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抿了抿嘴,心想:唉,我好像又得罪他了…不过今儿这态度传回去,外祖母总不能说我什么了吧?又想自己好像很对不起这位世子啊…
她绞着帕子,迟疑良久,到底让明吟掀起车帘,打算和宁摇碧赔罪,只是车帘揭起后,却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宁摇碧的马车已经不知道驶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次见到再和他赔礼吧,如果有下次的话。”卓昭节这么告诉自己。
回到屈家庄,宁摇碧下车时脸色难看得可以,伊丝丽、莎曼娜都噤了声,动作格外轻柔的伺候他进了内室,赶来的苏史那想问什么,见侍立着的两个胡姬都轻轻摇头,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宁摇碧脸色变幻半晌,忽然哼道:“研墨!”
伊丝丽忙照做,宁摇碧亲笔写了两封信,待墨迹干后,却取了一大一小两个信封,套着装了起来,就叫莎曼娜:“把饮渊叫来!”
饮渊到后,宁摇碧命人端了牛肝来让它饱食一顿,将信封进中空的竹筒,系入它足下,指了指长安的方向:“速去速回!”
猎隼随着清唳升空,在屈家庄上盘旋一圈,振翅北飞,飞过苍莽的山与水,飞过一座又一座城池,从还只是微寒的江南飞入皑皑的雪天雪地,这日,终于到了熟悉的府邸上空,盘旋唳叫,一个青衣小厮听得叫声,不及披裘,趿着木屐从屋子里冲到庭中雪地上,喜道:“饮渊?”
他呼声未歇,另一个唳声也在府中响起,似在呼应。
小厮闻声,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骨哨吹响,饮渊循声落下,一身羽毛风尘仆仆、披雪带霜,小厮娴熟的从它足上解下书信,走进屋中,拆出外面一封,才看了几行,已有数名锦衣使女拥进院子,扬声问:“鸾奴,饮渊回来了?可是小世子有信来?长公主在问呢!”
“几位姐姐请少等。”小厮鸾奴一皱眉,隔着窗道,“我方才小憩,衣裳未整,请容我更衣再出。”
闻言使女都站住了脚,笑着道:“你可要快一点,小世子好些时候没写信回来了,长公主惦记得紧,若叫长公主等急了,仔细你的皮!”
鸾奴在室中却是迅速取了一张空白的信笺,飞快的研了一滩墨,跟着忙不迭的取了笔,匆匆写了一封问候的短信,边写边低叫道:“世子这回怎么了?写信给时五郎却没有带一封给长公主,若叫长公主知道了,岂能不难过?唉…我模仿世子的字也只能像到七八成…但愿能够瞒过去吧…”
匆匆写完,墨迹一时间却干不了,亏得如今北方已经用上了地龙,鸾奴将信笺放在地上努力烘干,不时应付着外头的催促,总算弄得差不多了,又寻了信笺封起,这才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出去笑着向长公主派来的使女告罪。
打发了这些使女,鸾奴则是迅速叫来一个下人,吩咐取来食物,他亲手喂着饮渊用毕,又安抚饮渊几句,这才转回室中,匆匆换了一身出门的衣物,将封在大的信封里那封小的信封揣进怀里,取了把伞,悄悄出了后门。
第九十四章 时五郎
长安醉好阁。
号称平康第一阁。
北地大名鼎鼎的风月场、销金窟,美人如云,豪客似雨,说不尽旖旎风情,道不尽悲欢离合,虽如今北方已是大雪皑皑,醉好阁中,却尽有温暖如春之处。
正晌午辰光,醉好阁尚未开张,后院一名行首独居的小楼里,锦榻珠帘宝帐,鎏金狻猊炉里袅袅喷着旖旎绵长的沉水香,醉好阁今年年中才公开露面、鸨母苦心教导数年方舍得放出来的程夭娘绸衫半褪,露出胸前大半雪白的肌肤,眼神慵懒却娇媚无限的依在一个少年肩头,不时轻吻着他的脖颈。
程夭娘亮相平康坊虽然才几个月,但姿容绝佳又被鸨母教导得能歌擅舞八面玲珑,几乎是一出现就引得大批恩客追捧,直接就将她捧成了行首,在整个北地都传起了她的名号。
可如今这位行首居然不是独自伺候这少年,另有一个只着诃子与罗裙的少女头枕在少年膝上,任他抚摩着自己的面颊,不时媚声而笑,那鲜红的罗裙被踢到膝上,露出一双欺霜塞雪的小腿、与晶莹纤细的玉足,衬着她躺着的猩红锦毡,格外诱人——这是醉好阁里原本的行首许镜心,如今虽然风头在醉好阁里暂被程夭娘所夺,但许镜心成名已有三年,名声响彻南北,不知多少文人墨客为她写诗作赋,至今长盛不衰。
被这么两名美人殷勤伺候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秀,脸色却因着早早沉迷酒色,显得格外苍白,他本来穿着一身浅绯锦袍,此刻襟歪带散,赤.露出大半个膀臂,闭着眼,懒洋洋的道:“听说,桂妈妈新近买到一个绝色佳人的胚子?不知要几时才放出来?”
