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禾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的落落大方,“多谢三表哥招待。”
“吃饱了?”片着鹿肉的魏阙问她。
宋嘉禾盯着他手里的鹿肉,内心剧烈挣扎,终于决定做一个诚实的好姑娘,“还没有。”丢人就丢人吧,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估计也没什么面子了,虱子多了不愁!
魏阙不觉一笑,用洗干净的芭蕉叶装了一大盘给她。
“谢谢三表哥!”宋嘉禾眉眼弯弯,声音甜丝丝的,觉得这一刻的魏阙前所未有的顺眼。
吃了一大半下去,宋嘉禾是彻底饱了,懒洋洋的坐在木桩上看着另外两人吃。
无尘大师属于豪放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魏阙就要‘婉约’多了,不过这个婉约也就是在旁边无尘的衬托下才显示出来的。他吃东西速度很快,动作倒不粗鲁。
魏阙抬眸看她。
吃饱了心情大好的宋嘉禾奉送一枚大大的笑脸。小姑娘的脸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眼睛亮闪闪,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看着让人觉得欢喜。
魏阙垂下眼,拿起酒壶喝了一口。
等两人吃的动作动停了下来,宋嘉禾再一次提出告辞。
无尘热情洋溢的说道:“女施主,下次有缘再一起吃肉。”
宋嘉禾愣了下,随后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心里觉得大概没机会了。这次是自己沾了他的光,居然吃到堂堂魏三爷亲自烤的肉,想想还有点小骄傲呢!
宋嘉禾朝二人行了一个万福礼,便旋身离开,走出一短路后脚步一顿,面露懊恼,光顾着吃了,她都忘了问为什么他烤的肉这么香。可再让她专门跑回去问,这么丢人的事她可干不出来。
宋嘉禾一扭头,果然对上青书青画两个幽怨的小眼神,悻悻一笑,“回头带你们去吃七方楼的烤鸭,每人吃一只带一只。”
青画幽幽道,“谢谢姑娘。”
宋嘉禾,“…”听起来还是有点怨念,可她也没办法啊!
在她们身后,无尘定定的望着这个方向。追忆、怅然、无奈等情绪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脸上切换。
魏阙默默看他一眼后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一点红光。他走过去,在枯叶堆里捡起一枚红宝石胸针。
“看来是那小姑娘拉下的。”人一走,无尘也不装模作样喊女施主了。
无尘啧啧两声,挤眉弄眼,“就当肉钱了,你还赚了。”
魏阙淡淡扫他一眼。
旁人被他这一眼扫过去,十有/□□要噤若寒蝉,可无尘是谁?那是打小以弄哭魏阙为乐的无良师叔。可怜魏阙硬是被他逼得修炼成喜怒不形于色。
“话说,你今天挺细心,还拿三张芭蕉叶包肉,怕烫到人小姑娘?”不等他回话,无尘幽幽而叹,“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体贴过!”
魏阙眉头跳了跳。
越说越上瘾的无尘完全无视他渐渐变黑的脸,如数家珍一般说着他童年黑历史。
终于听得魏阙忍不可忍,他把宝石胸针放在木桩上。
无尘挑眉,“呦呵,恼羞成怒了。”拍了拍大肚皮,慢腾腾道,“吃饱了,正好动一动,看看你这两年进步多少?”话音未落,先发制人,完全没有以大欺小的愧疚感。
顷刻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拳脚如影,瞬息万变,看的隐在暗处的影卫顿觉生无可恋。
谢谢孤月山人的手榴弹
谢谢桃妖妖(X2)、Dommy、月影下的青蛙、瓶瓶罐罐的地雷(づ ̄3 ̄)づ
第26章
珑月庵的斋菜清淡可口, 对于吃了一大堆烤肉正犯腻的宋嘉禾而言正合适。
用完斋饭,宋嘉禾几个又陪着宋嘉音说了会儿话, 见天色不早,遂去向主持明惠师太辞行。
明惠师太是宋老夫人的好友, 如无特殊情况她老人家每月起码要来珑月庵礼佛一次。宋嘉禾每回都陪祖母过来, 故而和明惠师太十分熟悉。
又有年初她大病一场,昏迷不醒,祖母急的直掉眼泪。后来明惠师太把那串陪伴了她四十年的小叶紫檀佛珠送给了她,还在她床前打坐念经。
