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林氏想起宋嘉禾满月礼那一天。
梁太妃抱着宋嘉禾端详了好一会儿道:“这丫头的眉眼和小时候的琼华真像。”梁太妃猛地一顿,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来,这长命锁是姑祖母送你的,祝咱们小暖暖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一旁的魏琼华伸手从梁太妃手里抱过宋嘉禾:“让我看看,我小时候长什么样。”看了会儿,感慨:“果然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
梁太妃无奈捶了她一下:“还真不害臊!你这什么抱法,小丫头都要哭了。”
然后她上前抱过了宋嘉禾,一抱过来,宋嘉禾就哭起来,咧嘴大哭,任她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还是奶娘出面将她安抚了下去。
魏琼华微微侧过脸,淡笑着看向树后的林氏。
宋嘉禾随之转头,也看见了林氏,心跳徒然加快了一拍。
被魏琼华这么看着,林氏莫名的有些心怯,她想拔腿离开,可脚就像是生了根似的抬不起来。
最后,林氏捏了捏手心,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缓步走向两人,停下。
各自厮见过,空气诡异的安静下来。
宋嘉禾内心惊疑不定,不着痕的观察魏琼华和林氏,心绪翻飞。
“之前听说二表嫂病了,现下可好全了?”魏琼华打破沉寂。
林氏脸色微微一僵,一种难以言说的自惭形愧从心底涌了出来,魏琼华只比她小了一岁,可两人站在一块,却像是足足小了一轮。
肌肤丰盈红润,尤其一双眼犹如春水含情,身段玲珑有致,扑面而来的成熟风情。
林氏垂了垂目,欲盖弥彰一般扯了扯袖子:“多谢表妹关切,好的差不多了。”
魏琼华在她即使搽了脂粉也透出几分憔悴的面容上绕了绕,笑了一声:“如此便好,你们娘儿俩慢慢说话,我先走了。”
语毕旋身离开,环佩叮当,娉娉袅袅,仪态万千。
落在原地的宋嘉禾与林氏相顾无言,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林氏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却是道:“我去下净房,你?”
宋嘉禾道:“我喝了几杯酒有些头晕,想在园子里吹吹风。”
“外头风凉,别待太久。”
宋嘉禾笑了笑:“母亲放心。”
林氏看她一笑,笑容甜美又乖巧,可是林氏知道,这笑只是她的礼貌,对任何人她都笑的如此乖巧甜美。
送走林氏,宋嘉禾笑容渐渐收起来。林氏和魏琼华之间气氛古怪,或者该说,林氏单方面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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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里,柯皇后歪在炕上闭目休养,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忽觉喉咙一腥,剧烈一咳。
雪白的锦帕上出现一指甲盖大的血迹,柯皇后眼角微微颤抖,险些拿不住手帕。
柯妈妈握住她的手,取走帕子,换上一方干净的帕子。盯着那块沾染了血污的锦帕,柯妈妈眼角发酸,眼底浮现水光。打四月起,皇后就开始咳血,入了五月,咳得越来越多。
柯妈妈细声道:“世子,三爷,九爷来了。”皇帝封赏了群臣,封赏了后宫,儿子们却还未封赏,故而魏家兄弟还得循用旧称。
柯皇后睁开眼,眼底的血丝犹如蜘蛛网,盘根错节。
柯妈妈心头一涩,自从沾上那该死的药后,皇后身体就越来越差,可勉强还能过得去。然而自打被太后关进家庙,皇后的身体急速衰败下来。眼下这身子就像是深秋枝头的枯叶,指不定哪天就飘了下来。
柯妈妈强忍着彷徨和悲意,在柯皇后身后放了一个靠枕,让她坐起来。
魏闳三兄弟鱼贯而入,行礼过后,依次落座。
宫人立时奉上香茗。
“母后觉得哪里不舒服?”魏闳满眼的担忧和关切。
魏阙也问道:“御医来过了吗?”
“娘,”魏闻忙不迭改口:“母后,御医怎么说?”