程夭娘在他鬓边轻轻一吻,柔声嗔道:“五郎消息也真灵通——妈妈买人才是前儿个的事情呢!五郎莫不是为了这个昨儿才来的?”
许镜心也不依道:“那一班人,纵然能够栽培出来,至少也得数年后呢,五郎如今就不喜欢奴家和程妹妹了吗?”
少年时五时采风睁开眼睛,笑着道:“你们如今花开正好,我岂能不怜惜?也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程夭娘咬住唇,似嗔非嗔、似怨非怨的朝他看了一眼,腻声道:“满长安谁不知道五郎是个薄情之人?怎么赞奴家,奴家也不敢当真的?”
时采风含笑捏了把她抚在自己臂上的手,道:“哦?这么说你们可是不喜我来了?”
“五郎若是不来,咱们姐妹却又想得紧!”许镜心慢慢坐了起来,扯住时采风的袖子,嗔道,“五郎不来,那定然就是到旁人那里去了,咱们啊,又气又恨,又想又怨,可是呢,又忍不住要盼着五郎!”
程夭娘媚眼如丝,吐气如兰的俯在时采风肩上,道:“所以五郎来了,咱们怨,不来,咱们恨…五郎呀五郎,你自己说说,你来,还是不来呢?”
这情正调得甜腻,门却不合时宜的开了。
时采风面皮就是一僵,怒声喝道:“谁?!”
程夭娘与许镜心也觉得扫兴,但她们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虽然扫兴,却还是维持着含情脉脉的仪态,媚眼一个接一个,娇嗲无限。
就听门外时采风的小厮小心翼翼道:“郎君,是鸾奴带了宁世子的信笺来,说急等着郎君回信。”
时采风闻言,眉头一皱,道:“宁九不是还在江南吗?他有什么事急着等我回信?”这么想着也没了心思继续和二妓纠缠,道,“你们先下去!”
程夭娘和许镜心见他不再调情,都乖巧的起身,整理了下衣物,媚声道:“是!”
小厮带着鸾奴进门,室中旖旎未散,鸾奴少到这样的场合,不觉有些脸红心跳,时采风问:“信呢?”
他才定了定神,将信笺取出递上,道:“五郎,这是世子叮嘱请五郎务必立刻回信的。”
时采风神色凝重的拆了信,看了两眼,面上就露出了惊愕之色,再看下去,便露出啼笑皆非之色,看完之后,他神色变得很古怪——他抬头看着屋梁,沉吟了片刻,忽然使劲一拍长案!
两个小厮都被吓了一跳,只听时采风却哈哈大笑了三声,继而继续捶着长案,捶完又大笑——这么再三几次,他才乐不可支道:“宁九!你也有今天!当初你没少戏弄于我,如今求到我头上,看我…”眼角瞥见鸾奴狐疑的看着自己,他到底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且等着,我这就写回信!”
说着,他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到了书案前…
两个时辰后,饮渊带着纪阳长公主一口气写出来的长信,并时采风的回信,振翅冲入雪天,向江南而去!
数日后,宁摇碧从满身风尘的饮渊足下解了回信,长公主的长信不及拆,先将时采风的信笺匆匆展开一览,面色顿时微变,似喜似忧,又十分忐忑,然而仔细斟酌半晌,嘴角到底没忍住,高高弯起,喃喃道:“时五这小子打小最擅长应付小娘子,他的推测料想不会有错…嗯,决计不会有错!”
他又认真看了几遍时五的回信,慎重贴身收好,这才拿起了长公主的亲笔书信,边看边思索着怎么回复祖母的殷切叮咛…
宁摇碧不知道的是,此刻,遥远的长安,巍峨府邸中,庭前飞雪,嵌着琉璃窗的华轩内,时采风正绘声绘色将他的求助说与另一个十七、八岁,身材魁梧相貌堂皇的锦衣少年听,边说边笑得打跌:“…宁九说看到旁人与那小娘子单独相处、逗那小娘子开心就觉得心烦,所以将两人都收拾了,但次日想想心虚,又跑去寻那小娘子试探,结果一见面,那小娘子就说被长辈训斥了,不想再和小郎君说话,所以不肯理宁九…”
那锦衣少年好奇的问:“然后宁九怎么办?将那小娘子打了?”
