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明显的不想让人去剑南调查宁战合家猝然病倒之事,也太过昭然若揭了罢?

卓昭节怀疑的看了眼晋王,道:“之前已有圣人派遣两位太医前去,我想已经够了。何况太医若是抽调太多,太医院这边怕也艰难。最紧要的,还是弄清楚大伯父与大伯母是怎么病倒的?”

“世子妇嫁到宁家的日子太短,恐怕还不知道,原本世子妇才过门时打发的大总管宁世忠,与这次谎报噩耗的宁顺忠,是堂兄弟,皆为宁家世仆,蒙赐宁姓。”晋王淡然道,“是当年老祈国公留下来的人手了,老祈国公去世后,纪阳姑母就主持分了家产,两兄弟恰好分开——宁世忠当年在世子妇进门后就丢了大总管之位,不久又暴毙,想是这宁顺忠糊涂了。”

这话就是说这次宁顺忠欺骗宁瑞澄,是为了给其兄报仇,不定还是从宁世忠迁怒到大房了?这也太荒谬了!

卓昭节蹙着眉头,因为这话是晋王说的,皇后又在,她还真不大好反驳,只慢慢道:“殿下对宁家两个下仆也这样清楚?我却是惭愧,昨儿个还是大姐和四姐说了,我才醒悟。”

“呵呵,也是十六王宅离兴宁坊近,比邻而居,些许消息总是传得快些。孤昨日傍晚听到了两位娘子在侯府门前闹的事情,本想请王妃过去劝说一二,未想跟着就得到消息,两位娘子早就被世子妇劝进侯府。而且世子妇也正打发了人出城去寻一个叫宁顺忠的下仆,孤也是一时好奇,问了一问——倒是巧了,孤身边一个长随,往常到纪阳姑母那儿送过几回东西,倒是恰好知道这兄弟两个的关系。”晋王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确实不用太在意,论身份他是封了王的皇子,论辈分他是卓昭节与宁摇碧的表叔,而且淳于皇后就在上头饶有兴趣的听着看着——卓昭节虽然也是皇后颇为喜欢的晚辈了,又怎么能和晋王这亲生爱子比?

所以尽管知道他是满口敷衍,卓昭节却也不便直接指出,心头实在一阵憋闷,想了想才道:“若宁顺忠因宁世忠的缘故生了怨怼,照理也该对着二房来的,却怎么反而去害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呢?”

“积年老仆,料想在主人跟前多少有些体面的,自然再怎么体面,主仆有别,总归不能和自家骨血比,这一点,孤想宁战是极清楚的。”晋王平静的道。

这意思就是说,也许宁顺忠曾因宁世忠的缘故,请还是祈国公的宁战帮忙出头,但宁战出于兄弟之情和主仆之分拒绝了他,这才有如今被宁顺忠所害的结果?那就是说宁战这回全是代二房受过?

晋王这样不要脸,卓昭节怔了一下方醒悟过来,她在袖子里暗掐了自己一把,定了定神,似笑非笑的道:“殿下之见,我定当转告两位堂姐。”随即她再不去理会晋王,转向淳于皇后,“娘娘?”

淳于皇后看着不远处描金复画的殿柱,思索片刻,才道:“这事儿…本宫想一想,与圣人商议了,再说罢。”

卓昭节并不失望,她静静的起身施了一礼:“多谢娘娘费心。”

跟着也没说几句寒暄话,卓昭节就借口挂念着家中的幼子幼女要回去。

皇后自不留她,道:“贺氏送一送这孩子。”

贺氏才举步,未想唐千夏却忽然起身道:“皇祖母,孙女也有些日子没见表嫂了,想送一送表嫂。”

“那就你去罢。”皇后点了点头。

出了蓬莱殿,卓昭节便客气的向唐千夏致谢,又请她留步。

唐千夏淡淡的笑着,道:“去年那幅画拖了那么久才给你,虽然你不计较,我到底理亏,今儿多送你几步,就当我与你赔罪罢?”

去年卓昭节新婚时,唐千夏为卓昭节画过像,不想后来却因为裱糊拖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皇后千秋节之后才送到雍城侯府。当时唐千夏的解释是要陪着晋王伺候皇后跟前,所以耽搁了——但这耽搁的辰光实在不短,前前后后总也有好几个月,按说裱糊这点儿功夫,几个月里怎么可能一直匀不出来?怎么看都是不上心的。

但画送到时,卓昭节已经有了身孕,忙着安胎也来不及,唐千夏不送去,她都已经忘了,根本无心和她计较,胡乱谢了一句便收了下来。在这件事情上,唐千夏的确是理亏的。

“郡主真是太客气了,我怎么敢当呢?”但这件事情是去年千秋宴那会的事儿了,怎么现在又拿来说?卓昭节隐约猜到她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就顺着她的意思不停步,往台阶下走去。

风从蓬莱池上吹来,衣袂飘飘,本就生得形容娇弱的唐千夏似能乘风而去,她迎着这风,扬起头,微笑着,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道:“你想回去把今儿的话告诉宁大娘、宁四娘,好叫她们转而仇恨延昌郡王?”

