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今日。”苏伯看了看天色道,“卓昭粹那送信的小厮怕是才离开游家…要某家派人去拦阻吗?”

宁摇碧摇头道:“现在就不用了…好几天了…游家怎么毫无声息?不是都说那游老翰林是个古板方正之人,这种人怎么可能晚辈被人救了,连个管家也不派过来?何况那日所见的游二郎虽然呆,也是一直谢不绝口…”他不满道,“本世子说是小事不必挂怀,莫非这游二郎竟然呆到了当真不挂怀的地步?”

苏伯也担心起来:“这…应该不至于吧?”

“难说!”宁摇碧叹了口气,“可怜的游老翰林…他这个次孙也太呆了点儿,亏得不是嫡长孙…唔,据说游家子孙没有一个入了崔南风的门下?难道就因为个个都像这游二郎?真不知道当初游老翰林是怎么考到二甲传鲈的!”

“…游老翰林虽然是二甲之首,然因为不擅为官,所以才在翰林时就致了仕。”苏伯也叹气,“这游二郎,真是游老翰林的亲孙!”

宁摇碧沉思了片刻,叹道:“早知道他这么呆…当初湖上还做什么好人?很该直接把他们船撞翻取乐的。”

主仆两个由己度人——苏伯长辈过世多年,宁摇碧深得祖母纪阳长公主宠爱,主仆两个在长安肆意妄为惯了,想都没想到,游家之所以没人来登门拜谢,却是因为游炬几人怕被长辈知道后受家法…而且从游炬到卓昭节,都认为宁摇碧这么高傲尊贵的世子,当日湖上就那么冷淡了,再登门来谢恐怕反而惹恼了他…既然如此,他们也就心安理得的把事情瞒下来了…

第十四章 不甘心的世子

寻思了半晌,宁摇碧很不甘心自己平白做一次好人,折扇一开,轻轻扇了两下,断然道:“着人去游家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主人稍安勿躁。”苏伯忙劝说道,“挑唆游老翰林的孙儿与卓昭粹反目成仇其实未必一定要小主人亲自而为,在书院里收买几个学子、或者索性收买游家子弟的知交好友即可,咱们的目的是为了不让那卓昭粹安生,却不是为了游家…再说咱们带的人都是地道的长安口音,那游家世居秣陵,咱们贸然使个外乡人去打听,恐怕反而会打草惊蛇!”

宁摇碧沉思片刻,叹道:“也是…只是偌大的江南,本世子偏偏选了这秣陵,正是为了这卓昭粹,不能亲自上阵收拾他一番,实在遗憾啊!”

“以小主人的身份,即使游家知道了当日湖上之事是小主人所为,又能对小主人怎么样?”苏伯笑眯眯的道,“并且,小主人若要去游家拜访,游家,难道还敢不大开中门迎接不成?”

“主动去游家?”折扇一合,轻敲掌心,宁摇碧摇头道,“不成,本世子是什么身份?纡尊降贵,太纡尊降贵!”

他自恃身份不肯主动去游家,那就只能设法引游家的人登门了,苏伯沉吟了片刻,道:“若是游家已知饮渊乃是小主人所有,恐怕慑于小主人的身份,不是大事,不敢来求。”

宁摇碧问:“那要什么样的大事呢?”

苏伯慨然道:“比如说,涉及到游家清誉!”

“嗯?”

“那日游湖的人里不是有那游二郎君吗?据说他还是个白身!纵然诬告了他事情也不大,某家去寻几个本地无赖,上衙门告他游湖那日强夺人妻、强买强卖、强抢民女、强行霸道、强食弱肉、强颜欢笑…总之随便给他寻个罪名!”苏伯恶毒的建议,“这游家在秣陵家声清正得很,前不久,刚刚将两个胆敢谋害主母的妾沉了河!可见门风苛刻!像这种自诩书香望族名门之家的,最怕子弟不肖连累家声!届时那游二郎必然要上堂应诉!到时候,最简单的证明清白的办法…当然是请小主人证明他那日乃是陪家中女眷游湖了!”

