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如何来了?”江扶风今日是得到消息,白子谦等人将来探望自己的,虽然因着腿伤不便起身,却也换好了见客的衣袍,命人备好茶水等待着,本以为可以与分别有些日子的同窗好友尽兴而谈,不想等来的不但有白子谦等人,居然还有雍城侯世子,这位是满长安都没人敢招惹、更没人想招惹的主儿,江扶风性情再温和,看到他也不禁头疼,只是再头疼,到底也不能不拉出笑脸相待,命使女奉上好茶。

江扶风好歹还有一个大理正的堂叔和一个尚书左丞的堂兄,尚且对宁摇碧忌惮至此,白子谦等人就更乖了,一时间居然安静得很。

宁摇碧离了游氏跟前就懒得再扮守礼君子,他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道:“哦,听说你受了伤,本世子特意来看看你。”

虽然他态度散漫,但从高十六郎处知晓些他目中无人禀性的江扶风还是受宠若惊,同时开始飞快的回想自己何德何能被宁摇碧如此看重,就听宁摇碧继续道,“毕竟你是在本世子的岳家养伤,所谓女婿是半子,本世子要尽人子之责,为岳父岳母分忧,自要代岳父岳母前来探视,以尽礼仪。”

闻言,江扶风、白子谦、崔清含、麻折疏四人虽然嘴上不敢明说,但眼角全部瞥向了卓昭粹,卓昭粹干咳了一声:“实在有劳世子了。”什么尽人子之责——我这个正经的嫡次子就在这里好么?

宁摇碧权当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诮,大大方方道:“八哥太客气了,这是本世子…哦,是我应该做的,八哥怎的如今还叫我世子?”

卓昭粹对这种摆明了不要脸的人最是没办法,何况宁摇碧又那么得纪阳长公主的宠爱,再者游氏也叮嘱过家里上上下下不许得罪了他,免得将来把帐记到卓昭节身上,卓昭粹无奈,只得胡乱应了一声,专心专意去问江扶风:“江兄今日觉得如何?”

江扶风也巴不得转了话题,就道:“旁的都好,就是大夫叮嘱尚且不能落地,成日在这榻上躺着却是无趣。”

“可有请太医?”宁摇碧打定主意要让白子谦看到自己与卓家的关系,直接无视了卓昭粹,端出半个主人的架势关切道,“本世子记得胡老太医对这样的外伤最是拿手。”说着就吩咐鸾奴着人去请。

“多谢世子关心,只是我这不过是小伤,实不必劳动太医的。”江扶风怎么听宁摇碧今日说话做事不对劲,对比曲江之畔那一回,这完全是两个人嘛!虽然不知道这位世子今日到底为何如此性情大变,总而言之就觉得不似好事,赶紧拒绝道。

宁摇碧不在意道:“让胡老太医跑一趟就是,江兄只管在这里等着,一点也不麻烦的。”

又殷勤问起了江扶风的饮食起居,俨然一副热情好客的主人模样。

白子谦三人有心想和江扶风说几句话,奈何被宁摇碧对江扶风的亲切关怀弄得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机会,再加上卓昭粹一脸无奈的在旁,都是又尴尬又哭笑不得,皆吃不准宁摇碧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关心江扶风?

好容易等胡老太医赶到,擦着汗给江扶风诊了脉、看了伤,见白子谦还不走,宁摇碧全然忘记白子谦乃是过来探望江扶风的,却到此刻还没亲口问上一句,如何能够告辞,只当这情敌这般没眼色,心头暗恼,更是没话找话的与江扶风说这说那,生生磨到了辰光近午,心想本世子倒要看看你能赖到什么时候!

如此到了晌午的辰光,宁摇碧甚至推了两次念慈堂那边的午饭邀请,让白子谦等人心中无限绝望,好容易第三次有使女过来请走了宁摇碧,几人都觉得方才简直过了好几年,江扶风暗擦了把冷汗,苦笑着道:“游夫人当真是善解人意。”

白子谦等人齐齐点头,都是心有余悸,却只有卓昭粹面上微笑,心中咆哮——方才那所谓游氏派来的使女,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分明就是阿梨!

陶轩里,虽然时已入夏,气候和暖,但因着耽搁的辰光,两张相距不远对放的紫檀木象纹翘头案上,精致的菜肴业已冷了。

阿杏、初秋、立秋等平常活泼的贴身大使女一个比一个乖巧的垂手侍立,不敢作声,整个轩中静可闻针。

卓昭节绾着灵蛇髻,穿着新裁的夏衣,是豆绿暗绣雷纹对襟宽袖越罗上襦,樱草缠枝牡丹诃子,系银泥粉绶藕丝裙,一身娇俏如鲜春的颜色,微含愠色的面庞却比三春更鲜丽,灵蛇髻上斜簪的水精簪子,三两串琉璃珠挂在腮畔,摇摇晃晃的煞是好看。

卓昭节阴着脸,冷冷的问阿杏:“他还在朗怀轩里?”

