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拉进了仪门里,人上去后,又放下了帘子,才让外面的小厮进来,把车拉到外院,然后套上马,这才离开家。车里跟着如诗,春花还带着胡妈妈如琴如画,以及十几个婆子丫环,她们都坐在后面的车里,车外有几个办事稳妥的老管事加上吴强等人跟着。
摆了这么个大阵仗,其实林阁老家离杨家很近,出了杨府的大门,过了两三条胡同就进了林府,又是一番的折腾,春花终于见到姐姐。
现在还不能同姐姐说话,还得先去给姐姐的太婆婆、婆婆以及婶娘什么的好多亲戚请安。林家是大族,现在有好几房人在京城,老太太屋子里现在就是一屋子的人,春花一一见礼,每人说上几句话,就用了不少的工夫。
然后就是午饭时间,林家老太太拉着春花坐在她的旁边用了餐,这期间,春花注意到姐姐就如同家里的二嫂一样,一直在太婆婆、婆婆跟前侍侯着,态度恭顺又不呆板,饭撤下去后,姐姐又陪着凑了会儿趣。
林家的老太太和太太们对姐姐还算不错,从她们的语气和对自己热情的态度就能感到,但规矩却不可废。终于老太太开恩般地说:“琼丫头,带你妹妹去你院子里坐坐。”
春花才跟着姐姐出了老太太的屋子。
这就是姐姐的日常生活,春花不寒而栗,将来自己也是一样吧。
本来想同姐姐先交流交流感情,如今时间紧急,春花等到姐姐让下人都出去后,马上就说:“姐姐,你知道郭侯夫人到我们家时,我去见了她一面,我差点吓傻了吗?”
谢氏过来的事,琼花一定是知道的,春花的表现她自然也听说过,现在从春花嘴里说出来,却又是一种说法,原来春花是被吓的。
“谢氏怎么吓你了?”琼花当然相信自己的妹妹了。
春花用准备好的姜粉抹了抹眼睛,眼泪大颗颗地淌了下来,“郭侯夫人一点也不喜欢我,她看我的眼光非常地不满。”
春花是夸大其辞了,但郭侯夫人确实也没有一点慈爱之心,这一点春花非常肯定。这个谢氏长得虽然美,但一脸的刻薄相,是个非常不好相处的人。
“婆婆和母亲不一样,你也看到了,我在太婆婆和婆婆面前也是一味地恭顺孝敬,将来你也得这样做,礼节上不能差,还得会说些好听的话,婆婆也就慢慢地喜欢你了。”
琼花拿出帕子给春花擦了擦眼泪,心疼地说:“难不成为了怕婆婆苛责,还把你留在家里一辈子不成?谁不是从儿媳妇上慢慢熬出来的,眼下老大媳妇跟着老大外放了,要不,我这里也有媳妇侍侯着了。”
对于这样的话,春花早就有了准备,她基本明白了这个时代的规则了,“姐姐,我不是怕受苦受累,我是怕苦和累都白受了。那个侯夫人她是恨我的。”
看琼花不太相信,春花赶紧说:“姐姐不是认识侯夫人妹妹的夫家人吗?你只要请她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指不定她在家里怎么想办法要对付我呢。”
“那个谢氏,出身小门小户的,是有些小家子气。”姐姐果然慢慢倾向春花了。
“姐姐,我就怕我到了郭家,侯夫人折磨我,那时候我恐怕就活不长了。”春花不是危言耸听,在这个时代,有不少媳妇就死于婆婆的苛责下。
姐姐不语。
春花就是看中了琼花表面严厉,其实非常关心家人的性子,办事能力又强,才一定要到姐姐这里来求援。
父亲和母亲不是不爱自己,但父亲刻板端正,不允许自己一个女孩对自己的亲事发表任何意见,而且他不可能理解内院的一些弯弯绕绕,母亲生性绵软,不是个能做决断的人。只有琼花姐姐,不但关心自己,还颇有些杀伐决断的特点,现在春花只能指望她来帮自己了。
春花拉住姐姐的手,哭着说:“我怕这些话母亲听了担心,只好告诉姐姐,请姐姐帮我!”