宁摇碧眼睛一亮,折扇啪的一下敲在掌心,赞许道:“这样他们提也不敢提饮渊的事情,只能来请本世子佐证了?”随即疑惑道,“但当日那游二雇了船又请了百戏班子…”

“湖上船家、贱籍戏子都算个什么东西?”苏伯懒洋洋的道,“就说他们慑于游老翰林故意给那游二郎作了伪证!秣陵太守孟远浩在小主人才到这里时就跟过来请过安的,他是个懂事的人,某家透点口风过去,只要小主人不出面,满青草湖的船家、整个江南的戏子给他佐证也无用!”

“很好!”宁摇碧满意的点了点头,“快去安排!本世子倒要看看,这次,游家敢不求到本世子门上来?!”

苏伯微笑道:“纵然他们当真呆得可以…等事情闹大而游炬不能脱身时,小主人大可以再使人去为游炬辩白,就说是才听见了此事…到时候游家如果还不登门来拜谢,那才是真正声名扫地、戴定了忘恩负义的帽子!”

苏伯一心一意要在小主人跟前挽回颜面,不出三日,书吏、衙役就到了游家,因为游若珩怎么说也是致仕的翰林,当朝宰相时斓的师兄,敏平侯姻亲,这样的人家即使子孙犯了事情也不敢直接上门锁人的,接了状纸的秣陵令不敢怠慢,让书吏亲自过来,递了自己的拜帖求见游若珩。

这日游若珩恰好带了游煊出去垂钓,班氏则叫了卓昭节在跟前说话,听得玳瑁进来说有衙门的书吏、衙役上门,很是惊讶:“这是什么事情?”

“可是上回六表弟那把匕首寻到失主,所以过来告诉一声?”卓昭节在旁提醒道。

班氏不置可否,玳瑁却道:“婢子先前也这么想,但看着仿佛还有事情,听前头的小厮传话,说魏书吏道既然阿公不在,就想求见老夫人。”

“让他们过来吧。”班氏点了点头,等玳瑁出去了,才嗔卓昭节,“一点也不仔细!若是寻到了失主,随便着人过来说声就是了,还要带着衙役做什么?”

卓昭节讪讪道:“是。”

“其实不仔细也没什么,人非圣贤总有疏漏的地方,不过你刚才但凡猜慢一步,玳瑁就要说不是为了匕首来的了,所以古人说凡事三思,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了?”班氏点一点她眉心笑着问。

“我记住了。”卓昭节吐了吐舌头,笑着道。

班氏抓住机会教训了一番外孙女,这时候人也到了门外,秣陵令姓魏单名一个幸字,来的书吏正是他远房堂兄,名叫魏沛,魏幸上任时,带着魏沛到游家拜会过游若珩的,逢年过节也都是魏沛过来送礼问安,算不上知己但也是熟悉的。

魏沛有秀才的功名,但吏算不得官,班氏一来年长,二来是正经诰命,进门后魏沛自要行礼,班氏忙客气道:“魏吏不必多礼…闻说你欲求见拙夫,可是有公事?”

“正是!”魏沛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差事也头疼的很,游家在秣陵偌大名声,家里子弟如何,衙门上上下下哪里会不清楚?

更何况游炬这个游家次孙,和长孙游烁一样走不通科举之途,只能早早接手家业,也是经常在外斡旋指挥的人,是什么性情魏幸和魏沛还不清楚吗?那些个无赖明摆着就是污告,原本遇见这种事情,魏幸直接叫衙役一顿扳子打了出去——偏偏这些无赖背后有人,秣陵太守孟远浩暗示下来,虽然游家背景比孟远浩深,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魏幸抵不过顶头上司也只能公事公办了,这才遣了魏沛亲自过来,透些口风与游家,免得自己平白结怨。

魏沛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班氏却惊奇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公事?”

“是为了府上孙郎。”魏沛想了想,索性直言,“今日有人击鼓状告老夫人的次孙…”

“炬郎?”班氏一怔,“却不知道是何罪名?”

魏沛有些尴尬道:“这个…据状纸所言,乃是告炬郎君强买强卖!”

卓昭节面有讶色,班氏笑出了声来:“却不知道是何人呈状?怎的如此荒谬?”

