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娘但说无妨。”听说是帮忙,江扶风极爽快的道。
卓昭节咬了咬唇,面上先绯红了一片,卓昭质眼中狐疑之色更多时,她才小声说出请求之事:“那个…白姐姐身边有个使女叫做金燕,小舅舅常去探望林姐夫,料想是知道的?”
江扶风奇怪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个人。”
“江小舅舅下回过去,若是林姐夫不发火…可不可以将那个使女要走?”方才金燕才被自己调离了林鹤望身边,就立刻重整旗鼓、当着自己还在就追到了正堂去向章老夫人献殷勤,虽然这殷勤被游氏打了回短,也可见她的手段与胆量,假如白子华是个有能耐的,也不用很有能耐,但凡她有那么几分不肯被使女奴大欺主的心,就凭金燕是她的陪嫁使女,身契就拿在了白家,也根本轮不到卓昭节越俎代庖替她收拾不安分的下人。
偏偏白子华懦弱到了极点,之前卓昭节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她居然还是毫无觉悟!
卓昭节思来想去,这样不安分的使女再留着,白子华迟早不会有好下场,虽然去了一个金燕还有玉燕、银燕等几个,如今看没出来,将来都很难说,毕竟这么懦弱没用的主子,不踩简直白不踩,可终究去掉一个是一个——不仅仅是对白子华的同情,更是给白家示好,总归能记到些人情在游灿身上的。
但金燕追到大堂对章老夫人献殷勤的行为也很直白的告诉了卓昭节,她到底只是一个外人,私下里打着白子华的旗号教训金燕一回两回可以,到底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插手林家后院的事情,就是那教训还是避着章老夫人的呢!
卓昭节除了私下里对她敲打外,实际上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怎么说她现在也是白子华的人,白子华的夫君被卓昭节的表弟游煊所伤,前程尽毁,这个时候,卓昭节还要动白子华的陪嫁使女,白子华懦弱,章老夫人也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卓昭节思来想去,要不动声色的解决金燕,到底要假旁人之手,把人从林家要出来,那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这个人选,她觉得江扶风很合适。
一来江扶风与林家关系不错,林鹤望今日盛怒发作,到底是病中绝望之下的迁怒,章老夫人不糊涂,不可能不记他的好,再说林鹤望现下没了前途,江扶风这样前程远大的同窗更不好得罪,总要为儿孙想一想的,区区一个使女,章老夫人才不会舍不得;二来,江扶风在秣陵时名声就十分的风流,若是一个端方的君子,卓昭节也不敢开这个口,但江扶风…他招惹的小娘子据说极多的,再加个使女也无伤大雅。
因此卓昭节觉得这位小舅舅是最合适的人了。
不想江扶风静静听完她的要求,却立刻摇了摇头,用极冷静的语气道:“对不住,小七娘,这个忙我帮不成。”
“啊?”卓昭节觉得这对江扶风来说一点也不难,不想却被如此迅速的拒绝,顿时一怔,不禁十分的窘迫。
江扶风歉意的笑了笑:“若是平常,要个使女倒也无妨,但这个金燕,她这几日一直在林兄身边伺候…”
卓昭节正心惊胆战的以为金燕已经和林鹤望有了什么,但江扶风接着说的却是,“林兄如今十分的敏感,今日你也看到了,恐怕我提出要金燕,他又要误会,虽然我大约能够猜测到小七娘不想让这金燕继续待在林家的用意,但我究竟是林兄的好友,小七娘要为白夫人考虑,而我,却是先考虑林兄的,所以这个忙我帮不成。”
“…小舅舅说的很对。”卓昭节听了他的解释,略作沉吟,也醒悟过来,林鹤望现在情绪十分的不稳,江扶风不过说了一声去拜访祭酒,就被他拿东西一路砸出房,如果再索要在林鹤望跟前伺候了些日子的金燕…指不定林鹤望要说江扶风之所以经常去探望自己,完全是为了金燕。
她明白了自己所请求的事情的确只考虑到了白子华,而没有考虑到江扶风与林鹤望,心头沉重之余,也郑重的向江扶风道歉,“是我思虑不周,险些误了江小舅舅,还望小舅舅莫要见怪!”
江扶风洒然一笑,道:“都是小事,小七娘不必如此客气的。”
两人说话时没有特别避开卓昭质,卓昭质从头听到尾,这才放了心,事情既然已经说完,江扶风就策马欲离开卓昭节的车边,不想,江扶风才转了下马头,忽听一声闷响,接着江扶风的坐骑痛嘶一声!竟是无视了长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小舅舅?!”卓昭质与卓昭节都是大吃一惊!
卓昭质不假思索,反手一鞭抽在马上,慌忙追了上去!
