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氏想来,太子的人既然早就知道唐慎之的身世了,那要揭发唐慎之,又何必提前让唐慎之知道?还特意把那看着不起眼的郑家姐妹弄进侯府来——虽然现在这对姐妹不在卓家了,可谁知道太子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也许这对姐妹另有用处呢?
虽然游氏想不出来郑家姐妹、林鹤望这些人接下来的用途,可总归是提着心!最重要的是,唐慎之想摆脱太子父子的控制与利用,怕是没那么容易…
毕竟他的弱点太多了,长安的侯府占了天子脚下的便利也许还不那么显得孱弱,江南的游家可是极好作文章了。即使唐慎之足够狠心,不理会抚养自己长大的长辈们的生死,太子的人能够潜入客栈里割去卓昭质的头发拿给唐慎之看,难道唐慎之以后的侯府在太子跟前会安全到哪里去?
以唐慎之的身世,他便是有机会招揽武艺高超之辈,为了避讳也是不敢的。更不要说,东夷山的事情一解决,他也就没用处了。而且他的父亲唐勒死的很早,母亲游姿更是一直病歪歪的,仲崇圣一旦下了山,或者死了,唐慎之若暴毙、病逝——有他父母的例子,谁都会说是他自己福薄。
游氏紧锁着眉头,思来想去半晌,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你这孩子,这些事情你自己明明就不太应付得过来,做什么还不肯告诉长辈?你这哪里是体恤,你这…殿试那日听说你被留在了宫里,我险些就…你姨母我虽然不敏,可好歹长你一辈,见过的事情总归也多些的,纵然不能给你出主意,总也能宽慰宽慰你。”
唐慎之自是赔礼认错不迭,他现在身份非同以前,虽是叛王之后,却是咸平帝钦封的侯爵,游氏也不能当真怎么骂他,说了一番,就叮嘱道:“虽然你如今封了侯,但因你祖父的缘故,往后还是继续谨言慎行才好。”
既说了这话,游氏却感慨:“也不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你起名‘慎之’,是否是这个意思?”
提到早早亡故的父亲,唐慎之神色也不禁黯淡下来,道:“只可惜父亲与母亲都去了。”
“任家实在没良心。”游氏蹙着眉,道,“即使你父亲不是任平川的亲生子,可他当年本就是觑中了顾秋水的产业、自己答应了接纳他们进门的!顾秋水偌大产业,放在谁家寄养个小孩子,不说怎么的锦衣玉食,也犯不着特别欺侮了罢?这次任平川被削了爵,我看实在是太轻了!”
唐慎之叹了口气,道:“任家…我如今倒有事情要求姨母。”
游氏皱眉道:“你直说便是,自家人犯不着提一个求字。”
“我想让父母合葬。”唐慎之沉吟着,道,“原本母亲让我金榜题名之后,再去任家商议此事。但现在此事已经无需经过任家了,反倒是父亲的灵柩也要从任家祖坟里起出来重新安葬…”
游氏闻言,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你打算将他们葬在何处?”
“首选自是北邙,只是到底还是要寻人过去看了才知道。”唐慎之思索片刻,道,“不过姨母也知道,圣人封了我这个侯,事情却还没结束,东夷山那边…不管朝廷最终决定怎么办,总归不会拖下去,到时候我必然也要去西域一回的,可母亲停灵江南这些年,我实在希望能够尽快将她与父亲合棺。”
洛阳北邙山自古为入葬佳穴所在,帝陵几选此处,王孙贵胄,于此山中各自圈地,是古往今来公认的吉穴。从前朝起,在这山中安葬就没平民百姓的事情了,还叫任慎之时唐慎之当然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现在他又是侯爵又是宗室,倒也可以去看看了。
“这么说来你过些日子就要去西域了?”游氏沉吟道,“的确,不管仲崇圣是打是降,此去西域万里迢迢,一来一回也要好些日子了。但你父母只你一子,若要安葬,你不到场也不像话。若只是先将他们的灵柩移到洛阳去,我来安排就是。”
唐慎之郑重的谢过了姨母。
姨甥两个私下里谈过了话,这事情也算是向侯府交代过了——毕竟齐王是反叛过且又死在咸平帝手里的,虽然如今唐慎之封了侯,可往后怎么样还不太好说,四房根本就没心思庆祝,唐慎之自己也不赞成为此摆酒。
有几家送了礼来贺他封侯,都由游氏回礼应付,横竖是不想引人注意——不说唐慎之其实前程未卜了,就说卓家今年出了六名进士,囊括状元和榜眼,这风头已经太过,唐慎之这一件实在是没人想庆祝了。
…不过仿佛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比如说。
卓昭节在唐慎之回来后的次日,见娘家暂时没事儿了,思念丈夫和子女,正打算与游氏告辞,不想正好遇见丁氏陪着三夫人过来,只得先把告辞的话咽下,陪着游氏接待她们。
三夫人的脸色有点迟疑,还有点不好意思,丁氏倒是有些跃跃欲试,叙礼落坐后,妯娌两个先寒暄了几句,三夫人就吞吞吐吐的说明了来意,她却是来催问婚事的。
