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听明白了,剪风是吴钰的丫头,也就是路边等郭少怀的那个,今晨她也跟着过来了。但春花不知回答什么好,只是点点头。

“岳父那里?”郭少怀试探着说。

春花看了看郭少怀,这个人一定要娶自己就是为了父亲的权势,怕自己在父亲面前告状呢。她认真地说:“只要你不为难我,我不会向父亲告状的。”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郭少怀保证。

春花见他并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再次强调,“你以后不要惹我,我就可以不管你和吴钰的事,还有你和别人的事。”

郭少怀看样子还是没真正明白,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春花心里很是疑惑,他一个探花,怎么并不像春花以为的那样聪明?

就有些像春花过去的同学,学习成绩是不错,但真的做什么事,能力却不行。也就是所谓的“书呆子”,春花是不大瞧得起这样的人的,只会考试,有什么用?

春花不知道,就是从明朝开始,科举采用了八股文,内容严格要求,形式上严格限制,就连字数多寡也有规定。这使得读书人不需要独立思考的能力,只是会背书就行了。正是从这时开始,中国的很多读书人失去了唐宋时读书人的宽阔胸襟和远大的目光。

郭少怀就是这样一个读书还不错,但别的方面并不行的人。其实他并真没理解春花话中意思,当然也是他太过自大,认为春花肯定是一心倾慕他。

就是没有郭少怀的话,春花也没有想向家里告状的意思,她还特别地叮嘱了如诗和如画。

郭少怀同春花进了正厅,先给父母行了礼,又见了二哥和特别赶回来的琼花,说了几句后,男人们去了前院,而春花与琼花、二嫂一同去了母亲的院子。一进屋于夫人就拉了她的手说:“春花,郭少怀成亲洞房都没进,你们不如和离吧,让你父亲亲自与皇上说明情况。”

原来大家还是知道了。也是,郭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琼花哪能打听不到?怪不得刚刚春花觉得父亲和二哥面上都是淡淡的。

“不行,”琼花和春花同时回答于夫人,事情要是那么好办,成亲前不就办了吗?在春花回家之前,琼花已经劝过了母亲,她又说:“把事情说开,不只是皇上的的态度我们不能估计出来,雷霆一怒,父亲会如何?就是皇上不怪罪,春花和离后也只能在家中空守一生,最重要的是杨家百年清誉,恐会毁于一旦。母亲还是劝劝妹妹想办法过好自己的日子。”

春花也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杨家是百年世家,号称没有下堂之妇,没有再嫁之女,和离这种事连听都没听过,这也是这个时代思想的主旋律。

于夫人虽然伤心,但也知道琼花说的是对的。

春花笑着把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对流着泪的于夫人说:“母亲,家里的东西太好吃了,我怎么也吃不够。”

同前两天一样,还是没有人给春花她们送饭,春花现在还饿着呢,但她不想说出来。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春花就把这两天的情况大概讲了一下,当然尽量缩小自己受的苦,然后把自己今晨给郭少怀纳妾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个刚刚发生的事情大家还不清楚呢,又说了自己的打算。

于夫人是满脸的惊愕,琼花想了想倒是点了点头,说:“妹妹这样做也使得,对郭家人也只有这样了!”

春花见取得她的赞同,就笑着说:“母亲和姐姐放心好了,我这么多的嫁妆,想过什么日子没有,我保证把日子过得高高兴兴,精彩万分。”

既然到了明代,就得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生存下去,春花已经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武成侯府,还是让春花很无语。

每个时代都有本时代的规则,这个规则的对错对于来自于其它时代的春花来说,内心中自然有一番的感慨。但对本时代的人来说,自然会认为主流的时代规则是无可辩驳的。

杨府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封建时代的文人之家,严父慈母,兄友弟恭,婆媳和睦,妻妾有序,上下井然。而郭家呢,能不能算上反面的典型,春花说不上,但比起杨府,却相差甚远。

侯府中的掌家人郭侯只剩下爵位,并无官职,可是他虽然在家赋闲,却并不管家里的事,一个男人管理家事是让人笑话的,就是闲着,也会在外书房坐着。但郭侯处事虽说有些糊涂,但心中还有是非观念。而谢氏,则是一个心胸狭窄、是非混淆之人,而郭家未来的希望郭少怀,人品也很差。

