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吉日,一大早,春花打开大门,放了鞭炮,饭店就算开业了。经过思考后,春花还是决定低调些,她虽然可以拿出一块金子来,将饭店各方面一次到位,但那样,一定会引起卫城里人的注意,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把钱都用来买房子后,她得费些力气解释才行。也许她能解释得通,但总归会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而在这样一个小城里,饭店生意最主要靠的还是口味、品质、价格等,循序渐进地把饭店做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以前在这间铺子开酒店失败的原因就是起点太高了,普通的兵士和居民根本不敢进来吃饭,而卫城内有钱人数目较少,开业后很快就门可罗雀,硬撑了两年,还是惨淡收场了。
所以现在,春花的饭店还够不上称为饭店,而是叫小吃铺子更合适。以馄饨为主打产品,另外还有馒头、豆沙包、花卷等主食,菜则是以浑锅做为主打食品,配有卤蛋、酱肉、小炒、凉拌小菜等,还有两样免费食品,那就是馄饨汤和咸菜。
在卫城这样小的地方,一家新的饭店开业,不论规模大小,也足以使大家都注意到,至少开业头几天的客人就不少。
以军户为主的卫城人们的各项时间安排不可避免地受军士们日程的影响,他们大都数早餐时间都在晨正左右,这是因为寅正到晨正时分卫城内的兵士们操练,结束操练后,正好开始了早餐。
春花的小吃铺子每天在寅正准时开业,迎来第一批客人。行商的、出门的、客居于此的人,可以赶在天刚刚亮,城门打开之前来一碗热呼呼的馄饨,根据自己的情况再要上一碟酱肉、一碟小菜,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走之前还可以带上几个馒头、两个卤蛋做为午饭。
就是卫城本地的人家,早上不愿意烧火做饭,在没有煤气、没有电的时候,这确实是一件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就可以从家里带着一个大盆,买上两三碗馄饨,多加点免费的汤,再配上几个孩子最爱吃的豆沙包,回到家里,不费一点力气就吃上了早饭,价格也不贵。
兵士们操练结束后,真正的高峰时间就到了,这样大量的男性人口,总有家眷不在卫城的,或者家里没有老婆的,还有不想回家吃饭的,到了这里来一碗馄饨,饭量大的再加上一个馒头,就把早餐解决了,一天两顿饭就解决了一半。
要知道这里大多数人家每天是吃两顿饭的,如果早餐吃得好,下午就不至于饿得太早,所以对这些人来说,稍贵一些的馄饨很受欢迎。
卫城内的人员整体经济情况要比下面的千户所好多了,毕竟这里集中了整个定辽前卫的几乎所有的商人、手工业者和大部分的军官,对卫城中的很多人,每天早餐的馄饨还是在消费范围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只是买几个馒头,再挟点免费的咸菜,喝几碗免费的馄饨汤。不管在店里消费多少,春花都一样的热情,只花一两个铜钱的客人,也许她挣不到钱,但起码积累了人气,他们也是潜在的客户。
下一波的高峰就是外面来卫城的人为主了,卫城本就是这一片的政治商业中心,每一天都有从外面过来的人:从广宁府来的,从周围卫所过来的,最多的就是定辽前卫隶属的千户所、百户所、民屯、商屯的人,他们过来办事、采购、看病等等。
春花的小店开业正赶上年前,来采购年货、走亲访友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南大街靠钟鼓楼的第一间铺子占尽了地利,外面来的人最容易看到,而且,只挂了两只表明是一般饭店的幌子,不至于让人望而生畏。
这些人到了卫城,只要是进了饭店,就是最舍不得花钱的人也要吃上一碗馄饨,要上几个小菜的就更多了。更有钱的人,就会要上一个浑锅,配上几道小菜,高高兴兴地吃了,还会特别将吃的东西记在心里,回去对没来过卫城的人说上一番,也是一种谈资,卫城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大地方了。
申时开始,就是来吃晚餐的了,还有一些军官、兵士们来吃酒,这时浑锅是必备的,酱肉、小菜,加上小炒,还得要上几坛酒,他们在一起谈论军中的事情,评论着谁的武艺好,甚至有时候还要到外面练上几下子,这些人往往到了近亥时三刻宵禁时分才离开。