“是。”阿杏平常最爱说笑的,等闲卓昭节不太高兴,她也能调侃几句,但方才被卓昭节当着人前狠狠呵斥了一番,晓得卓昭节这会心情极不好,就不敢再造次,此刻是惜字如金,再不敢多言一字。

使女的顺服并没有让卓昭节好受多少,面上愠色仍旧明显,她若有所思的转着腕上的镯子,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些都撤了罢。”

阿杏乖巧道:“是。”正要伸手去收附近的碗碟,这时候轩外终于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正主可算是到了!

众使女皆是长出一口气!

宁摇碧在路上就听阿梨说了是卓昭节好容易求得游氏答允,邀自己一同用饭,心中大为高兴,不想才进门,就听得啪的一声,卓昭节盛怒之下差点打翻了杯碟,怒道:“你还知道过来!”

也怨不得卓昭节如此生气——从前宁摇碧一到敏平侯府,那都是冲着她来的,结果今日知道他又来了,卓昭节自觉以前对他太过冷落,所以不但把事情一丢,直接回了镜鸿楼梳妆打扮半晌,又跟游氏纠缠半晌,才得了游氏准许单独与宁摇碧用个饭…哪想她什么都准备好了,在陶轩却是左等不见右等不见,着人去打听,宁摇碧居然跟着卓昭粹去探望江扶风了。

卓昭节也不是不晓事的人,心想当初宁摇碧在秣陵时与江扶风也见过两回,而且江扶风与自己也算是沾亲带故,如今受了伤,他去探一探本是人之常情,所以又定了心等待,不想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宁摇碧出朗怀轩,再打发人去探,却说宁摇碧在对着江扶风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又说宁摇碧还亲自打发了人请了胡老太医来给江扶风诊断,那尽心尽力的模样好似他就是打伤了江扶风的人,如今是在诚心诚意的弥补,他在朗怀轩消磨那许多辰光,最后宁可没话找话说了,竟把一心一意等着见面的未婚妻晾了个干脆——卓昭节哪里能不恼?

宁摇碧之前对江扶风各种关心,无非是在白子谦跟前摆卓家半子的身份,请胡老太医也是炫耀自己在长安的人脉地位,实际上他不这么做,白子谦也不敢小觑了他,只不过宁摇碧因着卓昭节那日看信时看到白子谦北上的一笑,疑心过重罢了,到后来胡老太医都走了还不走,宁摇碧却是不忿看白子谦还在,定意要把他耗走。

待见到阿梨去请人,私下说了卓昭节已在陶轩等待良久,宁摇碧方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自己光顾着对付情敌,倒把未婚妻冷落了,如今听了卓昭节含怒喝问,自知理亏,忙赔笑道:“怎么能不过来?你不晓得我多想你。”

若是往常听了这话,卓昭节自然是含羞带怯的不许他胡言乱语了,但如今她正在火头上,板着脸,冷冷的道:“是吗?你是想我还是更想江家小舅舅啊?”

这话出口又觉得不对,便又恨道,“江家小舅舅受伤又不是今儿个的事情,前两日怎么没见你如此殷勤?偏偏今日过来就…你可是不耐烦见我又不得不来,故意拿江家小舅舅做幌子?”

“没有的事情!”宁摇碧被她第一句话惊呆了,再听她接下来的话更是冷汗直下,强笑道,“我也是一时想起来才跟着八哥过去看人的,因为听说这江扶风伤了腿,想起来胡老太医最擅长看这个,就打发人去请了胡老太医过来,为着场面上等了等胡老太医,这才耽搁了——我怎么会不耐烦见你?我可是心心念念都巴不得能够看到你,要说幌子,今儿那些时果才是幌子,如今这时节,祖母也只有一个有温泉的庄子上出的时果正好,因着不多,我是特别把自己那份省下来做这幌子来见你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两个好使女

卓昭节正在火头上,冷笑着道:“话倒是说的好听!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若是为了来见我,做什么在朗怀轩里一耗到现在?我三番两次打发了人去请也请你不动呢!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见我罢?”

“我的昭节这么英明岂能不知道这番话比真金还真?”宁摇碧甜言蜜语道,“再说那江扶风若不是在朗怀轩里养伤,他别说伤了腿,就是没了命我也懒得多看一眼,我也是想他既然在八哥的院子里住着,万一这伤一养就许久,岂不是耽搁了八哥的功课?不如请了胡老太医来,速速给他治好,好打发了他走人,免得如今你与三嫂忙于家事之余,还得打点照料他,岂不是叫我心疼?”