春花原来的打算根本行不通,如果她按标准的三从四德去做,估计在郭府里活不过两年。因此,短短三天时间,春花已经改变了她的想法。

她现在的想法不能随便说出来,那会吓坏家里人的,但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给郭家孙辈的见面礼提高,得来了妯娌们的好意和谢氏想占了东耳房的家俱让自己驳了的事一一讲了一遍。于夫人总算露出笑意,马上对春花说:“对,嫁妆你随便用,要是不够了,母亲再给你添。”

在这里,正妻不得夫君喜爱,但仍然过得体体面面的例子有很多,春花的打算也不算错,话题一转再转,最后母女三人琢磨起来中午吃什么,又说了些八卦,还算愉快地过了一天。

外院那边,春花也让人传话过去,对父亲和二哥说清春花自有主意,让他们不必为难郭少怀。于夫人和琼花也同意了,现在父亲和二哥参与进来,只能使事态更糟,还不如让春花先按她的办法去做。

琼花不能留太久,先回去了,春花送她到了仪门,看周围没有人,便说:“姐姐,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告诉母亲了,她经不起这个。”

琼花看了看春花,就像不认识她似的,本以为春花一定回家哭诉的,自己才急着一早就跑回来,没想到最后倒是自己多嘴了。她笑着说:“原是姐姐错了,总以为春花还没长大。妹妹真是长大了,但妹妹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好对母亲说,却一定对姐姐说。”

春花感激地点头答应,琼花虽然严厉,其实对家人非常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到了申时,春花和郭少怀离开了杨府。于夫人以为春花真爱吃家里的点心,又给她带了好几包的点心,春花自然笑着接了。

坐在车上,郭少怀想起来了岳父和二舅兄对他的款待,虽然不是热情万分,但也没有为难他。于是他拿起了春花的手,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虽然脚大了些,但一双手可真好看。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春花早就一抽手说:“别动手动脚的,我们远着点!”

郭少怀正是酒后,气恼地低吼:“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让我碰!”

女人不靠夫君宠爱还能怎么办?就是自己冷了杨氏两天,岳父和二舅兄还不是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母亲说得对,杨氏要想生孩子,还不是得求着自己?

春花不理他,郭少怀也怕声音传出去丢人,两人沉默着回了侯府,先进了谢氏的院子。

吴钰正在屋子里同谢氏、小谢氏说话,听到了丫头传话,几步迎了出来,直接从春花面前掠过,就到了郭少怀面前,柔声说:“五爷,酒喝多了吗?妾让人备了醒酒汤,过去喝点吧。”

说着看了春花一眼,而郭少怀此时也看向春花,他们都想看看春花的表情,可惜春花已经向正屋走了过去,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春花进了屋子,谢氏与小谢氏正在屋里说话,春花上前给谢氏行了个礼,就站在了一旁,郭少怀和吴钰也随后进来。

谢氏冷着脸对春花说:“你怎么不与姨母行礼?”

春花奇怪地问:“哪里有姨母?”

谢氏狠狠地说:“杨氏!你姨母就在你面前,你看不见吗?”

春花淡淡地说:“我不与妾室论亲戚。”

小谢氏羞得满面通红,拿帕子捂了脸,转身出了屋子,吴钰也变了脸色。

谢氏气得摔了一个茶杯,她这屋子里的地上可没铺着毡子,茶杯碎了一地,水花四溅。春花不为所动,若不是摔向她,她是不会理的。

郭侯却正好进来了,儿子带儿媳妇回门,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回的家,他自然关心,要过来看看,还没进屋就听到声响,不悦地问:“怎么了?”