听出三夫人的意思后,游氏有些为难,原本因为不知道唐慎之的身世,游氏觉得性情温柔的侄女卓昭姝会和温良恭敬的外甥是很好的一对。但现在唐慎之成了宗室,还是身世如此复杂的宗室,温柔贤惠却心思不多的卓昭姝做个贤妻良母足够,要做好义荣侯夫人就有些悬了。
最重要的是游氏心里对唐慎之的未来也没个谱,这会是尊贵的君侯,可回过头来,唐慎之甚至是生死难料,到时候他的妻子还能得好吗?虽然说卓昭姝与游氏没有血缘,但总归是在她面前长大的,三房和四房又没仇恨,游氏便觉得不管是为侄女想还是为外甥想,这门婚事还是不要结的好。毕竟卓家现在也衰微了,还不如让唐慎之另娶大家之女,也好多拉个帮手,以后继续富贵的可能还大些。
然而三夫人现在带着媳妇专门过来,说是问游氏对这门婚事怎么看,这意思就是还想把卓昭姝嫁给唐慎之了?当着女儿和侄媳妇的面,三房是女方,游氏怎么也说不出来不赞成的话,只得道:“本来以为任家不管他,我父亲母亲把这事情托给了我,我也就以姨母的身份接下来了。结果如今才知道他另有身世!这宗室中人的终身大事我哪里能多说呢?想想还是择日让七娘进宫时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三夫人正要说话,丁氏却忽然道:“四婶说的极是,唐表弟今时非同往日,这终身大事确实是不能轻忽了的,到底侯爵夫人迎娶起来排场也不小呢!好在侄媳听说,皇后娘娘向来喜欢七娘,若是七娘去说,一准能成。”
她说了这话,游氏和卓昭节微微惊讶,三夫人也露出不安和不喜的神色——三夫人只是问游氏对之前约定的婚事怎么看,丁氏这话倒成了让卓昭节到皇后跟前为唐慎之和卓昭姝求赐婚一样了。
虽然这会没有外人,可三夫人到底觉得这话说的女儿很没有面子,便出言呵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四婶是说义荣侯如今的婚事该由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要怎么赐婚那是娘娘的事儿,你若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丁氏微微一撅嘴,似甚委屈,然而畏惧婆婆,倒也不敢多说话了。
但被她这么一提,三房的心思昭然若揭,三夫人本来不想明说打算继续这门亲事,现在也不能接着装糊涂了,只得尴尬的坦白道:“我前两日就打算过来的,慎之…义荣侯性情与八娘相若,从前郑家姐妹的事情,少年人么总归有心软的时候,而且也正因此显出这孩子的慈仁来啊!只是想着不要打扰了这孩子下场,这才耽搁了,没想到这孩子还有这样的来历。四弟妹,之前咱们是说的好好儿的,这两年为此我都没给八娘看旁的人家,如今八娘的年岁…你说这事儿…”
游氏心里清楚的很,三夫人和丁氏今日过来,还真不全是冲着唐慎之的侯爵之位来的——只冲着榜眼这个名次,足够三房把郑家姐妹丢到一边去了。
如今唐慎之又是宗室又是侯爵,三房哪里能不抓紧了?
游氏自己统共两个女儿现在都嫁了人、孩子都有了,嫁得也不差,就连侄女,也都嫁得嫁、许人的许人,不必留着唐慎之给自家的孩子。她对三房的印象也不坏,倘若能帮三房一把,游氏也不介意。
然而唐慎之的身世揭露背后有太子一系的明显推手,游氏哪里能对他的前程放心?这些隐秘事不方便告诉三房,何况即使告诉了,三房现在明显是被侯爵和榜眼这两块招牌迷住了,也未必听得进去。
游氏飞快的思索了一下,觉得现在赞成和不赞成都不妥当,赞成的话,以后唐慎之下场不好,三房恐怕反过来又要埋怨自己,而且届时没准自己房里也被拖累,再说现在她能不能做唐慎之的主,游氏自己心里都没数;不赞成呢,当场就要得罪三夫人与丁氏,几十年的妯娌都没红过脸,实在不值得。
所以她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事情推给皇后:“三嫂说的正是,我这几日为这孩子担心着,倒是忘记先去和三嫂说声,还劳三嫂亲自过来,实在是我的不是。”就直接道,“若非慎郎改回唐姓,这事情我这会就定了,问题是现在不问过皇后娘娘,我便是答应了,又怕反而误了八娘。”
三夫人也不能肯定皇后会任由游氏来决定唐慎之的妻子人选,听了这话虽然失望倒不觉得游氏是推脱,只得叹了口气,和丁氏一样把目光放到卓昭节身上:“那就劳烦七娘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如何阻止挑拨离间
卓昭节临回家之前得了这么件差事,回到雍城侯府当然要和宁摇碧说起,宁摇碧听了之后,不禁笑出了声,道:“这件事情现在最该问的是唐表哥自己罢?”
“母亲问了,但表哥说他如今无心此事。”卓昭节道,“我想也是啊,东夷山的事情到现在都没议出个结果,还不知道是打是招降,再说表哥才和母亲提了要把姨夫姨母合葬,这会子哪里有心思想到娶妻上头?”
