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走的时候,春花笑着拿出两匹大红缂丝料子,一匹榴绽百子的,一匹花开富贵的,送给四奶奶,“这料子是我姑母赏我的,这样鲜亮的颜色四奶奶穿正合适。”

“既是姑母赏的,怎么好送人!”四奶奶十分地推让。

春花笑着说:“当初姑母赏我时,是一样两匹,我已经各做了一件衣服,当初进侯府里穿着还不错,可总不能再做同样的衣服。留儿还小穿不了,四奶奶是新媳妇,正配这个颜色。”

四奶奶也明白春花的意思,自己出门确实没有太像样的衣服,作为新媳妇正是众人的焦点,她确实很需要这两块料子,于是就笑着收了下来。

此后,四奶奶和三小姐一样,时常过来坐一会儿,有时她们还一起过来,春花也明白,就是自己再想与侯府撇清关系,顾梦生也是侯爷的儿子,与二房分属两支,再进一步说,在泰宁侯这一支里,她们仍然还属于非嫡系这一派里的,这本来就足够形成一个联盟了。

春花虽然被当成了联盟的一份子,但她并不参与任何事情,甚至很少去回拜她们。她忙着往外跑。这一天春风和煦,她答应了留儿和小琴的要求,“好,今天就不去上课了,我带你们出去玩。”

她们三人抱着阿瓦,坐着骡车去看了正在筹建中的酒店,春花指点着她们俩人,特别是小琴,“成了亲后,就要管家事,总要自己有主意,你也学着点。这次店里要准备的木器都由你先算出来再买,单子后天交给我看。”

小琴性格胆小懦弱,这个样子将来要吃亏的,春花一直在提点着她。可小琴虽然听话,但本性却难改。

看小琴拿了一张纸仔细地记着,春花就对留儿说:“你算一算除了大宗的东西,店里需要多少杂品,也列一个单子在后天给我。”

留儿也同小琴一样高兴地到店里四处查看记录。这孩子性格坚强,但有些马虎,让她从小事做起,但愿能让她细心些。

中午春花带着她们到望远楼吃席,“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我们今天不仅来享受美食,也要来学习学习。”

这一天,三个人都兴高采烈的。

回去的路上,留儿把车帘子掀了个缝向外看,春花抱着阿瓦笑了,多像她当初被关在武成侯府里想往外面世界的样子。想起留儿在千户所时的恣意,春花的心就软了。

“母亲,你看!”留儿看到了什么都要叫春花分享,“那有一家店叫桃花面,多有意思的名!”

桃花面!春花从留儿掀起的小缝里向外看去。桃花面竟然还在,还是过去的样子!她不假思索地吩咐车夫,“停车。”又对小琴和留儿说:“我带你们去买点好东西。”

小琴和留儿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店。宽敞明亮的大厅,四周和中间摆着开放的货架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女士用品,想买什么,直接拿起来放在跟在后面介绍商品的女伙计的篮子里,出门时一起结帐。

春花看着和原来格局完全一样,但店面大了,商品种类多了的桃花面感慨万千,对小琴和留儿说:“喜欢什么,只管挑,今天买什么都行。”说着自己把孩子交给了跟着的奶妈,也挑起了东西。

“五奶奶?”

春花听着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世子夫人,不,现在应该是武成侯夫人。武成侯夫人迷惑地看着自己,春花一笑,“夫人可能是认错人了,我是那个五奶奶的表妹。”

武成侯夫人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事情:继母带着新五奶奶去了泰宁侯府,回来时听下人说,泰宁侯刚认回的儿媳妇与先前的五奶奶非常像,新五奶奶在大家面前一口咬定说那就是先前的五奶奶,并且闹得很没面子。好在杨府也好,泰宁侯府也好,都念在她思妹心切,并没有人认真跟她生气。

武成侯夫人本来就不信新五奶奶的话,宴会前的一些日子她就有些不正常,总是疯疯癫癫地在屋子里哭。当然她从泰宁侯府回来后就更不正常,可谁有心思去理她呢。

不过,眼下武成侯夫人不确定新五奶奶说的是不是真的了,眼前的不正是先前的五奶奶吗?她们开桃花面时,天天在一起,就是五奶奶生过孩子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表妹?”武成侯夫人终于明白了,她震惊万分,但还是控制住自己说:“原来是表妹,请随便看看,这里还是你表姐,也就是先前的五奶奶和我一起做的呢!”