“不敢瞒老夫人。”魏沛看了眼左右,见班氏没有叫人退下去的意思,便直接道,“魏令也觉得甚是荒谬,只是…原告言辞凿凿又有人证,这…魏令也只能使学生登门,来与老夫人说明一下。”

既然是说明一下,那么招呼过了,游炬还是要带走的。

班氏听出他的意思,淡淡的笑了:“却是不巧,昨日庄上有些事情,炬郎去处置了…敢问魏吏,那原告污我孙儿强买强卖了他什么?”

“是一只战国铜鼎。”魏沛当然不会不说,“说是炬郎君在七天前于市中…”

“等一下!”卓昭节原本一直静静听着,此刻忍不住道,“魏吏,七天前什么时候?”

魏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班氏跟前紧挨着一个穿戴绮丽明媚照人的小娘,猜测是游家晚辈,因此一直不敢直视,如今听卓昭节开口,而班氏没有接话的意思,这才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恭声道:“好告小娘子,是七天前的晌午前后。”

卓昭节看了眼班氏:“请问魏吏,那原告可说表哥在什么地方买了什么战国铜鼎?”

“是在城西一条巷子附近,那原告说炬郎君当时…”魏沛还要说的详细点,卓昭节已经拍手笑道:“多谢魏吏!只是这原告实在好笑,污蔑人也不打听打听…七天前,游二表哥、游三表姐并游六表弟还有我恰好一同去了城南青草湖游览,卯中出门,辰初登船,未末上岸申中到家…这中间船家并我托游二表哥请的百戏班子皆可佐证!原告说的辰光二表哥和咱们都在船上看百戏呢!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可以佐证?”

魏沛一听,如释重负,向卓昭节仔细确认了当日出入的时辰,又问了船家姓氏容貌并百戏班子来历,便自去应付那原告了。

等他告辞,班氏皱眉问卓昭节:“你们那日出游可与谁起过冲突?”

“…不曾呀!”卓昭节因为瞒下了猎隼的事情,再提游湖那日总归有点心虚,顿了一下才道,“那日也没遇见什么人,其他船都离得远远的。”

班氏也觉得不太可能与游湖有关,不然怎么就冲着游炬呢?当天出去游湖的四个晚辈里脾气最好的就是他了,纵然和人发生冲突被记恨的也不该是他,就没留意卓昭节的停顿,寻思起来:“那炬郎怎么会被人污告?”

卓昭节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心想宁摇碧贵为雍城侯世子,那日不但救了自己,而且没说几句话就主动告辞而去…怎么也不可能自己这边道谢反而得罪他吧?

既然不是宁摇碧,那就的确没遇见什么人了…

何况游湖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就问班氏:“可是二表哥这些日子在外头遇见了不好的人?”

“玳瑁去叫炬郎来。”班氏点了点头,吩咐道——游炬自然不是巧合得偏就不在,不过是班氏不想老实的孙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拘到公堂上去,故意推脱罢了,既然卓昭节当场就给出了证据…就这么把魏沛打发走了最好。

第四十五章 飞来诬告

游炬过来当然也是一头雾水:“孙儿如今还只是跟着父亲学东西,虽然也管一些事,但都不打紧,而且孙儿不记得最近与人有过争执。”

“那你父亲这些日子可与人冲突过?”班氏沉吟着问道。

游炬摇头道:“不曾。”

班氏也奇怪了起来,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子孙,什么性情她最清楚不过,二房的父子都是老实人,说个谎都要脸红个半天让人想相信都难的,就连上次江家来人,游霖胆怯的非要把外甥女撺掇到江家人跟前去以提醒江家了才能安心——那还是有游若珩和班氏顶在前头、与二房根本没什么瓜葛的情况下,这么小的胆子,在外头他怎么可能得罪人呢?

再说秣陵上下,以游家的声望地位,也很不该被栽这个赃啊!

盘问了半晌,连游炬身边的小厮都被再三的问了,班氏到底没查出来这事情是谁干的,等到游若珩回来,听说了此事,也十分诧异,问:“你可买过战国古鼎?”

