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还算正常,但打发了下人,只剩下母女两个心腹后,游氏简直是如临大敌,不但吩咐冒姑严格看好了卓昭节身边,对已经被流放到剑南去的大房那叫一个防备——卓昭节哭笑不得的道:“母亲,大房如今除了一个宁娴容,都去剑南了,又能把我怎么样?就算你怀疑宁娴容,这回她也没来翠微山,被祖母留在长安的府里禁着足呢!这侯府上下…冒姑姑管起来那是绰绰有余。”
“你知道个什么?”游氏闻言,语重心长的教训道,“你就想到了大房如今不在长安,但你想一想,大房这些年来与二房斗了多少回了?连你公公的枕边人都被他们买通,还是一买两个,其他那些,谁知道内中还有没有大房的钉子了?你以为大房人走了就安全了吗?怎知道他们会不会怀恨在心的报复到你身上?从前也还罢了,如今你可是双身子,若这府里头当真有那起子小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她是防备得过了头——因为卓家大夫人周氏的教训,她当初能够与卓芳礼生下来嫡出的四个子女,那真的是多亏了周氏传授了自己的血泪教训,饶是如此,游氏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否则当年卓昭节出生之后看着养不大,安排在京畿人家代养,接回方便,照拂也方便,就因为不放心沈氏,游氏宁可千里迢迢送回娘家。
所以拿卓家当年来比宁家,曾经的祈国公夫人欧氏与二房之间的仇怨,未必会在沈氏对梁氏和梁氏的子女的怨怼之下。
但游氏却没想到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卓昭节关于沈丹古的回忆,脸色顿变!
游氏又不厌其烦的传授了女儿无数安胎的、防人的法子,几乎是巨细无遗字字讲究——叫卓昭节哭笑不得的是,游氏这么滔滔说完,跟着却拿出一叠纸来,原来就是她之前说的这些,生怕女儿忘记了,特意记下来,却又再说遍。
如此叮嘱一番,刻意强调了如今不能劳累,要卓昭节这几日设法把客人多回绝些——然而正这么说时,外头却已经接二连三的来人拜访道喜了。
而且大部分还都不好回绝。
比如说慕空蝉、时未宁、时兮墨、谢盈脉之流,甚至还有苏语嫣也来了。
这些人连才叫女儿别多见人的游氏也只能苦笑着摇头,任凭卓昭节叫人迎人进来。
慕空蝉走得最快,当先进门,还没看清人就笑嘻嘻的道:“好个初岁!这样的好消息,自己不先告诉咱们,还要让皇后给你差人报喜,害得咱们喜钱没讨着,倒是给宫里的内侍先孝敬了一份!你说,你该当何罪?”
她这么唧唧喳喳的说完,才发现游氏也在,忙行了个礼,笑着告罪,“我不知道游婶子也在这儿,方才说笑,游婶子可别怪我。”
游氏对正得意的太子妃的嫡亲侄女当然是和颜悦色,更何况今日来探望女儿的还不只一个太子妃侄女,她柔声细语的道:“你这孩子,你这么赶着过来探望七娘,我这个做娘的代她谢你还来不及呢!小娘子家几句说笑这算什么?难为婶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慕空蝉笑着道:“是是是!这话是我说差了,我请婶子饶我一次,回头吃酒,我多敬婶子几盏赔礼。”
“这可是你说的,回头不来敬酒,看我告诉邵国公夫人与太子妃,躁得你!”游氏与她说笑了几句,又忙把余人叫起,殷勤招呼看座。
两下里寒暄了几句,时未宁转了转目光,却是嫣然而笑,道:“今日本来有人也急着想来看初岁你,未想那人福薄,来不了。”
“谁?”卓昭节好奇的问,然而心里却有数了。
果然时未宁微微扬首,淡笑着道:“自然是淳于佩了。”
论起来卓昭节和淳于家的三个小娘子关系都不错。但因为淳于家正月里去了长辈,三月里卓昭节出阁,淳于家大部分人都在百日之列,不宜参与。这一回淳于佩想来——奈何去的那个长辈,按制她要服丧一年,虽然是五服里倒数第二的小功,不比重孝那么讲究,但在翠微山外头遇见了说说话还成,当真赶上门来给人家贺有喜——总归让人不高兴的,尤其现在还是传出有孕这样的喜讯,那就更忌讳了。
淳于佩与时未宁一向不大和睦,只看清冷的时大娘子难得这么幸灾乐祸,就知道她收到消息时恐怕就在与淳于佩计较什么事情呢!