卢总旗经常是最后一种客人,当然,为了给于娘子捧场,他有时一天两顿饭都在饭店里吃的时候也有。
这天一早,卢总旗操练后又直接进了于娘子的饭店,他来了很多次,但还是很吃惊于娘子这里的各种布置,又温暖又舒服,很多地方与别的饭店不一样。
一进饭店,右手边是一排半人高的柜子,于娘子早晨人多时通常就站在柜子后面,笑着问每一位进来的客人要什么,收了制钱后,扔到身旁的钱柜里,这时旁边的人已将客人要的东西摆到了托盘上,交给了客人。
厨房那边送过来的馄饨、馒头、小菜、卤蛋、酱肉什么的,有几种固定的配套方法,于娘子叫套餐,这种套餐,配在一起,一般要比单价相加便宜一个制钱,都是大家常选的,因此人进了饭店,几乎立刻就能用上餐。
再靠里面的柜子上面,总摆着一大盆的馄饨汤,有时没有了,只要外面的人喊上一声,就会有厨房里的人重新添上。汤是煮馄饨的面汤做的,乳白色的面汤上面漂着细碎的香葱、蒜苗和紫菜,泛着油花,盆里放着一只大木勺,旁边是一摞大碗,大家可以随便盛了喝。
一个装着咸菜的盆子在不远处放着,里面放着切得细细的咸菜,拌了香油和芝麻,边上放一摞小碟子,口重的人可以挟上一碟子。当初在舅母家里,于娘子做了菜请大家时,大家都说她做的菜有些淡,想是她记在了心里。
整间铺子里面因为有火墙而非常温暖,再飘着香甜的味道,于娘子又那样和气,把卫城里不少的人都吸引进来了。
卢总旗看到于娘子正站在柜后面收钱,见了他一笑,“卢总旗,吃些什么?”
“给我来大份的套餐。”卢总旗只要是早上来,基本就是点这样的套餐,春花伸出一个方盘,接了他递过来的制钱,数也不数地倒进了身边的箱子。
卢总旗注意到于娘子改成用方盘来接钱,马上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于娘子人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白的,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脸上两个深深的梨涡。很多人来吃饭,不只是因为于娘子这里的饭菜好,还有人就是想来看看她。
昨天就有一个人在递钱的时候摸了她的手,她倒没说什么,今天就加了方盘,这个小娘子特别的聪明,多为难的事到了她这里都能轻松地处理好,还不伤和气。
卢总旗总是想,于娘子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这样好的媳妇怎么会不喜欢。于娘子不仅人长得好,性格脾气都没说的,还认字会背诗。
这样的媳妇要是自己娶到了,肯定会捧在手心里当成宝,可是于娘子的夫君竟然一年内纳了六个妾,硬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逼得逃了出来,宁可到这偏远的卫城来,这样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于娘子也真很可怜,当时在河边,她还说自己有娘家,娘家人会来看她,自己当初就知道她在说假话。自己虽然见识不广,但也知道,南边的人比边城这里讲究规矩,女人轻易不能和离,死了丈夫还要守节。她就是真有娘家人,也不会认她,更不会来看她的。
看在路上的交情,而且自己还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秘密的人,怎么也会多照顾她一些的。卢总旗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他人缘好,投契的兄弟也多,每有喝酒吃饭的时候,他就把人带到于娘子这里。
于娘子也分外地给他面子,每次来了,都要加上两个好菜。而且她这里的饭菜也真的好吃,大家也就更愿意过来。
卢总旗把目光放在了于娘子的手上,他每次来时都会看上一眼,当然他可不是那些登徒子,因为于娘的手长得漂亮才看的。而是他想看看于娘子手上的伤痕是否好了。
她的皮肤好象格外的娇嫩,手腕上他弄出来的於青还有些隐约的痕迹,还有弓箭留下来的伤,也没有全好,让他看了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恨不得把那些伤转到自己身上。
这边于娘子伸手在鲁大姐送过来的托盘里放了一个煎蛋,递给了卢总旗。
卢总旗笑着接过,每次于娘子都要给他要的早餐中多加上一点东西,有时是一碟酱肉,有时是一个卤蛋,或者是一个豆沙包之类的,总之是知道自己的饭量大,吃最大的套餐还是差这么一点。