琼花被软化了,她揽住春花说:“放心吧,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有了琼花的保证,春花放下了心,她靠在姐姐身上柔声说:“姐姐,其实郭家与我们家结亲,是看中了父亲的权势和我们家的富贵,所以才先有了表妹的事,后有了我一摔伤,他们家就以此为借口要纳妾。武成侯已经早就失去了帝心,我们家可没什么要借助他家的,既然如此,借着他们家家风不正,索性退亲好了。”
春花见琼花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叹了口气,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继续和风细寸雨地说:“姐姐,我知道,我的亲事是高不成低不就,好人家看不上我的这双大脚,差一点的父亲和母亲又不满意,最后才挑了郭家。”
“其实郭家与我们家一样,想结一门好亲也不容易。一听武成侯家,清贵们哪有愿意与他家结亲的?不用说别的,将来父亲得为郭探花多费多少心思?就这样,郭家还弄出这么多事,当我们家好欺负吗?”
琼花已经被春花这些话说动了,她最后还犹豫只有一件事,“武成侯家是差了点,但总归是侯府。最主要的是郭探花,确实风采照人。”
呸!春花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郭探花了,但话不能这样说,大家评价是非的观点不太一样,春花轻声说:“其实,风采照人什么的,都是给外人看的。我就嫁一个和孟举人差不多的人家就行,穷点没什么,反正我的嫁妆也多得很。这样,对父亲的官声也有好处,我也得了实惠。”
“春花摔了这一下,还把人摔通透了,这话说得有理。”琼花果断地说:“明天,我使人去打听一下,看看谢氏倒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终于等到这个满意的答案了,春花按捺住自己想跳起来欢呼的冲动,仍然低声说:“谢谢姐姐为我操心。不过,不是我现在通透了,而是没有我摔了这一下,还显不出这么些事来。”
“所谓疾风识劲草,板荡识诚臣,也是这么个理。”琼花笑着说。
又反复叮嘱春花,让她千万不能说出姐妹间的谈话。这个春花懂,按规矩,女儿家的亲事,自己是绝对不能过问的,自己这样有失体统,传出去只能让人笑话杨家家教不好。
当然了,春花早就从琼花的话中听出她表面极重视规矩的,其实心里明白着呢,所以才能在她面前说这一番话。听到姐姐的嘱咐,春花自然一万个点头。
姐妹两人说了半天的话,也该差不多了,琼花让人打了水,给春花重新洗了脸,又上了点妆,掩饰有些发红的眼圈,又带着她到了正屋向林家的老一辈辞行,春花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琼花是极利落的一个人,第二天,她果然打发人找来了谢氏妹夫家的亲戚,请她帮忙打听一下谢氏的情况。这家人上次能主动来向她透露郭探花和他表妹的消息,就是因为与谢氏的妹妹有些仇怨,又有讨好林阁老家嫡孙媳的想法。
如今琼花主动找过去,那人自然十分用心,没两天就弄清情况过来回话。
琼花听了回话,当时气得火冒三丈,又因父亲的寿辰刚刚回过娘家,不能再回去了,只好与于夫人约好了一起去上香,在庙里见上一面。
春花的估计非常正确,谢氏在父亲的寿辰没有露面,就是因为在杨家丢了面子,以她刻薄的性子,自然天天在家里把杨家人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只要有心人自然能打听得到。
偏偏这个打听的人还问出一件事来,原来郭探花的表妹虽然打了胎,但并没有被送出侯府,依旧与郭探花有些不清不楚地来往,就等着郭探花娶了妻就纳妾了。而且谢氏还多次说自己只认外甥女做儿媳妇。
于是杨家人都气愤异常,这样的亲哪里还能结?于夫人再次找了媒婆,坚决要退亲,原因吗,就是郭少怀人品不端,如果郭家再不同意退亲,那就会将郭少怀与表妹私通的事情公之于众,杨家可是有证据的。
到了这个时候,郭家却说什么也不肯退亲,郭侯和侯夫人谢氏,三番两次地找上了门,但父亲和母亲却非常坚决,退亲终于提上了日程。
春花没人的时候唱起了小曲,本来这个时代的男人们在婚前就有通房丫头已经够恶心的了,与表妹通奸的未婚夫不但恶心,还人品低劣,能摆脱郭家,春花就想放鞭炮庆祝了。
虽然郭家百般地拖延,但再过两三日,退亲就会完成,春花心情愉悦地走进了母亲的院子。
院子里的情况不太对,下人进进出出,屋子里一团乱糟糟的,父亲的声音传了出来,“夫人!夫人!”