第八十一章 戏谑
卓昭节哑然失笑,慕空蝉拿着一柄团扇,要扑不扑的靠在怀里,微微笑道:“淳于家几位小娘子这些日子以来都没出门,本拟到了翠微山要自由些,可以走动走动,早几日说好了约你一道出去林子里打猎来着,如今却是不能了。”
“倒是不巧,今年的这个热闹我是凑不了了的。”卓昭节话是这么说,面上却是笑容满满,本来避暑这段辰光,贵女们为了取乐,偶尔会结伴在翠微山里狩猎——翠微山由于建着行宫,凶猛的禽兽都被梳理了再梳理,所留下来的都是些麂、兔之流,正好适合大抵武力平平箭法平庸的贵女们玩耍。
这两年卓昭节每次都要与众人一道去凑这个热闹,但她生长江南,骑射之术惨不忍睹,这样的场合又约好了不要男子参与,是以每次都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多了都快没人肯和她一起了,今年因为谢盈脉终于过门,有了正经士族贵妇的身份也能参加,所以卓昭节之前忙不迭的约好了与谢盈脉结盟,欲借着谢大侠女这正经的武林高手大胜一场、扬眉吐气的。
然而现下怀了身孕,什么一雪前耻的打算全部都要靠边。所以卓昭节说起来一点也不遗憾:“平白便宜了你们,谢阿姐,唉,是阮嫂子——叫了这么些年,我一时间还真不大改得了口,表嫂可别怪我。我这表嫂可是拔了尖的高手,你们今年能得她襄助,那是必胜的。”
谢盈脉微微而笑,道:“你可别捧我,长安城里向来卧虎藏龙啊!再说我怎么能与时大娘子比?”
时未宁语声清冷道:“你不差的。”
“什么卧虎藏龙呢?谁有几手,这些年下来,谁不清楚?奈何清楚归清楚,咱们就是比不过。”苏语嫣却比时未宁热情多了,殷切道,“初岁说的没错儿,今年咱们这边可要指望你与时姐姐了。往常两年来,次次都因为初岁输得惨烈!今年你这表嫂可得替她把场子都找回来。”
长安城里名声比较响亮的两位才女,苏语嫣和卓昭节,正是应了有得必有失那句话,两人在骑射上虽然不难受到最好的教导,但天赋和成就实在都叫人遗憾。
卓昭节还能解释成生长江南,往常没学过。苏语嫣是打小就学上了的,她的骑术很不错,但弓箭愣是一塌糊涂,一两丈内射只兔子都艰难得很,这么差的准头,混迹在这射猎里着实是不容易了。
所以她们这个圈子,虽然有时未宁这样的人坐镇,因为有这两个拖后腿的,这两年的比试里,次次败给了淳于佩一边。
都是心高气傲的人,尤其时未宁和淳于佩还有仇,这两年来,提到这翠微山狩猎,她们这一派委实是颜面扫地。
这会被苏语嫣说着,卓昭节绷不住面子道:“怎么是因为我才输得惨烈?苏姐姐你可也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
苏语嫣理直气壮道:“在你没来之前,咱们偶尔也能赢的,你一到,咱们次次输,你说是我还是你?”
卓昭节一噎,想了想道:“谁叫你没把晋王小郡主哄过来?”
唐千夏这位小郡主,看似娇怯怯的,实则极为强悍,非但雅善丹青,通乐理,于骑射之道上居然也是出类拔萃。她和淳于佩联手,已经连续称霸翠微山好几年了。
苏语嫣和唐千夏是嫡亲的表姐妹,比淳于佩和唐千夏的关系更近一层的,被卓昭节这么一说,也有点抹不开面子,悻悻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六娘先约了她,如今怎么还肯放人?我若真把三表妹哄了过来,六娘能和我拼命!不过是玩玩,我何必这么惹她?”
卓昭节笑着道:“我就说说,你可别当真,不然六娘晓得我出这主意,回头定然要嗔我。”
实际上这种狩猎的输赢这儿除了时未宁是当真上点心外,余人都不怎么在乎。毕竟本来她们对骑射的兴趣也不大,慕空蝉就笑:“你如今怀着身子还惦记着这个?咱们今儿是来贺你的,可不是来引得你不专心安胎的,不然游婶子还在这里,才要嗔咱们。”
游氏微微而笑:“我才不嗔你们,就是七娘如今要和你们一块儿去,你们肯带她吗?”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直没说话的时兮墨笑着道:“游婶子多厉害啊,五弟妹你还想挤兑游婶子?”
这样说笑了几句,众人见游氏虽然先来,但却和卓昭节一起见了她们,就晓得游氏惟恐众人久留累着了才有身孕的小女儿,就贺了几句,留下贺礼,识趣的告辞了。
等人都走了,游氏才满意,又叮嘱了卓昭节几句,道是明儿个再过来,又再三让冒姑好生伺候,这才一步三回头、喜不自胜的回去。
留下卓昭节轻抚着小腹,只觉得心头的甜蜜止也止不住。
游氏才走不久,宁摇碧匆匆回了府,虽然在烈日下来回奔波了几十里山路,然而将初为人父的喜悦充盈着全身,怎么也不觉得疲惫——他是特意去将饮渊和饮涧安置到淳于桑野处。
虽然这对猎隼宁摇碧豢养多年,向来听话,但也不是没有出过意外。比如两年前宁摇碧从义康公主处讨的那只铁枪拖玉瓶,名叫粉团的,送与卓昭节养着玩。结果去年的时候,宁摇碧带了饮渊到敏平侯府,正与卓昭节在园子里闲谈时,饮渊独自无趣,飞了开去,没过多久,明叶就哭着跑到两人跟前禀告,道是粉团被饮渊叼去当点心了。
这件事情叫卓昭节伤心了好久,连后来宁摇碧要再给她寻只狮子猫都回绝了。虽然饮渊不至于攻击卓昭节,但卓昭节如今身子极为紧要,纪阳长公主到底提醒孙儿把它们暂时寄养出去的好。否则哪天一个不小心再意外一下,惊了卓昭节,岂不是要出大事?何况卓昭节早年还被饮渊吓唬过。
比起妻儿,暂时把心爱的猎隼寄养出去小一年,宁摇碧略作踌躇就答应了。他最交好的是淳于桑野、时采风,要托付当然也是托付这两个人。虽然慕空蝉如今没身孕,但时采风膝下的嫡长子鸿奴尚且年幼,所以只能选择淳于桑野。
又因为淳于桑野和淳于佩一样服着小功,不便到丹葩馆来,只能宁摇碧这边送过去。本来这件事情鸾奴也能做,然而宁摇碧究竟心疼两只猎隼,所以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心疼猎隼归心疼猎隼,一回丹葩馆,看到妻子,宁摇碧顿时把饮渊、饮涧抛到脑后,乐不可支的围着卓昭节转开了,一忽儿问她渴不渴,一忽儿问她累不累,卓昭节几次让他坐下来说话,他都有点坐不住。
最后还是冒姑啼笑皆非的说了一句:“世子这样转来转去,怕是世子妇要看得头晕了。”宁摇碧听了这才连忙坐下,卓昭节满面通红的嗔他:“你之前不是高兴过了吗?怎么如今还这样?”