卓昭节一怔,她倒不奇怪唐千夏能看破自己的心思,只是想不到她会如此直接说出来,便淡笑着道:“郡主这话说的我不明白了,今儿进宫求助本也是受了两位堂姐的托付,不管事情成不成。回去之后我确实要与两位堂姐说一声的,至于什么仇恨延昌郡王…这话可就奇怪了,难道剑南的事情与延昌郡王有关?这不至于罢?”

唐千夏轻笑着,并不看她,而是凝视着远处的蓬莱池,悠悠的说道:“我与你说件事儿罢,剑南…不是延昌郡王做的。”

“我也这么想呢。”卓昭节说的情真意切,柔声道,“先不说大伯父是延昌郡王的表伯父,只说郡王与大伯父能有什么仇怨?”

这就是说压根不信了。

唐千夏听了出来,却微笑,道:“你可记得,两年前你小姑姑的事儿?”

卓昭节神色不变,道:“那一次多亏郡主佐证,不然…”

“我晓得你不相信我,不过我也不需要你相信。”唐千夏压低了声音,只叫她听见,轻声道,“明着与你说了罢,我这会送你出来是受了父王的命令,就是让你带个口信给雍城侯、宁九,反正——剑南的事情,当真不是延昌郡王干的,也不是这边的任何一个人…总而言之,这一回咱们两边都被坑了!”

“咱们两边?”卓昭节看着她,轻轻的笑,“郡主这话叫我听的糊涂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呢?什么两边?”

这是她索性连皇孙争位都不承认了。

见她一个劲的装糊涂,唐千夏却也不焦灼,道:“我晓得你小姑姑的事情,你不相信我,但这回只要你传句话,你又怎么知道这句话对真定郡王那边没用呢?对吧?如今占着上风的是真定郡王,延昌郡王再被算计,也就是唐澄那样的了。倒是真定郡王,不是应该更小心一点吗?以他如今的如日中天,竟然还有人把他也算计了进去!”

卓昭节含着笑,道:“这些事儿我都不懂,不过既然郡主要我传话,我就传罢。”

“如此就好。”唐千夏看似声色不动,然而卓昭节一答应传话,她居然连告别也不说声,直接一拂长袖,调动就往蓬莱殿上走,这翻脸的速度也着实叫见惯了宁摇碧翻脸如翻书的卓昭节都愣了愣。

第一百十五章 宁绢

回到侯府,卓昭节进了院子,随口问迎上来的初秋:“九郎呢?”

“世子在郎君、娘子的屋子里。”初秋道。

卓昭节点一点头:“我换身衣服过去。”她换了一身家常衣裙,又叫人打了水来洗了手、浣过脸,对镜自照,摘了几件繁复钗环,掠了把鬓发,这才转身出了内室。

到得安置两个孩子的屋前,还没进去,就听得里头一阵悦耳的铃铛响,卓昭节禁不住嘴角一勾,跨进门去,果然见宁摇碧手里举着个银铃铛,正摇动着吸引榻上宁夷旷与宁夷徽的注意力。

卓昭节在淳于皇后跟前说这两个孩子自满月宴上得了咸平帝赐名后就好带得紧也不全是为了奉承帝后。双生子打从落地起就十分的健壮,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只要身体好,也没有旁的叫人烦心的地方了,带他们的乳母使女一大堆,这样还说不好带,那着实是过份了。

三坐六爬,如今兄妹两个坐起来还不稳当,索性这会身后各塞了一个隐囊,半靠半躺的,使劲伸长了脖子,好奇的随着宁摇碧的手转着视线。

虽然是男女有别,然而此刻因年纪小,兄妹两个生得端得是一般无二,便是宁摇碧与卓昭节这对父母,也要花些功夫才能认出来,所以两人的襁褓素来就不用一样的。这会就是做哥哥的裹了紫底团花的襁褓,做妹妹的则是大红地四喜如意襁褓,俱是雪揉玉堆的一张小脸,乌黑漆亮的眸子,大而明亮,长睫忽闪——每一下都要扇到人心里去。

宁摇碧正一心一意逗着子女,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是妻子回来了,就笑着将铃铛放在榻上,回头道:“回来了?娘娘说了什么?”