春花见了郭侯,上前行了礼,轻声慢语地将刚才的话讲了一遍。这件事她占着理,自然不怕,其实春花哪一件事不占着理呢,不占理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郭侯明白了原由,虽然知道春花有理,但还是偏向谢氏,就不以为然地说:“吴氏虽然是妾,但她的母亲毕竟是你母亲的妹妹,叫声姨母也不为过。”

春花却认真地讲道理,“吴氏的母亲虽然是夫人的亲妹妹,但论起亲戚来,五爷却是夫人的儿子,儿子要比妹妹亲,自然要从五爷这边论的,所以,儿媳不能称吴氏的母亲为姨母。礼不可废,正是这个意思。”

郭侯也不好同儿媳妇辩论,再说杨氏说的很有理,便不理春花,而是笑着问了儿子几句,得知亲家对儿子不错,就看着儿子说:“你们都早些回去吧,晚上也不必再来了。夫妻和顺些,别天天闹得不成样子。”

杨松那人,郭侯还是心中有数的,京城中谁不知道那是个谦谦君子,这样的人是不会教导女人与夫家不睦的。想到这里郭侯心里就更放心了,他又特别看了一眼春花,示意自已这话也是对她说的。

郭少怀起身告退,春花也行了礼退了出来。吴钰也跟着他们出了门。

很快,就变成了郭少怀与吴氏一起在前面走,春花一个人在后面走,但春花也不管路边遇到的下人眼中的目光,镇静自若地回了院子。她这个五奶奶,早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了,用不着遮掩什么。

进了院子,郭少怀与吴氏已经进了东耳房,春花回了自己的正屋。

这一天起得早,又回了杨府吃饱喝足,春花有些困倦了,但还不到晚上,不能睡觉,否则让院子里的人报告了谢氏,又是她的不是。

她换了衣服先去看了看西耳房摆的东西。两侧的耳房是一样的布局,现在把两处的东西摆到了一起,正屋和厢房都塞得满满的,春花确定了东耳房里什么也没剩下后,又听胡妈妈给她讲了东耳房现在的布置。

春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权当是八卦了,要不她拿什么来打发空闲时间呢?胡妈妈倒是很喜欢打听这些事,现在她亲眼所见,自然要对小姐好好说一说,顺便也出出气。

“我们把东西搬出去后,侯府里从库房里抬来了几样家俱,都不是配套的,什么杂木的材料都有,摆设也没个像样的,那吴氏见了抬出去的东西,又见了抬进来的破烂,脸都绿了!”

“还算她有城府,最后什么也没说。倒是指挥着丫头们收拾了半天,然后又去夫人那里献殷勤了。”

下面的春花都知道了,笑着抬手打断胡妈妈的诉说,问:“今天有人给你们送饭了吗?”

“没有,”胡妈妈说:“我把炭火炉子准备好了,明天让吴强去买了些东西,我还会做几样小菜,到时候我给小姐做来尝尝。今晚我们吃从府里带回来的点心,再将就一下。”

胡妈妈看到姑爷一回来就扎进了吴氏的屋子,心里就凉了。看来小姐回娘家也没什么用,女人嫁了人还能怎么办呢,胡妈妈也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好在小姐的嫁妆多,也不怕没钱用。

春花到了杨府,吴强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到了杨府她派如诗去问吴强,结果吴强说,郭府没人管他们,但也没人叫他们吃饭。他们也不敢走,这几天就在外面随便买了些东西胡乱吃了,晚上就在门房里随便过了两夜。

春花看了看陪嫁来的几个人说:“你们跟着我都吃苦了,不过,小姐我是不会让大家吃亏的。从今天起,你们五个每人每月多发十两银子,吴强和如画家家里当差的人每人每月五两,就算是吃苦费了。”

杨府下人的月钱不少,但胡妈妈也不过每月二两,如诗她们不过每月一两,现在春花额外发的钱确实太多了,大家都高兴不已。有了这些钱,吃住什么的都不是问题。

春花示意她们还没完呢,“从今天起,我已经让吴强从望远楼每天晚上给咱们送席面,我们这儿的是一百两银子一席的,外面也给吴强他们定了十两一席的。”

“那我们能吃得完吗?”如琴问。

不用说一百两一席的,就是十两一席的,都有好多道菜,大家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的,可以赏人,也可以扔了。大家千万别撑着自己。”春花开着玩笑说。大家也都笑了起来,到了郭家,这还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酉时刚到,望远楼就送来了席面,东西太多了,大食盒就用了十几个,屋里的八仙桌和小几上摆不下,有的食盒只好先放在地上。侯府里有几个仆妇帮着往里面送东西,又偷眼打量春花的院子,屋子里她们还没资格进来。