…之前宁摇碧乍得喜讯时正坐在书房里温书,得知后不能自禁,竟然忘记自己坐在书案前,兴高采烈的跳起来——于是顺理成章的被沉重的紫檀木书案绊倒,连膝盖都在书案底下撞青了一大块。
饶是如此,他是一点都没觉得,扶都没叫去报喜的人扶,从地上爬起来就直奔内室向卓昭节问个究竟。在卓昭节这儿得了准信,宁摇碧俨然孩童般欢呼着在丹葩馆里来回奔跑了好几圈才作罢。
当时纪阳长公主恰好打发了常嬷嬷过来给孙媳叮嘱孕中禁忌,看到之后笑得直打跌,连说已经快十来年没见过世子这般模样了——十来年前,宁摇碧才多大呢?
整个丹葩馆的下人都被宁摇碧的行径弄得忍俊不禁,只是宁摇碧素来厚颜,根本就不在乎常嬷嬷的打趣。他这两日都像是行在了云堆里,莫要说继续温书了,若非常嬷嬷带来长公主的话,建议把两只猎隼打发掉,他根本就不会离开卓昭节半步。
这会听卓昭节说了,含笑道:“这话说的,这样的事情,高兴得完吗?”
“你就有理由!”卓昭节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嗔道,“你快点去温书罢!说要重拾功课的,这才几天?读书怎么能不持之以恒?”
“那有什么打紧?”宁摇碧不在意的道,“祖母也说叫我多留意着些你,免得你年轻,头一次有孕,难免心下忐忑。”
这就是说因为怀孕的缘故,长公主也不计较宁摇碧这会是不是用功了?
卓昭节心下感慨,与子嗣比起来,课业果然被长公主放到其次了,反正宁摇碧没功名总也有爵位的…在长公主看来,多几个嫡曾孙可比功名重要得多,尤其还是宁摇碧头一个嫡出子女。
之前游氏话里话外的说过,亲生子嗣是在夫家傍身极重要的,那时候卓昭节还不大听得进去。如今听了这话才醒悟过来长辈的教诲果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但十月怀胎,宁摇碧总是围在自己身边到底太荒废了,卓昭节就劝他:“冒姑姑在这儿呢,她是伺候过我母亲生了我们兄弟姊妹的老人,有她看着,我有什么好忐忑的?倒是你的功课既然开始用心了,如今因此而断,之前的努力岂不是苦费?”
宁摇碧闻言微微一愣,他却是想岔了,以为之前雍城侯与长公主先后对卓昭节施加压力,把自己不求上进的缘故归咎于卓昭节,叫妻子留了阴影,即使如今有孕,还是不能够相信长公主的体恤。
这么想着,宁摇碧表情僵了僵,道:“你放心,温书上头我心里有数。”
卓昭节这才满意:“那一会你就回书房里去罢。”
见她一再的催促,宁摇碧虽然心有遗憾,又怕不允的话,使卓昭节为此担忧,只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八十二章 秘方
因卓昭节有孕,备受重视,后宅的打理就全部移给了冒姑,阿杏、阿梨等心腹使女打着下手。本来雍城侯府就她一个女主人,纪阳长公主既不住在一起,凭着长公主的身份,也不可能时常代卓昭节出来招呼客人。
所以和上回宁摇碧受伤一样,识趣的众人除了奉礼道贺外,只有慕空蝉几人自恃与卓昭节关系好才亲自来了一回——饶是如此还被游氏暗示着打发走了。
毕竟卓昭节有孕和宁摇碧还不一样,雍城侯府子嗣单薄,宁摇碧又是出了名的宠爱妻子,这要是上门来探望,恰好遇见出点什么事情,谁家担当得起这责任?纪阳长公主与宁摇碧这对祖孙最是擅长迁怒和不讲理的,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这么下来,除了娘家卓家外,卓昭节安胎中见着的访客少得紧——义康公主是这稀少的访客中的一位。
对于这位帝后幼女、金枝玉叶,卓昭节印象颇好,招呼着公主在正堂落座,却见义康公主虽然口角含笑的道着贺,然而眉宇之间实难掩饰一丝轻愁,她心下奇怪——以公主殿下的身份有什么好愁的?
