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冲在最前面的身着大红袍子的矮壮男子身上开出了一朵暗红的大花,花的中心是一只黑色的长箭。那人先是扔掉了手中的大刀,然后向马下缓缓地倒了下去,就像慢放的动作片一样。春花看见他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好像是在骂着什么,这时有好多人跳下了马将他扶了起来,带着他重新上马向后退,所有的人也跟着退了一些距离。

“停!”这边的箭也停了下来,春花也看出来了,刚刚的箭有的没射到对方那里,更多的是虽然射到了,但没有多少的力量了,已经不能伤人了,只有几只特别箭的射到了位,但中箭的只有一个。

看穿着那个人好像是个头领。

“大哥射中了他们的头领!”勇子兴奋地喊。

有不少人跟着喝采。

春花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向卢总旗,只见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弓,他的那张弓比别人的要大一些,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能射得远些吧。

“名不虚传,卢老弟的箭术确实了得!”孟总旗笑着拍了拍卢总旗的肩膀说:“瓦刺人先退下去了,我们有时间将车阵好好排一下了!”

他们俩说着就一同去检查车阵,每一处都仔细看了,把车子间排得非常紧密,又将各种武器摆好,车阵里的气氛紧张极了,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五章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瓦刺人又开始了进攻,他们先从后面推上来一个人,正是刚刚跟着惊马跑出去的商人,在他哭泣和求饶声中当着大家的面砍了头,头骨碌碌地滚出去很远,而脖子里的血喷出去很高。

春花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她怀里的留儿被吓了一跳大声地哭了起来。也有几个与那商人熟识的人哭出了声。

接着春花被身边一个人的叫声吓得又清醒了,商队中的一个人手臂上中了一箭,痛苦地叫着。有人上前帮着包扎起来。

春花向外一看,瓦刺人改变了战术,分散着从三面向车阵冲了过来,到一定距离,张弓射箭,箭就如飞蝗般地飞了进来,而阵里的兵士早已分散开,靠着河边只留下一人巡视,其余三面大家依靠车阵向外射箭。

双方对射了一会,互有伤亡,有五个兵士被瓦刺人射中了,四人都是轻伤,没什么要紧,有一人则被射中了胸前,伤势严重。瓦刺人也有几个人落了马,但下去的时候把伤亡的人都带了回去,半个多时辰后,他们撤了。

圈子内的人商人们也纷纷自保,他们乘着间隙把车上的东西取下来,在一圈人外面又搭了一道矮墙,布匹、食盐、皮革、还有运货的箱子,杂七杂八的东西摆到了一起,以期能挡住流矢。

孙掌柜的货物最多,最适合这时用的是大大小小的铁锅。这个时候,也没有顾得上问他愿意不愿意了,纷纷搬下来取用,再说这锅又比不得别的东西,轻易不会弄坏。孙掌柜虽然小气,但此时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春花等人现在每人头顶着一只铁锅蜷缩在由杂物堆砌起来的二道墙内。

他们这一番自保很有成效,建成二道墙后,就没有再被流矢射中的了。

趁着停战的功夫,春花把头上的铁锅拿了下来,将留儿从地上扣着的一只大铁锅中抱出来,不料刚刚还哭得很凶的孩子现在竟睡着了。

春花将留儿交给了范娘子,去看受伤的人,这次的货物中有伤药,已经有人从田掌柜的布匹里拿出一块白布,抹上伤药,给几个伤者都包起来,而那个重伤的人,没多久就断了气,她帮不上任何的忙。。

卢总旗与孟总旗站在一起说话,春花便走过去与田掌柜他们站在不远处听着,“亏了你第一箭就射中了那个头领,然后他们的进攻就有些乱。”

“碰巧罢了,前几天在广宁府就听说,皇上亲征,瓦刺人也许会逃到这里来,这些人可能就是吧。”

“附近的路台只怕是被他们拿下来了,一直没看到烽烟。”

“恐怕不只这二三十个人,他们好像在等着来人。”

“是啊,我也担心这个。好在我们的箭很充足。”

孟总旗转身看向了注视着他们的这些人,“要是不怕了,就去烧火做饭,老子们都快饿死了!”