“那么你就是武成侯夫人吧?”春花意味深长地笑着,“我听姑母和表姐说过,你与先前的五奶奶最好,当初没少照顾她。”

“先前的五奶奶并不需要我照顾,”如今的侯夫人也含义颇深地笑着说:“她有主意着呢。”

“那最好了,”春花笑道:“人要是连自己的主意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第二百五十五章

接着武成侯夫人把春花带到了里面的贵宾室,亲自给春花介绍起桃花面的各种的商品。春花注意到她重点讲的都是她所不了解的新东西,她自然捧场地挑了不少。小琴和留儿根本没注意她们间的暗流,也兴高采烈地选东西。

到了结帐的时候,武成侯夫人坚决不让掌柜的收钱,“我与先前的五奶奶好了一场,看到少奶奶后就想起了她,这些东西我送给少奶奶用,以后还需要什么,只管到铺子里取!”

春花见她这样,也不再推让,道了谢就收下了。

上了车后小琴和留儿好奇地问:“这位侯夫人真大方,送我们这么多的东西!”

春花笑着告诉她们,“侯夫人与那个长得特别像我的表姐关系非常好,所以就把我当成她了。”

大家都知道春花与她的表姐非常像,所以单纯的小琴和留儿就一心关注新买来的东西了。

不久,春花与武成侯夫人在一次宴会上又遇到了,勋贵的圈子也就这么大,碰来碰去都是这些人。

侯夫人把郭茵叫来给春花行了礼,笑着说:“这是我的大女儿,今年十二了。还有一个小的没带来。”

春花觉得带来给别人家孩子的小礼品太轻,拨了头上的簪子送给郭茵,“出来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你留着玩吧。”

侯夫人也不虚让,让郭茵收了去找女孩子们玩,拉着春花找个清静的地方,唏嘘着说:“孩子小,竟然认不出少奶奶与先前的五奶奶非常相像。”

春花也感慨地说:“想当年五奶奶去的时候,郭小姐不过五六岁,哪里能记住。想到郭茵缠得宛如新月一般的小脚,春花本想问一下,又没有问。世情如此,也没什么稀奇的。

侯夫人就讲起了侯府的事,当年老侯爷因为五爷的事连气带病,没熬多久就死了;侯爷承了爵后,出孝后因为人缘不错,依旧在五军都督府谋得个不上不下的职位,赶上新帝登基时还升了一级,她也顺利地被封为侯夫人;郭良今年十七,去年未过门的儿媳妇得急病没了,现在还没订亲;郭茵正在相看亲事;老侯爷去后,她完全掌了家事,将侯府上下整顿了一番,裁人减开支,如今日子好过多了;谢氏和五爷不愿意分家,侯爷也由着他们,但每月用度都是一定的,超出的都是自理…

侯爷老实本分,虽然很难将侯府发展壮大,但也足以守成。侯夫人聪明能干懂事理,她接手后把侯府管好更不出春花意料。

侯夫人与春花说了侯府的事,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了五爷,“自从那年罢了官说是情伤郁闷,整天地在外面鬼混,继母心疼儿子,只管拿银子让儿子散心,整日地流连秦楼楚馆,做几首艳词歪诗,他哥哥在外人面前一提到五爷就羞得没话说。好在,杨阁老看在女婿的面子给他又谋了翰林院的缺,总算不在家里闲晃了。”

“当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五爷和新五奶奶在你,啊,在先前的五奶奶灵前手握着手站在一起,被来祭奠的人撞见后也不臊,反倒逢人便说是思念五奶奶,把姨姐当成五奶奶了。”

“后来成亲后,孝期内本不当圆房的,却有了孩子,继母对外总说是早产,早产能早五个月吗?我就说,别去解释了,这些事情,越描越黑,还不如就不提,侯府里还能留点面子。”

“那年五爷的事情闹出来后,继母把五爷大姨娘屋子里的东西都拿走给五爷赔偿用,还当众打了个耳光。大姨娘先是寻死觅活的,后来被她生母劝住了,又闹着要出家。我见闹得厉害,就让她和她生母搬到一起,找个偏僻院子,辟做静室,若是真想理佛,就在那里也是一样的。”

“二姨娘倒是个有手腕的,把嫁妆看得特别紧,又仗着是先前的五奶奶的陪嫁,带着四姨娘五姨娘,把持着青云院,又生下三个孩子,不过只养下了一个姐儿。二姨娘的生母也时常到府里来,她原来是先前五奶奶的奶娘,所以下人们也不拦着她,年纪虽然大了,身子倒还很好。”