又道,“至于表哥怨不怨七嫂之前迫着他拿郑家姐妹表决心,却不清楚了。”
宁摇碧哂道:“岳母大人说这件事情问问皇后娘娘也是正理,回头你进宫去与皇后娘娘提一提,看看娘娘的意思罢。”
“唐表哥往后会怎么样?”卓昭节忍不住问,“母亲不大赞成这件事情,因为不知道唐表哥的前程到底会如何,他的祖父总是齐王啊!”
宁摇碧微笑着道:“这可难说得紧。”
卓昭节挑眉道:“我怎觉得你仿佛晓得什么?”就扯着他袖子,“快说快说!你怎么什么都瞒着我?半点不拿人家当妻子看了吗?”
“我怎么敢?”宁摇碧伸指在她粉嫩的颊上轻轻一划,微微而笑,道,“确实难说得很啊,这回太子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古家甚至是祖父起复了,唐表哥的身世又是他们揭露出来的,如今虽然帝后和宰相都不赞成他们这么做,然而太子决心已定是其一,早有准备是其二,咱们家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问我唐表哥往后,我哪里能保证?”
卓昭节失望道:“那你揣测下呢?有几种可能?”
宁摇碧沉吟着道:“若无意外的话,他最差也就是守着这个爵位却做不了官,就这么过罢了。”又道,“他这两代也许还会被朝廷忌惮下,往后大家都把这往事忘记得差不多了,也和寻常人一样,若子孙争气…”
“三房如今虽然还住在侯府,八娘算是侯府的娘子,可一旦祖父…三伯父不过一个六品散官,八娘的婚事确实需要抓紧辰光了。”卓昭节忙道,“我看三伯母和七嫂的模样,只要唐表哥能一直保着这爵位不被夺了,也无性命之忧,没有实职她们也未必在乎。”
卓家三房因为是庶出,偏敏平侯在元配死后续了弦,三位嫡子争世子之位闹得家门不宁,庶出的二房、三房根本没有说话的地方,只能两边不得罪的艰难度日,那时候三夫人是只求不被拖下水就谢天谢地了。
但四年前局势变幻,世子人选定下来,沈氏母女出了家,侯府重归宁日,各房也有心思考虑以后了。
毕竟敏平侯这把年纪,一旦去世,大房袭爵为敏平伯,略改侯府规制,大房的子女身份变化不大;四房的次子这回中了榜,又有两个好女婿,日子也不会过差了去;五房是嫡幼子,敏平侯不会亏待了卓芳涯,而且沈丹古这次不也是榜上有名吗?这沈郎君欠侯府、沈氏的恩情怕是这辈子都要还不清了…
和三房一样是庶出的二房,虽然一样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中榜的,但大郎卓昭美与六郎卓知勇本身才干不差,经敏平侯认可后,早就为他们谋取了外放实职,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升迁入京,但在地方上捞的油水想也不少。所以二房分家之后必不会一落千丈的,何况二房里唯一的女儿二娘卓昭丽子女都快要说亲了。
相比之下,三房最弱,庶长子卓知润这次下场是第二次了,仍旧一无所获。庶女嫁是嫁了,没有低嫁,也得意不起来。唯一的嫡子卓昭嘉至今还没中举,去年娶的妻子由于侯府衰微的缘故门第也平平,原本三夫人也许心里失望,但也没想过卖女求荣——不然也不会选择身世没被揭发之前的唐慎之了。
可现在是三房本就看中且说好了的未来女婿忽然成了宗室又封了侯,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三房攀附富贵。三房不想放过这个光耀门楣的机会,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从侯爵之家一下子落到六品散官、又不像二房有外放多年的两个儿子可以补贴家中,往后产业上也只有分家的那一份,既然有机会结一门高贵的亲事,三夫人动心不足为奇。
至于唐慎之会被天家提防架空,对于一旦敏平侯去世就会立刻成为长安几乎满大街都是的六品散官中的一员的卓家三房来说,有爵位就代表着身份在那里,自己家自也跟着沾光——这要是唐慎之还是任慎之,即使孜孜不倦的操劳上一辈子,譬如时斓,到现在连个开国县男的爵位都没有呢!
女儿能够做到侯爵夫人,三夫人已经很满意了——游氏的两个女儿,一个未来是子爵夫人,一个未来是伯爵夫人,谁说妯娌私下不羡慕了?
三夫人的这点盘算宁摇碧也明白了,他思索片刻,道:“若三伯母要求不高,这门亲事倒也未必不能结,不过我与你说一句,八娘子…是那年义康姑母宴上把位置让给我的那位年罢?”
卓昭节啐道:“你说的仿佛是她主动把位置让给你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玩弄手段,也就是八娘她脾气好,没和你计较。你若是挑了六娘,你看你什么下场!”