大约已经是申时了,从吃过早饭到现在,大家还什么也没吃呢。虽然听了两位总旗的话,大家更是害怕了,但还是醒悟般地赶紧去做饭。好在这时侯,人们出门都带着米粮,在外面做饭也是很平常的事。

大家并不敢走远,就在圈子中间挖了个坑,有人到河中提了水,拆了一辆车的木板点火做了饭,又拿出些肉干什么的煮个汤,先让兵士们轮流吃了,然后大家也都吃了些。

不远处瓦刺人也点火做饭,他们带着牛羊,烤肉味很快飘了过来。两边各自吃饭,蓄养着精力准备一会儿再次开战。

恐怖的气氛就在车阵中漫延着,有人在低声说着,要是瓦刺人再来援兵大家恐怕就没命了。

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春花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现实。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保住性命。她有些想法,便走到卢总旗和孟总旗面前行了一礼说:“我有些想法要对两位总旗说。”

孟总旗脸上露出了个不屑的笑容,倒是卢总旗看了看春花说:“有什么就说吧。”

春花说:“既然你们知道瓦刺人可能还要来援兵,为什么不把我们都组织起来一起对敌呢?”

与兵士们一同行路的人加起来有四十多人,其中身强力壮的也有二十多人,也不算少了,让这些人白白在圈子里坐着,太浪费了。

春花不懂得什么军事战术,但她知道在这种冷兵器时代,就是靠人多力量大才能打打赢。

“你们?”孟总旗哼了一声。

春花脸上也一红,刚刚自己和周围的人确实表现不太好,在圈子里又围了一个小圈,个个伏在地上不敢动,而且和氏还失禁了,现在正哭着呢。但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大家不是没经过训练吗?

“大家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不如你们是肯定的,但你们不组织大家,怎么能怪大家呢?再说,他们不是都和你们一起打仗吗?”

春花指着与兵士们一同防守着车阵的民夫。

孟总旗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能比得了这些人?”

春花后来才明白,因为实行军屯,每一个军户之家有一个正军,其余的男丁就叫余丁,或者叫帮丁,他们常被安排协助协助正军行动。

她虽然不懂这些,但还是说:“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时侯能加强一分就是一分,有时候,胜败就在一线之间。”

卢总旗眼睛从春花的右手腕上扫过,那里,前两天被他从于娘子手中抢匕首时用力扭了一下,后来就看见于娘子一直将一块手帕系在那里,应该是完全青了吧,那时自已可是毫不容情。

想到了于娘子——其实她并不是于娘子,而不知是那个读书人家的女儿,看着虽然柔弱,骨子里却透着刚强,又聪明狡黠,她的主意还是应该听一听的。他点点头说:“让他们试试吧。”

孟总旗见卢总旗这样说,就没有再反对,而是说:“你去对大家说吧,愿意的就过来。”

于娘子说得也对,现在要是有人能来帮忙,就是那些不顶用的商人,也比没有强。

不过,两位总旗都没寄托多少希望,这些商人他们太了解了,平时在一起喝喝酒就算了,到了有机会的时候不逃跑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得上呢。

春花自然明白两位总旗的态度,也知道了过去这些商人也从不帮忙作战,不过她既然管了,就打算管到底。毕竟是保大家的命,只有靠大家自己努力。

她走回了小圈子里,范娘子母女正与和氏及那丫环坐在一起,面无血色,十几个掌柜的正凑要一起说着什么,春花走过去听了一下,原来他们商议要骑马跑出去。

怪不得两位总旗不信任大家!

春花咳嗽一声,把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大声说:“现在想跑出去,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瓦刺人的马肯定要比我们拉车的马快,他们又善骑,大家想落得个刚刚那位掌柜的命运吗?”

大家看着突然说话的春花,都吃了一惊,有人就说,“这里哪有女人说话的地方,到一边躲着去!”

春花也不看向叱责她的人,而是语气诚恳地说:“到了死亡面前,是不分什么男女的。我们若是再这样坐在车阵里不动,车阵破了,哪里有好结果?要自救,就拿起武器与兵士们一起对付瓦刺人!”

有人已经动摇了,眼前的形势谁都能看明白,“可我们哪里会打仗呢?”

春花进一步给大家鼓励说:“我们不会打仗,可以学射箭,就是射不中人,射中马也行啊。古人不是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吗!我是宁可在战斗中被瓦刺人杀死,也不愿意在逃跑路上被他杀死!”

“你们看勇子,他才多大,不也一样跟着打仗吗?他还是孩子,都能挡在我们前面,我们有什么不行的呢?”

一位姓刘的掌柜,他是开粮铺的,第一个站出来说:“于娘子说的有理,我们出了车阵肯定是很难跑得过瓦刺人的,还不如就和他们拼了!”