卓昭节也是目瞪口呆,攀着车窗探头看去,只是前头一片兵荒马乱,游氏也似探头眺望,但见烟尘滚滚,却哪里能看得清楚?
她正自担心,却听不远处有人打了个呼哨,轻佻的道:“小七娘,你看谁呢?”
这声音十分的熟悉,卓昭节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见时采风与淳于桑野一人一骑,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卓昭节因为宁摇碧的关系,对这两位所谓京中三霸的另外两人并没有什么畏惧之心,这会见到,也当是偶遇,便招呼道:“时五郎、淳于十三郎君,这样巧?”
“是很巧。”时采风调转马头,当先到了她车边,微笑着问,“你方才在看谁?”
“方才我一位小舅舅的马不知怎的受了惊,家兄追了上去,未知情况如何。”卓昭节蹙起眉,如实道。
这时候淳于桑野也驱马走了过来,闻言那似笑非笑的脸色就是一僵,失声道:“你说什么?方才和卓昭质说话的少年是你舅舅?”
“是啊。”卓昭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时采风的脸色也忽然精彩起来,他看了看淳于桑野,又看了看卓昭节,半晌才苦笑着道:“没什么。”
淳于桑野狼狈的瞪了他一眼,有些忿忿的道:“既然是你长辈,为何走的好好的,忽然到你车边?”
“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想求小舅舅帮个忙。”卓昭节看了看他,心头对他这仿佛质问的追根问底有些不喜,但念着宁摇碧的面子还是平静的道,“所以就请小舅舅靠近马车商议。”
“…”淳于桑野和时采风面面相觑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这样?这朱雀街上人极多的,咱们帮着过去看看罢,万一伤了人或遇见了金吾卫,咱们也好帮着说说好话。”
时采风比他更畏惧宁摇碧,暗擦一把冷汗,强笑道:“是极是极…咱们去看看!”
目送两人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匆匆远去,卓昭节诧异之余,心头到底有些狐疑,暗想:“这两人今儿怎么这样古怪?”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子华的危机
才离开卓昭节的马车数丈,时采风就忍不住埋怨起了淳于桑野:“我就说上去问一问再说,宁九将那小七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小七娘虽然娇纵了些,但与宁九也是两情相悦的,不然也不会不顾她祖父与雍城侯之间的关系硬是与宁九来往了,你就是不听,说什么先把人料理了再去问小七娘,如今好了吧?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小七娘瞒着宁九私下里的相好!而是她的舅舅!宁九如今一门心思要把小七娘的亲戚当自己的亲戚看待,你说今日之事叫他知道了,咱们怎么办?”
淳于桑野瞪他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我动手时你不拦我?”
时采风顿时气结,怒道:“我倒是想拦你!可你下手那么快,我一句劝你的话还没说完,你一枚铜钱就打进了那人的马臀内!我还能说什么?”
“那也是你把练武的功夫花到了小娘子身上,所以才如此。”淳于桑野蛮不讲理道,“若是宁九在此,岂能不拦住?”
“宁九要是在这儿,还用得着咱们出面?”时采风冷笑着道,“我不跟你废话了,快点想想这事怎么收场罢!你就是要动手,好歹也选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子啊,那马臀上现成的伤口,一会怎么说?”
淳于桑野眼珠一转,道:“不过是一枚铜钱罢了,凭什么说是咱们干的?不承认不就行了吗?”
“纵然卓家知道是咱们干的,难为咱们就怕了?”时采风被他气笑了,“我是说叫宁九知道了,谁知道那小子又要怎么坑咱们?这事情旁人想不到咱们身上,宁九会想不到吗?你莫非不知道那小子如今丧心病狂之极,谁敢拦着他讨好小七娘,我看就是雍城侯他都敢亲自动手!”
淳于桑野沉思片刻,时采风还道他有什么好主意,不想他却道:“那就只有追上小七娘的那位小舅舅,揍到他不敢说为止了!”
