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薛老太太将刚刚泼他的茶盅丢了出去,薛镇世眼捷手快的避开,薛老太太喝道,“我就说泰哥儿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原来就是被你们养歪了,做娘的心狠手辣天天算计,做爹的不管事整天花天酒地,你…你…”她说着眼前一阵阵泛黑,差点晕了过去。
“老太太。”陶妈妈忙扶着老太太给她顺着气,薛镇世吓的不敢动,薛老太太缓了口气,指着薛镇世道,“我现在不是和你商量,今年之内你把那母女俩给我送出去,在他们成亲前把家里清干净,若是有一样没有做到,我就再没有你这个儿子。”
“好,好!”薛镇世见薛老太太是真的气着了,也不敢再顶嘴,想着等过些时日再想办法,先哄着她,“我听您的,听您的还不成吗。”
薛老太太面色微霁,厌烦的摆摆手:“你去看泰哥儿去,好好劝劝他!”
薛镇世哦了一声,朝楼上看了看:“画姐儿…还好吗?”他的话一落,就看见楼梯上薛思画冲了下来,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父亲!”
“画姐儿。”薛镇世抱住了薛思画,见她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样子,顿时眼睛红了起来,薛思画哭着哽咽的道,“父亲,您…您怎么才来,您不要我和哥哥了吗。”
薛镇世心酸的撇过头去,又摇着头:“我怎么会不要你们,你在这里还好吧。”
薛思画余光看了眼薛老太太,点着头道:“好,女儿过的很好,就是哥哥他…”从昨晚到现在她心急如焚,担心薛明却又不敢下楼去看,直到听到了薛镇世的声音,她才壮着胆子下来。
“哭什么。”薛老太太头疼欲裂,“都去看看,哭的我心烦气躁。”
薛思画眼睛一亮拉着薛镇世迫不及待的往外走:“父亲,哥哥伤的很重。”薛镇世有些惭愧跟着薛思画往外走,等走到门口他心疼的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你祖母她…”
薛思画朝里头看了一眼,哀求的道:“父亲,你能不能求求祖母让我跟您回去,我一定好好和三姐相处,和姨娘相处的。”
“真是好孩子。”这是家里第一个承认薛思文母女两的人,薛镇世高兴不已,可一想到薛老太太的态度,他顿时瑟缩了起来,敷衍的道,“知道了,父亲找机会和你祖母说。”
薛思画信以为真,高兴的点着头,父女两人去了外院薛明住的院子,刘穗儿正守在床边打盹,薛明苍白着脸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肩膀上包着棉布露了半截在外面,薛思画看着眼睛一红捂着帕子压抑的哭了起来。
薛镇世又无力又羞愧,只有叹气。
“二老爷,三小姐。”刘穗儿醒了过来忙行了礼就去喊薛明,“少爷,二老爷和三小姐来了。”
薛明先是皱眉,继而才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视线在薛镇世身上一转就落在薛思画面上,薛思画放声哭了起来扑在薛明身上:“二哥,你怎么这么傻!”
“三妹。”薛明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薛思画,“我没事,不用担心。”
薛思画怎么不担心,一夜的担惊受怕,这会儿又看见一向生龙活虎的薛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躺在这里,她哭着望着薛明肩膀:“疼不疼?”
“不疼。”薛明摇摇头,想了想问道,“你去看过表姐了吗,她还好吗?”
薛思画眼睛一暗,还是回道:“我没去,不过上午半安来过了,似乎没什么事…”她说完回头看了眼薛镇世,低声道,“祖母把父亲喊来就是为了商量你和周表姐的婚事。”
薛明想到周文茵说的话,撇开目光,语气消沉的道:“有什么可谈的。”
“别和他说这些。”薛镇世不高兴的道,“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有理了,兔崽子,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这种浑事也能做得出来。”又道,“你难道还嫌弃茵姐儿不成。”
自从薛镇世将薛思文母女接回来之后,薛明已经很久没有和薛镇世说话了,闻言他也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答他。
薛镇世大怒,上前一副要打薛明的架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个孽子!”