念到第三天她苏醒, 祖母一直都觉是明惠师太用佛法把她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对师太更是感激不尽。
如此渊源之下, 宋嘉禾来了珑月庵, 万没有不拜见明惠师太的道理。
说起来宋老夫人和明惠师太的交情可追溯到垂髫之年。师太本也是世家贵女, 却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勘破红尘入了空门。因缘际会之下来到武都,进入珑月庵,因精通佛法而信徒众多。短短二十年就将珑月庵发扬光大。
小丘尼通禀后将她们引入厢房后便告退。
宋嘉禾对蒲团上的人恭敬抬手地打了个稽首, “师太好。”
宋嘉淇和宋嘉晨亦见礼。
明惠师太还了一礼, 慈眉善目地看着她们。
如此宋嘉禾才抬起脸来, 哪怕看了十几年, 每一次见面宋嘉禾都忍不住心底的惊叹。
简朴的灰色僧袍, 眼角淡淡的纹路,这些都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宋嘉禾一直都觉得珑月庵能如此香火鼎盛,与明惠师太身上那种庄严之中混合着缥缈仙气的气质密不可分,看着她, 你就会不自觉的信服。
“祖母让我问问您,院子里的荷花开得很好,您要不要抽空去看一看?”宋嘉禾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
明惠师太轻轻一甩拂尘,“告诉你祖母,若得空,贫尼便上门叨扰。”
宋嘉禾笑眯眯道:“您能过来,祖母定然开心。”
明惠师太微微笑着,如春风拂面。
宋嘉禾犹豫了下,期期艾艾道:“我大姐初来乍到,还请师太多多关照!”
明惠师太微微一笑,“求人不如求己。”
碰了个软钉子的宋嘉禾脸色微红,讪笑着挠了挠脸,“那您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一路小心!”
宋氏三姐妹乖乖巧巧的行礼告退。
出了院子,宋嘉淇用力的呼出一口气,在里面她大气都不敢出。总觉得自己咋咋呼呼的会亵渎了主持师太。
宋嘉禾被她这没出息的样子逗乐了,“你至于这么夸张吗?”
宋嘉淇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想啊,可我看见师太就控制不住的紧张。”宝相庄严,仙气渺渺跟见了大殿上的佛像似的。
宋嘉禾无奈摇头,抬头一看,红霞满天,如火如荼,“和大姐道别后…”
“六姐,怎么了?”
宋嘉淇见她突然愣在原地,不由奇怪。
宋嘉禾朝着对面的屋顶眨了眨眼,不是很确定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去?”
宋嘉淇与宋嘉晨面面相觑,扭头问丫鬟们,“你们看见了吗?”
一众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你是被彩霞晃花眼了吧!”宋嘉淇嘲笑。
宋嘉禾望了望天边大片大片的晚霞,捏着眉心笑了笑。
宋嘉音一直送她们到大门口,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眼睛发涩的宋嘉淇突然一把抱住宋嘉音,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姐,你跟我们回家吧,修行在家里也可以啊!”大姐那么讲究一个人,从小到大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在这儿却要粗茶淡饭,还要自己洗衣扫屋,连个小丫鬟都没有,宋嘉淇越想越心酸。
宋嘉音喉咙有些堵,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她哑着嗓子道:“你说什么糊涂话,我这条命都是菩萨给的,要是这点诚心都没有,是要遭报应的。”
宋嘉淇哭唧唧的看着她。
宋嘉禾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别胡闹,以后我们多来看望大姐。”
宋嘉音勉强维持住笑意,“是啊,你们几个以后多来陪我说说话。”
宋嘉淇眼泪汪汪的点头。
宋嘉音摸了摸她的脸,“快点走吧,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宋嘉淇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宋嘉音里痴痴的望着她们,眼眶渐渐湿了。