卓昭节不屑吃他这一套,继续冷笑着道:“四房里就这么点事,三嫂那么能干,我帮一帮手,也不多照料个江小舅舅,你倒是会大动干戈啊!”

宁摇碧正色道:“江扶风算个什么?也担当得起我的昭节为他费心?便是只费了头发丝那么细的一丝心,也叫我吃味呢,若非你叫他一声小舅舅,我今儿是着了胡老太医给他好生诊治打发走,换个旁人,我早就使人直接抬了扔出去了!”

说着有些委屈道,“昭节都不曾这样关心照料过我,他凭什么享受这样的照拂?”

时五说,有时候就该叫小娘子知道你受的委屈,毕竟小娘子嘛,总是心软的…尤其被比较的那个与小娘子关系平平时…江扶风这所谓的小舅舅和昭节显然不怎么亲近的嘛,否则本世子去探望他用了极长的时间,昭节怎么会气成这样?

听他这么说,卓昭节俏脸上愠色更盛,怒道:“我今儿…我今儿特意求了母亲半晌,亲自督促厨房里给你预备了午饭,你…”她越想越是委屈,忿忿然的吩咐阿杏,“不要给他了!反正他也不稀罕,快点收下去!”

时五!

你这个蠢材,又给本世子出馊主意!!

宁摇碧心中暗骂了一声,决定把之前许诺的两位行首减掉一个!

他正头疼怎么哄未婚妻,却是阿杏眼尖,瞥见她拍案时分明就刻意避开了手边的碗碟,心知卓昭节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犹豫着的,就壮着胆子圆场道:“娘子,如今菜虽然有些凉了,但厨房里应该还有,婢子去换一份上来罢…”

卓昭节怒道:“换什么换?!人家根本不稀罕,还留着做什么?”

阿杏真是个好使女,回头让鸾奴赏她几锭银子!

宁摇碧慌忙上前按住她,赔笑道:“这都是我的不对,昭节你万万莫要生气…我怎会不稀罕?我平生还没有今日这样受宠若惊过呢!”又心疼道,“今儿都是我不好,害你到现在还没用饭罢?这怎么成?你们快去换份热菜来!”

时五说,小娘子越是发怒,越要不遗余力的表现心疼…

——这小子的法子时灵时不灵,宁摇碧心中默默的祈祷着。

阿杏瞥一眼卓昭节,正待回答,卓昭节却冷笑着道:“谁也不许去换!我如今改变主意了,凭什么要给你好吃好喝?不许换!”

“那我就吃凉的。”宁摇碧爽快道,“只是昭节得换一份,我怎舍得看你吃不好?其实,与昭节一起用饭,便是叫我吃剩下来的也是欢喜的。”

他退让到这样的地步,连卓昭节的使女都觉得不忍了,卓昭节一路发作到这会,听他这么低声下气,紧绷着的俏脸到底逐渐缓和了下来,冷笑着道:“这可是你说的!”当下就吩咐左右,“给我换一席,他那边不必理会!”

宁摇碧见她好歹歇了怒,心头暗喜,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菜肴是不是冷的,笑着道:“好昭节亲自为我预备的菜肴,就是要给我换我也舍不得的。”

“我偏要给你换!”卓昭节见他如此步步退让,心头也有些舍不得,只是端着发怒的架子到底还是放不下来,闻言就沉着脸冷冷的道。

阿杏和阿梨都忍了笑,一言不发的上前撤换——宁摇碧自然听得出来卓昭节这分明是舍不得,柔声道:“都依你,你给什么我便吃什么。”

卓昭节到这会才有点绷不住冰冷的脸色,横他一眼,道:“那我给你从江南带来的那种梅子呢?”

宁摇碧想起当年入口把自己酸得狼狈不堪的梅子,面色一窘,但见卓昭节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还是硬着头皮道:“能讨昭节欢喜,梅子就梅子!”

闻言,卓昭节的神色彻底缓和了下来,虽然语气里还是带着嗔意,但眼中含笑,哼道:“呆子!那梅子那么酸,你又不爱吃酸的,吃坏了怎么办?”

这么说时,她忽然就想到了沈丹古——心下微微一叹,也不知道当日沈丹古与李四郎所谈之事对他有多重要,以至于这不爱食酸又因食酸过多大病过的少年,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那样酸得叫常人无法忍受的梅子?

见她忽然微微失神,而后看自己的目光分明的柔和起来,宁摇碧只道卓昭节是心疼起了自己,越发起劲,笑着道:“只要能讨你高兴,吃坏了我也心甘情愿。”

“不许乱说!”沈丹古的前事勾起卓昭节心底的怜意,暗想沈丹古身世处境着实可怜,因此不得不掩盖住种种真性情,我可不能叫九郎受他那样的委屈…这么想着就暗暗埋怨自己过于苛刻,宁摇碧也不过是去探江扶风久了些,怎么说自己也叫江扶风一声小舅舅,说来说去宁摇碧去探望还不是因为自己吗?