他在定辽前卫的商人中也算得上排在前几位的,他这样说了,马上就有几个人也赞同起来。

春花就势说:“愿意守车阵的,我们就去两位总旗那里领了弓箭,一会儿瓦刺人来了,我们也一同射箭,总有能射中敌人的!两位总旗也同意我们过去。”

说着向刘掌柜说:“请您带个头,我们都跟着。”

于是刘掌柜就带头向孟总旗那里走去,有几位身强体壮的人跟着过来了,春花走在他们的后面,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过来。

其实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场景的影响,看着刘掌柜换上了那名阵亡的兵士的盔甲,手执弓箭,很是像那么回事,他和几个人原来就会些功夫,也懂射箭,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原来不会的人,包括春花在内,在兵士的指导下也很快就学会了射箭,其实这是极简单的,虽然想射好没那么容易。又有几个人陆续也过来了,就像于娘子说的,就算射不中人,射中马也行啊。

其实射中马也不是容易的事,但现在春花还不知道最后她射出的箭一根马毛也没射中过。但多一些人放箭,气势又强了很多,就算没射中,也不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大家猜对了,卢总旗就是男主,作者也一直着急呢,终于男主闪亮登场了!

第八十六章

傍晚时分,两位总旗的预言变成了现实,瓦刺人那边又来了一群马,看样子能有一两百匹之多,不只是商人们,就是兵士们都慌乱起来,骑兵与步兵对阵,骑兵占绝对优势,刚刚他们靠车阵才勉强挡住几十人,现在来了这么多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卢总旗站到了车上看了一会儿,下来说:“他们马多,但不是每匹马上都是有人的,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大家不要怕!”他的话沉稳有力,立刻让有些乱的局势稳了下来。

孟总旗也喝骂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算得了什么!怕什么怕!”

春花咬着牙,努力止住自已发抖,也接着说:“瓦刺人让妇人和孩子上阵,我们还怕妇人和孩子吗!”很快,瓦刺人已经从三面攻了上来,确实新增的人手中有妇人和孩子。但他们一样弯弓射箭,凶悍异常。

真正对上了阵,也就忘了害怕,春花也大声地喊着,伏在车后,头顶铁锅,不断地把一只只箭射出去,后加进来的商人们也都跟着射箭。一下子多了二三十人,箭雨比刚刚密多了。幸亏这队兵士是运军械的,车上最多的就是箭,大家只管一箭箭地射,不用担心箭支不足的问题。

瓦刺人一下子有三四个掉下马,最近的离车阵只有几十步。大约也是惊疑车阵这里防守的力量怎么又强了,很多瓦刺人讯速回马。

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失误,离车阵最近一个落马的瓦刺人竟没被人救走,还躺在车阵与瓦刺人驻马之处的中间。

几箭一同射了过去,那个受了伤了的人挣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几个瓦刺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同族,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像在想办法要把他救回去。而车阵这边,卢总旗、孟总旗还有几个善射的已经张弓对准了那人的周围,也是打算对付要过来抢尸体的人。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兵士突然从车阵中跳了出去,飞快地跑向那人,引发了两面一场新的战斗。

瓦刺人马上冲了过来,这次他们不是分散开的,而也是对着那个人,队伍就非常密集。而车阵里的人,手快的已经射出一箭了,就是后来张弓的,也觉得很好射,他们太集中了。

当然也有些人没敢射,春花就是其中之一,她怕误中了出去抢尸体的人。她已经认了出来,那人正是赖光。

赖光这一下子出奇不意,在大家反应过来前就跑到了那里,他拎着大刀,一下子就砍断那人的脖子,拎着人头就往回跑。

春花清楚地看到来自瓦刺人的一只箭射进了赖光的后背,他一个踉跄,就在春花和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赖光没摔,继续跑了回来,速度却慢了下来。

一个瓦刺人的马已经追上赖光了,他手中大刀就要砍到赖光的背上时,一只箭射中了他,他从马上落了下来。另一个人赶到了,想下马把他救回去,又一只箭将他也射中了。

赖光这时已经跑回了车阵,早有人将他架住,他受伤不轻,但手里那颗人头却握得紧紧的,却兴奋地喊:“老子立功了!有了赏银可以娶媳妇了!”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春花再看向车阵外,形势又变化了,几十个瓦刺人已经退了下去,也把所有的人加上那个尸身都带走了。不过,看他们的马上,大约死伤了七八个人。

原来,瓦刺人最重视将死者带回家乡,认为那样他们的灵魂才会得到安宁。所以很少将族人尸体留给明军,结果也造成了得瓦刺人的人头很稀少,朝廷的封赏非常高。两军交战,最后往往就变成了拚死抢人头,眼下正是这样的情况。

赖光虽然是没有听军令擅自出战,但他引来了密集的瓦刺人,给车阵里的人制造了合适的时机,将瓦刺人重创,况且他又受了重伤,看看瓦刺人又退了,大家都去看他。

他背后的箭入肉很深,但位置却很幸运,没伤到里面的脏器,所以包扎后还有力气说话,“那颗人头谁也不许抢,老子就指着他娶媳妇了。”

孟总旗看了卢总旗一眼,得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后说:“那颗人头就算你的了,但想娶媳妇总得有命在,好好养着吧。等好了,还得挨十军棍,让你不听号令擅自出战!”