“父亲!”薛思画护着薛明,“哥哥已经很难受了,您就别说他了。”又拉着薛明,“哥,周表姐已经答应婚事了,说一切让祖母做主。”
薛明一愣,腾的一下坐起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薛思画被惊了一跳,让了让,见薛明像是活过来一样,也跟着高兴起来:“是的,我听半安亲口和祖母说的。”
薛明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大喜过望,再也躺不住,像是频临将死的人遇到了良医神药起死回生一般,激动的道:“她真的这么说的。”
薛思画点着头,只要周文茵点头同意,那哥哥所做的荒唐事就等于揭过去了,还有昨晚蔡彰的事也是,伯父似乎也已经处理好了,至于怎么谈的她不知道,但是只要不再追究哥哥的责任,就是最好的结果。
薛明呼出口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周文茵会点头同意,昨晚她说让他去杀了蔡彰毁了方幼清,他答应了却什么都没有做成,表姐肯定对他失望极了,他以为他彻底没有希望了,却没有先到她竟然点头了。
表姐心里还是有他的,表姐也没有怪他,薛明被这喜悦冲的不知所措。
薛镇世实在看不下去,没想到他还生了个多情种,他拂袖转身,怒道:“你好好做人,别再惹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还嫌我们丢人丢的不够多吗。”说完就走了。
“哥。”薛思画低声道,“你去看娘了没有,你定亲的事情一定要和娘说一声。”
薛明点点头,和薛思画道:“等过些日子我就去看娘,把这个事情告诉她。”他从床上下来,趿着鞋来回的走,有种想要昭告全天下的冲动,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三妹。”薛明叮嘱薛思画,“你现在去就找周表姐,你告诉她,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让她过上她最想要的生活。”
薛思画扯了扯嘴角算作笑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往外走,“那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
薛明点着头目送薛思画出去。
薛思画由听安扶着,主仆两人走的很慢,听安道:“小姐,昨晚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能怎么样,家丑不可外扬,闹的大了丢脸的还是我们。”薛思画垂着头无精打采,“人家只会觉得我们薛家不知乱成什么样,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如这样不声不响的把婚事定了,就算以后别人知道了,也不过一嘴说说而已。”
听安哦了一声,说不上心里奇怪的感觉。
“方表姐。”薛思画看见幼清正往智袖院里去,迎过去打招呼,“你去给大伯母请安吗。”
幼清淡淡的,回道:“是啊,表妹是去看望薛明了?”她直呼薛明的名字,薛思画便知道幼清和薛明的关系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她尴尬的笑笑,道,“是啊,哥哥醒了,我去看看她。”又退了一步,“表姐去吧,我回去了。”
幼清颔首,依旧不显得热情:“表妹慢走。”便带着身边的两个丫头进了智袖院。
“可吃过饭了。”陆妈妈正好出门看见幼清进来,笑着挽了她,“太太刚刚传了膳,您要不也在这里用一些?”
幼清摇摇头:“我用过了,妈妈是要去哪里?”
“二小姐。”陆妈妈叹了口气,“一天不吃不喝的把自己关在房里,谁喊都不应,我去看看,别饿坏了身子。”
薛思琪是一时难以接受周文茵的变故,才会如此吧,就如当初她无法接受刘氏的恶一样,给她几天时间就好了,幼清点头,道:“妈妈去吧,我去和姑母说说话。”
“好,那我去了。”陆妈妈说着出了门,幼清则进了宴席室,方氏正坐在炕头上翻着账册,见幼清进来她放了手边的东西,道,“吃饭了吗,不是让你不用来了吗。”
幼清在方氏身边坐下,低声道:“我歇了一天,来看看您。”指了指方氏手边的账本,“大姐的嫁妆?”
“嗯。东西都备的差不多,只等那边的宅子收拾妥当,这马上都要进四月,也没有几天的时间了。”方氏说完,望着幼清,道,“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幼清笑笑,道:“没事,我哪有什么心事。”
方氏就想到了昨晚的事,原本想细细问问的,可又止了这个心思,只道:“你素来和我最贴心了,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虽不定能帮上你什么,可有个人说总比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幼清点头抱着方氏,鼻头酸酸的哽咽的道:“姑母,您对我真好。”方氏笑了起来,松开幼清捏了捏她的鼻子,道:“等你大姐出嫁后,我可就要给你说亲事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知道羞。”
幼清笑,方氏又道:“上午老太太将季行找回来了,说了一通,季行招呼都没有打就回了馆里,刚刚你二叔也来过了,大约是要将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了。”
“大表哥回来过了?”幼清微微一愣,“他没有和您说什么?”