不想他才放下铃铛,大郎宁夷旷顿时来了精神,也不顾自己这会还不能爬,咿呀着就朝不远处的铃铛探起了手,他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离开隐囊,小嘴一扁,就待要哭了——卓昭节忙上前几步,拾起铃铛递到他跟前,让这小子摸住——宁摇碧为防止子女抓了往嘴里塞,抢救不及,所以挑来逗子女的铃铛刻意选了比较大的一只,宁夷旷抓来抓去都抓不过来,也只能摸一摸了。

见母亲如此识趣,宁夷旷才满意的止了哭声,咿咿呀呀的拽了几把铃铛,跟着就失了兴趣,却是用力揪起裹自己的襁褓来。

“这小子!”宁摇碧失笑,“亏得如今还小,再大一点,必然是个顽劣的,届时非得好生管教才成!”

卓昭节嗤笑着道:“就怕你到时候又换种说辞,道是小郎君家还是顽皮点的好,太过守礼暮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宁摇碧摸着下巴,笑道:“这也不能怨我,咱们如今就这么一子一女,我怎么舍得下重手去管教?依我来说,不如多生几个,届时指不定我就能下手了,你瞧如何?”

这会乳母使女都在,闻言均是掩嘴窃笑,卓昭节羞得满面通红,啐他道:“你这不正经的!”

宁摇碧一看左右,众人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他便靠上前,从身后拥住卓昭节,微笑着道:“咱们是夫妻,想多子多孙这算什么不正经?”

“不跟你说这个了。”卓昭节见女儿宁夷徽发现了自己,正咿呀着伸手求抱,便拍一拍他手臂,嗔道,“你看二娘。”

宁摇碧扫了眼宁夷徽,气恼道:“人都说女儿比儿子更体恤父母的,怎的二娘如此不乖,没见她父亲正与母亲调着情,这会她过来凑什么热闹?”

话饮才落,就被卓昭节在臂上狠掐一把,恨恨的道:“你还真是没个正形了!调情——有当着子女面说这样的话儿的吗?你再说!”

宁摇碧哎呀了一声,委屈道:“这会他们懂什么?往后知事了我自然也不这么说了。”

“信你才怪!”卓昭节深觉不能让这厮带坏了自己的亲生爱子、爱女,警告道,“你这些不正经,不许在他们跟前表露出来,不然把他们都带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摇碧不怀好意的道:“你要我听话,可有好处?”

“好处就是我原本打算给你十棒子的,如今改成九棒子!”卓昭节推他,瞪眼道,“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这可是空口白牙的要我做白工了,没有这样的。”宁摇碧在她脖颈上蹭了蹭,笑着道,“来,亲我一下,不然我可不放手了。”

卓昭节挣了几把没能脱身,气恼道:“你再不放?”

宁摇碧道:“不放!”

“我可真恼了!”

“恼了?那我怎么办?”宁摇碧问了一句,卓昭节还没回答,他忽然侧首吻住卓昭节的唇——半晌后,宁摇碧才放开她,叹息着问气息略喘的妻子,“如今还恼吗?”

…这么不要脸的夫君,卓昭节只能当做根本没听见这句话。

两人这儿打情骂俏,没理会要了半晌抱的宁夷徽——这小娘子倒不似兄长那样动不动以哭威胁,她见母亲没理自己,就歪过头在襁褓里挣扎起来,像是觉着襁褓约束了自己,挣扎半晌,却是骨碌一下从隐囊上滑了下来,侧躺于榻,几下都挣不起来,尴尬得紧。

看到女儿如此,卓昭节又好气又好笑,道:“快松手,你看徽娘。”

宁摇碧这会才放开她,看到宁夷徽侧躺在榻上想起来却因为一个劲想朝后翻身、奈何被隐囊挡着不能成功、伸出襁褓的双手都在划动挣扎的模样也是啼笑皆非。

卓昭节把她抱了起来,宁夷徽倒是不记仇,立刻欢欢喜喜的把手伸着去摸母亲的脸,口中咿呀的轻声叫着,她这会还远没到学语的时候,然而毫无意义的婴语也叫卓昭节怎么听怎么高兴。

她正抱着女儿轻声哄,那边宁夷旷顿时吃味了,也要从隐囊上滚下来——他这次有宁摇碧接住,索性也抱起,笑骂道:“这小子实在太过小气,论长幼他是嫡长兄,论男女他是小郎君,连妹妹被抱一会都看不过眼!”

卓昭节想了想,沉吟道:“我怎的看他这么像你?”

宁摇碧愕然道:“我这样小气?”

“你方才不是还怨咱们二娘?”卓昭节反问——宁摇碧不小气才怪,他素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这点是长安上下都公认的,五陵年少那一班人有几个是好相与的?在那样一群人里他都是公认最不好惹的一位,可见他的难缠之处。

只是宁摇碧自认待家人尤其是卓昭节是极大度的了,听卓昭节这么说自己却是大奇,如今见卓昭节拿了方才的话来堵自己,他眼珠一转,道:“其实像我也没什么不好,左右不吃亏,咱们两个都不是能忍气的人,做咱们的孩子,性情傲慢些不打紧,就怕是个没脾气的,看得心急。”

卓昭节听了个没脾气,一下子想到了白子华,顿时神色一紧,看着怀里的女儿就忧心了——方才这孩子向自己求抱,自己被宁摇碧揽着没能及时回应,她却也没闹腾…确实看着就是个好脾气的,可好脾气到了白子华那地步,岂不是要把自己气死?