春花一点也不亏待帮忙的人,让如诗每人打赏了一把钱,让那些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眼都红了。

“大家坐下吃吧。”春花自己坐在八仙桌边,胡妈妈她们在下面的小几边摆了锦凳,围在一起。

因为是在郭家,春花也不敢让她们过来与自己一席,那样是没规矩的,会让人诟病。

春花只尝了几口就放下,她中午吃得太多,如诗和如画也同她一样。而胡妈妈和如琴如棋却饿了好几天,倒是一通大吃。

“剩下的东西,你们谁要有交好的,就可以给出去,其余的丢掉。”春花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小姐是要开始拉拢人了,但凭小姐的傲气,必须得别人巴着她。

这一席酒菜,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般人家都很少从望远楼这样的地方订席面,特别是武成侯府,日子过得拮据,多少年没从外面叫酒席了。

如诗拿着装着剩菜的食盒,有的菜还没动过,做势要扔掉,早有刚刚听到春花的话的仆妇,等在外面陪着笑说:“好姑娘,别扔了,赏我们吧。”

都是些主子们也吃不上的好东西,白白倒掉多可惜!拿回家给男人和孩子们吃多好,春花所住的依云院门前热闹了一会儿工夫。

春花这里有不少的人探头探脑地看,但没人敢进门,只是在院子里等着要了点剩菜。而外院吴强他们可就不一样了。望远楼的菜就是春花让吴强去订的,他们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在门房里大吃大喝一通,引了无数的人围观,自然就势请了几个对他们还算客气的下人。郭家外院的人就开始有了巴结他们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吃了用炭炉子熬的粥,还有昨天留下来的两样小菜,就派胡妈妈去东耳房,隔着门让吴氏来给春花请安,说过后就回了正屋。

郭少怀因为新婚,有几天的假期,眼下正在东耳房睡得正香,听了胡妈妈的话,气得披了件衣服就进了正屋对着春花喊道:“你这个妒妇,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春花看也不看他说:“五爷只管睡,但我要去给夫人请安,自然要先等吴氏给我请了安才能带着她一起去。”

郭少怀的一股怒火还是昨天就留下来的,春花叫了席面,弄得人人皆知,竟然没请他这个夫君,他当然不会在意那点吃食,但却觉得丢了面子。

在他心里,春花就是因为妒,才会如此的,但听了春花的话,确实什么也说不出来,怎么说他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明白长幼尊卑,妾室给正妻请安,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吴钰还没起床,谢氏已经派了人来□□花了,她是下了决心要给春花立规矩的,哪能容忍春花过了时间还没到呢?

春花听婆子的话很不好听,但依然神情自若地听完,又说了自己要等吴氏请安的那番话。这谢氏母子,头脑还真不够用,自己在三朝回门时急着要让郭少怀纳妾,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找个垫背的。自己就不信了,吴氏那病秧秧的样子,难道比自己站功还好?

婆子只有先回话去了,她不过一个下人,对主子她也不敢过分,五奶奶说的还都有理。还有就是,昨天家里孙女带回来两盘好菜,说是五奶奶的丫头赏的,听说有人还得了赏钱,她去晚了没得着。谁都知道五奶奶非常有钱,如果自己与五奶奶弄得太僵,以后这样的好事不就没了。

郭少怀又与春花吵了几句,无非是骂她不贤不孝善妒之类的,春花就问他自己哪里不贤不孝善妒?结果几个回合下来,郭少怀也没了词,又气愤愤地回了东耳房。

春花暗笑,自己本来就灵牙俐齿,又在娘家认真培训过《女诫》、《女训》,与自己讲理,郭少怀还真不是对手!