春花三步并成两步,直奔屋里,是母亲昏了过去。春花见二哥跪在屋子中间,她顾不上问二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拉住母亲的手。父亲坐在炕上扶着母亲,一屋子的人,掐人中的,找药的,端水的,一窝蜂地挤在一起。
母亲是又急又气地昏过去的,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看见在一旁急出了一头汗的春花,抱着她就大哭了起来。
春花从父亲和母亲断断续续地话语中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天皇上循例到了翰林院看编书的进展,郭少怀正在其间,并抓了个机会向皇上提了他与杨松之女即将成亲。
而二哥也随驾在场,见皇上说了声“好”,并没敢出言说明情况,有了皇上金口玉言的一个字,春花的亲事不可能再退亲了。
春花脑子里轰地一声,就呆在了当地。这些天来,她对这个世界已经非常熟知了,深刻明了皇权的可怕,就是父亲身居高位,对圣意也莫敢有一点的反对。什么事情,只要皇帝最后决定了,就是有天大的隐情也决不能改变了。自己费尽心机只差一点点就搅黄的亲事,现在成了板上钉钉,根本改不了了。
看春花瞠目结舌,于夫人又怕她出什么事,马上止了哭声,安抚着春花。
父亲心疼妻女,一腔的怒火发到了二哥头上,一叠声地让人去拿了板子,要打他一顿,“你这畜孽,明知道我家已经同郭家退亲,郭少怀想借着这个原因把退婚的事盖住,你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
二哥垂头一声不吭,刚刚侍服母亲的二嫂也悄悄地跪在二哥的身边。
春花晃了晃头,上前抱住了要亲手打板子的父亲,“父亲,您对我说过,您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皇上,就这样与皇上的每次对答都战战兢兢,二哥才见过几次皇上,哪里敢与皇上分辩这些小事。再说,姻缘本来就是天定,恐怕我命中注定就要嫁入郭家,不要再埋怨二哥了。”
父亲的手就下不下去了,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事呢?
皇上本就是刚强的性子,靖难后,登上大位十几年了,威严日胜,基本听不进多少逆耳之言,就是阁老们,也不敢过于随意,老二年纪轻,也没经过这样的事,不敢分辩也是正常。
就是分辩了,也要扯出自己家和郭家内帏的事,对哪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圣心难测,万一不小心引来雷霆之怒,那可不是小事。
二哥膝行上前对父亲说:“父亲还是打我一顿吧,我也悔不当初。如今妹妹的一生都让我耽误了,打我一顿,我还能好受些。”
又转头对春花说:“妹妹,你怪我吧,都是我胆小怕事。”说着痛哭失声,七尺男儿,又是悔恨又是委曲,凄惨悲苦,让人不忍。
父亲放了手,叹了口气坐在了炕上,母亲又大哭起来。
春花已经恢复过来,既然事已至此,还是得想怎么办,哭有什么用!
