来,楚随没有太大把握,但今日难得陆明玉来家中做客,他总要试一试,不然下次再见不定是什么时候,而且在外面说话,总不如在自己的地盘放心。

林风带着清新的竹子气息飘进来,楚随面容恬静,仿佛已经睡着了,直到听见两道轻轻的脚步声,楚随才眼帘一动,直起身子,扭头朝窗外看了过去。满眼葱郁竹子中间,陆明玉一袭白裙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脸颊白皙,眉眼如画,但美人神色淡淡,冷冷清清,与笑靥如花时比,另有一种飘渺仙子的灵韵。

楚随看醉了。

她才十三,十三就有了如此令人神往的美貌,再过两年,将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没有男人不爱美,但美人有千千百百种,在陆明玉之前,楚随见过太多的美人,包括陆明玉的母亲,可让他怦然心动念念不忘的,只有正朝他走来的这位。他惊艳陆明玉的姿色,更喜欢她娇俏甜美的面容,喜欢她甜濡动听的声音,喜欢她狡黠灵动的脾气。

楚随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陆明玉瞧见他了,示意甘露在原地等候,她一人走向听竹轩,快到听竹轩前,才冷声对楚随道:“你在屋中,我在外面,咱们隔窗说话。”甘露是她的心腹丫鬟,什么都听她的,而且绝对会为她保密,但陆明玉不想让甘露误会她与楚随有什么亲密举动,是以陆明玉不可能与楚随单独待在竹屋里。

说完了,陆明玉看也不看楚随,停到了正对甘露的那扇窗前。

美人面冷如霜,楚随要讨她欢心,不得不都听她的,苦笑着绕到了窗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