“宁九怎么舍得打那小娘子?”时采风诡谲一笑,道,“以本郎君的经验来看,这小子十有八.九是对那小娘子上了心了,不然,他拿饮渊饮涧当宝,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舍得特意打发饮渊跑这么一趟,还特别叮嘱鸾奴一定要问我要到回信?”
那锦衣少年道:“咦,他还要回信?”
时采风道:“这个自然,他当时问那小娘子,不和小郎君说话,难道他也一样吗?结果那小娘子说了两遍,你难道不是小郎君吗?宁九气得摔了一柄玉如意,叫车夫离了那小娘子的马车,结果转过头来他又后悔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再去寻那小娘子,思来想去就求到我门上了…淳于你说这么好的机会,我若是放过了,不报当年一箭之仇,我半夜怎么睡得着?”
那锦衣少年淳于十三笑着道:“你半夜睡不着不是常事吗?你有几天是独自睡的?”调侃了时采风一句,他又好奇的问,“宁九这是看中了谁家小娘子?”
时采风道:“宁九这小子狡诈得很,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只不过他如今在秣陵,以他的眼光,能够看中的定然不可能是小户人家的女郎,而且小门小户的小娘子,也未必敢甩宁九脸色,我看和秣陵那边大族的女郎脱不了关系,试探几次自然就能推测出来了。”
他阴险一笑,“你说若是我打探到宁九动心的小娘子,那么横插一把…宁九会怎么办?”
淳于十三笑眯眯的道:“那你可要小心点,秦王世子据说上个月才能下床,因为宁九受黄河封冻所阻,今年不便回长安,纪阳长公主最近一次进宫,却还余怒未消,当着我姑母的面,大骂秦王教子无方,认为秦王世子半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活该被打断腿呢!中间圣人到姑母那里,听见之后安慰了半晌纪阳长公主,还特别赐了几盒玉真膏——华容长公主肯这样护着你么?”
时采风想到纪阳长公主对幼孙的溺爱,不由一个哆嗦,道:“我祖母便是肯这么护着我,也定然拼不过纪阳长公主的,圣人可就这么一个胞姐,连你姑母都让她三分,我哪里敢让她老人家不高兴?”
淳于十三道:“我倒奇怪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打小他没少戏弄你,如今难得向你问一回策,你定然不会给他好主意吧?只是宁九狡诈,你出的主意若不好,他未必会上当。”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时采风得意洋洋道,“纪阳长公主向来溺爱宁九远胜诸孙,你也知道宁家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祈国公夫人曾经用几个颇有姿色的使女教坏了祈国公两个庶子,这是纪阳长公主后来知道的,还训斥过她一番,这欧氏和已故的雍城侯夫人有大仇,宁九十岁那年,欧氏就不安好心的提出要给他预备通房,结果被纪阳长公主骂了个死去活来,连祈国公府的管家权都被长公主夺了半年。
“此后纪阳长公主怕宁九被女色带坏,就勒令不拘良家贱籍,任何人胆敢在宁九束发之前勾引他的,一律合家连坐!所以可怜的宁九,堂堂侯爵世子,难得和咱们出去召一回行首,哪家行首见了他不比贞洁烈妇还冰清玉洁?只差没求他离自己远点了,可怜这小子长这么大,因为纪阳长公主的关系,压根就没机会亲近过任何女子,如今一下子遇见个上心的小娘子,初次动情最是不能自已,只要告诉他这么做能够哄那小娘子开心,你以为他还能有几分聪明在?”
“你既然知道女色误人,却怎么还要沉迷其中不肯悔悟?”淳于十三取笑道,“还好意思说宁九——唉,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时采风阴阴一笑:“我告诉他,那小娘子分明就是早就对他有意,见他迟迟不能醒悟,这才撇下女孩儿的矜持,故意这么说以暗示他及早上门提亲!让他速作决定!”
“哐啷”一下,淳于十三失手摔了金樽,目瞪口呆道:“这样宁九也能相信?!”
时采风拊掌笑道:“为什么不相信?他既然特意让饮渊飞上数千里,只为了这么点事,可见他是不想那小娘子厌他的,也就是说,他很喜欢那小娘子了,这种时候,他最想听什么?自然就是那小娘子也喜欢他——这件事情他不问旁人单来问我,无非是知道我对付小娘子有一手,这正是我怎么说他都会觉得至少有五分道理的时候,再加上我说的就是他最想听的,恐怕他巴不得我说的就是真的,哪里还会怀疑?嗯,即使有怀疑,他也会自己找理由解释掉的。”
淳于十三吃吃道:“可我听来那小娘子的意思就是叫宁九不要害她被长辈训斥的意思吧?你是怎么和他解释成她对宁九有意的?还到了暗示宁九上门提亲的地步?!”