想当初,她开第一家饭店时,请来的大厨竟然马虎地把变质的食材做成了菜,一下子引起十多位客人腹泻,卫生局、监察局、工商局还有记者,一齐出现,都等着她去处理,她不是也没崩溃吗?
春花先安抚母亲,又劝说父亲,再抬头一眼看到跪在二哥身边的二嫂面色苍白,汗水淋漓,马上跳起来对二哥说:“别哭了,赶紧看看二嫂怎么了!”
又催着躲到了屋外的下人们赶紧去请大夫。
二嫂是又有了身孕,日子还浅,自己还没觉出来,刚刚一吓,差一点出事,刘院判看了后让她卧床保胎。
接着刘院判又给母亲诊了脉,说她是急火攻心,也需要休养。
父亲和二哥虽然没病,但整天的唉声叹气,郭少怀如此的做为,更说明这个人心思不正,行为不端。两家又早就闹翻了,春花在这种情况下嫁过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现在家里没事的人只剩下春花一个了,父亲和二哥消沉,母亲和二嫂病倒,雪花又被关了起来。春花不仅要管着家事,为父兄打点好起居,照料母亲,还要顾着二嫂,看顾侄子侄女,一时间忙得倒无心伤感。
琼花让人捎信,说第二天过来看母亲,这次是真的探病。
母亲病了的消息是春花让人去林府通知的。
父亲和二哥虽然还有些悒悒然,但他们总有公事要做,不至于支持不住。而母亲就是一个柔弱的内宅妇人,却被这件事完全打倒了,一病不起。
其实她的病就是心病,春花安慰她也没什么效果,她怎么都以为春花是强作欢颜。而二嫂的情况也不大好,她也有些思虑过度。
琼花见解高,能力强,母亲又是一贯信任她,就是二嫂也对这个大姑姐敬服,眼下的局面也只有她来了能解开了。
果然,琼花一开口,母亲就让她说动了。
“日子还不都是人过出来的?我看妹妹经了这些事也长大懂事了,母亲倒不必再为她担忧。母亲再想想,有皇上那句话,我们家故然不能再退亲了,可郭家也不敢对妹妹有一点差池,虽然够不上赐婚风光,但也差不了多少。妹妹嫡妻的地位稳着呢,那个表妹什么的,再也不用肖想什么了,可是这么个理?”
“那谢氏虽然刻薄,但小户出身,没什么见识,妹妹只要依礼而为,吃不了大亏。郭探花敢冒险在皇上面前把这事说出来,还不是一心求娶,对妹妹自然也不会差。”
“一会儿,我再提点提点妹妹,保她在郭家受不了委屈。母亲这时候得打起精神来,把妹妹的嫁妆理好,妹妹带着十里红妆出门,谁敢小看她!”