卢总旗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于娘子这样注意到自己,让他心里无比的舒服。但于娘子对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勇子更好,问都不问地给他拿了一碗馄饨,加了一个煎蛋,还对他说:“不许再吃咸菜了,吃太咸对身体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
第一百零二章
卢总旗见于娘子对勇子一副亲密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也觉得于娘子做的馄饨虽然好吃,但是偏淡了些,可是自己若是挟咸菜,于娘子从来不说什么,有一次她在一旁,还笑眯眯地帮忙。
于是他不知为什么就走过去挟咸菜,就是希望于娘子也能笑着说一声,让他少吃些咸菜,可是他挟了满满一碟的咸菜,也没听到于娘子说什么。
卢总旗斜着眼看向于娘子,原来她已经转向刚进来的一个客人。而勇子此时在一旁大声地说:“卢大哥,小婶说咸菜吃多了不好,你怎么还挟这样多?”
勇子这样大的声音倒真把于娘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可此时卢总旗又不想让于娘子看到自己了,他真想踢勇子一脚,可于娘子已经笑着转过来说:“是啊,卢总旗,勇子说的对,咸菜吃多了不好。”
卢总旗脸上火辣辣的,他赶紧说:“我不吃了放回去行吗?”
“哎,”于娘子应了声说:“挟出来了,就不能放回去了,先放在一边吧。”
于娘子特别的讲究,店里的一切都非常干净,不只是店里打扫得纤尘不染,而且还有很多的规矩,用过的碗筷一定要拿回去洗净,还要用热水烫后再晾干,后厨里的人进厨房时都要换上专门的衣服…
其中有一点就是,这些公用的东西,拿出来后是决不许放回去的,卢总旗更加窘了,“我还是吃了吧。”
于娘子走了过来,卢总旗和勇子几乎是操练的人里最后进饭店的,他们不想同别人一起来,于娘子那时忙得很。而现在,来的人少了,于娘子也轻松了,就会有时间同他们说说话。
于娘子笑着接过了那碟在卢总旗手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咸菜,说:“就放在这里好了,卢总旗也没吃过,如果有人想吃,就可以拿走了,也不浪费。”
于娘子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从不让人为难,她一定看出自己的窘迫了,卢总旗又有了那天在河边时看于娘子时的感觉的,他不敢再抬头。
一口气地吃下了碗里的馄饨,卢总旗终于觉得自己的脖子不那么僵硬了,他抬起头来,金花现在站在了于娘子刚刚站的位置,于是他四下寻找于娘子的身影,见她不在店里,估计是去了后厨,不知为什么卢总旗有些失落。
不过,他又想,晚上,自己约了几个兄弟来这里喝酒,到时候又能看到于娘子了。想到这里,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请兄弟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浑锅好吃,后面那个院子又可以演练一下功夫,跟于娘子没什么关系。
以前他们这些兄弟们常常聚会的地方是演武场,然后就去附近的一个小酒馆喝酒,那里比起于娘子这里差多了,什么都又脏又乱,菜做得也比于娘子差多了。
本来于娘子开的饭店只是想先卖些馄饨之类的小吃,用于娘子的话说是简餐部,酒店的部分按于娘子的说法是要等过年后请了厨师再开业的,可是这些与于娘子在路上相熟的商人、兵士们也都愿意在这里吃点东西,再喝点小酒,于娘子就将后院提前收拾出来了。
最初来的都是些熟识的人,或者他们带过来的。
院子中间的地上和假山上,于娘子冻了几个各种形状的冰块摆放着,中间留了空,放上点燃的蜡烛,做成了冰灯,一到晚上就点起来,就是他们这些粗人也愿意多看几眼。周围的屋子每一间都不一样的布置,陆陆继继地添进了些小摆设,弄成不一样的风格,于娘子还给每一间屋子起了不同的名字。
还有那浑锅,于娘子又加了碳盆,把生肉和菜都直接端了上来,可以自己放在锅里煮熟吃,这样的肉特别的嫩,醮上调料味道鲜美无比,比那次在舅母家里做的还要好吃。
所以后院开了没多久,每天来的人已经不少了。有一次,他与兄弟们来晚了,竟然还没了房间。
卢总旗坐在饭店里,慢慢喝着汤,快过年了,军械库里也没什么事,长官们也都回家准备过年的东西,只有他们这些没成家的,倒是一身轻松。
“卢总旗!”