一个像宁摇碧这样专门惹是生非的孩子,与一个似白子华那样扶不起来的孩子,卓昭节果断选择前者,她虽然没有纪阳长公主那样庇护晚辈的能力,然而生子生女如白子华,这也太可怕了…

两人说了会子女,宁夷旷和宁夷徽究竟年幼,醒着的辰光不多的,没哄一会就双双睡了过去。把他们放回榻上,叫进乳母使女来,吩咐仔细看护,两人遂回了自己屋子。

卓昭节接过阿杏递的茶水呷了口,阿杏道:“方才大娘子与四娘子听说世子妇已经回来了,过来求见,婢子说世子妇正与世子陪小郎君、小娘子玩耍,请两位娘子先回去。”

“我回来时仿佛没派人去十娘院子里告诉她们罢?是谁自作主张的?”卓昭节皱眉道。

她回来当然要和宁摇碧先商议下,再决定怎么和宁瑞澄、宁瑞婉说,未想这两人在雍城侯里也如此的耳目通灵。

这对于雍城侯府如今的女主人来说着自然是不能忍的。

阿杏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立刻道:“婢子已经查问过了,是府里原有的一个小使女叫宁绢的,之前在这院子外头洒扫,恰好看到世子妇归来,洒扫完了就过去告了密。婢子已经叫人将这小使女先关到柴房里去了,未知世子妇要如何处置?”

卓昭节看了眼宁摇碧:“这宁绢约莫也是世仆罢?却不知道是哪儿出来的?”

宁摇碧不在意的道:“管那么多呢,咱们还会少个扫院子的下人?直接拖到远些的地方打死了,其父母兄弟一并逐出府去就是。”

他来处置就没有能得好下场的,卓昭节再一次明白为什么雍城侯府上下是如此的畏惧这位世子了——宁摇碧不像其他公侯权贵子弟那么讲究体面,他根本就不要脸面,连当街殴打长辈的事情都干出来了,打死奴仆那就更不当回事儿了。

这一点首先就震慑住了下人们。

毕竟有一个不把下人当人看的主子,对下人来说也着实够提心吊胆的。

此外宁摇碧有母亲的陪嫁可用,也不缺人手,在宁家根深蒂固的世仆,他就是全打死或全卖了,也不怕这侯府里没人做事。更重要的是,他是独子,而且深得长公主欢心,地位之稳固,就是如今太子都不好和他比,所以行事自然肆无忌惮。

可这样的威慑下,那宁绢居然还敢跑去告密?

卓昭节揉了揉眉心,想说什么,宁摇碧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这会咱们要忙的事情太多,而且这事不查也知道,总归与大房脱不了关系。”

“那就按你说的做罢。”卓昭节思忖片刻,本来她是想借此敲打一下大房两姐妹,也好掩饰自己回府后先看子女后寻夫婿,把昨儿个许诺的回来后立刻去将进宫的消息告诉她们的承诺一时间给忘记了。

不过一想,照宁摇碧说的这么一做,宁瑞澄和宁瑞婉听到消息,还能不明白吗?恐怕多半还会以为这是自己故意这么做,以利用她们此刻的焦急把雍城侯府的钉子拔除呢!

第一百十六章 苦肉计?

吩咐阿杏去处置宁绢等人之后,卓昭节当然不会现在就去见宁瑞澄和宁瑞婉——若说原本她已经从宫里回了来,却丢着大房姐妹先来与丈夫孩子亲热还有点尴尬,毕竟昨儿个她还答应会帮大房出谋划策以保宁战和欧氏平安呢,结果这才一晚上过去,就立刻露了原形。

但现在宁瑞澄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翻出内贼来了,一会卓昭节不给姐妹两个甩脸色就不错了。

到底现下二房得势大房失势,就算宁瑞澄和宁瑞婉晓得她是故意的,也不能不忍了。更不要说这一回宁绢的事情,固然是大房姐妹两个忧心父母,可也太打卓昭节的脸了。若非为了大局,卓昭节晓得钉子都钉到了自己眼皮下,自己嫁到宁家这一年来出出入入硬是没留意到过这宁绢,简直想连宁瑞澄、宁瑞婉一起赶出门去!

这完全就是当众打到卓昭节脸上,笑她治府不严,给她院子外头洒扫的使女竟然更向着大房、还是失了势的大房,这也就是宁摇碧怜爱妻子,换个苛刻些的丈夫说什么也要向妻子质问上几句的——到底是怎么留意后院的?