事情还是这件事,道理还是这个道理,话还是这些话,可是换了个人说,效果就不一样,母亲精神马上就好了不少,中午也多吃了半碗饭,和琼花商量起来春花的嫁妆。
琼花走前,又去了二嫂那里一趟,姑嫂二人关着门说了一会儿话,再开门后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家里的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当然也有些不同,母亲比过去还热心地张罗春花的嫁妆。
其实嫁妆早就预备好了,除了要绣的一些东西外,别的听说是从春花刚出生就开始攒起来的,只要重新整理,登记在册就好了。而嫁妆单子听说还要到官府里留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春花还是忙,是忙着给母亲泼冷水,她不想带太多的东西去郭家。在春花的坚持下,她的绣楼里的东西都不动,还有母亲要给她的一间人参商铺也留在家中。母亲最后同意了春花的要求,这些嫁妆也算是春花的,只是暂在娘家保管,等春花有需要时再取用。
饶是这样,春花的嫁妆还是非常惊人的。郭家下聘的一万两现银、大约价值一万两的古董、字画全部带走之外,还有陪都杨家给出嫁嫡女的五千两银子,祖母留给春花的一万两银子,侍郎府里准备的一万两银子,母亲分给春花的陪嫁,上千亩京郊的良田,一个在玉泉山下的温泉庄子,十间京城最好地段的铺子,一间生意红火的绸缎商铺,还有整套的家俱、无数的首饰。
最后母亲还在箱子底下放了两千两黄金,这是不上帐的,让春花以备不虞,随意取用。
这份嫁妆,放眼京城,除了皇家外,应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比琼花出嫁时还要多一些,要知道琼花的嫁妆,整整让京城中的人念叨了两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春花的嫁妆单子一传出去,引起一阵的轰动。
杨松是吏部左侍郎,最清贵不过的职位,他老人家还出了名的清廉,要是把他的俸禄一文不花地攒起来,上百年也攒不够春花的嫁妆。
不过杨家却不怕别人说什么。江南的杨家,本来就富贵,春花的外祖父于半城更是富商中的富商。
外祖父本名不叫于半城,半城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这绰号比他的本名还要响亮,就没有人再叫他的本名了。永乐皇帝靖难时,兵饷不足,向于半城借粮,于半城慨然应允,散尽家财,助永乐皇帝登上大位。
永乐皇帝并没有忘记有功之臣,让于半城做了皇商,几年间,重新积累了巨额财富。
于半城之所以能够如此成功,绝不仅仅是个眼里只有铜臭的商人,他知文识礼,外表颇为儒雅,胸中极有沟壑。
重新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后,他又出人意料地在永乐帝迁都北京时再次散尽家财,独自出资承建了半个北京城,半城的绰号就是由此而来。
于半城这样做有着很深刻的原因。他认识到,富可敌国,一定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在皇帝对他起疑前,就将家财用尽,不但得了美名,还有皇帝的眷顾。
另外的内情就是他早年间与于氏本家颇有些仇怨,十几岁就孤身一人行商,诺大的家业都是他一手创立的,在创业过程中结识了他的夫人,二人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了这番家业。于半城对自己的夫人情深意切,尽管儿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女儿,也没有纳妾收房。
他的巨额财富引起了本家亲戚们的觊觎,所以索性散尽家财,让本家天天缠着他要过继儿子给他的人落得个一场空。
当他二次散尽家财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又做了几年的生意。这时他在商界的名气和地位已经到了人皆信其有点石成金之能,但他却只做了几项小生意,当然他的小生意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大生意了。然后他将这这些生意大部份给女儿做嫁妆,小部份养老。
至于他到底给了于夫人多少嫁妆,没有人知道,于夫人也不肯说。但不管是多少,鉴于于半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人敢打于夫人的主意,更何况于夫人嫁到杨家,杨家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春花暗自分析,于夫人的嫁妆应该在百万之上,只看她给自己的嫁妆就知道了,绸缎行和参行两家商铺,各自本钱就在十万两以上,良田、商铺、山庄、首饰也都价值不斐。
琼花的嫁妆原本与自己相差不多,她陪嫁的那间茶行生意非常好。但母亲最后还是决定多给春花一家参行,就使春花的嫁妆超过了姐姐。不过那家参行却没有登在嫁妆册子上。也幸亏杨家低调,并不想夸耀富贵,才同意春花这样做。
春花就这样转眼间成了小富婆,她带着装出来的那么一点的羞涩,把自己的嫁妆弄得清清楚楚,而且本着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把一小半的嫁妆留在家里,她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那些针线活什么的,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反正有绣娘在做。