她一醒悟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就对宁摇碧生了愧疚之心,语气一下子就柔了下来,“好好儿的说自己不好干什么?”

又催促使女,“快把菜都换了!”

阿杏等使女打从晌午就看着卓昭节的脸色到现在了,如今可算看到两个人言归于好,都是暗松一口气,继而暗恨宁摇碧——都是这世子不好,没事找事的在江扶风那儿徘徊良久,叫也叫不过来,才使得娘子发恼,连带着咱们跟着受委屈!

班氏、游氏都是惟恐卓昭节吃了亏的长辈,给卓昭节近身伺候的使女就没有不是精心挑选过、各有机灵处的,平常卓昭节待她们也好,虽然是使女,究竟也有几分心气,哪里肯委屈了自己?

当下阿杏和阿梨提了食盒去厨房换菜,路上一个商议,定下计策,到了厨房里,与戈氏嘀咕几句,戈氏自是诧异,但她也不过是个厨娘,还是因为卓昭节在江南长大,游氏怕女儿吃不惯长安饮食才特别聘的,虽然也在镜鸿楼里,然而卓昭节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根本不是她一个厨娘能够轻易见得面的,自是不敢置疑卓昭节贴身大使女的话,就按着她们的要求——给宁摇碧的那份菜肴里,狠狠的加进了半钵盐!

阿杏满意的摘了镯子赏她:“今儿什么都没发生。”

戈氏苦笑着道:“妾身觉得能够伺候娘子实是妾身的福气…”这是委婉的说她不想被赶出府了。

阿梨掩嘴笑道:“戈嫂子放心罢,咱们不会拖你下水的,保准没你什么事。”

热腾腾的饭菜重新摆到陶轩时,已经是未初了,卓昭节与宁摇碧一个气了半晌,一个在朗怀轩虚情假意了半晌,到了陶轩又闹了一番,早就又累又饿,如今两人重归于好,饭菜又业已换上,自是立刻用了起来。

卓昭节因着饿,才尝了一口就赞道:“戈氏的手艺越发的好了。”

宁摇碧不遗余力的捧着心上人:“昭节说好,自然是不会错的。”为了证明这一句,他夹了一大箸的菜肴——阿杏与阿梨眼观鼻、鼻观心,看似聚精会神,实则眼角一刻不离的瞟着他——果然,宁摇碧以比吃下去更快的速度把菜肴吐了出来!

卓昭节大惊,飞快的咽下食物,急道:“怎么了?!”

阿杏极为稳重的倒了一盏“梅子茶”端上去:“婢子想世子许是呛着了!”

宁摇碧接过茶,大口灌了几口,于是,他跟着把茶碗砸了——梅子茶本是微酸,然而阿杏端上来的这盏,却酸得惨绝人寰!

阿梨恰到好处的低叫了一声,抢在卓昭节询问之前叫道:“阿杏你端错了!那个是娘子吃的梅子剩下来的汁水!梅子茶是另一边的!”

“娘子饶恕!”阿杏二话不说跪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求饶。

卓昭节这会哪里顾得上问她的罪,慌忙起身到宁摇碧跟前,怒喝道:“还不快点拿水来!不许再拿错了!”

阿梨乖乖的递上真正的茶水,让卓昭节亲手照料着宁摇碧喝下抒解,怯生生的道:“娘子,婢子觉得娘子给世子轻轻拍一拍背比较好,今儿世子用的菜肴,都是娘子亲自盯着戈嫂子做的,许多地方娘子还亲力亲为的帮过手,世子一定是太想尝一尝娘子的手艺,这才不慎呛到的…”

正被咸得死去活来的宁摇碧闻言,立刻将到嘴边的怒斥厨子的话咽了下去——居然是昭节亲自帮手做的菜?便是再咸上十倍也必须说好啊!

而且昭节居然亲自下厨给我做菜…

现在还轻轻的抚着我的背…这个使女叫阿梨是吧?真是个好使女,一会让鸾奴和阿杏一起各赏一笔,都是有眼色的好使女啊!宁摇碧顿时陷入巨大的幸福之中,他忽然觉得刚才那一口菜太值得了!