卢总旗抬头一看,竟然是孟总旗,他高兴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孟总旗到卫城有事?”
孟总旗也很高兴,上次运送军械后,他就带着人又回到了卫所,这还是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上次不是分了些东西?这些小子们都有了银子,就要到卫城来买些年货,又嚷着让我请客,我听人家说卫城里南大街新开的饭店不错,就领着他们过来了。”
说着指了指,一大批跟着在他后面的兵士们,还有几个媳妇。
“孟总旗,一向可好?”于娘子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是来了不少的客人,马上出来应酬,见到孟总旗赶紧过来行了福礼。
孟总旗也笑着拱了拱手,说:“于娘子好!”又惊奇地问:“于娘子怎么在这里?”
春花笑着说:“这家店是我开的呀!”
金花这时也站到了旁边,她正学着招呼客人,此时便笑着问:“孟总旗要吃些什么?”
春花抢先说:“既然孟总旗和兄弟们第一次到这里,应该我请客才是。”便让金花去把后面院子里最大的一间房准备出来。
“那怎么好?”孟总旗摆手拒绝。
“我们都是路上生死相依过的人,又是第一次来我的店,请客是应该的。”春花笑着把大家请到里面,又特别向卢总旗点头示意,请他也进去说话。
大家便进了里面的院子,原来孟总旗所在的所离卫城只有十多里路,他们一大早过来,打算先吃点热乎的东西再去采购,到关城门时走,误打误撞就进了春花的店里。
这时,金花带着鲁大姐还有几个帮忙的已经给每个人端上了馄饨,又摆上了浑锅,几盘小菜,春花看了一眼孟总旗,又看了看卢总旗。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把酒摆上来。孟总旗他们是来买年货的,本来只是想吃点热饭菜暖和一下,但要是喝酒,又怕会影响他们的行程,但不摆酒,在定辽前卫的人看来,总是不够热情。
“孟总旗,我们喝点酒?”卢总旗问道,春花倒不用再犹豫了,便也笑吟吟地看向孟总旗。
孟总旗高兴地点点头说:“这么久不见了,喝一点,然后咱们再比划比划!”
同来一个妇人问:“那你不同我去买年货了?”