陪嫁除了财物外,还有人。春花共带着四个陪嫁丫环,如诗如画如琴和如棋,这个如棋不是原来春花身边的如棋,而是琼花姐姐送来的,连同她的身契。
春花觉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出众,反应也快,她看到如棋马上就明白了琼花姐姐把这个人给自己的目的。
如棋身材袅娜,一双小脚刚刚只有三寸,宛如新月,小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闪的,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小嘴微微嘟起,是天生的尤物。
她识文断字,能书会画,精通乐器,擅长下棋、双陆等游戏,投壶、划拳无所不会,更妙的是她的身契,是官奴,比一般的奴婢还要差上许多,没有特别的情况,官奴永远脱不了奴籍,始终低人三分。
这样的人就是嫡妻手中最好用的工具,可以用来吸引丈夫,与妾室争宠,生子,而且还可以随时处理掉而没有一点的麻烦。
琼花真是太强大了,春花无比地佩服。
除了四个丫环,还有她的奶娘胡妈妈,加上四房家人,如诗的哥哥吴强算做一房,如画父母兄弟也算一房,这两房人都跟着春花到郭家,算是近身侍候的。还有如琴的一大家人,管理春花陪嫁的田庄、山庄,另外一房人原来是杨家帐房的管事,叫钱有为,专门帮着春花打理商铺,对帐、记帐之类的。
春花能肯定她的陪嫁队伍的人员素质是颇高的,母亲和大姐琼花在这上面用的心思比那些实物还要多,自己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全面了。
成亲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春花又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来自大哥、三哥还有一些亲友的添妆,这天当她被二哥叫到他的书房里时,想都不用想二哥一定也要送自己好东西了。
春花这些日子把杨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走过一遍,她到了这里,自然是好奇的,厨房怎样做菜,浆洗房怎样洗衣,还有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外院书房是什么样,她全部看过,所以二哥的书房她并不陌生。
自从她必须嫁给郭探花后,二哥比起过去沉默多了,春花知道他是内疚,其实真是不关他的事了,都是那郭探花实在太坏了。
二哥见了春花,就招呼她坐下来,还给她倒了一杯的茶,把桌上的一个长长的红漆匣子推给她,说:“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雪花笑着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轴卷着的画,打开上面系着的绳子,看见上面画的是一幅花鸟。纸已经泛黄,但花鸟的颜色却依旧鲜艳,画的一角盖着好多鲜红的印章。
“这是?”春花问,她最不懂这些字画了,就是在父亲和二哥的外书房里专门看了几天挂着的真迹,也没弄清多少东西,她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知识底蕴太差了。
“这时徽宗皇帝的《腊梅山禽》。”二哥笑着答道。
“徽宗皇帝?是靖康耻的宋徽宗吗?”
“对,就是那个徽宗皇帝,他当皇帝虽然不行,但却是有名的书画家。徽宗皇帝的瘦金体非常有名,他也工画,尤善花鸟,你看这《腊梅山禽》,腊梅形象生动,山禽用笔精练准确,用生漆点睛分外地传神。”
“嗯,是不错,”春花问:“一定值很多银子吧?”
“你怎么这么俗气?开口闭口都是银子。”二哥笑话春花。
春花当然不服气,“你不俗,还不是一样要用银子!”
“好好好,我也俗,也得用银子。”二哥马上告了饶,“这画还值些银子,你拿回去玩吧。”
二哥口中的值些银子,一定是很值钱了,春花脑子一转,她记忆力好,马上就想起来曾听于夫人说过,二嫂家清贵,家无余财,但颇有些先辈传下来的古字画,二嫂陪嫁中也有几幅,这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一有这个念头,春花马上就肯定了。哥哥们虽然也有些钱,但只不过是些零花钱,不比女儿们能先分到嫁妆。男子们得等到父母故去分家,才能真的有钱,二哥拿出这么名贵的画来,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春花马上就拒绝了,“二嫂已经给我好几件漂亮的首饰做添妆了,我可不能再要哥哥的了。”
“哥哥给你的,就拿着。”二哥不由分说,将画卷了起来,装好,就递给春花。
春花不肯接,两人推让了几次,春花见二哥非常的坚决,知道他是为了补偿自己。可是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要二嫂的陪嫁,而且这话还没法说出来。
春花一眼看到博物架上放着的那把匕首,马上有了主意。她跑过去,拿下了这把匕首,说:“二哥,我不喜欢那个被人关起来的皇帝的画,我想要这把匕首。”
“你快放下,那匕首锋利得很,小心伤了自己。”二哥急急地走过来,要拿走匕首。
春花转身躲到了一边,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这把匕首,只有半尺来长,刀把是牛角做的,刀鞘是嵌着宝石的牛皮,拨出匕首来,锋刃锐利,寒光森森,匕首上遍饰菱形花纹,“我就要这个,你给不给?”