谢氏那里又派了婆子过来,让春花过去,春花岿然不动,直到过了晨正,吴氏出了东耳房,春花等她给自己请了安,才带着她一起去了谢氏那里。

面对谢氏的怒火,春花并不客气,“夫人要让我立规矩是为了我好,我也一样,要为吴氏好,才让她也跟着我立规矩。儿媳妇这样用心教导妾室,就是向夫人学习。”

春花的语气比前两天还要强硬了,现在她有吴氏这个垫背的,自然可以与谢氏叫板。至于谢氏会不会动手,春花分析不会。那天清晨是个特殊情况,谢氏打了她也可以说是没看到,以为是下人,才动的手。平时的时候,侯府怎么也不能发生动手的事。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可不一样了,打媳妇与立规矩不同,谢氏让春花立规矩杨家说不出什么,但打人,杨家一定是不会轻饶的。再说真的挨了打,春花就更不会来立规矩了。

婆媳俩针锋相对地吵了一会儿,当然春花一直没吵,她只是态度平和地说出自己的观点,怎么也不能婆婆让自己立规矩,而不让自己管着妾室立规矩吧。

看着吴氏站了一会儿,已经摇摇欲坠了,春花还站得稳稳的,脚大些自然要占些便宜。谢氏便说:“钰儿,你到我这里坐。”

春花却抢先坐下了说:“正妻还没坐,妾室肯定不能坐。”

谢氏又与春花一阵的歪缠。

最后还是将郭侯引来了,他进了屋子对春花说:“自从杨氏进了门,家里好像就没清静过!”

春花自然不能不吭声,“儿媳妇遵礼而行,自觉行得正,坐得端,家里不清静与儿媳妇可没关系。”

礼,有这样一个大帽子,郭侯也说不出什么来。

谢氏还在胡搅蛮缠,但春花一直坚持自己给吴氏立规矩不错,谢氏最后也说不出什么了。她想惩治春花,无奈,吴钰每次都得被波及,春花不看别人,只一心盯着吴钰。确实,到哪里讲理,春花让妾室立规矩一点错也挑不出,最后郭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春花回去了。

这次春花是与世子夫人一起出的门,说起来这个世子夫人,还真的是个聪明人,她尽量不参与谢氏与春花间的事,就是回门那天的早上,她和世子也没过来,就好像不知道一样。刚刚她坐在一边,也一声不吭。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小段,世子夫人终于忍不住笑了笑说:“五奶奶,你的胆子不小啊。”

春花也笑着说:“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大,但我从小在书香门第长大,学习礼法规矩,只要遵守礼法规矩,讲求大义,自然就什么也不怕。”

“五奶奶的礼法规矩确实学得好。”没几天工夫,世子夫人也听到春花讲了好几次的礼法规矩了,但她还是加了一句。“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婆婆。”

也不知世子夫人是提醒春花还是指责她。

春花笑容不变地说:“我这人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的。”

于是世子夫人不再提这些,而是笑着问她这几天住得可习惯?下人可听话?缺什么东西否?春花听她独独不问吃得习惯不,就笑着说:“什么都好,谢谢世子夫人了。”

交浅自然不能言深,到了路口,两人分头回去了。

吴氏比春花回来的晚一些,春花让人把她叫进了屋子站在一旁,自己却坐着让如琴捶着腿说:“正妻给妾室立规矩天经地义,就是告到官府也没有说正妻的不是的。你记着,婆婆怎么给我立规矩,我就怎么给你立规矩。”说完才让脸色苍白的吴氏回去。

从此以后,春花总先等吴氏到自己这里请安后才带着她去谢氏那里立规矩,自己站着,吴氏就别想坐着,自己吃不上饭,吴氏也别想吃什么。谢氏自然也对春花的规矩松了下来。

想折磨春花,没门!

这天早上,吴氏让剪风过来说她病了,不能来请安,春花知道这是谢氏和吴氏的算计。她马上让人去了谢氏那里说,吴氏病了,她要留下来照顾她,不能去请安了,又让人去请了刘院判。

无论谢氏让婆子几次来传话,春花就是不动,她进了东耳房,坐在吴氏的床头,还没问一句病情的事,就先让人把木床上挂的大红百子帐扯了下来,“看来我确实没管好吴姨娘这里,妾室竟然用这种大红的帐子,送到侯夫人那里,查查是哪个不知礼法的人挂上的。”