孟总旗讨好地笑了笑说:“这就是上次我对你说遇到瓦刺人时,我们一起运军械的卢总旗,”又指了指春花说:“这就是于娘子。”
那妇人对卢总旗行了一礼,却特别感兴趣地看向春花说:“于娘子,我可是听总旗说过你好几次了,听说要是没有你,他们那次不一定会赢的。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没想到你…”
春花听懂她的潜台词,辽东镇这里的人大部□□材高大,就是眼前孟总旗的太太,比春花高出半头多,看上去英气十足。而春花娇小玲珑,骨骼纤细,她就是再挺直腰板,也没有辽东镇女子们的英气。
“其实,我就是劝商队的人一起对抗瓦刺人而已,就我这样,连刀都挥不动,能做什么!都是大家言过其实的夸奖罢了,嫂子千万不要当真。”
孟总旗太太果然不当真了,就这样一个小娘子,面对瓦刺人没吓哭了就不错了,还能劝大家一起对敌,真就是很勇敢了。
见孟总旗遇到了一起对敌的战友,孟总旗太太自然与对别人不一样,而且她在外面一贯非常给孟总旗面子的,此时孟总旗软语相求,便不再管孟总旗要留在这里喝酒的事,自已和几位妇人一起去就好了,本来也指望不上孟总旗出什么主意。
春花这边也明了大家的安排,边城的兵士们就是这样,最喜欢在一起喝酒和练武,饭店的院子里,她原打算也像孙掌柜那样搭一个葡萄架子的,现在看来,摆上一个兵器架子最合适。
她笑着与每个认识的兵士和他们的家眷打招呼,到了赖光,赖光有些不好意思,指着一位方脸高颧骨的女子说:“这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她也没了家人,我陪着她来打首饰、买布料,回去就成亲了。”
春花笑着恭喜,辽东镇这里成亲前,男方都会给女方准备首饰和布料,做为聘礼。为了买到可心意的东西,很多时候未来的新娘也会跟着来选东西,赖光和他没过门的媳妇家里都没有长辈,他们干脆就自己来了。好在军户们也并不大讲究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陪着孟总旗留了下来,还有几个去采购,春花也笑着说:“我下厨给你们再添几个菜。”
春花写信给涂三爷,请他在广宁府帮她请个大厨来,已经定下人选了,只是要在春节过后才能到,现在店里来了客人,除了浑锅小菜以外,就是她和几位大嫂做些家常小炒。
这些卢总旗都知道,当初还是他带了些人过来喝酒,才将后面的院子提前开了,因此卢总旗点点头笑着说:“麻烦于娘子了。”语气好像他要请客似的。
果然,孟总旗走时,他们就为了谁请客争执了起来。
春花最后硬是将孟总旗的钱交给了孟太太,卢总旗的钱交给了金花,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早说好了,这次我请,下次,你们谁请我就不管了。”
在一旁的勇子也说:“你们就听小婶的吧,她早就说这次路上结识的人她都要请上一次。”
孟总旗和卢总旗才不说什么了,有了共同的经历,他们也能理解于娘子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零三章
勇子也跟着孟总旗、卢总旗在一起坐了一会儿,便出了房间,到了内院去看留儿,却不知他爹这时进了饭店。
虽然操练结束的高峰已经过去了,但正是年前人多的时候,饭店里来吃馄饨的人不少,春花就看见了勇子的爹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理直气壮地说:“给我一碗馄饨!”
春花将手中的方盘伸向他,示意他付钱。勇子爹也来过几次,但每次还都付了钱,虽然有时钱是残损的或者是数目不足,但春花并没有说什么。
今天,看样子他就不打算付钱了,春花是决不能允许的。
勇子爹也看出了春花的意思,便大声地说:“我找勇子回家!”
春花冷冷地说:“这里是饭店,想吃饭就付钱,别拿勇子做借口来闹。他就是来了,也是与同僚们来吃酒,你也不能赖我拐了你家的孩子!”
勇子爹显然没想到春花能变成这样的强硬,他还记得那一次,这个小娘子急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那次春花是因为在别人家,又是第一次见到他闹事,多少有些手足无措。眼下她自己开了饭店,如果让人就这样闹上门来,以后的生意就不用做了,所以春花一点也不退让。
勇子爹停了一下,扬起手做势要打人,“我打死你!”
春花抄起放在一旁的门闩,上前一步,说:“你敢动手,我就敢打你,然后我们再到官府里去看看谁有理!”
勇子爹飞快地变了一张脸,哀求道:“可怜可怜我吧,我的胳膊折了,什么也做不了,好几天没吃上饭了!”
春花嫌恶地看着他,却不让步,他说好几天没吃饭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肯定是刚刚喝过酒的,浓郁的酒味差一点把人熏吐了。春花并不让步,她不客气地说:“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都能自己养自己,你一个男人,还有一只手是好的,为什么吃不上饭!你若是肯到我这里来做工,不但每天都能吃上饭,还能拿工钱,只看你肯不肯干吧?”