方氏摇头,叹气道:“…没想到他今年这么多波折,先是中毒差点丢了性命,现在婚事又成了这样。”
“那昨晚呢,姑父回来可和您说了,他和蔡彰是如何谈的?”蔡彰后来没有闹过,今天一天也风平浪静的,以他的个性若是没有谈好,此事肯定还要闹上一通才是。
“你姑父没说,不过我见他回来时脸色还好,大约也没有说那过份的事。”方氏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来,道,“昨天拦着蔡彰的那位公子,是皇后娘娘的胞弟郑六爷。”
幼清哦了一声,却想到了宋弈昨天的样子…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春柳笑眯眯的进了门,道:“夫人,胡泉回来了。”
“回来了?”方氏望着幼清,喜形于色,“快让他进来回话。”春柳应是,方氏让人将墙角的屏风拖出去,她和幼清坐在里头,过了一会儿胡泉进来磕头,比起年前走的时候他仿佛长高了点,连声音都变的不一样,方氏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回太太的话。”胡泉隔着隐隐绰绰的屏风朝里头看,就望见方氏身边还坐着位身影纤瘦的小姐,按身量高矮应该就是方表小姐了,他不由说的更为卖力,事无巨细的道,“去的路上因为雪灾,晚上没有打尖我们就在外面歇了一宿,没想到半夜遇到了乱民,将我们身上带的干粮和碎银子都抢了,好在衣裳什么的他们抢了没有用就留下来了。”又道,“小人是年前二十八见到舅老爷的,舅老爷精神很好,人也忙的很,小人在后头跟着服侍了半个月,每日就看他不是在学馆教书就是回房算账,还要抽出空来应酬那些个大人,虽有些累,但颇受那些人尊敬呢。”
方氏高兴的不得了:“你说他在做先生,可是真的?”
“是!”胡泉眉飞色舞,“您没见到,原本那学堂里不过三五个学生,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是舅老爷去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学堂里的人就多到四十几个,等小人回来的时候,舅老爷就已经要每天分三班授课,学生多达一百多个了,但凡他上街,所到之处人人都尊称他一声方先生。”
方氏没有想到方明晖不但成了先生,还人人尊敬他,完全没有颓废和受人排挤,她高兴不已紧紧抓着幼清的手。
幼清心里也澎湃起伏,父亲的信中只是寥寥几笔提了一提,如今听胡泉一说,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清瘦的父亲夹着书信庭漫步的走在春日正好的街道上,两边调皮玩耍的孩童纷纷收了玩心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他方先生,而孩子的父母甚至邻里也都投以敬畏的目光…
这样的消息,真的很好,幼清也忍不住笑起来,红了眼眶。
“春柳。”方氏高兴指着春柳,“给胡全拿一两银子,再给他置办一桌席面,他想吃什么按着他的口味做。”又和胡全道,“你别着急回来做事,好好在家休息几天,你老子娘那边也好好聚聚。”
胡泉高兴的点头,又从怀里拿了两封信出来,道:“舅老爷还梢了信来,一封是给太太的,一封是大老爷的。”
没有幼清的?方氏一愣看着幼清。
幼清笑着道:“您是长辈,父亲有话当然和您说了。”大概是已经给她来过信了,父亲便没有再写了吧。
方氏见幼清没有介意和失落,高兴的让春柳把信拿过来,她迫不及待的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下去,又高兴的递给幼清:“胡泉说的没错,兄长真的做了先生,日子也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多了。”
是啊,这么受人尊敬的父亲,为什么会在八年后死在关外呢?幼清看着信,心思飘远!
胡泉隔着屏风看着里面,心思也飞快的转着,他刚才一进门就听自己的老子说了这几个月来的事情,春云被送出去了,王妈妈死了,王代柄被发卖了,不但如此就连二太太也被送去拢梅庵了,两房分了家,二房算是彻底清空了…
不过几个月,所有的人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父亲也说不清楚其中到底有什么门道,但是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这些事肯定和方表小姐有关。就如周长贵和马福两位管事,两人因为身份的关系都有些目中无人,可是这次回来,两个人对方表小姐的称赞,连他听了都瞠目结舌。
如今她再看到方表小姐坐在屏风里面,不由庆幸自己当初的明智之举,没有反抗乖乖的将路大勇弄进了府里,也高兴自己的好运气,要不是得了这个差事,他只怕也会在二房的风波中被清出府了。
“小人不累。”胡泉笑着道,“明天就进府里来听差,往后太太和方表小姐若再有差遣只管使唤小人,小人一定认认真真的办事。”
方氏本来就很喜欢胡泉的机灵,如今更是高兴,点头道:“你去吧,和周长贵打个招呼,给你找个好差事做做。”
幼清则似笑非笑的看着胡泉没有吱声。
胡泉领命弓着腰退了出去。
幼清和方氏说了半天的话,又陪着她用了晚膳才回去。第二天天没亮就将路大勇找了过来,说起卢恩充的事情:“薛明说他人在通州,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我会和姑母说一声,就说派人去通州的庄子里巡查,你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个人?”