游炬苦笑着道:“孙儿见都没见过。”

“算了,反正今儿昭节给你做了证,明日让人去问问魏幸。”班氏琢磨无果,想想魏沛已经去向船家和百戏班子取证了,何况那日四个晚辈分明就是去游湖的,身正不怕影歪,也就不放在心上,让游炬回去了。

没想到翌日魏沛再次过来,非常为难的告诉游家:“那朱娘子并手下的船家据说要往北地去探望亲眷,三日前就连船开进杭渠走得远了,至于百戏班子…却也是三日前离了住处,问左右邻舍都不知道去向!”

游若珩与班氏对望一眼,脸色都慎重起来:“当日渡口也有其他人在的…”

“敢问老大人、老夫人,令孙可记得当时之人的名姓?”魏沛忙问。

游炬再次被召来,当日一同游湖的游灿、游煊和卓昭节也一起过了来,游煊伏在游若珩膝上奇道:“咱们这许多人都能证明二哥当时在船上,还要寻外人做什么?”

“小郎君不知,那原告亦有五六个人证,何况一口咬定了贵家亲眷下人自然是向着炬郎君。”魏沛苦笑着道。

班氏就问:“你们可记得当时所遇之人了?”

一干人都摇头——当日渡口虽然人来人往,但因为下着雨,他们忙着上船,哪里会去留意旁人?再说游灿与卓昭节都是教养良好的小娘子,没事怎么会随便盯着路人看呢?

“学生也相信老大人和老夫人膝下的子孙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魏沛叹着气道,“奈何如今原告不肯松口,魏令实在为难…昨日傍晚,他们就已经纠结了一干无赖于衙门外败坏游家名誉,当时魏令将人驱散,只是…恐怕谣言沸沸啊!”

这话说得游若珩与班氏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沉吟片刻,游若珩简短道:“那就叫炬郎去公堂上走一遭罢。”

“父亲!”匆匆赶过来的二夫人恰好在门外听见这句话,心里就是一惊,顾不得多想,踏进门来恳切道,“炬郎这分明是被人冤枉的,他又老实,若是上了公堂…”

“就是因为我家儿孙清清白白,公堂有什么不敢去的?”班氏皱眉轻斥,“一味的躲着不出去,旁人还道是心虚!你懂个什么?!”

二夫人又急又惊,也顾不得在晚辈跟前被训斥的羞愧了,坚持道:“对方既然这样有把握的诬告,又有人证又有状纸…炬郎这么老实到了公堂上万一说不过对方,岂不是反而落下来罪名吗?”

“那让他藏在家里就没事了?”班氏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理她,只叫珊瑚,“让游集陪炬郎去!”

珊瑚点头:“婢子这就去告诉大总管。”

——游集是班氏还做媳妇时候过来的老人了,为人精明能干,在大总管的位置上一坐多年,儿女都已经脱了籍,他的孙儿就是游炽的书童游香,此人如今虽然多半在宅子里,外面的产业都移交给了游霖和游烁、游炬来管,但一来圆滑世故二来早年积下的人脉,这秣陵城上上下下鲜有他不认识的人…有游集陪同,足可弥补游炬的变化不足了。

听说游集陪游炬去应诉,二夫人才冷静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是哪个黑了心肝短命的!这样诬告我儿?”

“你回二房去罢!”班氏皱眉道,“区区小事,就慌成这样!没点儿当家夫人的气度!”

二夫人被班氏这么骂了,才极不甘心、一步三回头的回了二房…

等魏沛带着游炬、游集走了,班氏要和游若珩商议,就打发了卓昭节与游灿、游煊自去。

等离了端颐苑,游煊忽然问:“为什么不说那位世子?”

“你傻了么?”游灿面沉似水——毕竟被带去公堂上的是她胞兄,胞兄被人污蔑,偏偏自己还佐证不了,只能看着他去应诉…要知道游炬是白身,按规矩进了公堂,那是与庶民一样半点儿礼遇都没有的…她又向来不喜欢游煊,此刻索性拿他撒气,喝道,“要不是你这小心眼的东西!那日咱们怎么会去冒雨游湖?险些连累得你表姐被害了一辈子!这件事情叫祖父祖母晓得那还得了?!”

游煊脸色一变,不屑道:“说出来又怎么样?不过是被动家法而已!你怕挨打,不管二哥?”