“…”时采风无语问苍天。
兰陵坊本来就在靖善坊之南,两坊都傍着朱雀大街——也亏得是朱雀大街,按着凉律,这条长街两旁不允许设摊,故而来往都是行人或车马,加上江扶风的竭力控制,虽然惊马发疯似的狂奔到开化坊附近、差一个兴道坊,就要直接冲撞太极宫了,才被卓昭质赶上帮忙制伏——这么一路狂奔,居然一个人也未伤到,实在是幸运之极,也因此随后赶到的时采风与淳于桑野没用什么功夫就打发了金吾卫。
只是江扶风这场惊马没伤到旁人,却伤到了自己,开化坊距离皇城已经很近了,虽然圣驾并不在太极宫,但策马冲撞皇城,城门下的禁卫是可以直接将之射杀的,所以马到开化坊,趁着卓昭质的帮忙,江扶风一咬牙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记着林鹤望的教训,双手护好了头脸,偏跳马的地方不妥当,把手肘、膝盖撞在了一方路边的青石上,等卓昭质手忙脚乱的下了坐骑,把他扶起时,鲜血已经渗到了袍子外,望之可怖。
因为江扶风此刻借住的是其堂叔江楚直位于靠近北门的修德坊的宅子,距离开化坊这边甚远,倒是敏平侯府就在朱雀街上的靖善坊内,他伤成这个样子,单是衣物沾了血,卓昭质也不能不提议让他到侯府收拾一下。
帮忙打发了金吾卫的时采风与淳于桑野对望一眼,齐齐要求一起过去。
就这样,游氏和卓昭节的车马一路忧心忡忡的到了靖善坊门前,等待半晌的结果就是卓昭质、时采风、淳于桑野三人联袂护送受伤的江扶风到侯府诊治更衣。
江扶风这一重亲戚的身份,虽然是从游家大夫人论过来的,不算多么亲近,但终究是亲戚,又是进京赶考的士子,游氏自然不能怠慢了,亲自下车指挥着众人扶他进了府,一路送到念慈堂,又打发人速去请了大夫来,好在伤势不算严重,然也不算轻,筋骨是动到了,大夫叮嘱三五日内都莫要移动,这么一来,江扶风少不得要在四房里住上几日了。
游氏闻讯,忙又打发了人到大理司江家去报信,跟着吩咐人收拾屋子,因为江扶风是在念慈堂里接受诊治的,大夫又叮嘱不好移动,虽然有软轿,送到前院到底也要经过数重门户,所以索性就安置他到就在四房里的卓昭粹住的朗怀轩。
如此一番忙碌,时采风和淳于桑野从头看到尾,见江扶风控马时已经筋疲力尽,上药后更是疲惫万分,根本就没心思追究马惊的缘故,这才暗松了口气,趁乱告辞而去。
这日游氏忙到晚上,才有功夫把女儿叫到跟前盘问起来白子华的事情,听卓昭节仔细说了经过,游氏面露厌色,道:“你二舅母最爽利不过的人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女?”
“母亲别恼白姐姐啦,她就是那么个性.子,我如今也死了心了,只是这金燕?”卓昭节试探着问,白子华再不争气,到底是她幼时长大的同伴,卓昭节固然被江扶风拒绝,私心里还是很希望能够帮白子华一把的,小舅舅不肯,这会自然要向母亲撒娇了。
但游氏却冷笑了起来:“她若是自己争气点儿,区区一个金燕算什么?你以为章老夫人那么精明的人会不知道金燕打的主意?这天下有几个重规矩的当家夫人会喜欢背着主母爬郎主床的使女?我告诉你,白子华若是即刻把这金燕拖出去打死了,章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在心中怨怼她,偏她这么没用,我看章老夫人任凭金燕作为,实在是对这个儿媳失望透顶!连陪嫁使女、身契都捏着的一个下人都管束不住,你说这么一个人,是她唯一的儿子的正妻,她能放心?”
卓昭节讪讪的道:“大约是天性罢,我也奇怪白姐姐怎么就这样的性.子…”
“你既然说到了这件事情我也趁机教你一教。”游氏看了她一眼,冷笑着道,“你知道章老夫人为何要纵容金燕?”
卓昭节一怔,道:“母亲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对白姐姐失望。”
“可如今林家经得起乱吗?”游氏瞥了她一眼,冷冷的道,“白子华虽然无用,但成日里哭哭啼啼的也叫人心烦,那个金燕在个正经主子眼里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事情,章老夫人如今顾着林家郎君都来不及,今日她的憔悴你也看到了,按说这时候她最恨后院里还要勾心斗角的给她添堵,但为什么她没有理会这金燕?”
卓昭节凝眉片刻,到底她这些日子跟着赫氏打理家事,终究把从前班氏教导的许多后宅阴私、当家作主的种种手段融合起来,思虑半晌,面上露出骇然之色!
一看她神色,游氏就晓得她可算是想到了正路上去了,果然卓昭节惊骇着道:“章…章老夫人是要借这金燕之手?!”
游氏似笑非笑,道:“怎么个借手法呢?”