柯皇后扫过三兄弟,三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她的目光在魏阙面庞上定了定,随后才虚弱的开口:“老毛病了,刚刚吃了药丸,好多了。行了,我没什么事,前头那么忙,你们不用在这陪着我。”
“反正我过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在这陪着母后,大哥三哥你们先走吧。”那种场合,他在不在一个样,魏闻十分有自知之明。
这话却是触到了柯皇后的痛脚,气愤道:“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你这样的态度,你父亲焉敢委以重任,你就打算一辈子混吃等死做个闲散王爷。”
长子近些年屡遭训斥,在丈夫那地位大不如前。
女儿荒唐,铸下大错,被关了起来,何时出来都是未知数。
幼子纨绔,只知享乐,毫无建功立业之心。
到头来,最出息的反倒是她最厌恶的次子,战功卓著,屡立奇功,在丈夫跟前的地位与日俱增。
柯皇后又急又恨,偏魏闻还说如此没志气之话,岂不是戳了她的肺管子。
魏闻懵住了,睁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疾言厉色的柯皇后,他不是向来都这样的吗?
眼见柯皇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魏闳连忙上前抚背顺气:“母后息怒,九弟年幼不懂事,儿子会好好教导他的。”
魏闻懵里懵懂,倒是十分知趣的已经跪下了。
“母后息怒,九弟只是一时口误,您莫要往心里去。他在上阳为官这一阵,颇为刻苦。父皇前两日还夸九弟出去了一趟果然长大不少。”说话的是魏阙。
跪着的魏闻脸色一红,有些激动又有些羞惭,其实在上阳这一阵,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亏得有幕僚,不过也比在王府时稍微不那么游手好闲一点。
柯皇后怒气稍止,忽尔滚下一滴泪:“你们父亲已南面称尊,我们魏家今非昔比,我既欢喜又担忧。华侧妃母子三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他们奸计得逞,咱们母子五人只怕死无全尸。我这一幅破烂身躯,死不足惜,可你们怎么办,每每想来,为娘我都是夜不能寐。”
眼见柯皇后落泪,魏闻大急,膝行到床畔:“娘勿要这般杞人忧天,大哥长子嫡孙,文成武德,岂是二哥这等莽夫可撼动。况还有三哥从旁协助,二哥不足为据。我虽不才,却也愿为大哥效犬马之劳。”
魏阙应景而跪,沉声道:“儿虽无能,愿辅大哥前行。”
“好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柯皇后似欣慰落泪,抬手将三子招到炕前,将他们手掌合握在一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只要你们兄弟三人勠力同心,为娘便是死也无憾了。”
兄弟三人忙不迭劝柯皇后勿要说丧气话。
诉过衷肠,柯皇后催促三兄弟回前头。
三人拜别,随即起身离开。
“你说老三会真心实意的辅佐阿闳吗?”柯皇后幽幽一问。
柯妈妈手心一颤,温声劝慰:“这些年来,三爷对您孝顺,对世子友悌,娘娘也是看在眼里的。娘娘勿要多思多虑,太医说了,您得放宽心调养。”
放宽心,她怎么放得宽,大师说了的,魏阙生而克她。魏阙越好,她就越倒霉,可是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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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大哥, 母后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出了清宁宫,魏闻迫不及待的追问魏闳。
母亲的好似油尽灯枯一般, 令魏闻心惊肉跳。明明他去上阳那会儿, 母亲虽然有些体弱, 但精神还不错。可他不过是离开三个多月而已,母亲竟然衰败至此。
魏闳沉默了一瞬, 发现不只魏闻看着他,魏阙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神情颇为紧张。
“太医说了母后身体极弱, 千万不要让她老人家大悲大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魏闳拍了拍魏闻的肩膀:“小九, 你日后懂事些, 知道吗?“
魏闻一怔,喃喃:“我走前好好的, 我才离开多久, 母后身体怎么就差成这样了。”
魏阙脸色僵了僵,短短三个月里,他遭父亲训斥,吕姨娘的儿子变成了女儿, 母亲本就郁结于心, 更雪上加霜的是,吕嬷嬷事泄,引得父亲和祖母雷霆震怒,被关进家庙, 在里头的待遇也说不上好。
一桩接着一桩的打击纷纷而至,任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更何况母亲身体原就有些弱。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魏阙道,“九弟莫要太过担心,你若愁眉不展,反倒令母亲不得开怀。”
魏闳附和了两声:“母后最疼你,你以后多去陪陪她,她见了你就高兴,有利于养病。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玩心,见你出长进,母后更高兴。”
魏闻干巴巴一笑,悻悻然摸了摸鼻子。
魏闳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不想片刻后,一宫人快步追上来,行礼后道:“三爷,皇后娘娘请您回去一趟。”
“母后找三哥干嘛?”魏闻纳闷,他们不是刚离开。
那宫人摇头:“奴婢也不知。”
魏闳便对魏阙道:“三弟快去。”
魏阙朝他抬手一拱,旋身返回。
望着他的背影,魏闻自言自语:“母后找三哥到底干嘛?”