然而义康公主却也没有要她一直猜着的意思,寒暄几句,说了祝贺的话,便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不过这来意让卓昭节愕然之余有点哭笑不得,因为义康公主却是来打探卓昭节过门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可是有什么生子秘方的。
要说也难怪义康公主会着急了,她十五岁嫁与驸马赵邝,恩爱和谐举案齐眉,再加上帝后嫡幼女的身份,极得帝后欢心,本来应该无忧无虑。奈何两人膝下竟是迟迟无所出。不像卓芳华,好歹还有过一个女儿,义康公主是连小产都没有过的。
以她的身份,太医当然是流水一样的看过,虽然不敢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道公主身子很好,只是…子女缘分上淡薄些。
公主当然不会听不出这层意思,就是说她虽然康健,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在生育上却是有问题的。
赵邝与她感情极好,也安慰过她不要在乎这一点,左右赵家近支子嗣兴旺,大不了学阮家过继一个嗣子便是——但义康公主打小要什么有什么,越是被判定不会有亲生骨肉,她越是不甘心。
因此虽然太医都告了罪,表示没有办法。但公主自己还存着一丝指望,这指望就落在了坊间所谓的种种土方秘方上。这一回卓昭节过门三个月就传了喜讯,传到义康公主那儿,也不知道谁在中间玩笑似的加了一句,道是卓家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有福气?莫不是有什么秘方?
义康公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上门来问一问了。
知道她的来意后,卓昭节不由哭笑不得,正色道:“这是没有的事情,早先我出阁前,家母确实为我调理过些日子的,但那法子还是从我大伯母那儿传过来的。我这一代女孩子出阁前都那么养,六姑也看到了,我上头几个姐姐,传出喜讯都是有早有晚。”
义康公主一算卓家几位娘子初次有孕的辰光,果然是不一定的,可见卓昭节约莫当真是福气好了。这要是换了旁人来问,还能私心里嘀咕一番宁摇碧既然极为宠爱妻子,又都正少年,血气方刚,恐怕是见天腻在一起,所以有孕才这么快。但义康公主自己与赵邝成婚这十几年来亦是成天在一起,还不是一样没个动静?
公主心中自是失望极了,黯然片刻,却还是问卓昭节要走了她出阁前调理的膳食和法子,打算试上一试。
等公主走了,冒姑不免与卓昭节私下议论几句:“公主殿下人是极好的,向来没有什么架子,与驸马也好,偏生无所出,也真是遗憾。”
“是呢。”卓昭节也觉得这一件事儿实在是美中不足了,轻叹道,“可惜咱们家确实没什么秘方。”
“婢子看公主殿下也没抱全部指望来,殿下无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卓家就在长安,当真有什么好法子,会不给公主献上吗?”冒姑含笑道,“这子女上头的缘分到底还是看各人,与身份倒不一定对等的。不然坊间那些穷病之家,往往子嗣旺盛,如公主殿下这样的尊贵,反而欲求一子半女不可得,这真是…”她又把话头转回卓昭节身上,“上苍庇佑,咱们娘子总是好的。”
卓昭节感慨道:“我实是受上天恩惠了。”
由于卓家的那些阴私事儿,尤其是大夫人周氏的无子,义康公主若是旁人家出来的,她多年无子还能想到着了暗手上去。可这位公主不但是皇后嫡出,今上甚至连个嫔都没有,满后宫都是淳于皇后当家作主,以皇后的精明,怎么可能叫小女儿被人谋害而不自知?
再说下降赵邝之后,赵邝家世在企图尚主的人中不算出类拔萃,他能尚主完全是因为讨得义康公主欢心,婚前婚后自然都没有旁的相好,不然怎么能瞒得过帝后?义康公主自己也不是好欺哄的人!
而且赵家人不算多不说,义康公主下降后,按制与赵邝双双居于御赐的公主府,与赵家祖宅是一个坊都不在的。何况赵家失心疯了才会企图谋害金枝玉叶。
所以这么想来,义康公主无子,实在是命中注定了。
不过如今卓昭节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身孕,对于义康公主虽然同情,然而爱莫能及,所以和冒姑感慨了一番之后就没再多想。
圣驾在翠微山避暑到了八月初,和往年一样,就要返回长安了。
纪阳长公主重视嫡曾孙,不惜亲自提前住到丹葩馆,主持雍城侯府的回府事宜。如此卓昭节倒是享受了一把头上有长辈做主的好处,什么都不做、放放心心的上了马车。
她回长安乘的马车还是长公主特意让出来的,是帝后特许照着皇后制度打造的车驾,真真是隆重万分、小心翼翼。
卓家知道这个消息后,欣喜于卓昭节入门不久就有身孕后果然得到夫家的重视,游氏却又担心起来,私下里不免与长媳赫氏诉说:“长公主殿下甚至连自己的车驾都让与七娘,甚至迫着七娘上了车…你说若七娘这一胎是个小郎君,那倒也能交代了。万一是个娘子,长公主心中失望,这可怎么办呢?”