时采风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小娘子嘛,总是害羞的,别说正经人家的女郎了,就是勾栏里,不论是不是行首,略有些姿色.情趣的,也喜欢玩一招欲迎还拒,总之我告诉宁九,那小娘子说什么意思都反着听,她说不想和宁九说话,这不就是可以解释成若还不去提亲就别找她了…何况宁九一向自负得很,你觉得他会认为自己喜欢的小娘子会看不上他吗?”
淳于十三郑重的想了想,道:“那…宁九当真上门提亲去了,结果那家小娘子不愿意,怎么办?”
“纪阳长公主和雍城侯都在长安,单凭宁九一个人去提亲?不论那家小娘子愿意不愿意,除非那家人家不长脑子、或者打定了主意让那小娘子做妾,才会答应!”时采风狡黠一笑,“然后宁九就会继续写信向我求助,然后我便可以一步一步教导他如何将那小娘子合家上下都得罪到死,哈哈哈…”
时采风用力一拍案,仰天狂笑,“我要将这件事情传遍整个长安!”
第九十五章 世子的想象力
时采风算计的开心,却不知宁摇碧虽然在他的回信里挑了自己爱听的相信了,却还没昏了头到立刻登门的地步,不过…看完长公主的信,宁摇碧让伊丝丽叫来苏史那,开门见山道:“本世子欲娶卓小娘为妻,苏伯看如何?”
苏史那先呆了片刻,然后反应过来这个“如何”不是问自己卓小娘合适不合适、这件事情成不成,而是让自己看看怎么去执行,出于对宁摇碧的了解,他仔细思索良久,才谨慎的试探道:“小主人为何忽然想到此事?”
宁摇碧咳嗽了一声,将时采风的判断与推测改头换面说了说,道:“既然她已经给出如此明确的暗示了,本世子身为男子,岂能无所作为?”
“……”最近一次小主人你见着了卓小娘回来不是很生气么?为什么会一下子跳到了娶她为妻上去?!而且还是卓小娘主动暗示?!那个看起来很大家闺秀的小娘子真的如此剽悍了吗?苏史那瞬间就凌乱了,小心翼翼的确认,“敢问小主人,卓小娘之前的暗示是?”
“本世子心里有数就好,苏伯不必多问了。”依照时采风的分析,宁摇碧如今想起来卓昭节当日的举止回答,果然莫不透着羞怯和期盼,这是他眼里旖旎心醉的风景,为了请教不得不透露给时采风,已经觉得很是遗憾了——要是自己当时敏锐一点,早点发觉卓昭节的心意该多好啊!
如今他怎么肯再说与苏史那听?就拿出为上位者的气势,自信满满的道,“难道苏伯觉得昭节她会看不上本世子吗?”
苏史那深知宁摇碧的脾气,他认准了的事情,决计不能与他直接对着干,只是委婉道:“小主人才貌双全又出身高贵,卓小娘怎么可能看不上小主人?只是…婚姻之事,事关两家,如今小主人和卓小娘的长辈都不在,究竟还是要回了长安才能提亲啊!”
见宁摇碧皱眉,苏史那又劝说道,“小主人既然喜欢卓小娘,最好能够求得宫中赐婚,这样最是荣耀,卓小娘出阁也体面。”
“说的也是。”宁摇碧如今心情很是激动,以他的为人,向来什么都是用最好的,现在被时采风提醒和卓昭节正是两情相悦,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对方,宫中赐婚这样的荣耀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回去向纪阳长公主跟前说一声的事,今上是不可能在这样的小事上驳纪阳长公主的面子的,苏史那只提了一个宫中赐婚,他已经沿着这个思路想了开去,“媒人也须选足够分量之人,本世子看时斓不错,与卓家也算有关系,又是昭节外祖父的同窗…聘礼按规制却太委屈她了,从前祖母给本世子的那些私房…还有…别院…喜宴…”
听他在短短片刻,不但把媒人、贺客都拟定,聘礼也粗粗数点过一番,甚至喜宴都操上了心,下门、催妆、却扇诗都斟酌一番,眼看就要说到婚后生子,以苏史那的城府,也不禁目瞪口呆,飞快的打断道:“小主人!”
“嗯?”宁摇碧兴致勃勃的畅想被打断,很不高兴的看着他。
苏史那诚恳道:“这些琐事,届时自有长公主操心,小主人难道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宁摇碧奇道:“还有何事?”
“这个…”苏史那虽然方才来了手四两拨千斤,把提亲的事情推到回长安之后,交给纪阳长公主和雍城侯去头疼,自己脱身事外,但念着与游若珩还算投缘,宁摇碧现在又这么想当然,实在昧过不良心不能不提点一下他,含蓄道,“小主人,卓小娘当然是好的,但敏平侯与咱们向来不对盘,恐怕,未必肯遂小主人的愿啊!”