卓昭节则是茫然的看了眼阿梨,心想,我就是亲自择了菜品,又打发人叮嘱戈氏用心做,什么时候变成我亲自去厨房里盯着戈氏做菜了?厨房里沾一身油烟还怎么与九郎相处?更不要说亲力亲为的帮手了!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阿梨大约是想给自己表功,到底之前卓昭节的发作有些没道理,而如今两人之间有着正经的婚约,她对未婚夫上心和殷勤些只会叫人说她贤惠,便就默认了下来。

卓昭节这么一默认,宁摇碧自然是认为确实如此了,心中喜悦难捺,委实难以形容。

于是,阿梨与阿杏对望一眼,阿杏可怜兮兮的看着卓昭节:“婢子知道错了,求娘子饶了婢子这一回罢!”

宁摇碧此刻对她印象好得很,就笑着道:“是你的大使女,就算了罢。”见他开了口,卓昭节才暗瞪一眼阿杏,哼道:“念在九郎无事,先饶了你这次!若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起来伺候罢。”

阿杏一起来,立刻殷勤万分,笑盈盈的把各样菜肴往宁摇碧跟前推了又推:“这些都是咱们娘子用心备好的,还请世子品尝!”

“娘子头次这样辛苦呢!世子若是喜欢,还请多用些才是!”阿梨并不落后,热情无比。

受两个使女影响,卓昭节浑然不觉宁摇碧忽然僵硬的脸色,自觉应该对他好点,也道:“你定然是饿了,多吃点,若是不够,我再去厨房给你备些。”

既然使女都说是自己亲力亲为备下来的菜肴了,当着宁摇碧的面还是勤快点罢,反正他不跟到镜鸿楼去,自己到厨房跟前转一圈也差不多了…

宁摇碧沉吟片刻,在卓昭节关切的眼神中败退下来,视死如归的拿起了牙箸…

看到他背着卓昭节痛不欲生的神情,阿杏、阿梨无比快意——叫你惹恼咱们娘子!叫你害得咱们被娘子训斥!京中三霸又如何?真当咱们没法子治了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意外

宁摇碧走后,卓昭节被游氏叫到念慈堂,屏退左右,游氏开门见山:“你今儿个与九郎发脾气了?”

“是拌了几句嘴来着…”提到陶轩里的发作,卓昭节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就讪讪的道。

游氏的脸色很不好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九郎自幼得长公主之钟爱,就连圣人与皇后念着长公主的面子,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他让过几个人?你这样无理取闹、没事找事,是生怕他不厌了你吗?”

卓昭节觉得也没有这样严重,就道:“后来和好了。”

“即使如此,你也太过胡闹了!”游氏见她似乎没把这次口角放在心上,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冷冷的道,“你以为如今九郎喜欢你,纵容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她恨铁不成钢的一点女儿额头,喝道,“愚蠢啊!有几个男人,不,有几个人喜欢这样总是刁蛮无理、任性娇纵的小娘子?你自己会喜欢吗?啊?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你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胡搅蛮缠,把他弄得烦了,以后遇见需要胡搅蛮缠的地方,就招他厌恶——到那时候你怎么办?”

卓昭节尴尬的道:“我也就说了他几句,他才不计较呢!”

“得了吧。”游氏冷笑着道,“这天下的男子都是这个样子,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喜欢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如今才多大?九郎年岁也不长,正青春年少的时候,少年人自然是恩爱甜蜜的,你如今还没过门呢!等以后辰光长了,再这么随心所欲,你看他还理你不理?趁早给我收了这恃宠生骄的心了!我算是明白了,一句话不提点到你,你就没有能够自己领悟的!”

“九郎确实没有计较的!”卓昭节委屈的道,“我也就嗔了他几句,再说后来都和好了,他一个男子难为还要耿耿于怀往后与我算帐不成?”

游氏冷冷的道:“他未必会说出来和你算帐,可你无理取闹多了,谁不会暗自记在心里,往后一并发作出来?你胡闹的时候倒是爽快啊,那以后可怎么办呢?你禁得住人家的发作吗?”

卓昭节委屈的道:“母亲!我也就这回心急怪了他一回,再说他也不是全然没错吧?江小舅舅的伤,也不是多么的打紧,无非是要静养好了才能移动罢了,他在朗怀轩里待了那么久,我等的菜都凉了,能高兴吗?何况如今事情都过去了,母亲要这样说我!”

“我是为你好!”游氏见女儿还要和自己回嘴,愠怒道,“你要不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当我乐意操这个心?之前你想单独与他用饭,我答应你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九郎位尊又俊秀,即使你们被赐了婚,也难免有那些出身卑贱心大的女子打他的主意!所以只要不是太过分,我绝不拦着你们相见,免得常常不见疏远了,他被那些人钻了空子!不然我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不守闺训的与他私下在陶轩里用饭?即使有使女跟着难道就有规矩了吗?!”

她气得一拍案,“结果你呢?好好的事情,你非要和他吵!我告诉你,你这样的脾气不收敛收敛,每次他欢欢喜喜过来见你,你总要骂上他一顿、和他吵一场,辰光长了,次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你当他还高兴来见你?”