“章老夫人对白姐姐已经十分的不满,但林家郎君已经断了仕途的前程,林家这两代又没个官宦,未必得罪得起白家。”卓昭节举袖掩嘴,急急的说出自己的推论,“可章老夫人又很不想继续要白姐姐这媳妇…为了不得罪白家的赶走白姐姐,所以她纵容金燕这个从白家出来的陪嫁使女欺侮白姐姐,本来白姐姐身子就不好,如今担心林家郎君就更憔悴了,金燕再从中做做手脚…或者…白姐姐承受不住,与白家哭诉,章老夫人也能借口金燕乃是白姐姐的陪嫁,她不便管束,届时伏舅母心疼白姐姐,未必不会主动提出和离一事!”
游氏看着她,缓缓摇头,见卓昭节露出失望和松了一口气之色,游氏却笑了,道:“猜到了点子上,只是,你到底年少,心还不够狠,章老夫人可不一样,她要的可不是你这白姐姐和离,而是…她的命!”
卓昭节大吃一惊:“什么?”
“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这白姐姐,她若是会向娘家告状的人,那金燕岂敢如此的嚣张?你二舅母的嫂子——你这白姐姐的母亲伏夫人,我也是略有所知的,那是个精明的人,我看白子华就是被她护得太好了,也不知道是怎生个护法,才惯出了这么个小祖宗!但纵然如此,白家也不会主动提出和离的,到底林郎君如今伤了容貌,白家提和离,岂不是要落个嫌弃夫婿没了前途就拂袖而去的名头?伏夫人这么想,白家其他人还要脸面、不肯的呢!”游氏嘴角微翘,冷笑着道,“白子华这小娘子,又敏感又纤弱,加上远在长安——水土不服、心疼夫婿、劳累奔波,做婆婆的忧心儿子,没有及时发现…然后一病不起,莫名其妙的死了,也不奇怪!”
卓昭节惊讶道:“但是白家…”
“长安离秣陵远着呢,如今气候又越发的热了,再说林家现在孤儿寡母的,还要扶着媳妇的灵回秣陵多么不容易?这么迢迢的路哪怕用着冰,扶回去人也该变了形状了,没凭没据的白家难道就要开棺验尸?”游氏不屑的道,“他们纵然怀疑,也是要问白子华的陪嫁,总不能白子华死了,陪嫁也全死了吧?那样白家还不怀疑可就怪了!但下手的既然是金燕,不管她会不会被玉燕之类的揭发,总归是白家过去的人,章老夫人完全可以一推二六五,白家没调教好陪嫁使女害了自己女儿——丢的是白家的脸,也动不了林家!为了白子华留下来的嫡长女,少不得,还要宽待林家!”
卓昭节想起今日见到白子华苍白憔悴的模样,禁不住按住胸口,道:“怪道白姐姐如今看着那么弱不禁风…”
“我的儿,你呀,还嫩着呢!”游氏平静无波的看着她,“你外祖母大约怕吓着了你,这些血淋淋的事情竟然没告诉你什么?你以为白子华只有忧愤而死一条路?金燕…既然是贴身使女,白子华又这样的蠢,金燕要在她饮食之类的地方动手脚,你以为…?”
“快快写信给外祖母!”卓昭节一下子跳了起来,“白姐姐若是死在长安,章老夫人又这样好的盘算,将来伏舅母能不把这帐一起记到了煊郎和游家头上?!”
游氏幽幽一叹:“信,自然要写的,只是今日你不该插手这件事情,岂不知道狗急跳墙?白子华陪嫁的贴身使女有四个,偏这金燕冒头最是明显,不管这里面有没有章老夫人的引诱与暗示,可见金燕也是个急性.子,这才几天就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你这么一闹,自以为帮了白子华敲打她,但若这金燕足够愚蠢,很难不加快下手啊!”
卓昭节惊得跌坐榻上,吃吃道:“她怎么敢?”
“富贵动人心!”游氏看着她,“你生长富贵里自然不明白这财帛对于寻常人的意义与引诱!”
“…我明日去寻九郎,问问他的饮渊是不是还能给外祖母家送信!”卓昭节咬住唇,低声道,“若是能,饮渊…那猎隼是极快的,母亲,兰陵坊那边?”