赖光只听人头归他了,只剩下傻乐了。

春花悄悄地退了出去,她突然不觉得赖光很讨厌了,要是他的伤好了,再找自己搭话,自己一定和气地陪他说上一会儿话。

这一波作战,车阵里的人也伤了几个,但除了赖光,没有重伤的,也算是幸运。

卢总旗和孟总旗也通过这一波的作战感到了这些新来的人还是很有作用的,刘掌柜几个孔武有力,还习过功夫,与普通兵士相比并不差多少,而最差的春花也能一箭箭地向外射,总能加密箭雨。

于是他们正式给大家分派位置,一个正军带一个,就算把大家编到了正式的队伍中,不像刚刚那样没人管,胡乱找个地方射箭。

春花是唯一一个女人,卢总旗看了看她说:“你就在我旁边吧。”

春花就伏在卢总旗旁边,另一边是勇子。勇子就向着她笑:“小婶,你顶着铁锅的样子挺好玩的。”

春花上去打了他的头一下,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脑袋掉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勇子拍着胸脯说。想了想他又跑了,一会儿回来,给春花拿来了一个头盔。

“小婶,赶快戴上!”

“这是…”盔甲现在是最珍贵的东西,刚刚死去的军士的盔甲已经成了宝贝,由带头过来的刘掌柜穿着,不知这头盔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赖小旗的,”勇子还是笑呵呵地说:“我对他说是给你借的,他马上就答应了。”

本来见了赖光为了娶媳妇,不要命地去抢人头回来,春花已经不再恨他,现在,她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春花不用回头,就知道卢总旗的眼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用匕首把赖光逼走的事情除了两个当事人,只有卢总旗知道。“你戴上吧。”卢总旗说。

春花本来也没想矫情地不戴,闻言马上从善如流。人性本是复杂的,那天调戏她的赖光与今天借她头盔的赖光只是展现出他不同的侧面而已。

但想到赖光,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卢总旗和自己间发生的事情,春花赶紧转移话题,她指着瓦刺人说:“你看,他们惜命得紧,不肯拼死向前冲,真若是冲到车阵旁,我们的箭就用不上了。”

卢总旗听了春花的话说:“你眼光不错,瓦刺人比我们战力强,真若是不要命地往前冲,我们恐怕支持不住。但那时候肉搏后,他们的伤亡也会极大。瓦刺人打仗最怕伤亡,只要伤亡大,马上就退走,今天这批人不知为什么还不退?”

“我也正奇怪呢?”孟总旗走了过来说:“他们已经死伤了十几个人了,却不肯退走。”

“可能是实在没有吃的了,看我们这队人跟着的商户车辆众多,想抢些东西。”

“应该是吧,天就黑了,我们该安排一下了。”

两位总旗安排了大家轮流休息,春花先找勇子将她车上的糕点拿下来,她听说定辽前卫的人喜欢广宁府的糕点,而且特别喜欢匣装的点心。因为这种装点心的匣子是用薄薄的木片做的,吃过点心后,匣子还能用来装别的东西。

而定辽前卫没有这种匣装的点心,春花便想给鲁千户家的亲戚每家送上两盒做礼品,所以一下子买了几十盒点心,捆放在两辆车的车梢尾部,现在拿出来给大家加餐正好。

她自己过去看了看范娘子母女和留儿。留儿还不懂事,倒也没怎么样,正笑着吃点心呢。范娘子却是吓坏了,正抱着留儿哭,见到春花就哽咽地喊了声,“三姑奶奶!”

春花赶紧止住她再说话,“我没事,你带好留儿就行了。”

大丫倒还精神,说:“小婶,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春花笑了一下,大丫才十岁,再怎么也轮不到她,“你帮着照顾受伤的人就行了。”

冷不防,坐在最近处的孙掌柜对春花说:“于娘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佩服!”