“三姨娘跑了不用说,四姨娘和五姨娘跟着二姨娘过日子,很尽心地帮着养孩子,将来也想指望着那两个孩子呢。六姨娘被送回去跟着娘家流放,后来就没消息了。”

“前几年,五爷不知在哪个花楼看中一个花魁,想抬回家里顶上三姨娘的缺。侯爷难得地发了火,没让那青楼女子进门。听说在外面赁了个房子住着呢。”

“后来,五爷就收了新五奶奶身边的梅香做三姨娘,又收了原来大姨娘的剪风做六姨娘。继母身边有个丫头也给了他,当七姨娘。还有几个通房,我都叫不上名字。”

“我管侯府后重新定了月例,继母是婆婆,自然最多,比我高一等。至于五爷,什么都比着侯爷来,侯爷身边就两个妾室,我也按两个妾室的例分给他,多了没有,侯府的银子也不是专门给他养妾室通房用的。五奶奶也一概同我一样,之后他们怎么分都由着他们自己…”

“五奶奶的儿女自然比着良儿、茵儿他们,至于庶出的孩子,侯爷没有,我就定下比嫡子减半的规矩。不过,除了五爷的二姨娘,别的妾室都没给五爷再添子女,听说新五奶奶管得很严。”

听着侯夫人把武成侯府的事情一一向自己讲了一遍,春花一句也没插言,她虽然并不会好奇地打听这些事,但是也不反感听一听,就当是听笑话了。

她也给侯夫人讲起了自己的事情,“我是鲁于氏,夫君没了,带着孩子去辽东投亲,后来遇到了同知,那时他还是总旗呢…”

“我原来就对先前的五奶奶说过,辽东那里民风淳朴,女孩儿的日子过得自在,我小时候就骑过马,听说少奶奶马也骑得好?”

“嗯,辽东是个好地方,我在那里也学会了骑马…”

过去就投契的两个人还是能说得来,武成侯夫人与泰宁侯少奶奶再一次结成了好友。

春花正与武成侯夫人回忆着辽东的趣事,彩虹急急地过来找她,“同知大人找少奶奶有事情。”

春花赶紧与武成侯夫人招呼一声,出了门,见顾梦生站在马车旁等着她。见了她说:“我们上车说。”

春花上了车,听顾梦生吩咐车夫去温同知家,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安氏死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顾梦生告诉她,“只是温同知的长随急着来找我,说安氏被温太太害死了,温同知像疯了一样砸东西,谁拦着就要杀谁。又说安氏还没收敛,就在院子里那么放着,请我们去帮帮忙。”

春花身上穿着大红的衣服,也来不及回家,好在车上备有几件衣服,挑了最素的穿上,也就到了温同知家里。

因顾梦生和春花没过来住,温同知便把他们的院子借过去打通了,做为外院,原来的院子做内院,所以看起来比过去要宽敞。但是满院狼籍,到处是各种东西的碎片,让人无法下脚。

温同知就坐在一堆破烂东西上喝酒,旁边放着一把出了鞘的剑。

春花向顾梦生点了点头,留下他陪温同知,自己向内院走过去。就像那长随所说,安氏就躺在里面院子的血泊中,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表情非常痛苦。

春花看到这情形不禁掉了泪,她与安氏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关系还不错,看到平时温顺得像一头小鹿一样的人就这样去了,心里非常难过。她哭了一会儿,见温家没一个人出来,正房的门又在里面关上了,敲门也不开,就对她带来的人说:“我们先把人抬进屋子里吧,总不能就这样放在院子里。”说着亲自带着人把安氏抬到了厢房里。

“顾少奶奶,老奴给你请安了”牛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温太太呢?”