“看白子华自己的命罢,这事咱们插不了手的。”游氏蹙了下眉,却无奈的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世子很心虚
次日,卓昭节不及派人投帖,选了一驾没有标记的马车,带着连夜写好的信笺,匆匆赶到位于兴宁坊的雍城侯府,兴宁坊离圣驾常居的大明宫十分之近,近到了就隔着一个十六王宅便是大明宫的宫墙。
所谓十六王宅,是本朝历来安置除了太子之外的皇子们的地方,内中多是雕梁画栋的华邸,本朝诸皇子虽然是各有封地和王号,但实际上只是虚领,向来藩王不出长安,只能居在大明宫外号称十六王宅的坊内,这十六王是本朝初年时恰好有十六位藩王居此得名,一直流传至今的。
如今里头只住了晋王、光王、秦王、徐王,因为地方空得多,从太极宫的侧门出入的话,离东宫也近,所以延昌郡王大婚之后也被在这里赐了宅,即使如此也不足十六王之数,然却还沿用着旧称。
纪阳长公主府赐宅于和十六王宅就隔了一条不宽的坊道的兴宁坊,却不是今上的刻意照拂,而是老祈国公宁燕然这一支世居兴宁坊,作为先帝实际上的长女,先帝虽然子嗣众多,到底还是格外怜爱些的,当年为了让还是公主的纪阳与驸马家族便于相处与来往,特别在兴宁坊里赐了公主府,后来渐渐的与老祈国公府建到了一起。
到了雍城侯封爵,先帝已经奄奄一息,朝政由时为太子的今上所摄,自然顺应胞姐之请,把纪阳长公主所偏疼的小儿子的府邸也赐在长公主府之傍。
进了兴宁坊的坊门,极显眼的就可以看见老祈国公府的阀阅,耸立出于屋檐斗角之间,格外的招人注意。
因为国公府、长公主府以及侯府连于一起,宁氏阀阅左近建筑逶迤成片,气势万千。
卓昭节的马车在雍城侯府角门停下,阿杏戴着帷帽下去投帖,下人送了拜帖进去不久,宁摇碧就亲自迎了出来,他一扫马车上没有敏平侯府的标志,知道卓昭节匆忙而来,不欲被人知晓——到底还没过门,就主动登婆家的门传出去究竟不好。
宁摇碧故而也不多话,吩咐开了门,让马车进府,接着才亲手扶了同样戴着帷帽的卓昭节下来,低声道:“那日回去身上可酸疼吗?”
卓昭节呆了一下才想起来他问的是骑马之后,轻蹙了下眉才道:“没什么了。”
宁摇碧听她语气里怒意不深,暗松了口气,遂又含了笑:“今儿怎的亲自过来了?也不叫我去接你。”
“我来问下,你从前给过我哨子,叫饮渊往秣陵送信的,如今我有一封急信要送与外祖母,未知还能让饮渊送吗?”卓昭节挂心着白子华的事情,不及寒暄便问道。
“秣陵?”宁摇碧诧异的问,“出什么事了?”
整个事情何其的复杂,便是只说林家后院,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何况章老夫人算计媳妇的事情,也不宜外传,究竟她是白子华的婆婆,没有真凭实据,白家也奈何不了她。
所以卓昭节撩起帷帽上的面纱,瞪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宁摇碧这两日因为之前一时忘形孟浪,摔着了卓昭节,正暗自惴惴,琢磨着要怎么跟卓昭节赔礼,忽然卓昭节自己上了门,又这么含嗔薄怒的说着话儿,实在叫他有点受宠若惊,哪里还顾得上追问?想也不想就着人去把饮渊带过来。
他自己则引着卓昭节往花厅走,轻声慢语的道:“我想若是有什么事情,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见他这样的诚恳,卓昭节却有些不忍了,蹙了蹙眉,叹了口气道:“这事情不便外传。”
“我口风一向紧得很。”宁摇碧闻言,眼珠转了一转,露出了笑色,道,“你告诉我罢?我决计不乱说。”
卓昭节嗔他一眼:“不行的。”
宁摇碧略作思索,也不再纠缠,就换了话题:“你这两日在做什么?我怕你生气,正想着几时才能去见你呢。”
“我就是在生气!”卓昭节想起乐游原上的狼狈事,轻哼了一声,故意板起脸道。
宁摇碧觑出她的言不由衷,含笑道:“是吗?这都是我不对,你说我当如何补偿你?”
“这可是你该想的。”卓昭节朝他扮个鬼脸,“你还好意思问我呢!”
宁摇碧故作深思,嘴角却渐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凑到卓昭节耳畔道:“莫如我现在就以身相许如何?”
…卓昭节二话不说,伸出小蛮靴,狠狠踩他一脚!
“那我主动亲你几下?”宁摇碧被踩得低叫一声,却仍旧不思悔改,继续调笑道。
卓昭节眯起眼,伸手挽住他手臂,长长的指甲隔着薄薄的夏衫掐起一块肉,拧!
“嘶…这样都不满意?那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宁摇碧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调笑下去,求饶道。
“这还差不多!”卓昭节扬着头,哼道,“叫你油嘴滑舌的不学好!你老实交代是不是跟着时五都学坏了!”
时五说,永远不要反驳小娘子的话…如果她错了,帮她解释对!
时五还说,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要对小娘子表现出忠贞不二之坚毅来,至于这番忠贞对多少个小娘子表白过…这不是重点!