胡妈妈马上接过来,如诗也一迭声地责问着,又把整个东耳房翻了一遍,把一对大红的花瓶、桌上的红漆匣子都扔了出来。甚至把吴姨娘正在用着的一对绣鸳鸯的红枕套,连同绣鸳鸯的红被都从床上扯下来。

还好,吴姨娘穿着一件葱绿小袄,松香色的撒腿裤躺在床上,否则依如诗的泼辣劲能把她的衣服扒下来。吴氏想起来阻拦,春花却坚持让她躺在床上:“吴氏,你既然病了,就不要再管这些事,那些不合规矩的东西我都让人送到婆婆那里,想来都是下人不懂事,让婆婆处理好了,我并不怪你。眼下,你一定要好好地养病。”

东西扔出去一大堆,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刘院判却到了。

看着眼下屋里的状态,没法让人进来,吴姨娘还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呢。

春花让人把屏风挪过来,请刘院判隔着屏风诊脉,自己也坐屏风后面。

按理说,吴氏一个妾室,是不可能请到刘院判的,就是现在的武成候也未必请得动刘院判,但看在杨侍郎的面子上,刘院判不但飞快地来了,还认真地给吴氏诊了脉。然后说:“这是落胎后有失调养,只要吃几付药好好养着就行。”

话间刚落,坐屏风后的春花就大叫起来,“妄你还是院判,竟然连病也看不对。吴氏才进门不到十天,哪里能落过胎?真是庸医,打出去,到太医院将刘院判误诊的事传出去,看他还有没有脸在太医院坐着!”

刘院判自然能听懂春花的意思,当下也发了火,“你们家的小妾进门几天本官不管,但落胎是一定的。只管再去找郎中,要是与本官说的不一样,本官就上折子退出太医院,要是大家说法一样,让你们家的男人出来给本官赔礼。”

春花自然不依不饶,一叠声地大喊 ,“快请侯爷和夫人来,再遣人将五爷找回来,庸医竟然欺负到了侯府,决不能轻饶!”

侯爷与谢氏进了屋子,这时郭少怀已经过了假期,回了翰林院,自然来不了。春花正与刘院判隔着屏风大吵,当然刘院判一直很平静,这次火冒三丈的是春花。吴氏娇滴滴的样子根本就插不止嘴,再说她也实在是没脸说自己先和表哥有了私情。

郭侯和谢氏路上听说了什么事,自然气得要命,一路步履匆匆,在外面就听到里面吵成了一团,郭侯也不顾避嫌,跟着进了屋子,谢氏向春花大喝一声,“你胡闹什么!”

春花立刻不吵了,低声说:“吴氏病了,儿媳不是着急吗?就请刘院判来看看,谁知刘院判不过是个庸医,硬说吴氏落胎了。我想,这关系到我们家的体面,就是闹到皇上跟前,也得把这事弄清楚。”

谢氏恨不得打春花一顿,但郭侯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明白了。刘院判可不是普通的郎中,他是官身,经常面圣的人,自家的事让他说出去一二,恐怕会有大麻烦。

她马上客客气气地与刘院判打招呼,可刘院判并不给郭侯面子,而且坚决要请几个郎中来看,“明明这就是落胎后有失调养,五奶奶竟然说本官是庸医,这个公道本官是要讨回来的!”

郭侯好说歹说,将刘院判扯到了书房,奉茶陪礼,又拿了一件古董送了刘院判,才将他送走。刘院判走前带着若有所思的笑说:“圣祖皇上和当今圣上恢复汉人衣冠,最讲礼仪,对原配嫡妻都是极敬重,郭侯可得小心些。”

朱元璋的元配马皇后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永乐皇帝的元配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女儿,也曾在永乐靖难时临危带兵守城。这两位皇帝虽然都有不少的后妃,但都对元配异常敬重,甚至在元配去世都没有再立后,史上对他们这方面的评价也都极高。这种思路正是此时代的主流思想。