孙掌柜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早就变成了灰头土脸,他推开了靠着他坐着的和氏,目光复杂地看着春花。刚刚他就是自称书生,而没跟着大家出小圈子。

春花看坐在最里面小圈子里的人,除了受伤的,女人和小孩子外,还有十多个像孙掌柜这样可以出去战斗的,也都看着自己,便说:“不管有多大的力气,只要去打瓦刺人,就是有用的,孙掌柜也不必自谦。”

田掌柜走过来说:“于娘子,你对总旗们说一下,我们现在也去帮忙,还行吗?”

春花笑着说:“哪里不行?我带你们去找两位总旗。”

于是最后这些有战斗力的人也都出来了,很快就融入进去,车阵里的人斗志昂扬。

卢总旗和孟总旗把这些人也编了进来,把大家聚在一起讲了讲一些作战时的技巧方法,让大家抓紧时间提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春花一直跟在卢总旗身边,听到他与孟总旗在一起商量。

“晚上应该不打紧,瓦刺人不喜欢夜战,不过明早应该是一场恶斗。”

孙掌柜也在一旁,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早会是恶斗呢?”

春花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闻言也望向了卢总旗。

卢总旗解释说:“这些瓦刺人应该是逃窜过来的,必不能持久,再久些被发现,大军一围,他们就一个也剩不下了。我们守住车阵,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攻不下来,明天就会着急,一定会强攻。”

“那我们能挡住吗?”早有人关切地问了。

“要是人手足,我们挖些壕沟,能阻他们一阻,减慢他们骑马过来的势头就好了。”孟总旗说。

挖壕沟,就他们现在这些人手,怎么也挖不了多少啊,再说挖了一夜,明天哪有力气打仗呢?

“那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家已经开始集思广益。

“用火攻行不行?诸葛亮当年最擅长的就是用火了。”

“现在哪有哨石火药啊,再说,点着了火,我们不是也要被烧死吗?”

“放完火,我们过河!”

“瓦刺人还不一样过去,我们要是没了车阵,怎么挡得住他们!”

春花却想起来一个办法,她说:“我们只要把车阵周围的草都割下去,火就烧不到我们这里了。至于点火的东西,不是有不少的布匹和棉花吗?”

田掌柜这次不仅买了一大批布,还买了很多棉花,秋天到了,正是做冬衣的时候。

“我带了很多菜籽油。”刘掌柜说。

“我带了不少的灯油,还有蜡烛。”孙掌柜看了看大家,也准备贡献出自己的货物。

春花看出孙掌柜的心痛,就说:“不能让带这些东西的掌柜们血本无归,我包袱里还有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件首饰,都拿出来赔给捐东西的掌柜们。”说着看了一眼卢总旗,她还是没敢说出自己有金子,但见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就低下头不语了。

“这话说得有理。”

“我们也有些银子,都拿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们都是自愿的,不用赔。” 刘掌柜站出来说。

“如果打胜了,朝廷自有封赏,也能从瓦刺人那里得到战利品,倒时候孟总旗和我不会亏了大家。”卢总旗一语结束了争论。

在夜色掩护下,大家把车阵前三十步以内的草都割掉了,并在离车阵三十步和六十步远设了两条用浸了油的布组成的地带,上面盖着割掉的青草,从远处看不出来,但只要点上了火,就能阻一阻全速前进的马。

这些都是在夜间进行的,忙了大半夜,大家分成两班轮流休息巡视。

春花是跟着卢总旗的,现在他们这三人组中又加入了孙掌柜,变成了四个人,沿着车阵走了一圈后,他们面对着车阵外坐了下来。

卢总旗突然问:“于娘子,刚听你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真有道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一首诗,我也忘记是谁写的了。”春花说,卢总旗应该是没读过书,听说就是千户百户那些有品级的武官也有很多不认字。

“这是杜工部《前出塞》九首之六,”孙掌柜说:“全文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治侵陵,岂在多杀伤。”

“写得真好,杜工部也是当过兵士?”

“那倒没有,”孙掌柜读过书,他解释说:“这是天宝末年,哥舒翰征土蕃时,杜工部所做。他还写了五首《后出塞》,其中一句,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我最为欣赏。”

不过眼下,明显卢总旗最欣赏的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几句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春花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有在战场上谈论诗词的时候,但真的到了此情此景,却并不觉得突兀,好像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又如此的康慨激昴。

春花正心潮澎湃时,一阵悠然的歌声传了过来,那苍桑的歌,伴着哗哗流过的河水,连绵不断的蛙鸣虫吟,颇能撼动人心。

凝神听着来自瓦刺人的歌声,春花不懂什么意思,只感到了浓浓的伤感,卢总旗说:“那是他们为死去的人唱的。”

“如此的悲凉。”春花望向瓦刺那边燃起的篝火,说:“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