宁摇碧直接无视了最有权力决定卓昭节婚事之人的意见,道:“他不同意就成了吗?本世子回长安后,请祖母直接进宫请旨,凭他也能阻拦本世子?真是笑话!”
“敏平侯当然不能阻止此事。”苏史那忙道,“但小主人想过卓小娘的处境吗?”
宁摇碧自信的道:“本世子会保护她的!”
……苏史那暗吐了一口血,郑重道:“小主人想过长公主和雍城侯若是不喜欢卓小娘怎么办?”
“祖母向来最疼爱本世子,本世子喜欢的小娘子祖母怎么可能不喜欢?”宁摇碧理所当然的道,“至于父亲么,他连本世子都不是很喜欢,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反正父亲向来不管事,昭节也不少他一个长辈疼爱。”
苏史那道:“虽然如此,但小主人不在乎,未必卓小娘不在乎啊!”
宁摇碧究竟还是很关心卓昭节的想法的,忙问:“为什么?”
苏史那暗抹了把汗,道:“小主人容某家说一说主人当年才到长安的旧事——其实主人没到长安前,除了欧家,并无其他仇家,何以主人到了长安之后,处处受人排挤,甚至连长公主起初也不喜欢主人?无非就是欧氏毁誉在前,主人初到长安言语、礼仪不通,众人先入为主罢了!固然后来日久见人心,但先前的罅隙已存,终究不能恢复如初啊!”
“不要紧。”宁摇碧眼睛都没眨一下,毒计张口就来,“嚼舌根的如是女子,已经出阁为妇的,本世子隔三岔五给她的夫婿送上十个八个美人,未出阁的,让时五勾引到手,闹得满城风雨,再将之丢弃!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头一次干。如是男子,本世子叫上淳于,打到他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苏史那幽幽的道:“这样对小主人的声誉…”
“本世子有什么声誉?”宁摇碧惊愕的看着他,“长安坊间向来将本世子与时五、淳于十三并列为京中三霸,不是早就声名狼狈了吗?”
…所以小主人你就索性自暴自弃彻底的无耻到底了么?
宁摇碧既然决定了不要脸,苏史那也不能不败退下来,颤巍巍道:“小主人说的是。”
“时五说,小娘子家家的都害羞,上次昭节说不想和本世子说话,其实心里一定想本世子想得紧,只是碍着小娘家的脸面不好意思开口,本世子可不能叫她失望。”宁摇碧一脸憧憬,长睫下眸子闪闪发亮,几乎使人不能直视,吩咐道,“为了不叫她不好意思,还是你出面,找个借口,陪本世子去游家拜访,记住找个好点的理由,务必将主人统统拖住,免得打扰我们。”
苏史那为着自己和游若珩的交情和最后的一点良心,努力挣扎道:“如今已近腊月,游家子孙兴旺,恐怕为了预备年节十分繁忙…”
“昭节自幼离家寄养在外,在这样的时候一定格外的寂寞,定然也分外需要本世子,所以越是这样的时刻,本世子越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游家!”宁摇碧的保护欲此刻空前强大,仿佛已经看见卓昭节一身素衣对牢了缤蔚院中杏树桃树满面忧郁泪落纷纷期待自己从天而降拯救她于水火的模样,想到此处,他简直片刻都不能待了,郑重的对苏史那道,“你快点去游家投帖,一个、半个时辰,不!还是不要投帖了,直接过去吧!理由你路上想!”
苏史那默吐一口血,奄奄一息道:“…某家…尽力…”
看着苏史那步伐踉跄的出去预备车驾,宁摇碧兴奋的在室中来回走了一圈,只觉得难以言喻的欢喜在胸中不断澎湃发酵,恨不得冲出去大喊三声发泄,他用力握住拳,一本正经的告诫自己:“矜持、矜持!以本世子的才貌身份,昭节她暗恋本世子很久了,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嗯,时五说,昭节很有可能是被本世子的翩翩风采和卓尔不群的气度所折服的,如此看来到了她面前还是矜持一点的好…不过照时五的话,上一次,昭节她死里逃生一把抱住本世子,并非因为害怕,全因为看到了本世子啊!本世子居然没能看出她的心思!幸亏有时五在,等回了长安须得好生谢他一回…”
——时采风虽然没能让宁摇碧接到信后完全按他的意思做,但他历来在小娘子中间未遇敌手的战绩、在长安风月场上的赫赫名声、以及他对宁摇碧充沛得几乎过了头的自信心的掌握,无不让宁摇碧对他的判断充满了重视,尤其他信中笃定的语气确认的内容,更是远远超过了宁摇碧最好的预期——冲着这份预期,宁摇碧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相信他!