魏闳眼神微微一闪:“总是有要事,我们先走吧。”
魏闻摸了摸脑袋,放下此事,随着魏闳离开。
且说随着宫人回走的魏阙,行至半路,就觉身体里涌现炙热烧灼之感,这感觉来势汹汹,瞬息之间涌遍全身,随之而来的还有筋骨酸软的无力感觉。
饶是魏阙也不禁踉跄了一下。
“三爷?”宫人大退几步,目光闪烁的看着摇摇欲坠的魏阙。
魏阙赤红着双眼,怒目而视。
宫人骇了一跳,脸上又浮现抑制不住的欢喜,见魏阙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双手一击,便有四个侍卫打扮之人从暗处出现,奔向魏阙。
打头之人抓住魏阙的肩膀,正想招呼其他人赶紧抬上魏阙离开,不想眼前一花,脖颈一凉,彷佛听见了谷底山风呼啸的声音。
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魏阙击退另外三人,掠墙头而逃。
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死了!
巡视的侍卫忽见墙头掠过黑影,大惊失色,提脚想追,却发现拍马都不及。不由鸣锣,传讯四方。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坐在凉亭里躲清闲的宋嘉禾问青书。
青书凝神一听,只听见远处绮罗殿捏隐隐约约的鼓乐声,她摇了摇头:“奴婢听着只有大殿里的奏乐。”
宋嘉禾笑了笑:“可能是我听岔了,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咱们回去吧。”
她站了起来,低头理了理裙摆,忽尔听见青书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叫。
还没来得及抬头,腰间一紧,人就落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手脚被轻而易举的制住。
悚然一惊宋嘉禾要叫。
“暖暖,是我,别怕。”魏阙紧紧抱着宋嘉禾,声音沙哑低沉,彷佛竭力忍耐着什么,灼热的呼吸喷在宋嘉禾白皙的肩颈上,那一片白嫩看的魏阙两眼发直,喘息声加剧。
也不知她穿的是什么料子,又滑又凉,使得备受折磨的魏阙舒服不少,可这一阵舒适转瞬即逝,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更加汹涌,令他虫钻蚁噬般的难受起来。这药的凶歹超他想象,魏阙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那么脆弱。
宋嘉禾悚然一惊,定睛一看,只见他英俊的面容发红发赤,额角沁着细汗,触及他灼热的目光,宋嘉禾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三表哥,你怎么会?”
魏阙这模样让她想起了木兰行宫里遇上的季恪简。
花瓣一样的红唇开开合合,落在魏阙眼里犹如无声的邀请,他眸光晦暗复杂,忍不住低下头。
宋嘉禾大惊,唰的扭过头。
滚烫的唇角划过她幼嫩的脸颊,温凉细腻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终究抵不过凶猛的**,魏阙张嘴含住她的耳垂咬噬吮吸。他紧紧抱着她,力道逐渐加大,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骨肉的模样。
宋嘉禾如遭雷击,又惊又恐还有说不出羞耻,她想躲,奈何受制于人,便是脑袋都被他的大掌按着,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三表哥,三表哥。”
魏阙浑身一僵,抬起了头,望着她泪光盈盈的脸蛋,眼底是无尽的懊恼和怜惜,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回头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魏阙深她一眼,抬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压着汹涌欲/火:“我先走一步,稍后向你解释。”
语毕,人已经消失在错眼间。
宋嘉禾怔怔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口砰砰直跳,谁给他下的药?他要怎么办?他没事吧?