见女儿还要说什么,游氏又气又急,声音却低了下来,沉沉的道,“你七哥的婚期就是下下个月了,你八哥是明年,你小姑姑不同辈,先不去算,可你六姐的夫婿还没定呢!就算是江扶风,至少也要在你八哥成婚之后!也就是说,纵然有圣旨赐婚,但你过门总也要一年多近两年之后!”

她冷冷的看着女儿,“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卓昭节茫然道:“什么?”

“这意味着这近两年的辰光,以纪阳长公主对宁摇碧的宠爱,他若是忽然对男女之事起了兴趣,长公主随意可以为他备下伺候枕席的美人!”游氏森然道,“两年的辰光什么不会发生?你会愿意还没过门,他的后院里已经一片莺莺燕燕、又或者一过门就有人叫你嫡母吗?”

卓昭节不禁变了脸色,道:“九郎不会这样的。”

“好,就算他不这样。”游氏平静的道,“但万一旁人打了他的主意呢?”

卓昭节诧异的道:“谁会打他主意?”

…游氏直接被女儿的天真气笑了:“你凭什么不觉得有人会打他的主意?旁的不说,单凭他那副容貌,就算不是世子,多得是小娘子愿意投怀送抱、说句私下里的话,他不靠世子身份、再不学无术,靠那张脸拐几个大家闺秀私奔那是半分问题也没有的——你觉得没人会打他主意?”

“不是母亲和八哥都说,九郎他不学无术又霸道骄横,长安城里没人说他好话吗?”卓昭节纳闷的道,“既然如此,还有谁会看中他?”

游氏真心无语了:“那你是怎么看中他的?”

“我就是喜欢他。”卓昭节不以为然,道,“我才不在乎他是不是不学无术,我自己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才女,不过是能应付应付宴饮罢了,我对才子兴趣也不大,要看瑰诗丽句,前人的那些还不够吗?我也不是多么风雅的人!至于霸道骄横,分得清内外亲疏就好,阮表哥那样的温润君子虽然好,但我也只能当他是兄长,再说我也不是八妹那样温婉谦和的人,我自己都做不到温柔贤德,又去在乎他的霸道骄横做什么?反正他待我是好的,他待别人又不像待我,别人喜欢他做什么?”

“…”游氏默然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再一无是处的人,被喜欢上了,在喜欢他的人眼里总也是处处都好的,你倒是好,口口声声说喜欢九郎,心里却把他贬得无一是处?”

卓昭节呀了一声:“我怎的贬他了?在我心里九郎自然是最好的。”

游氏冷笑着道:“你都认了他不学无术和霸道骄横了,他还怎么个好法?”

“我又没想着嫁个旷世才子,或者与状元郎成就什么佳话,我也不喜欢阮表哥那样谦逊有礼的君子,九郎是不是有才学,是不是霸道骄横,对我来说都是无足轻重。”卓昭节理所当然的道,“再说母亲不是说了么?这些也是实话,我做什么要否认?”

游氏冷笑着道:“那你认为他有什么长处?”

“就是喜欢,难为非要挑个长处来说吗?”卓昭节嗔道,“母亲方才也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我看九郎什么都好,他不擅长的地方我也不在乎。”

“我不跟你说这些夹缠话了!”游氏没了耐心,索性直接道,“总而言之,你嫁人还有些日子!觊觎你这夫婿的人多着呢,由贵到贱都有,再说女子为妇和为女那是两回事,你给我把你那些小脾气都收了,往后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不许无理取闹!”

见女儿还要争辩,游氏发起怒来,一拍案,呵斥道,“你敢不听话,信不信我动家法!”

卓昭节无可奈何,只得悻悻的住了口,道:“是。”

这么点儿小风波过去不几日就是赫氏的生辰了,卓昭节之前已经亲力亲为的预备许久,又向冒姑等人反复的请教,自觉应该不会有错,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十六日的时候三夫人亲自到四房来,寒暄几句,就委婉的提出给赫氏庆生能不能不要在园子里。

卓昭节十分的诧异,因为如今敏平侯和沈氏都在堂,赫氏只是孙媳,就是四房里,卓芳礼与游氏也都在,虽然游氏有心安慰受庶子牵累小产的长媳,也是为了给女儿一个练手的机会,特别叮嘱要给赫氏庆贺一番,但放着上头两层长辈大操大办到底不合规矩。

然而游氏又提醒这也是个给卓昭节自己请客的好机会,单在四房,因为赫氏的辈分用不得念慈堂,修静庭却太小了,是以卓昭节就把设宴的地方定在了园子里的广厦中,而且当日所请的女眷不拘是否出阁都极年轻,在园子里也便于嬉闹,她这么安排已经有些日子了,三夫人忽然来这么个请求,卓昭节不觉狐疑的问:“敢问三伯母,这是为何?”