所以卓昭节处置了宁绢,跟着就叫使女出去告诉守门的人,若是宁瑞澄和宁瑞婉再来问,就直说自己在盘问宁绢的事儿——便继续和宁摇碧说起进宫的经过:“昨儿个大娘与四娘过来公然一闹,消息传得倒快,旁边又就是十六王宅,也真难为太子了,一大早的就打发了晋王殿下领了小郡主到娘娘跟前陪着下棋,原来就是防着我呢。”

宁摇碧笑着道:“可是吃了亏?”

“也谈不上吃亏不吃亏,终究做主的是皇后娘娘。而娘娘当然是要帮真定郡王的。”卓昭节道,“不过倒有件意外的,我走时,小郡主主动提出送我一送,这几步路上,她和我说,这回剑南的事情不是延昌郡王那边做的,道是有人把两边都坑了。让我一定要转告你——我想皇后娘娘这回没表态,是不是和这个消息有关系呢?”

之前唐千夏说时,卓昭节是明着表示不信的,然而唐千夏那么言辞凿凿的,心里也有点嘀咕——主要还是淳于皇后罕见的没有立刻选择支持真定郡王。

宁摇碧沉思片刻,道:“她这么说吗?若不是唐三那边,却还有谁要下这个手?总之这次也不是唐四这边干的,倒是奇怪了。”

卓昭节道:“我瞧这小郡主的话也不能很信,两年前她不是还为了真定郡王这边反间了延昌郡王那边一把?结果如今倒又站到延昌郡王那边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不在乎两年前的事儿呢?难道是为了晋王殿下的缘故?说到这儿就更奇怪了,晋王多年来一直辅佐着太子殿下,与延昌、真定两位郡王却是交往不多的,也没流露出来过对谁的偏向。之前小郡主与我那小姑姑交好时,还道晋王殿下是选择了延昌郡王呢!不想后来却是坑了延昌郡王一把——到这儿也该想着晋王其实是支持真定郡王的罢?可如今他又是帮着太子为延昌郡王一路缓颊,这里头也太乱了点。”

“两年前那个所谓的反间其实是不大能作数的。”宁摇碧沉吟了片刻,才道,“斗诗那回唐千夏站在唐四这边,后来对晋王的解释是那年春宴上她与卓芳甸有磨镜之好的传言,所以借着牡丹花会重新露面后,担心照例和卓芳甸站在一边于名声有碍,这才帮了唐四。这解释虽然牵强,但那局她左右也是输给了你的。”

卓昭节疑惑道:“这也太牵强了些——明面上只是一场斗花,私下里却是两位皇孙的较量,她要证明自己与我那小姑姑没什么暧昧之情,旁的场合就表不了这个态了吗?非要挑这样敏感的时候?这小郡主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的浑人,谁会相信这样的解释?”

宁摇碧微哂道:“谁知道呢?左右晋王私下里带她去给太子殿下、延昌郡王赔了礼,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因为延昌郡王乃是庶子,太子一向不遗余力的给他拉着帮手的人,晋王可是一直辅佐太子的,太子岂能不把延昌郡王托付他一二?唐千夏总是晋王的亲生女儿,即使有糊涂的地方,料想太子念着晋王也要宽容些的——左右一个没什么权势的郡主。”

“但当时人人都道她是得了晋王的吩咐去亲近我那小姑姑的。”卓昭节道,“后来帮真定郡王参与那次斗诗,太子竟然不怀疑也是晋王的主意?”

“宗室女嘛,本朝这些金枝银枝自来都是跋扈张扬的。”宁摇碧道,“何况就算晋王当时有意向唐四倾斜,然而太子也好,延昌郡王也罢,都是趋向于拉拢他而不是与他为仇,莫说晋王了,就是咱们家,在之前唐三唐四斗得最激烈的时候,若说要倒戈到唐三那边,你想唐三岂会不欢迎?便是担心咱们不是真心倒戈,场面上也要做出来欢迎。更何况晋王之前和唐三也没什么仇,他的女儿帮了真定一次——那次斗诗不过是个引子,帝后其实早就拿定了主意了。或者说,唐四的嫡出身份,就注定了只要他不是太过糊涂,皇后娘娘总归是护着他的,皇后娘娘帮唐四的立场坚定,圣人岂能不受皇后娘娘影响?所以说唐千夏那次帮唐四也不能算与唐三结下来仇恨。”

卓昭节沉吟着道:“好吧,这个且不说。我更奇怪的是这位小郡主虽然比你略小些,可论年纪比我还长几个月呢,怎么如今还没出阁,也没说许人家?”她皱眉道,“这也太古怪了点,去年的时候,还当她是想跟着晋王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时常出入,好请娘娘赐个好婚事,未想到如今都没有动静。”