路大勇眉头紧锁,认真的想了许久,点头道:“小人在通州还有几个旧友,都是在良乡跑码头的,如果还能找到他们的话,以他们的人脉找个人应该可以,更何况卢状元既能坐画舫,想必并不低调,小人有八成的把握。”
幼清听他这么说,高兴的道:“那好,那我等你的消息。”说完让采芩拿银票出来,“我给你五百两,你去钱庄把兑成碎票带在身上,再拿些碎银子和铜板给你留在身上用。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你不用省,找到人才是重点。”
“用不了这么多。”路大勇接过采芩递来的银票,抽了三张出来,“二百两足够了,小姐再给小人十两的碎银子就成了。”
幼清知道路大勇向来心里有谋算的,便点了头让采芩称十两的碎银子,又叮嘱他:“找到人你不要惊动他,先留意跟着,再想办法给我来信,若是可以,我想亲自去一趟。”
路大勇应是:“小人明白了。”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今天我就去和姑母说,明天若是天气好你便出发,路上注意安全,吃住你不用太节省,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幼清说完,又让采芩拿了双鞋出来,“是绿珠做的,她一片好心你就别和她客气了。”
绿珠的手艺不好,针脚也不细密,路大勇捧着鞋在手里却觉得鞋子又好看又细致,他有很多年没有人专门给他做鞋,感动不已的道:“知道了。”又对采芩道,“劳烦采芩姑娘替我谢谢绿珠。”
采芩笑着应是,拿了一套天蓝色细布的短卦和裤子:“先别急着谢,这是我做的,用给老爷裁衣服剩下的布料拼的,你别嫌弃就成。”
路大勇抱在怀里嘿嘿的憨笑着:“这…这…谢谢小姐,谢谢采芩和绿珠姑娘。”
采芩掩面而笑,道:“你在外面走动辛苦,我们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往后衣服鞋子你只管穿,我们再给你做。”
路大勇点着头笑着。
第二日路大勇便离开了薛府,方氏问幼清路大勇去通州做什么,却被来回事的婆子打断了,说起三井坊那边的事,方氏就想到了胡泉,让周长跪派胡泉去盯着,这样来回的走动忙了二十多天,等到四月初十的时候,三井坊薛思琴的宅子并着隔壁两间里所有的事都打理成了。
方氏越发的忙了起来,薛思琴在房里闭门不出,幼清只得每日跟着方氏打下手,四月十二方氏请了隔壁陈大人的母亲陈老太太做全福人,礼部一位主事袁大人的夫人做媒人,把迎亲那天的细节都定了下来。
四月二十五大定,祝士林在陈留的亲戚到了,是一位堂哥和堂嫂,还有四位侄儿和两个婆子。
幼清跟着方氏去见客,祝家嫂子人还不错,说话虽带着口音听着有点吃力,但说话前先染三分笑非常的和气,方氏越发的满意,里外各设了两桌的席面。
一行人刚在花厅坐下来,那边就有粗使婆子来回事,幼清见方氏正忙着说话便出了门,这段时间府里许多事都是方表小姐决定的,粗使婆子也不奇怪,见着幼清就道:“方才外头来了个婆子,风尘仆仆的,说是家里的姑奶奶车马已经过了东便门了,让我们派个人去迎迎!”
薛梅到了?幼清微愣,问道:“来报信的人呢?”