游灿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呆了一呆——卓昭节头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这样吵来吵去?叫我说那天的事情说出来不难,毕竟总被二表哥被带上公堂的好,只是方才我想了想,那雍城侯世子当日救了我,因为他是不望报的,咱们回来后怕被责罚也瞒了,所以也没有特意派人登门再次道谢,如今为着公堂案子倒再去找他…却不知道他肯不肯答应?”

游灿、游煊想想那位世子果然是冷冷淡淡、对着卓昭节这么个生动的美人儿也是仿佛看一块石头般不露声色,固然他当时肯伸手救人,但谁知道耐烦不耐烦接替人佐证的差使?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游煊年纪小,想法很天真,“你们不都说那世子是个好人吗?也许他人看着冷淡,却肯答应呢?以他的身份,也不必亲自过堂,派个当日在船上的侍者去佐证就好了。”

“这…”游灿犹豫起来,想了片刻,道,“二哥左右都被带过去了,先看看游集能不能解决了此事罢。”

卓昭节想了想,道:“也是…到底咱们与那世子不熟,又欠了他人情,能不打扰还是不要打扰了。”

三人商议定了,游灿和卓昭节又再次叮嘱游煊不许说漏了嘴,再将他身边人都敲打了一番,这才分别而去。

游炬这一去一直到了傍晚才回来,卓昭节当时已经在端颐苑里预备用晚饭了,游集独自过来禀告:“诬告二郎的是城西一个泼皮破落户,名叫赵六的,此人自称家中有只祖传的战国铜鼎,因为从前不识货,只当是寻常的物件使着,前些日子二郎偶然打他家门前过,看见之后就提出要买,偏那日里头盛着泔水,赵六说他就与二郎约了八日前去取,届时他将那鼎洗干净了候着,不想二郎去前他被人指点晓得了那铜鼎来历,二郎去后他就提了价,结果二郎不肯,将他打伤抢走了鼎,只丢下一串小钱作鼎资…”

班氏皱眉问:“二郎怎么说的?”

“二郎说他的确有次从那赵六门前过,那是因为咱们家有个库房在那附近,因此抄了回小路,当时还带着小厮,但若非这次赵六告状,二郎根本就不知道他曾从赵六门前经过过,不过是恰好走了那条巷子。”游集眉头紧紧的皱着,沉声道,“阿公、老夫人,某家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哦?”

游集缓缓道:“魏令和书吏的态度是极客气的,在公堂上,也极偏向二郎,问题是那赵六一方,竟似极知诉讼,甚至还提了几条大凉律来反驳!某家从前虽然不认识那赵六,但也听说过城西有这么个泼皮,据说他祖父还是个举人,奈何子孙不肖渐渐败落的,要说会有什么战国铜鼎也许有可能,但先不说二郎不可能去做那强买强卖之事,这赵六若是肯读书的人也不至于一贫如洗至今未娶!某家以为他背后必定有人在指使!”

只听原告是个泼皮,游若珩和班氏都知道定然是有人主使了,所以游集继续道:“按说二郎素来就是个端方的君子,与人无冤无仇,这次的事情却直接寻上了二郎,实在反常,某家揣测,恐怕,幕后之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游集的眼力并判断,游若珩和班氏都是相信的,班氏就问:“你可有头绪?”

“请阿公、老夫人容某家单独禀告。”游集说了这话,班氏眼风一扫,如珊瑚、玳瑁等伺候的使女仆妇立刻知趣的退了出去。

卓昭节看了看班氏,班氏正待叫她留下来听,不想游集望着她却是面有难色…卓昭节站起身来,不太高兴的道:“外祖父、外祖母,我回缤蔚院去用罢。”

班氏迟疑了下,却道:“也好,叫他们给你先摆过去,免得饿着。”

出了端颐苑,卓昭节恨恨的踩了两脚木屐,明合、明吉对望一眼,忙安抚道:“女郎别生气,许是大总管与女郎见得少,所以才不肯当着女郎的面说事情,老夫人素来最疼爱女郎的,回头还不是要告诉女郎的吗?”

不想卓昭节却冷笑着道:“谁为这个生气了?二表哥被人诬告如今是合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了,大总管既然揣测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又把话点明了幕后之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接下来要说的话还不清楚吗?”