“你一个女孩子,要匕首做什么?”二哥见春花拨出匕首,不敢再追春花,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我只是喜欢,并不会随便用的。”春花保证说,她是真喜欢这匕首,觉得这把匕首有些像她前世在哪里看到的古物,再说她还真的缺这样一个能防身的东西。上次来二哥的书房她就看上了,但没好意思讨要。
二哥犹豫再三,还是同意送给她了,他又拿出了一个小匣子,让春花把匕首放在里面抱走了。春花不知道,这把匕首虽然没有那幅画名贵,但也价值不斐。
走到书房门前时,二哥突然叫住春花:“小妹,要是郭探花对你不好,你就告诉二哥,二哥一定替你做主。”
春花回头嫣然一笑,“那好,我要是有事,就来找二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初十,一大早春花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打扮。春花穿上了嫁衣坐在屋子里,听前来送嫁的亲友们说着些吉利话。
雪花在曹姑姑的陪同下也过来了。春花看她清减了些,没再像平时见到自己时露出来假笑,就像对别人一样笑着点点头。
雪花自从在重阳节后就又被关了起来,身边全部换了母亲信得过的人,这阶段家里发生的事情也没让她知道一分。
其实,郭探花的事,知道的并没有几个人,就是退亲时,也是悄悄进行的,现在结亲,在外面的人看来是顺理成章的。
春花这阶段虽然忙着家里的事,但功课却没耽误,就在她出嫁前,原打算辞别的曹姑姑又被母亲留了下来,请她教导雪花。
雪花虽然不是于夫人的女儿,但要是一直就这样心思不正,将来嫁出去也会出事的,那时丢的还是杨家的脸,就是琼花和春花也会受影响。还是琼花的主意,让曹姑姑与雪花整日在一起,言传身教。
琼花对曹姑姑非常满意,春花就让她教得极好。
雪花送上来几块帕子,上面都绣着精美的花朵,一看就是出自她自己的手,春花笑着接了。
曹姑姑也递过来一幅绣品,一尺见方,上面是一朵怒放的红牡丹,花瓣重重,色彩逼真,黄色的花蕊就像要从绣品上突出来似的。春花笑着赞道:“太漂亮了!”
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赞赏,这确实是一幅极美的工艺品,这样的绣工,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有人流露出想出钱买一幅的意思。曹姑姑带着些苍桑的笑意说:“这是我年青时绣的,只剩下这一幅留着玩。现在眼睛不行了,再也绣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春花非常感动,她和曹姑姑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曹姑姑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昨天,自己向曹姑姑道了谢,还送曹姑姑一付极重的镶宝石赤金头面。
这种头面几乎没人在平时戴,因为太沉了,但若是铰了就能直接换成银子用,宝石也能换钱,正是经济窘迫的曹姑姑所需要的,又免得送银子曹姑姑不收。
曹姑姑竟然把自己心爱的作品送了自己。
春花来不及感慨,琼花来了,她热情地把屋子里的人请到了外面奉茶,大家自然知道姐妹有体已话要说,就把屋子让了出来。
琼花低声说:“认亲的时候,把裙子放低一点。”
不就是自己的脚稍大了些吗?春花觉得这只不过是个欲盖弥张的方法,“郭家一定要娶我,就不会嫌我的脚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