她之前还盼望过唐千夏可以嫁给沈丹古,但自从去年避暑时蕊蝶别院那晚后,她对沈丹古是敬而远之,才不去多想那个人的事情。如今说这话却是纯粹疑心唐千夏这个人了。

“想是她眼界高,如今见到的这些都瞧不上,左右年岁也长了,索性等一等?横竖郡主还怕嫁不出去吗?”宁摇碧笑了一下,道,“先不说她了,先说她要你传的话罢,倘若剑南那边当真不是两边动的手,而大房又的确是被人所害,那这件事情却是复杂了。”

卓昭节也点头:“剑南靠近南诏呢,我以前看书,说那边的蛮人会巫蛊之术,难道是蛮人所为吗?那又是为了什么?”

宁摇碧道:“蛮人太过遥远了——我倒怀疑这是不是大房的苦肉计?”

“啊?”卓昭节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原本大房又被夺爵又被流放,还背负了一个到了新朝都难以消除的忤逆不孝、连累生母的罪名,此去剑南,前程未卜,风光难再。

若是依着常理,他们往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长公主临终前、或者是太子登基后,召他们回长安罢了。至于说爵位官职,那就不要指望了,太子再想补偿大约也就是散官——自古以来孝道为首,纪阳长公主还是太子的长辈呢,太子一个劲的抬举姑母的逆子,难道就孝顺了?

而且在太子登基前,他们还得在剑南继续忍受着。

但像现在这样一病…

大房被流放去剑南时,纪阳长公主仿佛无事,然而听得宁战快不行了,长公主连最心爱的孙儿宁摇碧都没心思见了,这几日始终闭门不出,虽然下人不敢禀告进去,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长公主是真的伤心了。

之前长公主故意污蔑长子,赶他们出长安,本意是为了保护他们。可不想,这人到了剑南,都一年了,正在长公主放心时,却出了事。

究竟母子连心,何况宁战当年那般忤逆不孝,长公主还是忍着伤心难过为他收拾残局,后来是宁战一直死不认错又多次忤逆了长公主,这母子之情才渐渐淡下去的。即使如此,这些年来,长公主也不是没护过宁战。

两年前敏平侯致仕、古太傅乞骸骨、敦远伯降爵…祈国公却岿然不动,全是帝后看了长公主的情面罢了。

所以若宁战在剑南出事,小事长公主自不会理会,若是大事…长公主又怎么可能真的看着子孙去死?

像现在,宁战和欧氏最新的消息尚未报来,但病人显然是经不得颠簸的,若非如此,怕是长公主早就去求情,让他们先回了长安再议了。

而宁战若是恢复的不好,尤其是表现出来心事重重,长公主一个心软,指不定又给他求情把爵位拿回来呢?这对旁人来说艰难的事儿,对长公主来说不过是开个口罢了,只要圣人还在,断然没有不许的。

不管怎么说,大房流放的罪名是从长公主这儿出来的,想要洗清,也只能通过长公主。

何况指望太子的话,帝后如今虽然精力衰退了,身子骨却还硬朗,剑南又艰苦,宁战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考虑考虑。尤其是宁瑞庆膝下年幼的嫡长子宁朗清,这个宁家大房的嫡曾长孙年方四岁,两年之后开蒙,在剑南那种地方怎么能够找到合宜的师傅教诲?

就算宁战自己教…可他怎么能甘心呢?

浸润于盛世长安中长大的人鲜少会愿意离开这座此时举世无双的繁华城池的,宁摇碧甚至连更为安全的月氏族头人都不想做也要留在长安。大房又怎么能不在南下的同时一路北望?

总而言之,宁战与欧氏是有理由自伤的。

卓昭节沉吟道:“那…真的让他们回长安来?”

“不是我们让不让他们回长安来,而是他们到底能不能回长安?”宁摇碧平静的道,“太医没那么好哄,但望他们不是存了必死之心罢。”

第一百十七章 玉娘拜访

“大房总是延昌郡王那一派的,若当真豁出性命来为子孙争取一个被祖母召回的结果,那么不晓得会不会也留了些针对咱们的东西?”卓昭节有点不放心。

宁摇碧却摇头,笃定的道:“若他们当真存了必死之心,那污蔑咱们反倒是败笔了。你想父亲也就算了,我是肯吃亏的人?之前他们还有爵位,还在长安时,尚且只能看着我对膝下子女冷嘲热讽、公然欺压!如今他们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庇护子孙,大房剩下来的人,往后能靠的就是祖母和咱们,你说他们怎么敢得罪咱们?太子也不是就登基的,即使才登基了,咱们要料理现在的大房那些人还需要太长的辰光吗?”