六月底,赵家大姑娘出阁,谢嬷嬷带着行李住进了锦绣院,宋嘉卉水深火热的生活就此拉开序幕。
宋嘉卉的下马威被谢嬷嬷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不说,还在第二天就被谢嬷嬷揪到一个错,打了手心。
任是宋嘉卉如何谩骂都无济于事,宋老夫人特意拨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任由谢嬷嬷差遣,就是防着谢嬷嬷指使不动锦绣院里的人。十板子下来,宋嘉卉的手也肿了。
挨了打的宋嘉卉能善罢甘休吗?要是挨了一次打就乖顺下来,她就不是宋嘉卉了。
宋嘉卉自是越挫越勇,要与谢嬷嬷对着干,结果一败涂地。
手心还肿着不好再打,于是手臂大腿臀部这些肉多的地方纷纷惨遭辣手。
苦不堪言的宋嘉卉找林氏哭诉。
林氏自然疼得心肝颤,硬着头皮和谢嬷嬷说情,反被谢嬷嬷义正言辞的说教一顿。
谢嬷嬷想当恶嬷嬷吗,她也不想啊。可这位二姑娘,她要是不一上来就把她打服了,打怕了,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看人的眼力她还是有的。
怪不得宋老夫人让她不必束手束脚,只当教训自家子侄,感情她早知道自己孙女这德行。谢嬷嬷都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被宋家的门楣和束脩晃花了眼。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不想砸了招牌,她就得把宋二姑娘教出个样子来。
谢嬷嬷深觉掉了坑,爬出来还不容易的那种。
锦绣院里斗法,宋铭都被惊动了。他却不是替宋嘉卉说情,而是告诫林氏不要扯后腿。
宋铭发话比宋老夫人还管用,林氏再不敢求情。宋嘉卉见林氏都撒手不管,登时心凉,伤心又绝望的哭了一场,旋即消停下来。
闹闹哄哄就到了七夕,当天崇仁坊里举办庙会,且昼夜不绝。
这样的热闹,宋家姑娘们自然要去凑一凑,宋嘉卉也不例外。
是日傍晚,盛装打扮好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到了温安院。
宋嘉卉在屋子里打扮了整整一个时辰,自从上次从宋嘉禾那得到灵感之后,她摈弃一贯的华丽风,改走清新简洁路线。旁人的反应更是让她坚定了想法。
今天她穿的就是用黄色雪菱纱新作的千水裙,双股垂髫分肖髻,插了米花色水晶发钗,化了淡淡的妆容,简单自然。
揽镜自照,宋嘉卉摩着镜面,嘴角微微上扬,弧度越来越大。
然而刚刚建立起来的满满自信在进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尸骨无存。
大红色的水袖凤尾裙,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发尾用白玉梳松松垮垮挽在脑后,斜插的镂空飞凤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肌肤赛雪,红唇若朱,额间的红莲花钿艳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缓缓站起来的宋嘉禾朝着门口的林氏和宋嘉卉明媚一笑,眸光流转,顾盼神飞。
宋嘉卉的脚就再也抬不起来,油然而生一股拔腿就跑的冲动,她知道宋嘉禾美,很美!可从来都不知道她能美的这么具有侵略性。
同样被惊艳了的林氏回过神来,立时去看宋嘉卉,见她怔怔然地咬着唇,登时心里一疼。卉儿的容貌一直是她的心病,尤其是回到武都之后,被俏丽多姿的姐妹围绕着,卉儿越来越自惭形愧,每次和姐妹们出门都要难受一回。然容貌于世家贵女不过是锦上添花,且这红颜易老。奈何卉儿就是听不进去,这孩子到底年纪还小,看不透这些个。
嘴里发苦的林氏前走一步,遮住了失态的宋嘉卉,“母亲赎罪,我们来迟了。”
借着这一打岔,谢嬷嬷不着痕的推了推宋嘉卉。惊艳正常,嫉恨就不正常了。
谢嬷嬷同样的心里发苦,二姑娘这性情也是没谁了。
“二嫂和二侄女可来了,就等你们了!”宜安县主满脸笑容的开口。目光在显然精心打扮过的宋嘉卉身上绕了一圈,轻轻一笑。
这脸酸的都能沾饺子吃了,相由心生这话,可见还是有道理的。
林氏笑笑,带着宋嘉卉见过礼后落了座。
宜安县主笑吟吟对宋老夫人道:“母亲可得多安排些人跟着姑娘们,万一碰上那不长眼的坏人可怎么办?”