“在屋子里。刚刚大人说要杀了太太,我们就把门关死了,直到看清是少奶奶才开门。”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春花叹了声气问,安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常死亡。

“太太有了身孕,这贱蹄子――安氏也偷偷怀上了,还瞒着太太。”牛妈妈不像过去那样底气十足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太太也没想要她的命,就是想惩治她一下,让她喝了夫人给的药,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没想到这时候温大人回来,看见就与太太吵,在这时,安氏就突然出了很多血,来不及抬到屋里人就没了。”

“大人气坏了,把东西都砸了,还差一点杀了太太,我们都吓坏了。”

看牛妈妈的表情,确实是吓坏了,可是她们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想到结果吗?听她的意思,这药还是温太太的嫡母给的。春花不想追问下去,挥了挥手说:“躲着也不是办法,赶紧先将人装敛好,剩下的事情大家再商量。”

第二百五十六章

温太太得知是顾少奶奶来了后,也出来把她迎进正屋。正屋里比刚刚的院子里还要糟糕,一应摆设都毁了,就连家俱都砸烂了。看着肚子已经明显突出来,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温太太,春花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先将安氏的丧事办了吧。”

“该怎么办才好?”温太太颤声问着。

说实话,春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但是她若是不拿出主意来,温太太更是无措了。她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停灵做佛事这些先一一办起来,我再让梦生问一问温同知,总得他拿出章程。”

温太太自然肯听,马上让牛妈妈去办,牛妈妈虽然低声嘀咕一句,“一个妾室有棺材,就是造化了,要么一张破席子卷出去也就够了。”但还是马上出门张罗去了。

死了人本是天大的事,但是在这里却不一样。人要分三六九等,按律法,主人打死奴婢虽然也是犯罪,但惩罚起来却要减等,温太太害了安氏并不是直接杀人,还要减等,再有温太太是诰命夫人,再要减等,最后减来减去,也就是罚点银子了事而已。

这样还是报官后的情况,若是不报官,更是没有人会来追究。

至于报不报官,还要听温同知的。

不过答案已经是肯定的了,温同知一定不会报官的,他若是想报官,早就报了,也不会又打又砸的。再说,为了这样的事报官,他的脸还要不要?

温太太紧紧拉着春花的手,哭着说:“我也没想到安氏会死,夫人给我的药,碧月也告诉我没事的,我真没想到啊!”

春花很勉强地说:“你还是先注意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吧。”

“温同知会不会杀了我?”温太太不肯放手,“我害怕,我害怕。”

“不会的。”这一点春花还是很肯定。温同知要是真想杀了温氏,刚刚就动手了,可温太太毫发无损。现在火气下来,就更不会了。

虽然春花也知道温太太不应该为安氏的死负全部责任,但是她确实也没心思安慰她。而且她今天出门没有带阿瓦,又要到了喂奶的时间,她要告辞出去,可温太太拉住她不放,反复说着刚刚的几句话,弄得她心烦意乱,想甩手出去,又有些不忍。

这时顾梦生扶着温峻进来了,到了设好了的灵前上了香行礼。然后对春花说;“你上了香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春花依言上香后回家了。她知道顾梦生也算着阿瓦吃奶的时间呢。

折柳院里,常妈妈正抱着阿瓦走来走去地哄着他,看见春花穿着素服回来,得知她刚见过死人,不肯把阿瓦给她,说:“表小姐赶紧先洗一□子,去去晦气,再给孩子喂奶,免得把晦气传给孩子。”

春花只有先洗了洗才给阿瓦喂奶,阿瓦不肯吃别人的奶,这一会儿已经哭得惊天动地了。

“慢点、慢点。”春花拍着阿瓦说。

“小少爷就是嘴急,”常妈妈笑着说:“姑爷说他小时候也这样。”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听了每次都要会心地一笑,但今天,她安抚了阿瓦后就告诉常妈妈,“安氏死了。”

“这也是命啊!当初她不肯听太太的,又怨得了谁?”常妈妈问都没问安氏的死因,就这样说,“真真可惜了这么个温顺的人!”

安氏乖巧老实能干,常妈妈也很喜欢她,而且也猜出来了她一定死在温太太手中。

可是常妈妈不肯多说这些晦气事,就跟春花说起阿瓦刚刚的表现,“好像知道母亲走了似的,别人抱都不肯,老奴一直抱在怀里才睡了一觉,还早早就醒了,小少爷真聪明。”

春花觉得常妈妈和顾梦生在关于阿瓦的认识上基本一致,自家的孩子就是好,也可能自己也是一样,只是不自知而已。

顾梦生半夜里才回来的,春花迷迷糊糊地问他,“几更天了?”

“已经二更多了,”顾梦生说:“吵了你了。”

“没什么,我也睡不实。”春花披衣起来看看孩子,闻到顾梦生身上的水气,“你洗澡了?”