时五也说过,对于知交里名声太过风流的好友,无论私下里关系多好,单独和小娘子在一起时,必须用批判的态度对待!即使与该好友来往密切,也应该告诉小娘子,自己乃是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好友改邪归正、转回正道…反正都是说给小娘子听的!
时五啊,你既然自己说了这么多,料想也不会在乎本世子诋毁几句的。
飞快的回忆了一遍时五的教导,宁摇碧立刻卖掉时五,正色道:“没有的事情!其实我和时五关系也不怎么样,无非是我的祖母与他的祖母乃是姊妹,自小来往多了几回,事实上他那沾花惹草的做派我一直都是极看不顺眼的!”
他正气凛然,简直要悲天悯人!一脸沉痛的道,“昭节你也知道时五太过招惹小娘子,故而他的麻烦就从来没断过,华容姨祖母为了他操心万分,几次三番的托付了我祖母教导他些个,我祖母就叮嘱我多劝着他些,因此我接了这差使,才渐渐与他来往多了…”
该死!本世子险些忘了!之前出于好奇,可是跟着时五那小子去过几回平康坊的!
虽然有纪阳长公主发的话在前,平康坊里上至行首下至使女,不拘多么媚色勾人,见着了他一个个端庄凛然好似贞洁烈妇,宁摇碧去了也不过是走马观花的凑一凑热闹,但这些事情将来一旦被昭节知道…
想到此处,宁摇碧就是背上一凉,他果断的把责任全部推到时采风身上去!
“时五自幼喜好女色,为着劝说他,单是那些龌龊之地,我亦不得不亲自硬着头皮进去,只为揪他离开!”宁摇碧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沉痛,神情几欲扼腕,神经紧绷,眼角随时留意与揣测着卓昭节的反应,不遗余力的描黑着时采风来衬托自己的光辉与无辜,“偏偏时相虽然政事繁忙,无暇多管他,但对子弟要求极高,时五每每惹了祸,皆有重罚,好几回,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代他顶罪,实际上我是极冤枉的…”
悔不当初啊!
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杀人放火的罪名那都是小事,怎么当街调戏良家小娘子、强抢民女这样的罪名居然会替时五抗下来?!
宁摇碧想到从前,深深的觉得自己当时年少无知!
他万分庆幸这些事情还没有传到卓昭节耳中!所以必须在卓昭节听到这些风声之前,把自己撇得足够清楚!
于是接下来,卓昭节从起初的漫不经心,到微微惊讶,再到目瞪口呆,继而是惊骇万分…
听完宁摇碧声情并茂的讲述了时采风邪恶放.荡的十余年生涯,如今时采风整个人从头到脚简直没有一处是干净能看的,卓昭节颤抖着抓住宁摇碧的手,差点尖叫出声:“这么个人,你…你居然还和他是知交好友?”
“其实,他如今好多了。”宁摇碧意识到自己把时采风描黑太过,赶紧补救,少不得有意无意、抓住一切机会的标榜一下自己的良善,以及为了挽救时采风所作的种种忍辱负重之举,务必要达到日后卓昭节听到自己去过平康坊也会认为是受时采风的牵累的效果。
卓昭节虽然前两日因为从马上摔下来,与他闹了一回脾气,到底也不是大事,两日下来早就气消了,这年纪的小娘子,对心上人的话又怎会多怀疑?宁摇碧心虚之下对时采风的污蔑和其后为他的辩白,卓昭节虽然听着觉得难以置信,却根本没怀疑宁摇碧在骗自己——为要掩盖他之前的某些行径,可怜的小七娘素来单纯,虽然听说过几回勾栏、行首的话儿,却哪里晓得这世上居然还有时采风这等放.荡无耻之人?
这一刻,卓昭节决定了,她要设法让宁摇碧与时采风疏远!
不然她好好的九郎被时采风这好色成性的厮带坏了,她跟谁哭去!?
即使宁摇碧意识到自己把时采风说得过了,设法补救,但在卓昭节眼里,这是宁摇碧忠厚、对品性不佳的朋友也不愿意否定到底、想方设法为时采风寻找优点的表现,真正的时采风,定然是像宁摇碧之前说的那样,根本就是一个视女色如命、视道德廉耻如无物、无恶不作怙恶不逡的家伙么!
我的九郎真是太不容易了,卓昭节捏紧了帕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心的凝视着心上人,暗道,跟这么个主儿相交这许多年,他还是这般好.性情,亦不为女色所迷惑…这真是,想起来就要为他掬把辛酸泪啊…
察觉到卓昭节态度的转变,宁摇碧立刻把心里仅存的那点对时采风的愧疚踩到了脚底——时五你自己说过的,一切以哄好小娘子为重!