赫氏安慰道:“论理七娘如今的月份是寻常大夫都能断出男女来了,何况为她请脉的还是许院判?却是九郎担心七娘有压力,特意吩咐了索性不要知道男女,可见九郎疼惜七娘。长公主殿下素来就是紧着九郎的意见的,只要九郎护着七娘,便是娘子,料想长公主也不会十分的见责…再说七娘如今过门才多久啊?即使头一个是娘子,不是还会有第二个?坊间说,先开花后结果,就是这样的。”
游氏叹了口气,道:“说是这么说,然而头一个孩子到底还是嫡长子的好。雍城侯府的子嗣委实太过单薄了!有了嫡长子,接下来多几个嫡女也不打紧。”
“母亲这是关心则乱。”赫氏微微一笑,道,“七娘与九郎如今都年轻着呢!还怕没有子孙满堂的时候?”
游氏依旧是愁眉不展,郑重点头道:“我是愁——你也晓得七娘这孩子打小不在我身边长大,她性情又娇气又任性,虽然这两年好些了,到底不够真正柔顺贤惠的。就怕她生产之后不是嫡长子,自认为吃了苦头,听不得风言风语啊!”
“母亲莫要担心,不是还有九郎在吗?”赫氏柔声安慰,“母亲想想罢,当初七娘才过门,九郎为了给她立威,多年的大总管,说打发就打发了!这些个风言风语,九郎怎会让七娘随意听到?再说敢在七娘跟前嘀咕的人怕也没有。何况这满长安谁是过门三个月就能有喜的?就是已经出阁几十年的老夫人,也不是个个都子女双全呢!”说到这儿,赫氏惊觉这话仿佛有点影射大夫人了,忙又道,“总而言之,长公主殿下这些年来,可从没给子孙塞过人或对子孙的子嗣上头说过话——就说雍城侯这些年来身边虽然一直有侍妾伺候,然而长公主殿下也没说过雍城侯府子嗣单薄、需要增添的话罢?”
这样哄了又哄,游氏才犹犹豫豫的放了点心——这话她也就能和儿媳妇说一说,并且只能和有两个嫡子的长媳说了。次媳古盼儿和卓昭节一样是头次有孕,虽然因为古盼儿进门之前与卓昭节闹过几次矛盾,让游氏总觉得这个次媳比不上长媳温柔贤惠,但古盼儿进门以来一直乖巧懂事,处处让着长辈姑嫂,游氏渐渐也改了看法。
她也不是很刻薄的婆婆,没事找事的挑剔儿媳妇。担心女儿头一胎不能一举得子的话若和古盼儿去说,必然会让古盼儿疑心婆婆也盼望她肚子里也是一位小郎君——然而古盼儿腹中之子已经被断出是位小娘子了。
在已经有卓无忧、卓无忌两个嫡亲孙儿的情况下,不禁游氏,其实连卓芳礼也没有觉得古盼儿头胎是个小娘子有什么遗憾的。总归子女双全才是个好字,有两个嫡孙了,再来个嫡孙女,倒是显得嫡孙女更宝贵。
所以这番为女儿担心的话游氏是不好与古盼儿说起,甚至私下里和赫氏说也要避着些人的。
至于和卓昭节说那就更不可能了,游氏可舍不得增加女儿的忧心。
也幸亏赫氏温柔机灵。
不过卓昭节可不知道游氏这里的担心,她如今生活得很叫人羡慕,长公主亲自派了常嬷嬷在雍城侯府坐镇,打理合府上下。这位长公主的陪嫁若还不可信,那两边下人里都没可信的人了。
而且长公主的开明和对晚辈的体贴也在这样的处置里体现出来——常嬷嬷虽然立誓终身不嫁陪伴长公主的,然而也伺候过长公主两次产子,长公主的两个媳妇怀孕生子,她也奉命陪侍过。对于如何照拂怀孕的人,常嬷嬷自然不陌生。
但长公主派了她到雍城侯府,却只代管府中事务,把原本接手此事的冒姑空闲了去照料卓昭节。
这么做,当然是考虑到常嬷嬷的资历,以及她到底不如冒姑对卓昭节的习惯娴熟。虽然以常嬷嬷这样的老嬷嬷,要尽快对卓昭节伺候上手并不难。但为卓昭节考虑,丈夫的祖母,还是贵为长公主的陪嫁嬷嬷,即使是因为自己有孕过来贴身伺候,定然也是不敢怠慢,哪里比得上母亲给的陪嫁冒姑用着顺手轻松?
更何况为了减少卓昭节打起精神来敷衍的耗费,常嬷嬷连住都不在雍城侯府住,每天早上过来处置事情,晚上打着灯回长公主府——真正是体贴之极。
第八十三章 宁娴容的婚事
回长安没多久,就是宁娴容过继的仪式。因为只是过继个娘子,不涉及产业嗣子名份,宁家其他亲戚又极远了,所以长公主发个话,与帝后商议过了,得了剑南宁战夫妇允诺的信笺,在雍城侯府里行个简单的仪式也就是了。
雍城侯坐在上头,喝了宁娴容跪下高举过头敬上的茶水,应了她改口叫的“父亲”,这礼就算成了。
本来这个仪式在避暑之前就要了结,结果当时左绕右缠的却拖到了现在。
过继之后,宁娴容看着改过的族谱,心中巨石落下。
她庆幸的不仅仅是一年后不必流放到剑南去,更庆幸的是从此她的婚事也彻底脱离了欧氏的手。二房这边,即使对她的婚事不会很上心,总归不会害她的。但欧氏那是什么人家不好就给她挑什么人家啊!