宋老夫人虚虚指着她,笑骂,“你这张嘴,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宜安县主一甩帕子,飞一眼斜上方的林氏,“早年咱们暖暖不就差点丢了。”
林氏整个人都颤了颤,手心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提起那桩事,宋老夫人就满心后怕,又冷冷扫一眼如坐针毡的林氏。暖暖五岁那年的上元节,林氏带她上街赏灯,竟是把人给丢了。幸好遇上好心人,送了暖暖回来,要不宋老夫人都不敢想孙女是个什么下场。
面色发白的林氏低了头,小女儿丢了,她自责得无以复加。老夫人还厉喝要休了她,她又急又怕。
当年那种心脏被什么东西箍住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幸好人没事儿。
望着玉颜光润的宋嘉禾,宋老夫人还是一阵阵止不住的后怕,她板着脸叮嘱,“玩归玩,你们记得了,切不可甩开下人,也别去那危险的地方,知道吗?要是叫我知道你们胡闹,下次就别想踏出大门一步。”
她故意多看了宋嘉禾一眼,当年这丫头就是调皮甩开了下人才跑丢的。
宋嘉禾悻悻一抹鼻子。
宋嘉淇握了握拳头,自信满满,“祖母您放心吧,谁敢拐我们,我打的她满地找牙。”
宜安县主见自己引起了婆母不好的回忆,忙描补,“可不是,母亲就放心吧,咱们家这几个姑娘,谁敢欺负他们。”
宋老夫人这才露了笑影。
“当年是谁把你送回来的,六姐真不记得了?”宋嘉淇突然对盘旋了自己心头多年的疑问又好奇起来。
宋嘉禾微微仰头,纤细的手指轻点下巴,沉吟片刻后遗憾的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就记得他身上的熏香有点儿像松柏,挺好闻的。”
年初那一场病让宋嘉禾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唯独这一桩,两辈子她都记不起细节。
她所有的记忆就是有人抱着她‘飘’进了家里,把她放下就‘飘’走了。
之后的事都是祖母告诉她的,见到家人后她哭的背过气去。当夜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以后她就又生龙活虎的活过来了。她连自己走丢过两个时辰这件事都不记得了,更别说阴影了。
宋嘉淇畅想,“肯定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做好事不留名!”
宋嘉禾笑,“好人会有好报!”因为不知其人,宋老夫人只好在珑月庵为他点了一盏长明灯,上写佚名。
宋嘉淇重重点头。
“好了,该出门了,早去早回!”宋老夫人看一眼更漏提醒,余光瞄见低着头浑身都不自在的宋嘉卉,目光下滑,落在她手里皱巴巴的锦帕上。
宋嘉卉心里一慌,将帕子团在手心里,头垂的更低了。
宋老夫人心里一叹,大家闺秀讲究的气度而不是容貌,多少世家贵女容色寻常,可待人接物大方得体,谁会轻视,她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谢谢孤月山人,Dommy的地雷(づ ̄3 ̄)づ
第27章
离开温安院的一路, 宋嘉卉沉默的有些反常。往常若是姐妹们刺激了她,在长辈跟前她就臭着一张脸, 离了长辈,少不得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发发酸。
可今儿她竟然连愤愤不平之色都没了, 沉默异常。
宋嘉禾不由多看她一眼。
宋嘉卉迅速扭过头, 手指一下一下的绕着锦帕。
宋嘉禾微微一眯眼,心虚?她竟是在宋嘉卉眼里看到了心虚,不免让宋嘉禾想起了前世那些不怎么美好的经历。难不成这辈子她这么早就要开始动歪脑子了?
“六姐?”见宋嘉禾出神,宋嘉淇纳闷。
宋嘉禾对她笑了笑, “也不知道今天街上人多不多?”
宋嘉淇兴奋, “肯定很多, 去年下雨, 夜市取消了, 今年肯定好多人出来玩。”
说笑间就到了侧门,宋嘉卉上马车,其余姑娘依旧骑马。打扮的这么美, 自然要招摇过市一回才不枉一番心血。
行至崇仁坊这一路, 她们还遇上了不少或坐马车或骑马的贵女, 有那关系好的便一道走了。
到了目的地三三两两的分开, 宋家四姐妹也各自呼朋唤友离开, 再好的姐妹也不能天天黏在一块,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宋嘉禾与舒惠然、王博雅等五个关系好的小姑娘往东街去,七夕庙会她们都看腻了,来来回回那些节目, 还不如东街各种小吃来的有吸引力。这一天全武都的小吃都会集中在那儿,免了大家东奔西走的辛苦。
民以食为天,东街也是最热闹的地方,熙熙攘攘,呼喝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