卓昭节沉吟道:“但唐千夏今儿个传了这话,难道剑南那边的事情,会对延昌郡王不利?否则即使延昌郡王那边发现了什么,又何至于告诉咱们?”

“不但对他们不利,而且他们定然也是没查出来什么。”宁摇碧微笑着道,“所以才透露给咱们,其实更多的是想把咱们的注意力转到剑南那边。但在我看来,这下手的人也许当真不是延昌郡王,但他们也没安什么好心,这明摆这是缓兵之计——皇孙争储中忽然插进一股暗流,连似乎要吃亏的唐三那边都查不出来底细,帝后意外之余,说不定就会暂时停下扶持唐三,先把这些人查清楚了!”

“所以今日晋王一个劲的阻止帝后派人去剑南,不是为了怕事情查到唐三头上,而是…要帮下手的人把蛛丝马迹抹平。不然,朝中去人随便一查就查了个清楚,唐三那边如何把此事说得郑重,好吸引帝后注意、以劝帝后暂时不要打压延昌郡王?”

卓昭节微一皱眉:“但这股暗流出现的确实有些叫人生疑,两位郡王争储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插这个手?又为什么来插这个手?”

宁摇碧正待说话,外头立秋却进来禀告了:“世子、世子妇,君侯上朝归来,打发人来请世子去前头议事。”立秋虽然是卓昭节的陪嫁,没有伺候过宁摇碧,然也知道这位世子并不很把雍城侯放在眼里,所以强调道,“真定郡王与君侯一同前来的。”

“那你快去吧。”卓昭节知道今儿个雍城侯上朝时难免会提到大房姐妹的事情,而自己既然在皇后跟前被晋王拦阻了,那么朝上太子亲自在,怕是暗流更甚,自要催促宁摇碧。

而宁摇碧一走,仿佛就守在外头一样——宁瑞澄与宁瑞婉过来求见。

“告诉她们我这会忙得紧。”卓昭节本来倒不想这么怠慢宁瑞澄和宁瑞婉,宁绢的事情还只是其一,其二却是因为宁摇碧方才的话:倘若延昌郡王这派如今是想着拖延辰光的话,那宁战却是不容易出事了,不然长公主还在,她的嫡长子死在剑南,圣人岂能不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圣人动了真怒,雷厉风行的查起来,谁也别想得了好。

而宁战若是不死的话,照着他与二房的仇怨,怎么也不可能给二房说好话的。宁瑞澄和宁瑞婉当然是跟着她们的父亲走,父亲不死,她们也没必要去寻人报仇,卓昭节之前定下来的引祸水东流策略用处可就不大了。

既然如此,这两姐妹对二房的好处就不大了,卓昭节本来就和她们没什么交情——诚然如今的宁大娘子与宁四娘子是可怜的,堂堂国公府嫡出娘子,现来却沦落到了要来看她这个弟媳的脸色的地步。可是朝斗什么时候又春风和煦过?

今儿个失势的若是卓昭节,宁瑞澄也好,宁瑞婉也罢,怕是态度只有更差的。

卓昭节本来就对大房有着隐隐的敌意,她如今要操心的事情多了,才没功夫去同情这两个大姑子,是以极轻描淡写的告诉高秋:“就说宁绢太没规矩了,虽然发作了她合家,但我总觉得这侯府还是不够干净,想把人都梳理一遍,不然如今她们在作客,我这儿倒是下人都管不好,净叫她们乱跑乱说话,可也太笑话了。”

高秋出去传了话,回来时倒有些啼笑皆非的意思,卓昭节还以为宁瑞澄或宁瑞婉说了什么,然而高秋道:“世子妇不知,今儿个咱们府里倒是宾客盈门呢?门上人跑过来说,卓六娘子来了。”

“六姐?”卓昭节微讶,道,“六姐来了?她一个人来的?”

“可不是吗?”高秋笑着道,“门上直接放进来的,怕是就要到了,小厮抄近路跑过来禀告一声。”

之前卓昭节才到长安时,与卓玉娘有过两次小小的冲突,然而都是小娘子之间的意气罢了。出阁之前,卓昭节和卓玉娘关系还是不错的。

但卓玉娘嫁的是江扶风,江家在两位郡王之间一直都是坚定的持中不言,今儿这样的日子…尤其是真定郡王这会还在侯府,即使男女有别,可私下遣使女传递信笺表达态度也不是不可能——可以说是颇为敏感,她怎么会过来呢?