宁摇碧笑着道:“六姐似乎刚强很多,但我想让她把位置让与我也不是没办法…好吧,先不说这个,我是说,这八娘太好说话了点儿,依我来看她是不适合做唐表哥现在的妻子的,宗室里头那些弯弯绕绕,她哪儿应付得下来?当然她应付不下来的话,本来也没关系,然而唐表哥也是有问题的。”
“唐表哥怎的了?”卓昭节诧异的问。
宁摇碧微笑着道:“唐表哥又不是我,有把握把妻子护得好好儿的,我瞧唐表哥自己应付如今的身份就有点吃力了,哪里还有心力为八娘分担?他这样的情况还是娶个能干伶俐的妻子,要么就是出身大族比如说淳于家,否则恐怕夫妻两个过得都不会舒服。”
卓昭节打了他一下:“是是是,你把我护得好好儿的,如今长安上下还在传着呢,说我最没用不过,什么都得靠你!”
“那起子长舌妇是在嫉妒你呢!”宁摇碧一本正经的道,“她们自己过不好,就看不得别人好!我不是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吗?这样粗浅的挑拨离间,你怎么还要上当?”
卓昭节被他说得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道:“好吧,我不上当。”
宁摇碧伸手抚着她面庞,慢条斯理的道:“你就这么说句不上当,还是无法震慑她们!其实你以后若不想听到她们这么嚼舌根,我觉得有个法子可以用一用。”
卓昭节把头一歪,索性依偎进他怀里,笑道:“咦,你又有什么名堂?”
“就是每次听到她们这么说,你便对我好一点,主动亲亲我,抱抱我。”宁摇碧正色道,“她们那么说,无非就是盼望着你听了生气,回来与我争吵,这样她们就痛快了!结果你不但不上当,咱们反而倒更加的恩爱了,这起子东西越想越生气,不定气死几个,纵然还有没气死的,然而见这挑拨离间不好用了,你说她们还费这个功夫做什么?”
他不怀好意的搂上卓昭节的腰,“所以为了不让这起子东西得逞,昭节你快对我好点…喏喏,亲这里这里!”
卓昭节又好气又好笑,捏拳在他胸前打了两下,笑骂道:“你果然就没正经话说!谁理你?”
未想话声方落,就被宁摇碧趁机按倒在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使者人选
东夷山虽只一隅之地,对于地域辽阔又富庶的大凉来说不足为惧,然而地处西域,当年齐王煽动仲崇圣叛乱,为策万全,还对西域诸胡许以重诺——只是当时苏史那执掌月氏,忌惮大凉国力昌盛,虽然答应了齐王会出兵,但事到临头却选择了观望为主、出兵为辅。
那时候月氏在西域诸胡中极为强盛,苏史那之名响彻西域,其余收到齐王请求的胡族自然有样学样。结果仲崇圣果然是独木难支,西域诸胡看到这般景象,当然不肯继续和大凉鏖战。之后仲崇圣兵败如山倒,齐王伏诛,仲崇圣退守东夷山。
大凉也不是完全没打过东夷山,只是西域诸胡见到大凉兵强马壮之后,非常担心大凉打下东夷山后,会趁势扫荡西域,重开前朝的西域都护府,迁胡人入关,占据他们的桑梓地,因此相约囤兵东夷山附近,大凉本就恼恨他们答应襄助齐王,见这情形,自是飞报长安,言胡族有异心,那时候横竖大军还在西域,咸平帝自是命其时为帅的古太傅大可便宜行事——这就是大凉西征、老敦远伯重伤殁于军中、月氏等族投降、申骊歌远嫁长安、苏史那陪嫁等前事的始末了。
这样错综复杂的前事,再加上帝后打算留给子孙建功的私心,东夷山之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如今再提起,少不得要反复争论,毕竟东夷山的收回,关系到朝臣们的切身利益,甚至于对于目前朝中局势的变化都是一个极微妙的引子。
帝后的态度又暧昧不明,这样一路争议到了五月初才定下来。到底还是宰相一派胜出,决定先礼后兵,派遣使者陪同义荣侯唐慎之前往东夷山中劝降仲崇圣。
对于仲崇圣投降的条件,咸平帝开的也不差,因为唐慎之这个名义上的仲崇圣故主封了侯,仲崇圣自然不能越过他,君臣商议下来,若仲崇圣决定投降,可以封其不超过伯的爵位,另赐府邸钱帛,使他可以回长安颐养天年。
至于仲崇圣的麾下,也各有封赏赦免。
本来仲崇圣至今没有投降,早先是因为齐王,加上畏惧朝廷事后翻脸。后来帝后有意留他给子孙建功,既然不理他,仲崇圣想投降也寻不着门路——如今唐慎之既受了咸平帝的封侯,又考了咸平朝的榜眼,这个齐王血脉都降了咸平帝,还亲自出面去劝仲崇圣,仲崇圣不降反而就难以下台了。
而且咸平帝既然宽待唐慎之,照理也不会杀害仲崇圣,即使被拘回长安软禁,好歹比一辈子埋骨荒山好罢?
所以朝野上下都认为东夷山这次能够兵不刃血的拿下来,其可能至少有七八成。因为唐慎之毕竟是齐王之后,不可能让他独身一人上东夷山,总归是要派人陪同——也可以说是监视的,不然万一唐慎之与仲崇圣会合,一起反了大凉——这样的可能虽然不多,若是出现,岂不是丢尽了朝廷的体面?