宁娴容这年纪也确实要说人了,宁摇碧不想让她管二房的事情,又不耐烦留她在府里还要卓昭节这个嫂子多操一份心——虽然现下这份心是常嬷嬷在操着。所以过继之后,就与卓昭节商议给宁娴容寻人家。
卓昭节这段辰光正是无聊得紧,糟心的事情也没人敢给她说,说来说去都是点小事,难得有这样的热闹,自然热心得很,道:“虽然从血脉来说是你的堂妹,但如今过继了也就是嫡亲妹妹了,不管怎么说,总是侯府正经的娘子,依我看这个人可不能随便了。”
宁摇碧心里打的就是随便挑个人的主意,不过他和卓昭节说也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至于殚精竭虑,给卓昭节打发闲暇罢了。反正卓昭节挑什么样的人他都无所谓,便笑着道:“所以才要与你商议,我又没空细问她什么,这小娘子选夫婿,着紧哪几样,我想你也是女子,料想你选的错不了。”
卓昭节不知道他拿堂妹的终身大事来哄自己解乏的险恶用心,还道宁摇碧这是为宁娴容操心,越发不敢轻视,沉吟半晌,道:“十娘是个有主意的,虽然在大房那边是庶出,但过继之后却是记在了母亲名下,如今也是咱们府里正经的嫡出娘子了。而且咱们府里还就这么一个,不可嫁低了。长安的公侯门第里,尚未成亲又能入眼的,不过那么几个,未知是否有缘分。”
“你只管给她挑好了,有了人选之后我去试探。”宁摇碧微笑着抚了抚她的鬓发,温言道。
于是卓昭节就认真数算起了门当户对人家的小郎君来,这么数算了半晌,还是觉得不放心,索性把宁娴容叫到跟前,打发了闲散的下人,问起她的属意。
宁娴容过继之后也正愁这个,她自认是个八面玲珑又能做低伏小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欧氏手底下活到这么大,早就叫嫡母发现她心怀二意,却还能挣扎到现在逃出生天。
奈何雍城侯府这边的人除了卓昭节外根本就没有能够让她施展手段或者说讨好的人。嫡亲祖母纪阳长公主一心一意偏心二房,对她这个亲孙女还不如卓昭节这个沾了丈夫光的孙媳妇亲切,尤其是在卓昭节有孕之后,长公主对她简直和蔼极了。
雍城侯为人冷漠,连独子宁摇碧都是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吵起来——再说她这个女儿也不便总是到前头去。
宁摇碧这个兄长就更不要说了,早先宁摇碧敌视大房,根本不管宁娴容怎么表白她对欧氏也怀着仇恨,在宁摇碧看来,收拾大房自己足够了,压根就不用结盟。再说庶出又是在大房里挣扎求生的宁娴容,和生来受尽宠爱,被长公主紧密护着的雍城侯世子,也着实没资格成为盟友。
何况宁摇碧此人骄傲自负,软硬不吃不说,还凶悍得紧——宁娴容正式成为雍城侯的女儿后,几次鼓足勇气想和这个兄长亲近一番,都被他不耐烦的打发了。她也不是没想过找卓昭节,然而如今卓昭节被层层环绕着,没有宁摇碧的准许,她根本就见不着。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小娘子,到底不好意思直接到纪阳长公主跟前说要寻夫婿的话。正彷徨之际,听到卓昭节提起此事,心中真是狂喜不已。
不仅仅是因为卓昭节终于提起了自己的婚事,更因为听卓昭节的语气她看中的人门第都不低,而且人也不坏,在这样的基础上还把自己叫过来询问喜好,这是非常用心了。
宁娴容心中感激万分,面上到底还是拿捏着未出阁小娘子的羞涩,再三表示一切听兄嫂的,直到卓昭节把冒姑和宁娴容乳母之外的下人都打发了,才含蓄的透露了自己只要寻个差不多的人好好儿过日子就成——门第是其次,人品最关键。
可门第再次总归也不能太寒酸了,真寒酸了,谁知道人家是冲着宁娴容人呢,还是冲着侯府的权势而来?卓昭节听着这个和没说差不多的答案,对着自己之前物色的人选,很是遗憾,道:“也是我糊涂了,没早点通知你,如今你一时间兴许也不好意思说。或者是没想到。这样,你先回去想一想,我呢,也再找找,过两日你想到了再来告诉我,总归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轻忽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宁娴容差点掉下泪来,她这样庶出的小娘子,平生最大的指望可不就是嫁个好人家这条路吗?也不仅仅是庶出,但凡小时候过的不如意的小娘子,最想的就是出阁之后能够改变了。这样一辈子的大事,险些就毁在了嫡母手里!
如此告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宁娴容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了乳母说话,她流着泪道:“心心念念这些年,我总算是盼得这一线生机了!”