原本只是本能的不想看见其他男子亲近卓昭节,经过时采风剥茧抽丝的分析,宁摇碧此刻完完全全的肯定:自己对卓昭节,就是心生爱慕,卓昭节对自己——简直就是情根深种!
这就好像一颗种子,才初初探出怯生生的芽,懵懵懂懂又好奇的躲在石罅里,打量着世界,偏偏它遇见了时采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从石罅里挖出来,放到最显眼的地方,沐浴最充沛的阳光雨露,浇灌最肥沃的肥料…惟恐它长的太慢。
可怜的小世子在此刻将自己从前.
戏弄欺负时采风、以及时采风的报复心全部忘记到了九霄云外…因为,从前吃亏的,全部都不是他…
“时五人真好啊!”宁摇碧眼角眉梢都充盈着喜悦,很有良心的感慨道。
第九十六章 许镜心
卓昭节皱眉问明吟;“消息可准?真是他过来了?”
“老夫人跟前的平安刚刚过来说的,婢子哪里敢拿娘子开心呢?”明吟脸色肃然,道,“人是陪着任郎君一起回来的,据说是任郎君听到消息后脸色不太对,田先生担心,所以江郎君特意请了师命陪任郎君一起回来。”
见卓昭节脸色不太好看,明吟又道,“这江郎君也忒过分!当初老夫人可是当着刘老夫人的面暗示过的,他如今还要巴巴的上门来!”
卓昭节心中虽然不悦,但还是阻止她道:“他是陪十一表哥回来探望小姨母的,还是田先生的意思,咱们家应该感谢他路上照拂十一表哥才是,旁的话就不要说了。”
明吟道:“是,但是娘子,这江郎君又说既然来了,没有不探个病的道理——如今人就要到飞霞庭呢!”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来缤蔚院。”卓昭节一抿嘴,“好了,去看看院门关好不曾?就当作没有这回事,不要议论了。”
“是。”明吟答应着出去,卓昭节才握着拳,恨恨一捶桌:“讨厌的人!小姨母病情加重,关他什么事?!估计今儿外祖母又要叫我过去敲打了!十一表哥也是的,就不能不要他来吗?”
——昨日晌午,一向病歪歪的游姿病情忽然加重,不但将刚用的午饭全部呕了出来,甚至还吐了几口血,她本来就虚弱,这么一吐血,人就直接昏了过去,飞霞庭里乱作一团,两个小使女平常就几乎足不出院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们惊慌失措了半晌,才去叫醒了午睡的危氏,危氏闻讯进内室看到游姿吐出来的血,吓得一路号哭到端颐苑,班氏知道后,也吃了一惊,忙派人将自己常用的大夫请了来。
大夫看过游姿,竟给出了时日无多的结论,这样,游家自然忙不迭的打发人到怀杏书院将任慎之叫回来。
因为怀杏书院到底是在越山里,又是半山,去报信的人把消息传递给任慎之虽然还是傍晚,但当时赶回来却已经进不了城了,今早,任慎之就打马而回,只是,江扶风竟也跟了来,打的旗号还是田先生不放心弟子,怕他路上出事。
到了游府,江扶风关心同窗,顺便拜见和探望一下游姿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卓昭节一听说他来,就想到班氏和二夫人那无孔不入的训诫,哪里能不心烦?自然就忍不住抱怨起来。
………………………………………………
任慎之茫然的出了内室,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庭中走去。
他三岁丧父,父亲任乐的印象在记忆里已经淡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任乐临终前从病榻上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抚摩着自己的头顶,竭尽全力的说着什么,母亲游姿在旁边不住哭泣,齐郡地处北方,初秋就已经飘起了雪,北风呼呼的吹得人心头一阵寒似一阵,他听不懂也记不住任乐的话,只记得任乐最后道:“好好活着,照顾好你母亲。”
然后,他的手就垂了下去。
任乐清冷的丧礼上任慎之甚至不怎么哭得出来,那个时候他幼小得不懂得爱也不懂得恨,一直到数年之后才明白那个秋日他失去了什么。
如今…又轮到母亲了吗?