既然劝降的事情这么有把握,这一趟去东夷山,等若是现成的分功劳了。唐慎之齐王之后的身份,咸平帝已经封了他一个侯爵,以示对齐王一脉的宽容,这回劝下仲崇圣,也不太可能给他什么好处了,那么大头的好处当然是陪他前去的使者来分。
大凉太平了这么多年,好容易有这么个立功的机会,自然是满朝文武都不甘心落后,为了决定使者的人数和身份,朝臣几次差点在御前打了起来!
还是避暑的日子近了,为了不耽搁去翠微山避暑,咸平帝几次当朝震怒,才让众人勉强议出结果。最终定下来的却是一名正使、三名副使,唐慎之占定了一个副使的身份,另两名副使的名额,一个被太子拼死替长子延昌郡王要了下来,毕竟唐慎之的身份是延昌郡王“发现”的,太子抓住这个理由死活让延昌郡王也成为副使之一。
两名副使已经一郡王一侯爵了,最后一名副使若身份相齐,也太过抬举仲崇圣,反而不美。所以朝臣提议最后一名副使不宜再遣高官厚爵之人担任,他们这么一提,咸平帝倒是觉得可以给后族的人一个机会,比如说皇后的嫡亲侄孙淳于桑野,因为长头还有嫡亲兄长,不是世子,虽然也有荫封,到底品阶不高——趁着这一回跟过去见识见识场面,混份功劳,回来之后,好歹是后族的体面。
因此咸平帝直接点了淳于桑野的名,本来对此事装聋作哑置身事外的楚国公当然是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出列替孙儿谢恩。
三名副使都有了着落,各方便挽起袖子争起了正使的人选。
只不过这个人选咸平帝与淳于皇后早有设想,轻描淡写的否认了众人的提议,直接点了雍城侯。理由是现成的,一来雍城侯去过西域,二来月氏族算是雍城侯的岳家,月氏在西域诸胡中算得上兵强马壮,万一仲崇圣倒行逆施,雍城侯也便于就近搬救兵,免得大凉士卒远水难解近渴;三来此去西域万里迢迢,老臣们年岁长了,雍城侯却正当壮年,来回跋涉,不会因此耽搁了事情。
咸平帝振振有辞,朝臣们虽然颇不甘心这份大好功劳就这么落到雍城侯手里,可多年积威之下,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叩谢咸平帝的体恤。
只有太子与延昌郡王心中恨意绵绵——前一日,雍城侯世子妇卓氏携膝下一双子女进宫陪淳于皇后说话,据蓬莱殿里的宫人传出消息,那卓氏虽然在蓬莱殿的一个时辰里大部分辰光都在和皇后说笑、逗弄双生子,可快告退时,却不经意的提了一句“前两日去祖母那边说话,提到西域,祖母感慨,道那里究竟是母亲的故乡,自母亲去后,父亲一直惦记着想再去看一看呢,可惜父亲如今在朝为官,等往后致了仕,年岁既长,怕也去不得了”——由于宁家大房的事情,咸平帝自觉亏欠了纪阳长公主,这一点皇后也清楚,现下卓氏打着长公主的旗号这么一说,帝后纵然有旁的考虑,也会把宁戡换上去了!
毕竟帝后即使对宁家将来有所提防,但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除非宁家丧心病狂,否则对雍城侯府是只会扶持加恩决计不会打压算计的。
问题是卓氏这理由说的也太荒谬了点儿!
满长安谁不知道雍城侯当年是被迫迎娶申骊歌那胡女的?他会不会想念申骊歌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申骊歌的故乡了——英雄救美人那是千古流传的佳话,美人救英雄…咳,雍城侯当年由于纪阳长公主的缘故跟着大军去捞军功,不想头次上阵就被俘虏、甚至被逼婚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即使他真的思念申骊歌,也决计不会思念西域的!
这等于是摆明了告诉众人,这件功劳宁家要了。
而太子竭力推荐的古博,最终只得到了官复原职以作安慰——这也算是帝后看出太子对于自己势力已经不如真定郡王后的安抚了,帝后的底线也看出来了,他们并不相信太子会对真定郡王多么慈爱,倒更相信真定郡王会是个孝顺的孙儿。
所以即使为了安慰太子,避免父弱子强、子弑父的情况出现,帝后对太子的支持…也就是还给他一个古太傅。问题是古博这么大年纪了,即使在军中威望很高,可最多保证真定郡王不敢兵变,在朝上可说不上太多的话,到底是被贬过一次的人,何况朝上武将说话的分量本来就不如文官。
古太傅的官复原职,所能够起到的作用还不如帝后此举的作用大。
对于这场前后耗费了四个月的争议投入颇多的太子当然很不满意。然而他不满意也没办法,纪阳长公主活着一天,不是涉及社稷民生的大事,帝后就会迁就她一天,更何况长公主向来有分寸,难得提了这么一次要求,几个两朝重臣都不愿意拂了长公主的面子的。
远赴东夷山劝降仲崇圣,若是事成,正使的功劳当然是最大的,副使等人,没有正使的首肯,功劳当然就要小得多。想也知道,雍城侯是绝对不会说延昌郡王什么好话的,此去西域,延昌郡王还得防备着被雍城侯挑刺,届时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有过无功了——所以虽然雍城侯如今得了人人羡慕的位置,但宁家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卓昭节蹙着眉道:“恐怕太子会从中做手脚!”