“去去晦气,免得传给孩子。”又伸过胳膊过来,“我抱着你,赶紧睡吧。”

外面的人都以为春花胆子很大,其实顾梦生却知道,太太不说,其实却会害怕的。今天的事关系到温家内院,他只能带太太一起去处理。所以不管多晚,他也要回来陪着太太。只要他在,太太靠着他就能睡得很香。

春花靠着梦生宽阔的胸膛,马上感觉好多了,她问:“温峻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总不能为了个妾室把正妻怎么样。”顾梦生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一个妾室死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我把他带回来了,先随便找个地方住,让小武陪着他。明天你找人给他专门收拾出来一个院子,他可能要住上一些日子。”

“也好,免得他触景生情。”

“安氏不可能进温家祖坟,就是温峻想,他伯父也不能同意,刚刚听温峻发愁,我想起了静心庵,就让他过两天到那里找静慧师太,为安氏寻个安息的地方。”

静慧师太连贫病无依的人都肯收留,而且这时寺庙尼庵本就有寄放死者的功能,对于温峻的要求肯定会满足的。春花点着头说:“很妥当,那里葬的也都是些可怜的女子。”

“这几天我帮他赶紧把安氏的后事办好,然后我们就要跟着皇太子去南京了。”

五天后出殡时,春花与顾梦生一起去拜了安氏。而温峻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折柳院,温太太倒是非常领情,她现在怕面对温峻。

好在,皇太子启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温峻和顾梦生都跟着皇太子离开了京城。温太太送走温峻松了一口气,春花送走顾梦生叹了一口气。

温太太就过来邀春花去她家里坐一会儿,春花摇头说:“京城的靖远楼分店要开了,我今天要过去看一下,以后再见吧。”

温太太知道她不愿意去,在找借口,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各自上了车离开。

靖远楼分店确实在五月开业了。虽然不是座落在繁华的街道上,但离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并不远,二层小楼,还有一个小花园。主要经营烧烤、火锅和辽东的特色菜。这次春花没有在开业时摆酒请客,京城的达官贵人太多,还不如悄悄地开张了呢。结果最初生意不算太好,但靠着美味的菜品,客人慢慢多了起来,也有了些名气。

到了月底,春花看着帐册,微微一笑,生意还算不错,她原来打算还要多赔上一些才能见收益呢。

顾梦生走后,因为他已经将一切都替春花安排得很好,所以春花除了很思念他以外,倒没有什么烦心事,她按时去给老夫人、侯夫人请安,又偶尔去店里看上一眼,日子就悠然地过去了。

五月二十九日晚上入更后,杨阁老派了一个心腹敲开了折柳院的大门,屏退旁人后告诉春花,皇上驾崩了,杨阁老等人今天留宿宫中,让她这两天留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

春花急了,顾梦生与皇太子一起去了南京,千万可别出什么事啊!要知道皇上的两个弟弟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永乐帝还在的时候,听说就闹过几次夺皇位的事。再想到永乐帝驾崩时,先秘不发丧,这不是说明皇位更替时有很大的不稳定因素吗?

父亲若是知道顾梦生的消息,一定会让人给自己多传一句话的。眼下一句多余的话没有,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泰宁侯能不能知道些什么。文官和武将负责的事情不同,消息渠道也不同,而在事态危急的时候,武将的作用应该更大吧?

春花乱七八糟地想着,却赶紧穿好衣服,嘱咐常妈妈看着阿瓦,自己带了彩霞和彩虹打开折柳的大门,去了福寿堂。

果然,平时这时的福寿堂应该关门了,可眼下却亮着灯光,下人们屏着气站在院子中间,将门前的地方空了出来。。

春□直向屋子中间走过去,有下人拦住了她,“老夫人不让人靠近屋子。”

这样严阵以待,说明泰宁侯府已经知道了些什么。春花高声喊道:“祖母,我有事情前来拜见。”

泰宁侯亲自开了门,春花马上走过去说:“父亲,让我进去吧。”

泰宁侯犹豫了一下,放春花进了屋子。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和泰宁侯两个人,看情况他们一直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老夫人见了春花,慈祥地笑了一笑,问:“梦生媳妇,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春花想到父亲让人传来的话,他并没有叮嘱自己不要将消息泄露出去。而眼下,老夫人肯定是想先听到自己的消息,否则她一定不会告诉自己什么。再想琼花告诉自己的京城关系网,泰宁侯府虽然与汉王、赵王府是旧交,但也不是藩王一派的人,又是一家人,应该可以说出去吧。

春花犹豫了一下就说:“皇上大约不好了,我现在担心梦生,不知他到了哪里?”