本世子这也是听了你的劝啊,所以本世子说你的那些话,你一定不会在意的对不对?反正你人也不在这里,本世子就当你默认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金燕的结局
虽然宁摇碧竭力挽留,但被游氏叮嘱早出早回、尽早回四房里帮赫氏打理事情的卓昭节还是坚决的拒绝了他留在雍城侯府用饭的要求,只看着饮渊带着信笺飞上高天,就提出了告辞,宁摇碧无奈,只得亲自一路将她送回靖善坊。
回了侯府的卓昭节自去忙碌,却不知道宁摇碧甚至还未到兴宁坊,之前当着她的面飞往南天的饮渊竟已去而复返,根本不必哨声指引,就精确的敛翅落到了宁摇碧的臂上。
宁摇碧毫不客气的拆了它足上腊封的竹筒——反正这竹筒还是他提供给卓昭节的,一会回了侯府,再取一分出来装一下就是了,倒是信封密封上了,让他只能很遗憾的先揣进怀里。
一进雍城侯府,宁摇碧就吩咐人取来热水,亲手绞了帕子,将信封封口处慢慢濡.湿,小心揭开,取出信笺认真读了起来…
昭节的烦心事,本世子岂能袖手旁观?
既然昭节说了不便告诉本世子,本世子当然也不能迫着昭节毁诺,不过现在是本世子自己以聪明才智发现了真相,可不是昭节透露的!
宁摇碧毫无愧疚之心的将卓昭节写给班氏、详细描述白子华景遇、以及对章老夫人纵容白子华陪嫁使女金燕奴大欺主,并可能暗示金燕谋害白子华的揣测等具体经过仔细看了两遍,这才放下信笺,吩咐身旁的鸾奴:“收拾起来,让饮渊送到秣陵去罢。”
鸾奴点了点头:“世子,这信笺上沾了水,即使烤干,恐怕亦着痕迹?”
“把腊封留点小孔,竹筒用水泡点痕迹,就让游家认为是路上腊封破开少许,风雨侵袭进去好了。”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惯常干类似之事的宁摇碧,随口就吩咐了,又道,“请苏伯过来。”
苏史那到后,宁摇碧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岳母大人在兰陵坊有座别院,如今住的是北上求医的林家人,苏伯替我将这家人家打探清楚,尤其内中一个名为金燕的使女。”
“小主人为何会忽然关心起这么户人家来?”苏史那一怔,宁摇碧可不是温润如玉、对下人也不忘记翩翩风仪的君子,他为人高傲而霸道,极重视尊卑之别,别说区区一个使女了,就是许多贵女都不放在眼里的,如今怎么忽然要打探起来一个使女、甚至连名字都知道了?
宁摇碧也不瞒他:“我刚才看了信,这家人家有些麻烦,昭节很关心他们家姓白的媳妇,为此还借了饮渊送信去秣陵游家,我想看看帮她一把。”
苏史那一噎,闻言也注意到旁边鸾奴大白天里点了蜡烛烤信笺的动作,心想小主人既然是需要用到烤干信笺,可见是私下里拆的,那可怜的小七娘恐怕还以为只是借用一下饮渊,只要顶住小主人的追问就可以不叫小主人知道了罢?
他道:“既然只是个使女,是否直接处置了?”
“就直接处置罢。”宁摇碧看了信,已经知道卓昭节对那叫金燕的使女十分忌惮,言语里几次提及,让班氏设法透露给白家,尽早派人北上照拂白子华,免得着了那金燕的道儿,看得出来,若非碍着身份不便动手,卓昭节实在烦着这金燕,宁摇碧觉得金燕被解决了,卓昭节应该会很高兴,区区一个使女的死能够换得自己心上人的高兴,这还用犹豫么?
他点了头,苏史那便自去动手了,这月氏族的老人是在西域纵横过一时、手底下亡魂无数的人物,如今蛰伏侯府守着旧主之子,私下里料理几个人,用雷厉风行来形容都嫌不足了点,当天晚上,苏史那就带回了金燕身亡的消息。
宁摇碧很满意他的速度,至于金燕是怎么死的,他就懒得问了。
只是他懒得问,旁人却不能像他这样。
因为人是死在了别院里的,次日一早发现之后,章老夫人惊怒之余,头一件事就是打发了人到侯府,向游氏告罪,毕竟兰陵坊的别院是游氏的陪嫁。
好好的别院,借给林家养病在讲究些的人看来已经是沾了晦气了,如今还死了个年轻的使女,即使林鹤望的伤是游煊所为,游氏知道后也不禁一阵不悦,只是章老夫人都着人来告罪了,金燕人也死了,游氏到底只能按捺下怒火,和颜悦色的问起经过。
来人小心翼翼的道:“回夫人的话,今儿一早,金燕迟迟不见踪影,该她做的差事也没做,大夫人就使人去看她,不想…却在房里寻不见人,后来到了她常去的地方找过也不在,大夫人急了,使人告诉老夫人,打发人在院子里找,竟是在井里找着人的!”