劝降顺利,雍城侯拿大头的功劳,劝降失败,担主要责任的也会是雍城侯——尤其是被证明失败的缘故在于雍城侯的情况下。在这儿太子不插一脚才怪了,如今就一个古博哪里能够让太子放心,不起烽火,太子一系如何起复?
“放心罢,圣人私下有口谕,劝降归劝降,若仲崇圣执迷不悟,打下来也一样。”宁摇碧微笑着道,“苏伯这回会与父亲一起去,届时若劝降不利,那就从月氏族中调兵…本来这也是圣人当殿说过的。”
“要给父亲预备什么吗?”卓昭节问,本来这事儿应该是婆婆来做的,然而她的婆婆去的早,如今侯府是她当家,但公媳之间多有不便,总归要通过宁摇碧来转话。
宁摇碧不在意的道:“你不用管父亲,父亲身边用的都是老人,有几位是从前伺候着父亲去过西域的,他们都会预备好。”又道,“家伎里头挑两个能歌善舞又会得说话的,最好亦有几分姿色。”
“还要带家伎?”卓昭节惊讶的道,“会不会太过儿戏了?”
“不是父亲他们用,到了西域,劝降了仲崇圣,总要就地庆贺下,若是要打,召聚胡族为先锋,赏几个人下去也热闹些。”宁摇碧道,“横竖去了人咱们可以再补,你挑两个好的。”
卓昭节不清楚军中情形,不过就两个家伎也没有什么,便记下此事,等得空就叫了夏氏到跟前——本来许镜心齐王余孽的身份出来后,这夏氏也被大理寺拷去拷问了,然而许镜心与夏氏都说夏氏与齐王毫无关系,之前夏氏想替许镜心也推荐到雍城侯府来任教习,不过是念着都是醉好阁里出来的情份。
没有证据,再加上夏氏正当韶华,众多恩客帮着说话,不几日就赎了出来。卓昭节本不想再要她,可又怕唐慎之知道后生出芥蒂,想着横竖如今帝后对齐王一路都是宽仁的,夏氏又没被定成余孽,加之她确实是个不错的教习,就让她仍旧留了下来。
这会把她叫过来,就将宁摇碧的要求说了,夏氏思索片刻,道:“若说能歌擅舞,家伎本就是学这些的,奴家教导的这些人里头都会得。不过论到口齿伶俐,倒也就那么七八个,姿色都是好的,虽然世子妇绝色,她们到了世子妇跟前便灰扑扑的了,若单独来看皆有几分颜色的。”
卓昭节便道:“那你回去让她们收拾一下,明儿过来叫我看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怜的父亲
夏氏得命,翌日一早就领了八名彩衣少女到陌香院。
卓昭节把手里的事情暂且放下,传了人到跟前,打眼一看,这八人都是十四五岁年纪,确实颇有几分颜色,环肥燕瘦的各有千秋。因着长年习舞练技的缘故,身量匀称窈窕,眉眼灵动,看着着实不坏。
她一面打量着一面问了几句话——夏氏调教这些家伎很有一手,雍城侯府的家伎水准这两年在长安也有些名气,几次献艺连纪阳长公主都很满意,所以来讨要的人也不少,人员自然换得频繁。
卓昭节也不是每一批家伎都要亲自过目的,如今这里头好几个她看着都眼生,自进府以来头一次见到女主人,又是如此艳光逼人的女主人,有两个少女就显出紧张来,回话时也显得怯生生的。好在这怯生生和紧张都不讨人厌,倒是别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致。
连卓昭节都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楚楚动人,那这样的羞怯就不是大问题了。卓昭节心想夏氏的眼力还是值得信任的,便满意的点了头,道:“夏娘子叫你们来时料想和你们说过了,这一次君侯领了上谕,要往东夷山招降仲崇圣,路上得带一些人伺候。”
众人应了一个是字,脸色都有点悻悻,这也难怪,虽然不管在长安还是去西域,她们都是为奴为婢,然而长安富庶,侯府里也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们,侯府因为人少,宴乐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虽然平常夏氏调教起来颇为严厉,可日子怎么也比万里迢迢跑去西域舒服。
而且这些人也晓得,让她们跟雍城侯去西域可不只是为了伺候雍城侯,谁知道这一路上会被送给什么人呢?若遇见脾气不好的客人,被打死了出气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当着卓昭节的面,她们也不敢说个不字,毕竟卓昭节虽然名声不算太苛刻,但离贤德良善还差得远,这样的贵人贸然开口求饶没准现在就是往死路上走——来的时候夏氏就警告过她们不要做多余的事儿了。
而卓昭节虽然看出她们不甘心的心情,但也没当回事,横竖这些人跳不开手掌心的。叮嘱了他们几句好生伺候好雍城侯,因为雍城侯这会是奉旨公干,带上一批舞伎着实不成样子,对外的说法当然是随行伺候的使女,家伎本来就是要学各样伺候人的活计的,这些个人要承担使女的差使都是绰绰有余。
敲打完家伎们,少不得再给她们许点好处,譬如若是路上被送人,必赏一份程仪,这笔钱卓昭节会叮嘱雍城侯的身边人;若是回来了呢,届时也有赏赐,甚至用心的还可以提前发嫁出去…
把家伎的事情解决了,卓昭节正继续拿起帐本来看,外头回廊上却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母亲!母亲!”