“在回事处坐着喝茶呢,听口音像是南方那边的。”婆子说完就望着幼清,幼清微微点头,道,“你现在就去烟云阁和老太太回一声。”那婆子应是而去,幼清又找来陆妈妈,“薛姑母到了,您看派谁去迎一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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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出嫁
薛梅身量不算高,模样和薛思琴有五六分的像,穿着一件紫藤色撒花褙子,交领处垂着一颗两个拇指那么大的蓝宝石,下巴圆润眉目慈善笑容恰到好处,莲步走着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皆是一等一的。
她此刻由婆子丫头簇拥着,穿过垂花门,正朝这边渐行渐近。
幼清见过一次薛梅,记忆中薛梅话不多,但只要开口便就能让人无法反驳,在薛老太太面前她乖巧柔顺,在儿女面前却又威严慈爱,和平辈相处又得体谦和…总之幼清对她的印象在以前都还是不错的,至少薛梅没有给她留下恶劣的印象。
“大嫂!”薛梅看清了方氏,提着裙子快走了几步,眼角含泪的握住了方氏的手,“您可还好?!”
方氏也红了眼睛,望着薛梅道:“我很好,大妹可好?”
薛梅点头打量着方氏,破涕而笑道:“我一直算着琴姐儿出嫁的日子,就盼着能早点来才好。”又道,“路上就听陆妈妈说了,今儿是大定?”
“是,五月初八的日子,今儿再不筹办往后拖就显得仓促了。”方氏牵着薛梅,“娘在房里,你是先去我房里梳洗然后去给娘请安,还是直接去。”
薛梅擦着眼泪:“自己家我也不在乎这满身的狼狈了,先去娘那边吧。”薛梅说完视线在方氏后面一转,就看到了并着周文茵在内的四个姑娘,薛梅视线在几个人身上一转绕着幼清打了个转,笑道,“这是幼清吧?”她朝幼清招招手,“快来我瞧瞧,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
方氏见薛梅先问的幼清,心里自是非常高兴,忙喊幼清过来:“翻年都十三了。”又和幼清道,“姑奶奶和我情分不同,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你也跟着你表姐喊姑母好了。”
幼清点头,轻声细语的喊了声姑母。
薛梅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好孩子!”说着就从身边的妈妈手里接了个荷包递给幼清,“姑母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东西先拿着,一会儿带来的土产再分门别类的让人给你送房里去。”
真的很贴心的温暖的样子,幼清笑着道谢:“谢谢姑母!”
薛梅点着头,这才抬头去看薛思琴,薛思琪以及薛思画,她笑着一一打量说了话,最后视线才落到自己女儿面上,周文茵瘦了不少,套着件鹅黄的素面褙子外头罩了绡纱,原本应该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却透着一股垂暮的颓废之气。
红着眼睛,周文茵哽咽的喊了声:“娘…”
“嗯。”薛梅拍了拍周文茵的手,笑着和方氏道,“这孩子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若是薛梅吵一架,方氏心里还会舒服一些,可薛梅这个样子,她反而难过,惭愧的无地自容。
陆妈妈看出来方氏的心思,笑道:“我们太太这是高兴坏了,都忘了老太太那边还在等着呢。”
方氏点着头,薛梅就笑着道:“都怪我。”话落松了周文茵的手挽着方氏朝前头走,道,“说起来,还真是年纪大了,我记得以前跟着娘来京城,又是船又是车的折腾两个月我还生龙活虎的,这一回来在路上就病了两回,可见年纪不饶人啊。”又和几位小辈道,“你们原在做什么现在也去做什么去,稍后等大家都闲下来再好好说话。”
几位小姐纷纷应是。
方氏笑着道:“你这可真是,在我面前还说自己老。”两人说着往前走,幼清和薛思琴并肩走着,薛思琪等方氏和薛梅一转身就带着丫头走了,而周文茵挽着薛思画乖巧的跟在后面。
方氏回过来看着幼清,叮嘱道,“我先陪着你姑母去烟云阁,花厅那边你和陆妈妈照应一下。”
“是!”幼清笑着点头,和薛思琴低声道,“大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花厅看看,那位祝家嫂子为人爽利,擅于与人来往,难怪祝家会让她一个堂嫂来京城打理呢。”
幼清夸祝家来人薛思琴心里高兴,也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不去了,先陪着娘去烟云阁好了,免得我们几个都不在家。”
薛思琪一直到现在都不理周文茵,甚至连她们都不怎么答话,她不高兴若想让她守礼守规矩,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索性大家都不管她,等她自己想通了再说。
“好。”幼清说着就跟着陆妈妈一起拐去了花厅,陆妈妈见那边的一行人走远了,拉着幼清低声道,“姑奶奶可是个极聪明的,若是她有话问您,能打腔的就打腔,广东那边事情不会少,想必她也留不了几天!”