卓昭节思索之间卓玉娘已经到了,看得出来她出门的匆忙,只穿了七成新的绛紫地灵雀衔花对襟上襦,束着杏子黄罗裙,绾了个抛家髻,斜插着翡翠珠攒芙蓉簪子,俏丽之中略带忧愁。

才进门,卓玉娘就蹙着眉尖道:“七娘,我有事要托你。”

“六姐请坐,今儿个过来的好生突然,我都没能出去迎你。”卓玉娘的性情历来有点风风火火的,但这样一见面就开口也着实是急了,卓昭节心下奇怪,起身迎道。

卓玉娘摆一摆手,道:“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何况我这会也没功夫和你细说。”就道,“我想和你私下里说。”

“你们先都下去罢。”卓昭节依言吩咐。

等人都退了出去,卓玉娘迫不及待的开口:“前两日你家十娘子出阁,听说席上的家伎都是从前醉好阁一位行首帮着调教的?”

“是呢。”卓昭节诧异的问,“六姐想借这夏氏过府教导人吗?”

卓玉娘闻言,脸色却是变了一变,才轻叹一声,道:“我这会府里都快要进人了,哪儿还会再从你这里要人?”

卓昭节一惊,道:“怎么六姐夫他…”

“他这些日子老在外头耽搁到坊门关闭都不回去,次日回了家里就说是有人相邀推脱不开。”卓玉娘眉宇之间掠过一抹轻愁,道,“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前儿个趁他醉得厉害,拿了他身边的小厮连吓带哄的一问——哪里是有什么人邀他呢?根本就是他惦记着醉好阁之前名动北地的那一个叫许镜心的女子!这几日都在许镜心那儿磨蹭着!”

卓昭节顿时蹙紧了眉,道:“六姐夫这也太不像话了!他如今任着尚书都事,虽然有其堂兄照拂,可因此更该勤勉才对,却怎么尽把心思放在了流连这些烟花女子身上?!”

“他若只是流连,我私下里悄悄把事情了结了也就是了。”卓玉娘显然有点气急败坏——她婚前与卓绛娘争执时虽然说过不指望夫婿把自己当成掌中珍宝看待,嫁与江扶风大半也是大夫人周氏的选择,婚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江扶风年少风流的名声,出阁那会,她也做好了江扶风会有侍妾的准备。然而成婚以来也算是恩爱有加,加上江扶风不管是出于忌惮淳于皇后还是与她恩爱的缘故,一直没提侍妾的事情,就连身边几个颇有姿色的使女也都另外配了人——心态总归是慢慢变化的。

结果这时候横刺里杀出个许镜心,还是数年前名动一时的行首,如今风头虽然渐渐被新出的人物夺了去,可也没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再说楼子里出来的人么,不拘年岁妍媸,总归是叫当家主母防备些的,谁叫这些人学的就是勾引人的那一套呢?

卓玉娘哪儿能不急?

“可昨儿个他却忽然提起了蓄养家伎之事,我本来还想着是不是他想纳人却不好意思说。”卓玉娘的声音微微发抖,“哪儿想到,我才说要考虑考虑,他就又迫不及待的说起——你这儿的家伎教导的好,都是那夏氏能干,所以不如聘了那许镜心!你说…这心思还用猜吗?我可是听说,五年前许镜心风头最盛的时候到过秣陵,那会十七郎就和她有染了是不是?!”

五年前许镜心到秣陵永夜楼小住,引得南方轰动一时,而当时秣陵城中颇有风流名声的江扶风以才气折服许镜心、成为其入幕之宾一事是城中流传许久的风流韵事——流传到了卓昭节是亲耳听自己二舅母白氏提过的。

这会听卓玉娘一说,也觉得事情严重了:“五年前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这几年来也没听说六姐夫与许镜心有什么来往啊!怎么现在忽然就旧…就这样了?”

顾忌着卓玉娘的心情,卓昭节把旧情复燃改了口。

然而卓玉娘还是心情很坏,道:“我昨儿个使人去了五姐那儿,也亏得五姐夫能干,当天下午就把消息送到我手里,说许镜心如今虽然还有些恩客撑着,但究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大不如前了。醉好阁现下又捧出新人,她连行首的院子也是勉强住着,所以打算从良…那醉好阁的鸨母据说不是十分苛刻的,许镜心这些年来替她赚的也不少,又有几个官身的恩客帮着说话,着她自己拿了积蓄赎身——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罢?她放出风声说赎身之后怕是手头没什么积蓄了,所以想着能不能寻个教习之类的差使。”

又说,“要论歌舞技艺,凭着醉好阁的名头她决计不差的,可谁家失心疯了才会聘个行首来教导自家小娘子?所以她要做教习,要么还是去楼子里,要么就是到大户人家帮着教导家伎。我想十七郎许是因此看到了机会?毕竟许镜心之前的名头在那儿,就是如今缠头也不菲的,所谓长安大、居不易,十七郎的俸禄不过那么一回事,成婚那会厉阳那边是送了一笔银钱来做贺仪,然而要长久过日子还是得精打细算的。”

这么说着卓玉娘真有点悲从中来,“若说他不想好好过日子,又这样的节省,若说他想好好过日子罢…这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