凉凉的夜风吹得宋嘉禾忍不住一个哆嗦,她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层细汗,黏答答的难受。
宋嘉禾掐了掐手心,让自己稳下心神,不断安慰自己,三表哥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
宋嘉禾走到晕倒在地的青书面上,掐着她的人中将她弄醒。
幽幽转醒的青书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忽尔她猛地拉住宋嘉禾:“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留意到宋嘉禾衣裳发皱,青书脸色大变。
宋嘉禾:“我没事,什么都别问,回头细说。”三言两语安抚下青书。
主仆二人若无其事的回到殿内,殿内歌舞升平,热闹如初。
宋嘉禾却是无心欣赏,三表哥现在如何了?她动了动脖子,觉得那儿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异样的灼热。
宋嘉禾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肯定是喝酒喝多了的缘故。
魏阙颇为狼狈,他被人找到时正飘在湖里,救上来时已经气绝。
闻讯而来的皇帝惊怒交加,勒令御医一定要将人救回来,否则让他们殉葬。
几位御医如丧考妣,穷尽手段,总算是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只是魏阙还十分虚弱,吐出腹中积水之后,又晕了过去。
儿子活过来了,皇帝如释重负,但见历来生龙活虎,威风凛凛的魏阙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差点就一命呜呼,想想就一阵后怕。
慈父之心顿时涌上心头,皇帝脸色铁青。
柯皇后站在一旁,要不是柯妈妈扶着她,她马上就能瘫倒在地。再是厌恶魏阙,但是,她从来没冒出过让他去死的念头,听闻魏阙溺亡那一刻,柯皇后自己都说不上她是什么感觉。
眼下他活过来了,柯皇后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
柯皇后垂了垂眼,压下千头万绪,再抬头时泪光闪烁,完全是一位担忧儿子的慈母。
“陛下,赵统领求见。”张公公太监细声道。
皇帝嘱咐御医仔细照顾魏阙,抬脚要走。
“陛下,臣妾可否随同前去,臣妾想知道是谁害了老三。”柯皇后恳求地望着皇帝,她心头惴惴不安,无名的恐惧牢牢跟着她。
皇帝定定看她一眼。
看的柯皇后没来由的心慌气短。
最后,皇帝对她点了点头。
外头,御林军统领赵飞龙躬身汇报情况。
“御林军在清和园里发现两具尸体,分别是一名宫女和一名侍卫,那宫女是清宁宫之人。”
“不可能!”柯皇后矢口否认,她亟不可待要向皇帝解释,因为过于着急,却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冷声道:“你继续说。”
赵飞龙接着道:“发现时那宫女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那侍卫则是被割喉而亡。另三名侍卫在追击中见逃脱不得,纷纷服毒自尽。
此外,就在刚才,清宁宫茶水间的大宫女素月被发现死在水井里,自杀还是他杀,目前尚在调查之中。属下在她屋里搜到了这包药粉,具体效果,还未验证。”
“交给太医。”皇帝的的脸阴沉的滴下水来。
便有宫人上前接过赵飞龙手里的木盒。
好不容易有点停下咳嗽的柯皇后闻言,急的胸膛剧烈起伏,咳得越发激烈。
“娘娘!”柯妈妈惊恐大叫,骇然盯着手帕上的大块血迹。
柯皇后面白如纸,衬得嘴角那摩鲜血越发刺眼。迎着皇帝暗沉沉的目光,柯皇后四肢发凉,皇帝在怀疑她:“陛下,这和我无关,不是我做的。肯定有人,有人陷害我,是华氏,一定是她。”
皇帝一瞬不瞬的看着柯皇后,似乎在研判她话中真假。
柯皇后仓皇失措,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声嘶力竭道:“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老三,陛下明鉴。”说罢,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柯妈妈大急。
皇帝无动于衷的看着哭天抢地的柯妈妈,殿内宫娥见他一言不发,也不敢上前。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皇帝的吩咐:“带下去。”如此,宫娥们才敢上前。
被打断了的赵飞龙再次接上自己汇报:“梅姨娘的尸首在含香斋内发现。当时…”后宫里除了太后以及皇后外,旁人都还未册封。
赵飞龙踌躇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