相依为命的母亲,即使在这游家是最不起眼的寄居者,可在任慎之眼里,游姿俨然就是整个天空。
可如今这片天,就要塌了…
班氏用的大夫是秣陵郡上下公认医术最好的,何况游姿一病十年,能熬到现在,任谁给出这个结论都在众人意料之中…
他呆呆的向前迈了一步,屐底却没有踩到实地,而是一空,随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猛然栽倒下去——但倒到一半,一双手从旁伸过来,稳稳的扶住了他,江扶风沉声道:“任师弟!”虽然江扶风名义上是任慎之这班人的舅舅,但到底同窗之间的称呼更习惯,因此既无两家长辈在,他们还是按着书院的叫法。
任慎之恍惚了一下,才自己扶住廊柱站好,低声道:“抱歉,江师兄,我失态了。”
江扶风垂目敛去眼中怜悯,道:“数年前,先母去世,我亦有过椎心之痛…任师弟此刻的心情,我很清楚,然而师弟莫要忘记,令堂一直以来的殷切叮嘱。”
“…”任慎之怅然片刻,却苦涩一笑,“多谢江师兄,只是…师兄好歹还有令尊,我却什么都没有了。”他低声道,“我读书,不过为了让母亲过得好一点,但如今…”
江扶风平静的道:“师弟是连令堂平生最大的愿望也不想完成了吗?方才那位大夫说得明白,令堂原本连这十年都撑不到,师弟请想一想究竟是谁让她支持到如今的?我想令堂最大的愿望就是师弟金榜题名、衣锦还乡!难道师弟要让令堂…此刻也不能安心?”
任慎之怔立数息,低声道:“多谢师兄。”他慢慢握紧了拳,眼中虽然还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却总算醒悟过来此刻要做的事情,顿了顿,道,“江师兄,我送你先回去吧,请代我向先生告假些时候…到底多久,我也不知道。”
“你不必急着赶我走。”江扶风摇了摇头道,“我难道不认识出府的路吗?你知道我家在秣陵也有座宅子离游府不远,这几日我先不回书院了,就住那里,你若有什么事情不妨打发人过去说一声。”
他这么热情,任慎之却苦笑了一下,淡淡的道:“多谢师兄的好意,只是我这里有外祖家照拂,却不敢耽搁师兄功课的,师兄还是速回书院,免得恩师担心的好。”
江扶风眯起眼,看了他片刻,忽然静静的道:“任师弟莫非到现在还以为我对卓小娘有什么心思?”
“嗯?”任慎之一怔,他的确是认为江扶风是为了便于接近卓昭节,这才不肯回书院,对于江扶风这样利用游姿的病入膏肓,任慎之自然不喜,却没想到江扶风直接把话说了开来。
江扶风坦然道:“先不说论辈分,无论你还是卓小娘都要唤我一声舅舅,我虽然在这秣陵的风月场上有些薄名,但几时对良家有过无礼的举动?更别说卓小娘这样的身份了!”
任慎之勉强道:“师兄…”
“此事其实说来是我一时好奇,我本并不打算告诉你的。”江扶风皱起眉道,“不过恐怕如今不告诉你的话,你我倒要生出罅隙来了——其实当初我和卓小娘搭话本是为了…套话!”
“套话?”任慎之一怔,道,“江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扶风反问道:“任师弟,你与许行首是什么关系?”
任慎之茫然的问:“什么许行首?”
“许镜心。”江扶风皱眉道,“去年,永夜楼从北地醉好阁请来行首许镜心待过一段辰光,你不认识她?”
任慎之听得变色,道:“当时我也听几位同窗提过,但我怎么会认识她?江师兄莫非不知道我从来不去那些地方的!”且不说游家对子孙的约束,尤其任慎之被游姿寄予厚望,一心一意读好书,以出人投地、安慰母亲,又怎么可能去狎妓呢?
江扶风道:“在这之前也许我不会相信,因为我在许镜心那里见过任师弟你的画像,但这些日子以来,我观任师弟的确不像是与许镜心相识之人…这却奇怪了…”
“许镜心有我的画像?”任慎之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扶风看了看左右无人,才道:“任师弟,愚兄在风月界里有些薄名,与这许镜心的事情,未知你是否听闻过?”
任慎之道:“听说当初江师兄你才高八斗,引得许镜心…”
“什么才高八斗?”江扶风哂笑道,“这位行首被誉为北地之魁,在长安大名鼎鼎!多少文人墨客争先恐后的为她写诗作赋,什么样的才子没见过?你以为她会看得上愚兄这么点能耐?愚兄到后来才知道,愚兄能够成她入幕之宾,不是为了旁的,却为了…你啊!”
“江师兄?”任慎之目中疑色加深,“师兄到底要说什么?”