“旷郎?”卓昭节听出是长子的声音,不免吃了一惊,忙把帐本一丢,刷的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可是出了事儿?”
她走到外头,却见右侧回廊上,数丈开外,一个着锦衣的小郎君甩开乳母和使女的手,站在廊上又蹦又跳,大声叫着母亲——这小郎君一双眼睛神似宁摇碧,睫长眸明,极为有神,听到卓昭节出来的声音,转头一看,一眼看得卓昭节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
卓昭节快步走过去,柔声道:“旷郎怎的了?可是谁惹了你生气?”再看乳母等人,她眼里可就半点温柔也无,满是严厉了!
两岁的宁夷旷说话已经有些利索了,他被卓昭节抱起,伸手搂住母亲的脖子,委屈道:“我想去祖父那儿,可他们都拦着不让。”
“旷郎乖。”卓昭节还以为是下人亏待了这宝贝长子,未想是想去见雍城侯不成才闹了脾气,便笑着安慰道,“你祖父过几日要去西域呢,想是这会子忙碌得紧,你去了未免叫你祖父分心,届时若东西收拾不齐整,你祖父在西域过得不好,你想想…若是你换个屋子住,结果把你的翡翠马儿、珊瑚盆景、琉璃小人…这些全部不带过去,你是不是住着也不舒服呀?”
宁夷旷严肃的想了想,才悻悻的抓着母亲发间簪子下的流苏,嘟嘴道:“上回祖父说了故事与我听,结果中间父亲去带我回来睡觉,我都没听完!”
——和大部分人家一样,雍城侯府也是隔代亲。雍城侯虽然只宁摇碧一个儿子,然而因为申骊歌的关系,或者是父子天生不和,虽然雍城侯大处确实是不遗余力的为儿子考虑,但相处时对宁摇碧却是横竖看不惯。
而宁摇碧自恃是独子,加上长公主的宠爱,对这个父亲也半点谈不上尊重,父子两个关系实在不怎么样。
但雍城侯对独子和媳妇都谈不上好,对孙儿孙女却和蔼得紧。
长孙宁夷旷比胞妹宁夷徽活泼许多,虽然如今许多话还不大会说,却聒噪得紧了,就连宁摇碧与卓昭节有时候也被他纠缠得受不住。倒是雍城侯经常眉开眼笑的又听又说一抱就是半天一天,是以宁夷旷现下对祖父倒比父母还粘着一些,差不多每日起来后就盼着雍城侯快点下朝。
卓昭节伸手点一点长子的额,啼笑皆非道:“不就是个故事吗?为娘使人去前头探探,看你祖父忙不忙,若是闲了再送你去,好不好?”
“好!”宁夷旷小嘴儿高高嘟起,听到这会才转嗔为喜,欢快的在卓昭节怀里扭动起来,叫道,“母亲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是是是,你小心些。”卓昭节俯身把他放回廊上,又气又笑的道,“有事情过来与为娘说声不就是了?何苦要跺脚?仔细把脚跺疼了!”
宁夷旷拉着她裙摆嚷道:“一点也不疼,母亲放心罢!”正要就这么走了,忽然想起来又一件事情,复委屈道,“我想与二娘一起去,可二娘想去曾祖母那里——我与她说那几只鹦鹉有什么好看的,结果她就打了我一下!”
“哪里被打了?”卓昭节听说女儿打了儿子,微微一惊,忙蹲着身子仔细端详宁夷旷的小脸,虽然知道女儿这年岁能有多少力气,然而宁夷旷也小,娇嫩着呢,怎么能不上心点。
好在顺着宁夷旷指过去的位置看了看,倒也不见什么伤痕,卓昭节拿手指小心翼翼的按了按,道:“疼吗?”
“不疼。”宁夷旷委屈道,“可二娘打我!”
“你是兄长,又是郎君,好郎君就该气量大些,做兄长哪有不让着妹妹的?”卓昭节见他无事,便安慰道,“咱们旷郎往后要做个好兄长呢,是不是?”
然而宁夷旷虽然年幼,却也没这么好哄,坚持道:“二娘打我,她也不是好妹妹!”
“那叫二娘过来给你赔礼,好不好?”卓昭节本想把儿子先哄过去,再和女儿讲道理,然而儿子既然坚持,便换了种法子。
与宁夷旷生得完全一样、只不过穿了小娘子服饰的宁夷徽被乳母下人带过来,一进门就扑到卓昭节怀里,委屈的道:“母亲,我方才睡得好好的,大哥偏跑过来把我推醒,还要我一起去祖父那里,我与他说了,我过会去寻曾祖母说话!他还要闹我!”
…这是两边都有理了,卓昭节觉得很无奈,先说长子:“旷郎可是不乖,你只说妹妹打了你,怎不说是你先推醒了妹妹?”