第二百五十七章

老夫人和泰宁侯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今天宫里有些异常,身为中军右都督的泰宁侯风闻了皇上身子不好的传言,但没有听到确切的消息,新帝对泰宁侯府的信任远逊于先帝,泰宁侯的官职虽然还保留着,但中军都督府本来就没有实权,现在他的影响力也比过去差多了。

这个关键的时候,泰宁侯还是明白应该怎样做的,他不敢到处打听,只在衙门里一直等到了就快宵禁才回了府里,直接到了老夫人院子里。没想到能从梦生媳妇这里听到最隐密和消息。

“算着时间,皇太子应该到了南京,可消息肯定不能这样快地送回来。”泰宁侯告诉春花,“我也不知道梦生他们到了哪里。”

“那么太子要是知道皇上驾崩的消息,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加上送信的时间,最快也要十天以上。”泰宁侯苦笑了一下说:“最关键的是他们回来时要经过汉王的封地。”

汉王?不就是那个一心想当皇上的永乐帝的儿子吗?听说他骁勇善战,朝中曾有很多勋贵一直很支持他,当初皇上继位时对他就颇多顾忌。春花的心沉了下来,这么说太子很危险了,而顾梦生也很危险了?

“我们怎么能帮梦生呢?”

“我们什么也帮不了。”泰宁侯说。

“不,”春花根本不想接受他的想法,“我们多派些人往南京方向去,找到梦生告诉他皇上的消息。”

“梦生给我留下几个军士,侯爷再帮我派几个功夫好骑术佳的人,明早城门一开就出城找梦生去,把京里的消息告诉他。”

“现在什么也不许做!”老夫人严厉地说:“你只管老老实实地在府里,不许派人传递消息!不管是谁入京称帝,我们泰宁侯府就拥立谁!”

在永乐帝靖难时,当今皇上留守京城,而汉王和赵王一直跟随左右,泰宁侯府随永乐帝征战,与汉王和赵王自然有些交情,虽然汉王就藩后,不能再与朝中的大臣往来,但是他们毕竟有着香火情,至少要比当今的太子熟悉得多,所以泰宁侯府甚至是倾向汉王进京称帝的,这对泰宁侯府权势也有利。

可若汉王入京称帝,跟着皇太子的顾梦生哪里会有好结果!春花看着冷酷的老夫人,明白对于她,顾梦生虽然是她的孙子,但在此时,他的生死比起侯府的权利,并不重要。

再看泰宁侯,此时一声不吭,说明他的想法与老夫人是一样的。春花深悔自己来找老夫人和泰宁侯商量,更悔把皇上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自己早就该认清他们的无情!

春花一声不吭,转身出了福寿堂,她要自己想办法通知顾梦生!

顾梦生给自己留下了几个人,里面有两个身手不错的,还有两个只是赶车的,整体实力并不高。要知道清平盛世、朗朗乾坤,京城里是不会有什么过格的事,而且春花平时做的车上都挂着泰宁侯府的字样,更没有人敢来惹麻烦。

可眼下这些人就有些不够用了。春花自己倒是想去,但马上又否定了,她一介女流,若是抛头露面,非常引人注目,本来没事都能惹出事来。

父亲又留宿宫中,于夫人是个没主意的,那么只能找琼花了,想来她也已经知道消息。

琼花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自己不但要派人去找卢梦生传信,而且还要提防泰宁侯府的人阻止,现在是宵禁时分,城门也紧闭,根本出不去,不过等到天明,她一定要亲自去找琼花,让送信的人一开城门就出城。

春花没有一点睡意,她甚至躺不下,便推门出来。夏日将至,夜晚温度并不低,一阵阵轻风吹过来,让她的头脑清楚了些。父亲等内阁大臣们岂能不去通知太子?还有宫里的娘娘们,也会派人传消息,没准太子已经知道了。

可是,就是这样,春花的忧心也没减少,而且她也决定,还是要派人去通知梦生,也许没有用,但也许就能帮助他呢!顾梦生是她最亲的亲人,不管怎么样,自己能做的一定要做!

春花在庭院中徘徊,常妈妈过来给她披上一件衣服,“晚上还是有些凉,小姐还是要保重身体。”虽然春花什么也没说,但常妈妈怎么能觉不出异常呢?

突然,春花侧耳倾听,“常妈妈,你听皇城方向是不是有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