江扶风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但许镜心一直巧妙的打探着游府的人,又几次提到了你,说听说你也是才华极好的,我顺口赞了你几句,结果她就追问了下来——你说她一个北地名妓——师弟你莫要生气,你才华当然是好的,但也不至于将名声传到长安去吧?我自然要生疑,许镜心后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态,就把话题岔开了,有一次,我歇在她房里,与她谈得兴起,叫使女拿上纸笔做诗,嫌使女手脚太慢,自己去取纸,结果在一叠纸下就发现了你的画像,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本要问许镜心的,但后来有事又岔了过去。”
顿了一顿,见任慎之紧皱着眉,一脸茫然,他又道,“这件事情我虽然觉得诧异,但当时与你并不熟悉,不过是看着那张画像仿佛见过罢了,何况许镜心不久之后就回了北方,所以我也就撇到了一边,哪知今年开春,恩师他也收了你入门,我自要留意下新进门的师弟,就发现许镜心那里画像上的人,正是你!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好奇,后来出了扶月堂姐的事情,我陪父亲到游家来,遇见卓小娘,想起前事,看她年纪小,料想好糊弄,就想套些你的情况…”
所谓卓昭节年纪小好糊弄虽然是个选她套话的理由,但更多的理由自然就是江扶风自认在小娘子中间还是很吃得开的,不想才搭上了话,就被任慎之防上了,江扶风此刻虽然在安慰任慎之,也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后来见你似乎误会了,我想这样打探你和许镜心的关系究竟不地道,咱们又是同门师兄弟,传了出去叫恩师知道,必然也要埋怨我为了毫无意义的小事行此窥探之举,我想索性就这么误会下去罢…嗯,就索性再写了首诗给卓小娘,我也不想害了卓小娘,是以那首诗故意变了平常不用的簪花体,又不写明给谁和出自谁手,即使被人拿到,也不能怎么样。”
江扶风言词凿凿,实在不像是说谎,任慎之此刻自然无心责怪他这样孟浪的举动,他茫然的想:“许镜心?我从未听闻过这个人,她留意我做什么?”
第九十七章 母子
傍晚的时候,游姿悠悠醒转,如今游家上下都知道她时日无多,一见她醒来,寸步不离守在榻前的危氏喜极而泣,只是眼泪才落下来,忙叫过小使女,“快去隔壁请郎君来!”
游姿还不知道大夫的诊断,但也感觉自己这次发病不同从前,四肢百骸里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挣扎了一下,危氏忙按住她道:“娘子快点不要动了,郎君马上就过来!”
又怕游姿误会任慎之对她的病情不上心,匆匆道,“郎君本来也要守在这里的,婢子怕耽搁了他的功课,所以劝他到隔壁看会书。”
“他是该看书。”游姿挣扎了一下眼前就是一黑,心知不好,也不敢再动,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头一次病了,怎么又把他叫了回来?单是今年都叫了他多少回了?长此以往怎么能不打扰到他?”
危氏别开眼去眨掉一滴泪,强笑着道:“郎君在家里也有老翰林指导,断然不会耽误的,娘子放心罢。”
说了这么几句话,就听外间一阵脚步声飞快的进了来,任慎之面色苍白,一把推开内室的门,撩袍进来,抢到榻前跪下,哽咽道:“母亲!”
游姿知道任慎之孝顺,但任慎之性情向来阴郁,很少外露情感,这次竟然…她心中沉了一沉,看向危氏:“可是我的病…”
危氏不忍回答。
游姿怔了半晌,却是苦涩一笑,道:“这也都是命,何况…如今总比当年好多了。”
危氏见任慎之已经难过的说不出话来,竟是泪如雨下,想起大夫叮嘱的游姿若是静养还能多拖几天,若是心绪激动,那么三五日就差不多了,心头大急,忙用力拉他衣角暗示。
任慎之被她扯了好几把才反应过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母子默默相对片刻,到底危氏低声道:“娘子没有话和郎君说吗?”
闻言,游姿一个激灵,猛然伸手攥住任慎之的手,半晌,才道:“我一直枕着的这个玉枕,里头是空的,放着总册,上面记载的东西,都是你的。”
任慎之泪流满面,胡乱点了点头——游姿这话已经在交代后事了,他不想听,不忍听,不愿听,却不得不听。
“册子上的东西大部分都在这飞霞庭里,有我当年带回来的陪嫁,还有回来后游家帮着添置的…却有几件,还在任家,实在带不回来,你往后若能够要回来,就要,若任家不愿意给…那就算了罢…
“你外祖母,待咱们母子向来很好了,当年,你亲生外祖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可她实在没有亏待我,这些年咱们吃穿用度,她都是不曾克扣半点的,你不要怨她对你向来不冷不热,这里到底是游家,她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像昭节有个侯府在后面,旁人只能羡慕不敢嫉妒,她若待你太好,到时候招来嫉妒反而害了你!
“田先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我虽然卧病多年,却也听过他的名声,他肯收你入门下,我很该亲自去谢一谢的,奈何我这个身子…你往后要好生听恩师的话,不可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