郭家如今闹成这样,说到底,还是郭少怀官位太小,没有御史注意到他,否则真要参他一本,一定会影响他的仕途。

郭侯并不是完全糊涂的人,他懂得,家里这些事,还不都是妻子和儿子不懂事闹的,当然还有杨氏一点也不肯低头的原因。他点点头,送走了刘院判,心里想着要与妻儿好好说一说。

春花后来也送给刘院判的夫人送了一套昂贵的赤金头面,也让刘院判因为她的几句庸医而心生的不快消失了。就是知道杨氏不是真心认为自己是庸医,但做医生的,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庸医这个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刘院判走后,春花与谢氏、吴氏辩论着,“什么,你与五爷通奸好几个月了?还落过胎?那五爷为什么不早些纳妾?你为什么也不早与我说?”一副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又是通奸,吴氏能说什么呢?她只剩下哭了。

谢氏气得头痛,明知道春花是故意的,现在她可不认为这个儿媳妇是傻的了,可是就是没法收拾她。“请郎中看病,让管家去就好了,你请刘院判做什么?”

“我是关心吴姨娘,再说,我在家里看病都是请的刘院判。既然夫人说刘院判不好,那我以后再也不请他就是了。”春花无辜地说。

谢氏按了按头,气道:“谁说不让你再请刘院判了?”郭侯有些风痹的症侯,自已时常头痛,都该请刘院判看看的,可是刘院判来了一次,却只给吴氏看了病。以后还得让春花请他来给郭侯和自己看看。

“儿媳妇也不知怎样做对,”春花还没解释完,突然醒悟般地说:“刚刚刘院判说让吴姨娘吃几付药调养一下,还没开方子呢,就先吵了起来。现在怎么办?是请刘院判回来,重新开了方子,还是另请个郎中来开方子。”

结果就是这样,白请了一次刘院判,连个方子也没开。

谢氏还得面临春花对吴姨娘院子违规用品的追究。“夫人,礼不可费,吴姨娘犯了大错,看在她病了的份上,我不忍惩罚她,但给她布置了这些东西的下人必须找出来,而且得好好地惩处,让这些奴才们明白上下尊卑,礼法规矩。”

吴姨娘屋里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她自己绣的嫁妆,她在绣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妾。而且就是做了妾,她在内心也没有多少自觉,五爷连五奶奶的屋子都没进过,自己才是真正的五奶奶。所以这些东西她用起来一直没觉得什么,就是郭少怀天天看着也没说过不妥。

谢氏也装做不知道,其实那个大红百子帐还是她给的,吴钰落过一次胎,就是她劝着吴钰喝下的落胎药,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希望吴钰能早些怀上。

眼下,谢氏和吴氏能怎么说,就是明知道春花是在打她们的脸,也只好也顺着春花的意思,说这都是下人的错,定要找出来惩治。

春花并不过分,她见好就收,将吴姨娘用的违规的物品赏了下人,下人只要是正经娶亲,可以用大红。至于以后,吴钰还会不会从这些人手里再次拿回自己的东西,春花可不管了。

吴钰装一次病,损失可不小,虽然她落过胎的事在侯府不是什么秘密,但毕竟大家在表面上并不说出来,可现在五奶奶一通嚷,外面知道的人就更多,她的脸全丢光了。母亲小谢氏本来就反对她做妾,自从被五奶奶直接拒绝称她为姨母后,她一直不敢出现在人前,听了这种事,更是在吴钰面前哭了半天。

精神上的损失是一方面,物质的损失也不少,小谢氏母女俩本就没什么钱,要不然也不会来投奔侯府。呈钰屋里的东西在春花看来不算什么,但对吴钰来说却很重要。找谢氏五爷再要,谢氏虽然对吴钰很喜欢,但往出拿钱,还是不情不愿的,她最看重的就是钱,除了郭少怀,别人是很难从她手里拿出些什么来的。说起来吴钰从谢氏那里得了些东西,已经算是奇迹了,想要再继续下去,难度可不小。

五爷那里就是另一番情形,他倒舍得给吴钰拿钱,但他本就没什么钱,谢氏给他的零花虽不少,但他花的更多,所以也剩不下什么。再说,郭少怀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他拿出些银子后就以为够用了,而且也不喜欢别人总提这些俗事。

这边吴姨娘在想办法弥补她的损失。

而谢氏和郭少怀则被郭侯责备了。杨氏是高门之女,明媒正娶的媳妇,谢氏也好,郭少怀也好,对她的为难也该结束了,家里不能再这样吵吵闹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