三夫人因为三房是庶出,自己娘家官职也不很高,常年夹在了沈氏与大房、四房之间,和二夫人一样最是怕惹事,而且四房虽然是元配嫡幼子,但胜在了子嗣兴旺,是以卓昭节虽然是晚辈,三夫人也是客客气气的,道:“前两日九郎染了风寒,我忙着照料他,也没留意,今儿听说…三少夫人的庆生宴定在园子里,我就想到了一件难处。”三夫人说的九郎当然是卓家九郎,三夫人的亲生幼子卓昭嘉。

卓昭节忙道:“三伯母请说!”

“是这样的,七郎的婚期就是下个月了,前两日园子里才新植了一批到时开放的花木…三少夫人的庆生宴来的人想是比较多的,我想人多了难免要攀折些枝条之类…”三夫人有些尴尬,却不得不说,“这日子这么近了,到成婚的时候看着萧条却不太好,若是十九日之后再移植呢,如今各样事情都忙着,也实在来不及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卓昭节沉吟着,七郎卓知润的婚期是六月初八,距离赫氏的生辰只有短短十八天,若在赫氏的生辰上损失过多的花木,纵然侯府不在乎银钱,接下来十八天的时间收拾起来也够麻烦的,毕竟婚期都这么近了,三房里如今要做的事情都很多,再者如今天气这么热,很多娇贵点的花木都不适合在此时再移动——即使前一日趁露水挖了开着花的卉木种下去,到底不精神也扫了婚礼的热闹。

卓知润虽然是庶子,但三房的嫡长子卓昭远夭折,三夫人为了卓昭嘉将来多个帮手,对这个庶子也要笼络些的,何况她的要求也很应该,毕竟对赫氏来说只是一次小小的庆生,对卓知润来说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四房和三房又没仇又没怨,在这样的大事上若不让着点三房实在不应该。

问题是假如不在园子里办,那要在什么地方办才好呢?

即使这时候再选其他地方,各项布置怕也有些来不及了…

卓昭节心念转了几转,倒是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到曲江

游氏这日领着外孙杨淳去了居阳伯府探望怀孕的长女卓昭琼,回来后听卓昭节禀告了三夫人过来的事情,便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想咱们府里最合适的就是园子里了,换了旁的地方要么地方不够,要么就索性不好用,何况如今只剩这么点辰光收拾起来也未必来得及。”卓昭节道,“但七哥成婚是大事,三伯母又亲自过来开了口,不答应也不好的。”

游氏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只说如今你打算怎么给你嫂子庆生?”

“上回我不是接过温五娘子生辰的帖子吗?”卓昭节道,“母亲看温家的法子怎么样?那时候温相府里的园子似乎在休整,又不便借用大姑姑家的院子,所以就在曲江那儿包了一座楼,四周风景也好,而且回雪楼这样的地方办起席面来也是手熟的,即使不要他们的跑堂和厨子,东西总也现成,他们的人打个下手料想也利落。”

“倒是个变通的法子。”游氏略一思索,微微点头,道,“但帖子已经发出去了罢?而且日子这么紧,你怎么定的到合适的楼阁?”

卓昭节道:“楼阁我方才遣人去曲江问过,回雪楼斜对的满香园不错,已经收了定金,答允那日不接待旁的人,至于帖子,反正请的人都在长安城里,打发人再换一份也不要紧,理由就学温家,说咱们家园子里也在修整好了。”

“运气倒不错,本来如今这时候气候适宜,曲江那儿很难包得到整楼的,不过区区一个理由学温家做什么?”游氏道,“你就说为了叫更多的人热闹热闹——你七哥、八哥的未婚妻,若是请到咱们府里来自然是不方便的,但到曲江就不打紧了,你也正好和未来嫂子们亲近亲近。”

“还是母亲想的周到。”卓昭节笑着道,“我单想到请古姐姐,倒忘记七哥的未婚妻了。”

“虽然丁家小娘子不是你的嫡亲嫂子,但总也是堂嫂,你请盼娘冷落她不好的。”游氏慢条斯理的指点着女儿,“再说到时候八娘也要过去,你自己和自己亲嫂子亲近,何必不给她方便?而且这丁家小娘子与你七哥的婚事,还是你二姐做的媒,对了,这些日子你二姐、三姐都忙着没回来过,这回帖子可有送过去?”

卓昭节道:“既然是三嫂生辰,哪有自己家姊妹都不给帖子的道理?”又道,“我到长安也几个月了,二姐和三姐一次都没见过呢,单知道她们夫家,竟都这么忙吗?”