明吉惊讶道:“是什么?”

明合拉慢了一把叫她问了出来,卓昭节哼道:“特特打发了我走还能是什么?必定是大总管以为二表哥被诬告与外祖父推荐了我八哥入读怀杏书院有关系——也不知道是谁净会背后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牵累无辜之人!”

………………………………………………

注意!

这章不是虐!

只有针对主角时才算虐!

配角一切悲剧都不算虐!!!

嗯…规则是这样的木错吧?所以这还是甜文!

虐在下一章…

第四十六章 事发挨打

卓昭节心里有气,晚饭也没用多少,就叫明合研墨,要给卓昭粹写信,明合就劝说道:“虽然女郎如今有那么个揣测,但大总管也未必说这个呢?譬如这里头有大总管以为女郎不宜听闻的龌龊?不如等一等明日看老夫人的意思再写不迟,不然,卓郎君如今正在书院攻读,万一是没有的事情,被乱了心神多不好?”

“…也是!”卓昭节到底是怕打扰了卓昭粹苦读的,就将笔放回去,余怒难消道,“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子无耻!凭空的污人清白!”

明合好言道:“大总管如今已有些头绪了呢,大总管向来就精明,哪里会叫二郎吃了亏去?再说魏令向来尊敬阿公,大总管也说了,公堂上魏令就很护着二郎的,何况真的假不了,二郎既然没做下那些事情来,迟早都要查清楚的!”

明吉也说:“凭游家在秣陵的声望想要污蔑二郎那怎么可能呢?只看出面做原告的乃是个泼皮就晓得真假了,也是如今魏令胆子小,不然直接治他个诬告之罪,杀威棒打下去一层皮,叫他晓得厉害!”

卓昭节想想也是,再说些闲话就安置了。

到了次日,再到班氏跟前,班氏就笑着问:“昨儿个没留你可是生气了?”

“是有点。”卓昭节嘟了嘟嘴,随即道,“我是气那背后指使赵三诬告二表哥的人。”

“你也气那人牵累上了八郎吧?”班氏对她这点心思还不清楚,就笑着道,“昨儿个游集倒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这事情未必那么简单。”

卓昭节惊讶道:“怎么?”

“衙门的人私下里告诉游集,说这么荒谬的诬告本来连咱们家都不用惊动,就会被直接撵了出去,奈何魏令的上官不肯,这才只得开了堂。”班氏敛了笑,“秣陵县令上头就是秣陵太守孟远浩…说起来还是咱们家转着弯的亲戚,年节也都有来往的,你与孟家娘子不也是熟悉的么?如今孟远浩招呼也不打一声的与咱们家为难,这恐怕涉及到长安了!”

“…莫非与我那继祖母?”卓昭节微微变了脸色问。

班氏摇头道:“未必,你的继祖母沈氏,她是京兆所辖赤县沈家的人,与你祖父本是姑表兄妹,这沈家在先帝的时候也算是盛极一时过,族里出过宰相的,可惜那位沈相福薄,不多久就去了,后来一直就没什么出色的人物,如今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济阳太守罢了,州县是父母官,那济阳郡又远在北地,她的手照理伸不了这么长。”

如果不是沈氏,敏平侯即使偏爱继室所生的幼子幼女也不至于拦了嫡孙的路…那多半就是敏平侯的政敌所为了…

只是长安之遥远,敏平侯朝上的敌友却非游家所能清楚——班氏道:“何况你祖父子孙众多,你们兄妹固然是嫡出,但也不至于打眼到了让人千里迢迢追到江南来对付他的地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昭粹南下叫人猜疑了…总之这件事情还是先给你母亲去了信再说罢。”

班氏这边盘算着怎么向女儿说明,二夫人却是急匆匆的领着游灿并数名下人过来了,游灿难得的耷拉着脑袋进来后看也不敢看班氏,见这情况卓昭节还有不明白的吗?果然二夫人进门劈头就道:“母亲,媳妇却是带着灿娘来请罪的。”

又道,“正好昭节也在,舅母先与你赔个不是…”

“舅母这是哪里话?”卓昭节忙起身避开她的礼,班氏就狐疑道:“这是什么事?”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将游灿往前一推,喝道:“还不快将游湖那日的事情告诉了你祖母?”一面解释道,“母亲,他们游湖那日其实遇见过贵人,可以为炬郎佐证的,偏他们心里有鬼连提也不敢提!”