游氏一皱眉,一同来听的卓昭节忍不住问:“那人如何了呢?”
“当时捞起来就没气了。”来人惭愧的道,“老夫人现下难过的很。”为了不让游氏与卓昭节误会这难过是为了金燕,来人赶忙又道,“老夫人说,游夫人将好好的宅子借与咱们家住用,这些日子也麻烦了游夫人与卓郎君、卓娘子,不想如今为了一个金燕,给游夫人添了这样闹心的事情,若非大郎君今早也不大好,老夫人实在脱不开身,实在是要亲自过来与夫人赔礼的。”
“林大郎君没事吧?”游氏闻言,忙微微探了探身子,问。
来人道:“大郎君心绪不佳,其余还好。”
“不过是座别院,再说谁家没点意外呢,也是我疏忽了,那院子里确实有几口井,本是用来取水方便的,所以虽然装了护栏,却没装上盖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老夫人那边更忙了,可要我过去帮把手?”人都死了,再和章老夫人计较,平白的失体面,何况一口井罢了,回头填了就是,游氏心中迅速盘算了下,便露出和蔼与体贴之色,柔声道。
来人忙道:“多谢夫人体谅,只是老夫人说,不过一个使女,着人拿席子卷了,送到城外就是了,却是夫人的宅子…”
“一座别院而已。”游氏微笑着道,“瞧我,倒是糊涂了,别院里出了事情,确实不宜让章老夫人并林郎君、白侄女再住着了。”她看向身后的冒姑姑,“拿册子来。”
又对来人道,“我这便另寻一处屋子…”
不想来人却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夫人误会了,老夫人说,夫人好意借了宅子给咱们住,这些日子连赁钱也未提,不想现下却在宅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委实是过意不去,所以老夫人的意思,是想与夫人商量,将宅子买下来。”
游氏闻言,就道:“也不是什么着紧的事情,无非是一口井,回头填了就是,反正宅子里的井也不只一口,老夫人实在太过客气了。”
她虽然这么说了,但来人执意要问个价格,甚至吐露出来因为林鹤望的伤医治无望,心灰意冷之下很觉得无颜见故乡之人——毕竟他北上求医是震城和秣陵左近都清楚的,林家又是震城大族,亲戚多得很,这么回去,旁人哪有不登门来探望询问的?
若是林鹤望治好了,回乡应付倒也不过费点辰光与精神,可他没治好,这么回去,自然是自觉丢脸,并且林家的亲戚既然多,里头也未必没有个别有仇有怨故意借机落井下石的人。
现在林鹤望的心境已经十分脆弱,连多年知交兼同窗随便一句话都能引起他的暴怒,这要是回了震城,恐怕更受不了刺激,所以章老夫人探得儿子口风,决定即使顾太医也无能为力,也还是陪着儿子在长安住下去,至于什么时候回震城,往后再说罢,老夫人就林鹤望这么一个儿子,为了林鹤望,滞留他乡不过是小事。
因为林鹤望受伤是游煊所为,所以之前住着游氏陪嫁的别院,章老夫人倒也觉得理所当然,但现在既然要长住,章老夫人却不肯一直赖着,而是打算买套宅子了。
游氏那别院还是很不错的,到底游家若非出了游若珩这翰林,论门第比起敏平侯府差太远了,班氏和游若珩都疼爱嫡长女,惟恐游氏过门让人小看,当年是挖空心思、拿出整个家底来给女儿置办嫁妆的,这座离侯府不远的别院,是班氏亲自看遍了满长安类似的宅子后所定,可见整齐。
而且又离敏平侯府近,林鹤望的伤,游氏多少要为侄子担待些,章老夫人盘算的很好,宅子里死了一个人,游氏再卖给旁人价钱也难免要被压一压,再加上游家人的亏欠心理,这座宅子她拿下来不用费多少银钱,当然江南自来富庶,林家又家资不菲,章老夫人当初虽然是仓促北上,但她一向精明,所带的钱财也不至于正经买座宅子也买不起,她这么做,却是在给游家一个补偿的机会。
如今长安诸位太医已经只剩一位顾太医了,这顾太医的医术并不如从前请的胡老太医高明,无论是游氏还是章老夫人都知道请顾太医只是个念想罢了,在这种时候,章老夫人提出这么一个看似趁机占便宜的要求,其实确实在委婉的表达出她的意思——她不会把事情闹大,愿意要游家的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