“我知道。”幼清点着头,虽喊姑母,她也不会真把对方当姑母,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周文茵的事情呢,薛梅能喜欢她,那真是见了鬼了。
陆妈妈放了心,和幼清去花厅招待。
方氏和薛思琴以及周文茵,薛思画陪着薛梅进了烟云阁,薛老太太坐在炕头上,薛梅眼睛一红跪在了薛老太太的脚边:“娘!”薛老太太也红了眼睛,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总算是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陶妈妈扶着薛梅起来。
“路上挺好的,虽病了两回可到底是小病,没有大碍的。”她在薛老太太身边落座,心疼的看着她满头的华发,“您这头发…”
薛老太太无所谓的笑笑:“人老了就该有个老了的样子,哪能跟你们似的。”说完就看见方氏笑眯眯的站在这边,她道,“人也到了,你就先忙你的去,我知道花厅那边人客还没有散,也不是小事,你也别不放在心上怠慢了人家。”
“是!”方氏还想和薛梅说几句,可一想到花厅里的客她也坐不住,就起身和薛梅还有薛老太太打了招呼,“那我就先过去,等晚些我再来陪你说话。”
薛梅笑着起身:“嫂嫂我送您。”说完执意送方氏出了门。
方氏一走薛思琴便知道薛老太太这是有话要和薛梅单独说了,就笑着找了借口带着薛思画走了。
房里只剩薛老太太并着女儿和外孙女。
“不是说前几日就该到的吗,怎么今儿才到,说是生病,现在好了没有,可要请了大夫瞧瞧?”薛老太太等人一走,便拉着薛梅的手仔细打量,薛梅笑着道,“娘,我也不是纸糊的,一生病我们就将船靠岸了,找了大夫开了药,几日就好了,您就放心吧。”话落,余光看了眼垂着头的周文茵。
薛老太太点点头,道:“那就好,我真担心你因为着急在路上再出什么事。”又问道,“我的糖哥儿好吧?”糖哥儿是周文茵弟弟周文原的乳名。
“好,如今个子都快有我高了,声音也开始变了,说起话来不认真听都听不清。”薛梅笑着,声音不高不低,“他喜欢陶艺,跟着师傅烧那茶壶,一把把的亲自打磨雕刻画纹特别的精美,这次上京我还特意带了几幅来,一会儿拿出来给您瞧瞧。”
“好,好。不过不能荒废了学业。”薛老太太很高兴,薛梅微微一笑,点头道,“您就放心吧,这孩子虽算不得聪明的,可倒还听话乖巧。”
薛老太太欣慰的很:“你养的孩子都是乖巧的。”说完望着周文茵,“我们茵姐儿也是那顶顶懂事乖巧的。”
周文茵没有说话,薛梅则是淡淡一笑。
“原想等过两日再和你说的,不过趁着现在没有旁人在,我把他们的婚事和你说一说。”又道,“我想着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文茵又比泰哥儿年长一些,此事宜早不宜迟,我看就今年内办了吧。”
薛梅端了茶盅喝了口,才问道:“这事儿…大哥和二哥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薛老太太想起那些糟心事就不高兴,“小孩子不懂事胡闹,就要我们长辈跟着收拾妥当了,要不然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薛梅放了茶盅,握着薛老太太的手,感激的道:“也得亏您在京城,要不然这事儿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又道,“至于婚事的事,我才来,泰哥儿我都好些年没见着,也要让我看看人才好,您说是不是。”
母女两个说话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薛老太太根本没有多想,只道:“也不急着这几天,等琴丫头出嫁了我们再坐下来议论也不迟。”
“是。这事儿由您做主我都不用动脑子了。”薛梅轻轻笑着偎着薛老太太,“能见着您可真好,在外面千好万好的都不如跟娘离的近!”
薛老太太像是吃了蜜糖一样,都说女儿贴心果真是不假的,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太凉薄一个太浑了,没一个靠得住,如今薛梅来了才让她一扫胸口的窒闷之气!