乳母也擦着泪,感慨道:“可不是吗?世子妇是个心善的好人,如今娘子的婚事放在世子妇手里,依着今儿个世子妇给娘子挑的人来看,都是用了心的。婢子想,就算娘子的生母在,也就是这样了。”
“我的婚事,母亲她哪儿说得上话?”宁娴容伤感的道,“看看七姐罢,她那么听嫡母的话,她的生母也乖巧着呢,还不是被嫡母嫁到了那样不三不四的人家?七姐嫁了之后,她的生母还不是要继续伏在了嫡母膝下小心翼翼?惟恐七姐更惨…”
她摇了摇头,道,“我这也是赶得巧,如今九嫂被拘着安胎,成日里闲极无聊,难得有件婚事要她操心,她自是全力以赴…可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用了心帮我着想的,这份恩情,实难报答。”
宁娴容为人精明,却是将内中缘故看得通透。可惜时势比人强,她再聪慧能干,无人扶持到底只能寄人篱下。若非因缘巧合,甚至连长安都待不得。
“世子妇什么没有?哪里要咱们的感激呢?”乳母柔声安慰,“再说娘子这叫苦尽甘来,娘子从前受了那许多委屈,如今也该享享福了!”说着也不禁感慨,“早先听说了这位世子妇时,婢子着实替娘子叫屈,论人才论手段,娘子哪儿不比她强?比起娘子来她也就是容貌好了几分,那也是天赐的,可不是自己的能耐!怎么她就过的那么好,娘子却要受这许多的苦?如今想来,有这么一位没吃过苦的世子妇也是好事儿!她没吃过苦,又与娘子无冤仇,心里自然不会有什么阴险恶毒的盘算,如今又有孕在身,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福,定然也会用心嫁娘子出门的。”
主仆两个的话是真的说到了,卓昭节如今除了安胎就这么一件事情做,那是下足了功夫的,着人将满长安门第合适的青年才俊都打听了个遍,又再三问了宁娴容的要求,最后相中门下侍郎雷思远的嫡幼子雷涵。
雷涵虽然是继承不得家业的幼子,又非原配所出,而是继室之子,但课业不错,去年亦是榜上有名。虽然名次和江扶风差不多,但也是正经的进士了。不但如此,雷思远的原配子女早已成家立业,继室出身大家,本身也是再嫁之身,进门之前就分了家产,所以雷涵倒也不存在与原配子女争夺产业这个问题——更何况他的生母黎氏本身陪嫁丰厚,与前夫和离之时,更得了前夫一笔补偿,这些往后都是雷涵的,不怕日子过得清苦。
他中榜之后,任职于大理司,为大理司直,有雷思远这个父亲,不出意外,前程是不会差的。而且传闻里这雷涵性情忠厚,正直却不迂腐,为人也不好色,之所以至今未婚,却是因为上头一个庶姐幼时损毁了容貌,到了年纪难以出阁,年初的时候好容易嫁了一个贫寒的士子,这才拖延了他的婚事。
这少年郎卓昭节逼着宁摇碧亲自去看过,回来说是生的也算一表人才。卓昭节晓得他对宁娴容不上心,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趁着游氏过来探望,又把这事情托了游氏。
游氏知道女儿是替小姑子物色,认为这是个传扬小女儿心慈的好机会,值得费点心思。兼之雷涵就在大理司任职,大理正江楚直,可不正是卓家六娘子江扶风的堂叔父吗?游氏又寻了大夫人帮忙,于是弯弯绕绕的把雷涵打听了个彻底。这样游氏才到雍城侯府来告诉女儿,道是这雷涵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卓昭节连娘家人脉都动用了这么好几层,不管怎么说,能够为从前有冤仇的大房血脉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宁娴容的乳母又偷偷贿赂了府中小厮跑到大理司外瞟过,回来也说雷涵容貌不差——这样,卓昭节再告诉游氏,婉转托了大夫人和卓玉娘说,通过江扶风告诉江楚直,由江楚直探起了雷涵的底儿。
第八十四章 千秋宴
雷涵听到上司的暗示,意外之余,却是不敢立刻答应,郑重的禀告江楚直,道是须得回家与父母商议。
婚姻大事是该请父母之命,江楚直自是应允。
但雷涵回府家事情一说,雷家却也犯了难。
照着雍城侯府的门楣和如今的局势,这门婚事当然很不错。但宁娴容却又是众所周知从失了势的大房过继而来,这么一想就觉得身价不高了。问题是如今雍城侯府正得势,这件婚事既然是从江楚直起的头,可见是卓家那边托来的,这样一推就晓得为宁娴容物色夫婿的不是卓昭节就是宁摇碧。或者是两人一起。
这两个人可都得罪不得,得罪了一个也等于得罪了一双,到底会把仇一路结到长公主跟前。雷思远与继室不免踌躇。
最后还是雷涵自己定了主意,想着设法见一面宁娴容后再决定,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虽说这世道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总是男子做了主才能成,但高门大户也不可能把门当户对的发妻说不要就不要。既然如今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索性看看人怎么样,也等于是随缘了。
雷家这层意思兜兜转转的传到卓昭节这儿,特意跟着游氏一起来的卓玉娘有点不放心,生怕雷涵这是寻个理由回绝。阅历更深的游氏倒是不担心,提点侄女:“雷家若是不想结这门亲事,索性直接推掉就是了。见了宁十娘子再回绝,这不是戏弄宁家吗?他们又是何必?可见雷小郎君确实是想见过了宁十娘子再作决定。既是如此,只要这宁十娘子不是十分的不中他意,也就差不多了。”
卓玉娘就好奇的问卓昭节:“你这小姑子未知是否中那雷涵的意?”