勇子爹当然不肯,他瞧了瞧春花,实在说不出什么道理了,听着一旁吃饭的人有不少的人在嘲笑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向着春花大吼,“你这个小寡妇,废什么话!赶紧给我端碗馄饨,否则我就在你这里坐着,谁想进来都不行!”说着就坐在门前的地上。
春花见他这付无赖相,拿起门栓来向他打去,“滚开!”
她打了两下,可能是力气不大,勇子爹并没有离开,反而更加无赖地躺在地上。春花正要招呼几个男伙计们过来将他弄出去时,她手里的门栓被人接了过去,原来是卢总旗和孟总旗听到了声音出来了。
卢总旗拿起了门栓,在勇子爹身边敲了一下,勇子爹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哀求着说:“卢总旗,你给我买一碗馄饨吧。”
卢总旗不为所动地说:“勇子这个月的军饷都让你偷走了,他和小武小琴吃什么?你若是肯在饭店里做工,就留下干活,若是不肯,赶紧离开!”
勇子爹走了,勇子在里面也听到了消息。
其实自从他爹在卢总旗的三舅家里闹了一场后,勇子再见到小婶就有些讪讪的,可是小婶开了店后,又特别将他找来,说是要他没事时来帮忙照顾留儿。
勇子心里也明白,小婶这样说只不过是给他找个借口,其实大丫就是专门照管留儿的,做得也很好。但他还是每天从军储所里出门后就高高兴兴地去,卢总旗也常去,他对他爹说是卢总旗带他去的,他爹就说不出什么了。
勇子并不是去白吃的,他不止是帮着照料留儿,还挑水、劈柴、送煤,照看灶火。小婶说是让他来帮着干活,可每次见他手脚不停,又总是怕他累着了,时常让他歇着,还嘱咐他多吃一点,快点长大。
勇子知道小婶让自己快些长大,是为了让自己能早些护住弟弟妹妹。他每天都能出来,可小武和小琴还得留在家里,爹现在喝酒喝得更多了,还不让他们随便出来。自己只能晚上回去时偷偷给他们带点吃的,有时他们俩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勇子抱着留儿赶出来时,他爹已经被卢总旗赶走了。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勇子又羞又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婶,小婶该不会也嫌弃了他们吧。
春花看勇子的神色,心里也知道他在纠结着,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勇子的爹,勇子心里也是难受,他又怕自己因为他爹厌了他。
“外面太闹了,你把留儿抱回去吧。”春花笑着对勇子说。
金花刚刚去了厨房,她本来到店里是做面食的,但刚开店,人手少,她也时常到前面帮忙。一来二去的,春花姐姐看出来她应对得体,征得她母亲同意,就让她主要在前面帮忙。
只不过新来的王大嫂对厨房里还有些不熟,她再指点几天,也就差不多了。她听了勇子爹来的消息,急忙跑了出来,春花姐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良,可别被这酒鬼欺负了。
见此时已经没什么事了,便说:“春花姐姐,你也回去歇一会儿。”
春花见外面没什么事了,便向卢总旗和孟总旗道了谢,请他们回了房间,自己向内院走去,勇子抱着留儿,正在院子里站着。
春花走过去对勇子说:“勇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时吗?那时你笑得特别可爱,当时我就想,这个男孩真是阳光少年。”
看勇子有些不懂地看向自己,春花又说:“就是像阳光一样明朗的少年。”
“真的吗?”勇子虽然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但也知道这是表扬。
“是啊,不管有多难,你都要保持住自己的这份阳光和快乐,记住了吗?”
“小婶,你真好,就是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要不我就认你做干娘好了。”勇子说完,就感到走在前面的卢总旗回头看了他一眼。
卢总旗一直不让他叫于娘子小婶,勇子曾很不服气地说:“鲁千户比你还大那么多,也叫于娘子小婶的,还给于娘子行了大礼。你也就跟着鲁大哥叫小婶好了,现在不少的人都这样叫于娘子。”
勇子说的是事实,兵士们都知道于娘子是鲁千户的堂婶,大家都半开玩笑地叫于娘子小婶,于娘子也都笑着答应,如果卢总旗这样称呼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卢总旗当时就拍了他一巴掌,他手重,打得勇子后背痛了好几天,可就是那样,勇子也没改口,他还是叫于娘子小婶!