游氏淡淡的道:“若说主持中馈忙到这样的地步倒也不见得,只不过你这两个姐夫不大像样子,她们不能不看得紧一点罢了。”

“咦?”

游氏有心让女儿也警醒点,见卓昭节好奇,就顺着话头说下去:“你二姐嫁的是谏议大夫丁蛮的独子丁兴,虽然丁蛮的官职只是正五品,但本朝重谏官,而且丁蛮正当壮年又有才干…”她声音一低,“圣人年岁长了,这丁蛮是圣人要留给太子的人,所以才一直压着他的官职,又怕冷了他的心,故而给了谏官,这中间的圣意不难猜测,不过当初让你二伯母下定决心把你二姐嫁过去的一个缘故就是这丁蛮为人极重感情,与发妻十分的恩爱,并且杨夫人也是宽厚的人,那会不只你二伯母,咱们家上上下下都觉得丁兴既然有这样的父母料想错不了,谁想到这小子却与其父恰好反了过来!”

卓昭节道:“啊哟,他人不好?”

“你二姐过门不到三年,嫡次子都没出生,就有了两庶子一庶女,你说呢?”游氏道,“其中一庶子一庶女都是你二姐回来小住消夏之类,叫他觑了空子上了手,内中那庶女的生母还是你二姐身边的人…把你二伯母气得死去活来,此后都叫你二姐没有大事不要回来了,即使回来,也要拖好了丁兴,免得一转眼他就又纳上了人!”

“那三姐夫难道也是这样的人?”卓昭节惊讶的问。

游氏摇了摇头:“你这三姐夫倒不像丁宣,他性情有些像你那四舅舅,古板迂腐,偏这管文英连嫡带庶的好几个兄弟,内中颇有几个品行不端好生是非的人,妯娌也不省心,管文英那只会死读书的人哪里应付得过来?你三姐不放心,加上你三姐的生母已经去世,所以她也不怎么回来了。”

卓昭节忙把两个姐姐的处境记下,心想到时候若这两个堂姐要提前退席,自己千万莫要多留。

游氏又问了卓昭节其他安排,见没有什么大错,一些小节她提点一下就成了,但忽然又想了起来:“帖子还有多的吗?”

“有的。”卓昭节忙问,“可是我又忘记了谁?”

“焕郎北上来投师——国子监博士傅精是崔山长二十年前的学生了,如今膝下岂能没有儿女?这几日焕郎也去过傅家几回,好像傅家有位小娘子还没出阁,年纪与你差不多,你一会快点打发人送张帖子去。”游氏这么一想,又道,“兰陵坊那边也送张,白子华不到归不到,总归是对林家的尊重。”

卓昭节忙道:“我这就去写帖子…对了,既然如此,那江家?”

游氏点头:“也都给张罢,江扶风如今还在咱们家里养着伤呢,从你大舅母论起来都是亲戚,虽然之前没有怎么来往,但现在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不仅仅是江扶风如今已和四房里搭上了关系,还因为之前两位郡王之争,江家是中立的,送了帖子人家不但不来,反而还会惶恐怨怼一回。

卓昭节忙又记了下来。

这样到了十九日,天公却不作美,一大早竟下起了霏霏的雨丝,阿杏赶早叫醒卓昭节,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卓昭节吃了一惊,随手撩起长发,叫人开了窗一看,果然外头黑黝黝的一股凉意湿意扑进来,还能听见屋檐下挂的银铃轻轻的响。

卓昭节这是头一次操办宴席,虽然不算大宴,但总归是期盼顺利的,不想先有三夫人反对在园子里,仓促之间改了场地,如今又赶上了雨天,众人出行不易,即使有马车,也能带好衣裙供更换,到底不是顺利的象征。

她叹了口气,道:“那我就起来罢,免得下雨晚了辰光。”

阿杏忙叫进初秋等人,一起伺候卓昭节梳洗更衣,本来卓昭节已经择定了今日的衣裙,但既然下雨,想了想又临时换了一身更清淡的衣裙,免得下雨下得一片惨红淡绿,原本拟定的鲜艳衣裙反而刺眼。

如此到了念慈堂,赫氏已经在等着了,看到卓昭节就笑:“这一回可委屈七娘给我操心了。”

“嫂子这话可就见外了,不嫌我人笨又是头次弄这个,不够周到就好。”卓昭节笑着道,“说起来这回为了七哥下个月的婚事,临时换了地方,嫂子可不要恼我预备的不整齐。”

赫氏道:“七郎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自要先紧着他——实际上七娘亲自替我劳累,我已经受宠若惊了,说起来我这几日可都怕母亲恼我来着。”

游氏对这样姑嫂和睦亲近的景象很是喜欢,这会知道赫氏必有下文,就故意接话道:“好好儿的我恼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