卓昭节闻言就笑了,道:“看来没什么问题了。”
冒姑也点头:“凭着十娘子的能干与容貌,雷涵必是能看中的。”
事情也正是如此,由于卓昭节怀着孕不便操劳,就把让两边见面的事情托付给了卓玉娘。让卓玉娘出面邀了宁娴容到曲江游玩,而江扶风、江扶衣则陪着雷涵“巧遇”。
遇见之后,余人自是寻机略避,只让两人的心腹下人陪着说上几句话——果然雷涵之前虽然没留意过宁娴容,然而这么一谈倒有点一见倾心的意思。
本来宁娴容就是个有手段有心计、美色也不差的主儿,之前一直没能振作,无非是出身被欧氏压制得太狠,此外就是从纪阳长公主到宁摇碧都是极有主见又软硬不吃的主儿,她委实是无用武之地。
轮到虽然才貌双全但还在正常人情范畴的雷涵,宁娴容要让他心生好感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既然也看中了雷涵,自是不吝啬表现。于是这回见面之后的次日,雷家就火速打发人送了拆开的一只玉玦来做定情信物,并约定几日后着人上门正式议亲。
过了几日,雷家果然请了大理正江楚直登门商议婚事,既然有了这一步,接下来也就顺理成章,不需要操心了。
宁娴容握着雷家送来、卓昭节亲手交给她的玉玦,回想雷涵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庞,心中百敢交集,回到房中,任凭乳母劝着,也是大哭了几场才能止住,抱着被子与乳母道:“当年听说三哥和五哥的事情之后我就怀疑嫡母,奈何再怎么怀疑,便是抓了她的把柄我又能怎么样呢?当时根本就不敢想报仇,如今我也打不了那个主意,我就是想着不能和三哥、五哥、七姐那样,被她毁了一辈子!这些年来殚精竭虑的讨好每个可能用得上的人,我也总归有这么一天了!”
乳母亦含着泪道:“娘子往后必是越过越好的。婢子打听得雷家老夫人并不是喜欢为难人的人,当年与前夫和离也是觉得从前的婆婆太过无理取闹,忍无可忍。所以这老夫人是极体贴媳妇的,雷侍郎的原配的几位媳妇,与她都处得很好,再没有为难娘子这个嫡亲媳妇的道理。”
“雷涵也很好。”宁娴容把脸埋进被子里,似哭似笑的道,“九嫂更好!我头次被她叫过去,晓得她不会害了我,也会尽力给我选个好的。却不料她这样的上心,不但托了娘家母亲,还转折托了她大伯母、堂姐,甚至托付到了娘家姻亲江家那儿…就是嫡亲的嫂子也就能这么用心了。”
这边宁娴容主仆为着命运的转折喜极而泣,那边卓昭节叮嘱着冒姑留意着宁娴容的陪嫁——她是个不在乎银钱的人,宁摇碧也大方,既然卓昭节已经费了很多心思为宁娴容千挑万选了夫婿,在陪嫁上也犯不着小气。
和雷家约下来的婚期是年后的四月——照着侯府嫡女的陪驾标准这陪嫁预备的辰光不是很紧,而是非常紧迫,毕竟大部分人家都是从女孩子很小时候就开始攒的,甚至还有一出生就备了起来。如今却只得七个来月的辰光。好在雍城侯府如今巴结的人多,门路也广,区区一份嫁妆不难凑齐。
宁娴容的婚事到这儿就告一段落,就等着来年雷家迎娶了。卓昭节一时间倒是又空闲下来。
好在九月就是淳于皇后的千秋,恰好进宫道贺兼散心。这时候卓昭节妊娠是五个来月,真定郡王妃赵萼绿是七个月了,两人各自由丈夫陪同,小心翼翼的下了车,还真是凑巧,恰在蓬莱殿前撞见,俱是眼睛一亮,都招呼起来。
两边一起进了殿,就顺势坐到了一起,左右淳于皇后一生风风雨雨什么都经历过,上了年岁的人厌烦折腾。如今千秋节即使逢着整岁也不肯大办了,只设家宴,请宗室与外戚、公主等,因为都是一家人,帝后又不是非常苛刻之人,所以位序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是随意入座的。
坐到了一起,赵萼绿就拉着卓昭节先说了恭喜的话,笑着道:“你们新婚那会,才去贺过我,未想这才几个月,我肚子里的这一个还没落地呢,你也有喜了。”
卓昭节抿嘴一笑,道:“我也意外得紧…”这过门不到三个月就有喜,虽然在长辈看来都是好事,但私下里不免有人想得促狭了去,这样比常人更早有孕,定然是小夫妻不知道节制的缘故——尤其之前又传着宁摇碧很是宠爱妻子的话,卓昭节被打趣过两回,如今被人提到早早有孕总觉得有点抬不起头,答话时脸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