看着卢总旗和孟总旗进了房间,勇子赶紧对春花说了卢总旗不愿意让自己叫她小婶的事,他肯定也不愿意让自己认小婶做干娘。
春花听了勇子的话笑得差点上不来气,卢总旗是最知道自己的底细的,当时又是那么个情景,后来大家一起面对瓦刺人,他才没有说出自己是冒名顶替的,要让他叫自己小婶,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她笑着拍着勇子说:“你就别管卢总旗了,你叫我小婶,我也把你当成侄子,卢总旗叫我于娘子,我就把他当成朋友。”
勇子点着头说:“是,那我们就是亲戚了,可比卢总旗这个朋友亲近多了。”
小婶也赞同,她说:“我在这里没有什么亲人,就把你们当亲人吧。”
勇子因此觉得在定辽前卫,除了家人,他同小婶最亲了,所以以后来得也更勤了。
一天晚上,勇子刚刚打了水回来,小婶就向她招手,他赶紧跑过来问:“小婶,有什么事?”
小婶笑着说:“你先回去吧,路过卢总旗的三舅母家时,替我告诉舅母一声,我有事找她,请她赶紧过来一趟。”又塞给勇子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包子,“这是我让金花用馄饨馅蒸的几个包子,拿回去给小武和小琴吃。”
小武和小琴来不了饭店,春花也不敢做得太多,只能每天给他们带一点吃的,偷偷地帮一些。
“勇子收下包子,放在怀里,感激地向春花笑笑说:“我这就去传话。”
三舅母很快就来了,春花赶紧把她迎到了饭店后面,进了月亮门,就是春花住的地方,周围没了客人来往穿梭。从舅母家抱过来的两只小狗已经长了不少,不再认识舅母了,吠着扑了上来。
春花喝住狗,拉着舅母低声说:“上次我对你说过的孙千户的女儿来了卫城,今晚就在我这里住。难得这样巧,我就请你过来见一见。”
原来鲁千户嫁到孙千户家里的长女,也就是现在的孙鲁氏与孙千户一家人到卫城来采购年货,孙鲁氏过来给春花送年礼,要知道她成亲时小叔奶奶可是给她添了妆,以后自然就得长来长往。
于是春花就留孙家的女眷们住在饭店里,这其中就有孙鲁氏的小姑子,也就是春花想让舅母见的人。
这姑娘长得大方漂亮,性格温和,春花觉得与卢总旗很相配,她又暗暗问过了,恰好孙姑娘还没有定亲,于是她借着让人准备晚餐的时机出来,叫来了舅母认识一下。
舅母马上就明白了春花的意思,只装做过来看春花的,同春花笑着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千户夫人带着儿媳,两个女儿正与大丫和留儿一同坐在暖洋洋的炕上说笑,喝茶吃点心。
春花笑着为舅母和鲁夫人介绍了一下,说:“这位是军储所卢总旗的舅母,向来最照顾我。她刚好来给我送东西,相请不如偶遇,我便请她过来陪亲家太太吃饭。”
正说着,饭菜也送了进来,大家把点心和茶水撤了下来,摆好上了饭菜。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
第一百零四章
既然是有交情的女眷,春花领着进来陪自己吃饭也是正常,孙千户的夫人便笑着说:“我们每次到卫城来都是住驿站的,可巧大儿媳妇的小叔奶奶留我们住下,倒比驿站那里强多了。只是我们方便,却害得小叔奶奶待客都没个地方。”
春花笑着说:“都是女眷们,凑在一起说说话也有趣些。”
孙千户夫人突然想起来了似的问:“卢总旗可是前些日子送军械时遇到瓦刺人的那个?”
春花笑着说:“正是,我那时恰好与卢总旗他们同行,也是因此认识了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