“多住些日子,我看不如过了年再走,到时候天气也不热,在路上也好走些。”
薛梅笑着,回道:“我也想陪娘多住些日子。”
母女两人说着话,周文茵坐在一边喝着茶,也不吱声,过了一个多时辰方氏送走了客人来了,薛梅又陪着方氏说了许久的话,直等到薛镇扬到家一直到亥时,才和方氏一起告辞回了智袖院。
薛老太太让薛梅就住在烟云阁,薛梅笑着道:“我也想和娘睡一起呢。”说着微顿,又道,“我先送文茵回去,娘先歇着,我就回来。”
“嗯,你们母女也说说话。”薛老太太看了眼周文茵,嘱咐道,“别让你娘太累了。”
周文茵站了起来垂头应是,薛梅就由身边的婆子扶着跟着周文茵一起出了烟云阁。
路上母女两人都没有开口,半安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院子里丫头见着薛梅纷纷行礼问安,薛梅笑着让人打赏,才和周文茵一起进了卧室,半安上了茶把门带上。
薛梅一进房里脸色就沉了下来,望着周文茵不说话。
“娘。”周文茵慢慢跪了下来,红着眼睛,薛梅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你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文茵跪在地上就将事情的起因一件一件的告诉薛梅。
薛梅静静的听着,中间没有出一点声音打断周文茵,直到周文茵说完她起身走到周文茵面前,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我让你留在京城,你就是这样给我丢人的。”
周文茵捂着脸抬头看着薛梅,满目的委屈难以诉说:“娘…”
薛梅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你来京城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抢着出头,季行从小懂事有担当,这样的男人你就是残了瘸了他只要应承过就一定不会轻易反悔,你倒好,见着他和别人亲近点就急了,这么迫不及待的耍手段用心思…若是你有本事有能耐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蠢的,最后反而把自己栽进去了,你说说,你的聪明机灵都丢到哪里去了。”
“我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周文茵垂头哭着,“而且,表哥和方幼清眉来眼去的,我想着将来我若真的和他成亲了,他心里要是还装着方幼清怎么办,我心里就膈应。”
“膈应?”薛梅冷笑一声,“季行是和方幼清不明不白了,还是他亲口告诉你他不喜欢你了?你想着,你想着的事情多着呢,若是这世上每个人都和你这样想当然的做事情,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周文茵不说话。
薛梅叹了口气:“即便季行真的对方幼清有什么,那又怎么样。这是薛家的老祖宗定了规矩,房里不准放人,你去看看别的府里,哪个公子哥儿成亲前身边不放几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这点事你都受不了了,往后他要是纳妾抬通房,你不是要死要活脸都不要了?”
可是表哥不会这么做的,周文茵心里想着,可面上半句不敢说。
“那薛明又是怎么回事。”薛梅喝了口茶,厉声问周文茵,周文茵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没有别的选择。”
薛梅恨不得拿茶盅砸在周文茵脸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蠢货。”她气的不得了,“所以呢,你就答应了你祖母,说要嫁给薛明?!”
周文茵点头:“他对我言听计从,我若嫁了他虽然…可总比去庙里做姑子强吧。”
薛梅觉得这样和周文茵说不通,便沉默了片刻上前将周文茵扶起来,母女两人在床边对膝坐了下来,她语重心长的道:“那你告诉娘,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勉强为之?”
“我没有选择。”周文茵小心拉着薛梅的手,“娘,您说我能怎么办,事情成了这样我心里好害怕,祖母也生了我的气,我没有人商量,只能…”又道,“娘,您帮我报仇,我不能看着方幼清过的好,她把我害成这样,我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这件事晚点再说。”薛梅打断周文茵的话,“我只问你,你愿意嫁给薛明?他被除了功名,将来也没有机会再考,你真的愿意跟着他东奔西走做个商贾?”
周文茵犹豫:“我不知道。薛明对我,真的很好!”
“算了。”薛梅打断她,迅速做了决断,“你过些日子和娘一起回去。”
周文茵一愣,望着薛梅不敢置信的道:“我…我和您一起回去,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薛梅沉声道,“广东那么远谁能知道你在京城的事情,更何况,你父亲是一方父母官,给你找个合适的婚事还是易如反掌。”又道,“京城你不能留下来,就算抛开和泰哥儿成亲所有的不便,将来别人见到你想到你早先的事情,一样会指指点点,你这辈子在这里都别想抬起头来做人。”
周文茵咬着唇,有些下不了决心似的:“…可是祖母那里怎么办,她做了主,若是我随您走了,她肯定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