宁夷旷扬着头,很有理由:“我好意叫妹妹一起去见祖父!”
“明明就是不让我好好儿睡!”宁夷徽闻言,明媚的俏眼一瞪,捏拳踏上一步,大声道!
这个次女在襁褓里时表现得一直非常温驯,甚至于太过温驯,让卓昭节总怀疑她长大了性.子太好而吃亏。结果满周之后,这小娘子却是越来越霸道了——对兄长动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卓昭节虽然对两个孩子没有什么偏心不偏心,但也觉得女儿对外人霸道没什么,老是欺负兄长到底不成样子,毕竟宁夷旷说是哥哥,和宁夷徽也不过差了前后脚,这长子也不像多么宽厚的人,不替他们处理好,别好好的兄妹闹成了对头!便皱眉道:“徽娘不许这样!你兄长叫醒你是打扰了你,可他也是为了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见你们祖父!你好好儿的说话不成吗?怎么可以对兄长动手?”
宁夷徽不服气的道:“母亲,是大哥一直纠缠着我,所以我才不耐烦的!”
“那也不能动手呀!”卓昭节放缓了语气,道,“你们是嫡亲兄妹,至亲手足,应该彼此和睦才对!怎么能互相动手?这样岂不是叫为娘与你们父亲伤心?”
宁夷旷和宁夷徽对父母还是很依恋的,闻说让父母伤心,神色顿时也松弛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道:“母亲,我们下回不这样了。”
虽然如此,但卓昭节还是觉得这兄妹两个关系还是不够融洽,顿时头疼起来,正琢磨着要怎么给他们说合,外头庭院里有人招呼宁摇碧,却是宁摇碧来了。
她便按下教导子女,道:“你们父亲来了…”就见兄妹两个都是眼睛一亮,双双拔腿就往外跑,宁夷徽因为穿的是裙子,甚至不顾仪态的把裙裾拎到了小腿,异口同声道:“父亲父亲!今儿个给我们带什么好玩的了?!”
宁摇碧十分宠爱子女,从他们诞生起,每次出门都不空手,不拘他们还能不能玩,坊间各种各样精巧的小玩意儿都快把屋子堆满半间了。两个孩子会说话走路后,他更是见什么买什么,平常又极宠爱他们,从来不说半个不字的,时间一长,双生子自是听说他回来就拥上去要这问那,这一次也不例外。
等卓昭节一迭声的叮嘱着“慢点”的跟出去,却见双生子已经被宁摇碧一边一个抱了起来,宁夷旷手里拿了个风车,宁夷徽如今还稀疏的小脑袋上则别了朵绢花,两个人都高高兴兴的摸着新得的东西——卓昭节就嗔道:“你每次都买新的回来,如今他们两个是越发的喜新厌旧了,满屋子的东西就没几个是爱惜的。”
“那也没什么,不喜欢了再买就是。”宁摇碧抱着一双子女,心情大好,笑着道,“我今儿可是给你也带了东西的,进屋去给你。”
卓昭节闻言,顿时嫣然一笑,道:“这可真难得,出去十次,可算有一次带上我了。”
“这话说的真是没良心,给他们买上三五次总归也要给你带一份的好么?”宁摇碧笑着叫屈,“这还是因为你总是嫌我买许多不必要的东西,不然给他们买怎么会忘记你?”
卓昭节横他一眼,宁摇碧立刻道:“是是是,世子妇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才是糊涂的那个人!”
下人都掩嘴窃笑,宁夷旷咬着手指好奇的看着父母,忽然道:“父亲怎的一直让着母亲?”
卓昭节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教导他和宁夷徽友爱的机会!她正要说:“因为你们父亲是郎君,你也是小郎君,是不是也要让着妹妹呀?”
不曾想宁夷徽摸着头上的绢花,斜眼看兄长,道:“大哥真是笨,当然是因为母亲对父亲有救命之恩了!”
咦?!
宁摇碧和卓昭节一头雾水,两人开始沉思当年明月湖上卓昭节跳湖救宁摇碧的那件事情难道偶然被女儿知道了?然而宁夷旷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诧异的问:“母亲救父亲?”
“我听祖父说,人若没饭吃就会死的。”宁夷徽一本正经的大声道,“父亲一直在咱们家吃饭,若非母亲经常给父亲饭吃,父亲早就饿死了,所以母亲对父亲有救命之恩,所以父亲要听母亲的话啊!”
宁夷旷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是这样…父亲好生可怜!”
宁摇碧:“……!”
卓昭节:“………”
第一百七十章 为父
…两人足足愣了半晌,四周下人也是目瞪口呆,宁摇碧才悲痛欲绝的问女儿:“为什么说父亲一直在你们家吃饭?难道父亲不是你们家的人么?”天地良心,他又没外室没侍妾,与卓昭节恩爱得紧,两人一直同榻共枕的好么?怎么就会被女儿当成是外头的人了?!
论说陪伴子女的时间,他花费的也不少罢?仔细想想,也就是这几个月,中了进士,补了从六品的起居舍人,朝夕需要跟在咸平帝身边记录君上一言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