游灿难得在祖母跟前这么怯生生的,小声说了事情经过,她虽然竭力分辩那猎隼飞来是毫无征兆之事,而卓昭节如今也好端端的在跟前,班氏还是吓了个心惊肉跳——将她拉到跟前仔仔细细的端详过了,确认是皮也没破一点,才按着心口冷着脸道:“你们果然是大了,个个都有主意了!”

班氏的语气十分严厉,卓昭节和游灿自知理亏,都跪了下来请罪,二夫人这么匆匆忙忙的过来全是为了儿子,可没心思等着看祖母教训孙女,当下就壮着胆子拦了话头道:“母亲,她们也是一时糊涂,何况此事的确是意外,好在昭节福大,赶上了那会世子出手相救,后来炬郎也是再三谢过那世子的,母亲请想,这不是一个现成的证明吗?”

“你觉得雍城侯世子是现成的证明,却不知道问没问过人家世子之尊可愿意上那公堂去给你儿子佐证?”班氏冷声反问,“再说这些个不懂规矩的东西!隐瞒长辈也还算了——我问你们,当日船上道谢一声之后,回了家来可有使人、或者亲自去那世子在江南的别院登门拜谢?”

见游灿和卓昭节低着头不敢说话,二夫人也吃了一惊:“怎么你们后来…”

“那宁世子在船上就冷淡得很,只说些许小事不必记挂,昭节几次道谢他都不怎么理睬,没坐多久就回自己船上去了,所以我们…我们想若是上门也许反而讨了他厌烦…”游灿怯生生的解释,“毕竟人家贵为世子,许是到江南来后登门探望奉承的人太多,咱们…”

“嘿!”班氏问二夫人,“你说如今你可有这个脸去登门?那是世子,可不是寻常人家!若是炬郎是那世子,这般无礼的人家再次上门来要炬郎去佐证你怎么想?”

二夫人无言以对,半晌,她到底爱子心切,小声道:“也许…也许人家大人有大量呢?”

班氏不置可否的吩咐道:“灿娘回二房去禁足三个月,做十幅针线!时候不到不许出二房!针线不做完或做的不好不许出大门!炬郎如今有官司在身,随后再罚,等煊郎回来,着他也回四房去,让霄郎看着每日里写满三百大字才许睡觉,连写三个月!”

三个孙儿都罚了,卓昭节却也没逃得了,班氏深深瞥她一眼,“昭节从今儿起,也不许出门!与灿娘一样罚做针线十幅,另外抄写《礼记》十遍!”

游灿和卓昭节心头哀号一声,奈何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撒娇,都乖乖应了,又庆幸虽然又是禁足又是罚做针线、抄书,好歹不必挨打。

不想班氏又道:“念着你们如今都大了,小娘家家的要脸面,家法就先不请了,珊瑚去拿把戒尺来,笞她们两人掌心各十下,不许不用力!”

珊瑚小心道:“是!”

“炬郎和煊郎,等他们祖父回来一起动家法!”班氏用力拍了下跟前的小案,“莫在这儿碍眼了!都到外头受笞去!”

游灿和卓昭节闻听要挨打,都变了脸色,尤其卓昭节,一向被班氏捧着哄着如珠如宝一样,本以为这回人人都挨打,自己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总归不要紧了吧?没想到被罚的还比游灿更重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班氏这回铁了心要给她们点教训,又恨她们隐瞒大事,扭过头去不看她们乞求的目光,玳瑁只得小声劝她们退出去。

就在庭院里头,珊瑚双手捧了一根戒尺回来,苦笑着对两人道:“三娘、七娘,老夫人有命,婢子冒犯了!”

“你动手罢。”游灿、卓昭节眼泪都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一起咬着嘴唇道。

班氏吩咐不许不用力,珊瑚却不敢当真拿出死劲来打,当然也不敢放水,二十戒尺下来,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左手都肿了一层,那红通通的掌心看着都叫人不忍,珊瑚低着头道:“婢子进去回老夫人。”

片刻后她出来,转达了班氏的话:“老夫人让三娘和七娘各回己房,十日后检查第一件绣品和七娘抄写的程度。”

“我们知道了。”表姐妹对望一眼,都是满心的凄苦,一步懒似一步的离了端颐苑。

回到缤蔚院,守门的明吟和明叶如常一样笑着迎出来,正待说笑几句,才勾起嘴角就被明合、明吉一个又一个的飞眼刀,立刻噤了声,这才留意到卓昭节满脸是泪,竟然是一路哭回来的,因为知道她是去端颐苑——游家上下都晓得班氏最偏心外孙女,皆是迷惑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忙肃然陪进屋,明合就吩咐:“取些外敷消肿的药来。”

明吟忙应了,走了一步又尴尬道:“这…咱们这仿佛没有那样的药。”

“那绞把帕子来罢。”明合叹了口气道。

冷帕子敷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卓昭节才感觉到左手的痛楚褪了些,明叶觑着辰光打了水来伺候她洗脸,这么一忙,午饭的时候也到了,大厨房里送了饭来,丰盛如常,但卓昭节自然没了胃口,略动几下,就让收拾下去。

明合小心翼翼的道:“女郎看着累了,不如到杏树底下的榻上小睡会。”

卓昭节一言不发,到底是认可了这个建议。

等她睡下后,明吟和明叶才敢细问缘故。

明合大致说了原因,叮嘱她们:“女郎向来得老夫人宠爱,这一回,老夫人也是疼极了女郎才吩咐动戒尺的,若不是心疼不忍心看着,怎么会叫女郎与三娘都到门外去受戒尺呢?只是女郎年少面嫩,这还是头一次挨打,你们都仔细些,不许露了痕迹叫女郎尴尬!”

明吟三人忙都答应了,又道:“抄书也还罢了,那针线…女郎向来不动针的…”

“老夫人也是今儿一时火起,一罚三个月——怎么可能呢?估计过几日二夫人、四夫人求一求情,抑或是卓郎君从书院归来,老夫人就要寻个借口免了。”明合不在意的道,“就明叶辛苦些,随便做上几件,到时候让女郎拿了出去好叫老夫人下台罢…老夫人连绣件尺寸大小都没说,你就拣小的不起眼的做,针脚松弛点儿,别叫人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女郎的手笔。”

第四十七章 请帖

卓昭节被拘在缤蔚院里受罚,游炬的事情也只能从来送饭的婆子那里套,那婆子知道的当然不可能很多,仿佛是二夫人打算去求见雍城侯世子,却被班氏呵斥了…所以游集又陪游炬上了一回堂,因为两边各有人证,赵六背后又有孟远浩,魏幸偏哪边都不是人,只能成日里和着稀泥,这件案子倒在秣陵城里渐渐传了开来,游家与赵六的名声一比,大抵外头还是相信游家的,可也有些人觉得赵六那么言辞凿凿未必是假…

“昨儿个早上,老夫人还在说,难得游家也会让秣陵城里上上下下的看热闹。”明合打发了婆子,回来悄悄的道,“但老夫人说这话时仿佛也没有很生气。”

卓昭节算着日子,如果班氏在自己挨打那天就发了信,那么要再过两三天才能够收到回信的,点了点头道:“傍晚那婆子来时给她些好处。”

明合抿嘴:“婢子晓得。”

只是没等到晚饭,好几日没见的玳瑁却来了,明合开门的时候卓昭节正在书房里,临窗抄着《礼记》,隔着满院飞花看到玳瑁被明合陪着进来还以为花了眼,不由大喜——只是玳瑁才看过来,她忽然又赌气起来,头一低,脸一板,下笔加快,仿佛根本没见着玳瑁一样。

明合窃笑着小声与玳瑁道:“阿姐别怨女郎,女郎到底还小呢。”

“我哪里敢怪她?”玳瑁轻笑着道,“你不晓得老夫人这几日念了多少回了,今儿中午桌上有条鱼,老夫人还习惯性的说了句‘鱼肚留给昭节,她不爱吃刺多的地方’呢!”

“阿姐忽然过来可是老夫人…”明合一点也不意外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