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的,长宁郡主自来连教养嬷嬷也不曾给卫安一个,琴棋书画更是不要提,卫安哪里会这些玩意儿。
彭四娘已经不出声了,总归这两个人都没一个好惹的,也没一个是她软言相哄能哄的住的,反正面子丢也已经丢定了,倒不如让她们两个自己解决,吵的出个输赢,说不定两边还更能消气。
都知道刘桂娘金莼玉粒的养大的,就算是她师傅,那也是花了大价钱,特意从外头请回来的卓大家来给她授课,不管是行令还是琴棋书画,双陆还是耍子,就没她肯落后的。
卫安怎么比?
输了,到时候自然就服气了。
卫安朝卫玉珀点点头,立起来看了她一眼:“既然是要比输赢,总要有个彩头,你拿什么来比?”
仙容县主还来不及阻止,李桂娘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就红通通的脸此刻倒是好看了许多,她眼睛往卫安身上扫了一遍,头上的一只流苏排钗上缀着的红宝在额前轻轻摆动,忍了忍笑才扬了下巴:“我若是输了,就认我之前说的都是错话,给你赔礼便是。你若是输了…”
都不用再说,卫安如果输了,没教养的名声也就坐实了,也怪不得李桂娘对她步步紧逼看不上。
仙容县主立时就察觉出不对。
卫安这是故意的,她哪里是真的想比试,分明就还是抓着之前的事不依不饶-----要是她赢了,那李桂娘就更显得是在胡说八道,显见得帝后挑她是用了心的。
这个小姑娘,说话跟刀子一样,一扎一个洞,心思也这么厉害。
可她转念一想,要拦阻的话又没说出来。
她不信卫安能赢得过李桂娘。
唇舌厉害没什么,可是有些技艺却得从记事起便开始学起,长缨长公主跟隆庆帝的感情最好,当初可存过让李桂娘嫁给三皇子的心思的。
李桂娘学的东西,从管家理事到那些消遣,无一不精。
所费何止是千金万金,有的东西,纵然有钱也学不来。
一个卫安,从来不曾听过有什么才名,她也就存了心看戏。
李桂娘头一样就指了投壶,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先就比这个!”
彭大奶奶脸都绿了,强撑着笑脸也没等到公主府来人,便只好顺着这个小祖宗,吩咐人清理了场地出来,一众人就立在楼上看着她们两个在底下比投壶。
丫头早已经捧了新的景德镇产的陶瓷壶出来,里头原本盛着许多小红豆,为的就是减少难度,现在因为要比试,里头的红豆已经尽数倾倒出来,唯有光秃秃的一个壶立在了庭院中央。
里头出了争执的消息遮掩不住,彭家自然是有心要遮掩的,奈何李桂娘身边的人都怕她受了委屈,早有老嬷嬷出去寻了李桂娘的兄长,指望着他能搭一把手。
李韶当时便觉得不好,正跟谢良成说话论文章的,立即就住了嘴,等一路听了卫安跟李桂娘的口角官司,面上的冷意简直就遮掩不住了。
诚然他妹妹的脾气坏了些,嘴巴也刻薄了些,可是对面的姑娘显然就更是其心可诛了------说出这些话来,又故意要这么比试,这要是叫她赢了,岂不是就是她在替帝后争气,而李桂娘却是在对帝后不敬,扯帝后的后腿,败坏帝后的名声?
等他走到一半时,要比试的事已经铁板钉钉了,他被谢良成一把扳住了肩膀:“这会子,你若是去阻拦了,丢脸的可更是你妹妹。”
不战而败,从此李桂娘也不必做人了。
还不如寄希望李桂娘会赢。
他皱了皱眉头,听小厮说外头沈琛这几个出了名的纨绔已经开始开了盘口押输赢了,就知道这件事更不能善了,半响才嗯了一声,仍旧让小厮去打听消息。
谁知道都不用小厮去打听,里头早已经有消息送了出来。
李桂娘输了。
比了三局,回回都输。
每一回李桂娘的箭矢都进了,可每一回竟都能被卫安的箭矢射飞出去,而卫安的箭还牢牢钉在壶里。
一众人都被卫安这一手给惊住了,外头的盘口才开呢,大部分人压得自然是有声明的李桂娘,谁也没想到,盘口才开,银子就没了,都惊疑不定。
李家姑娘擅于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可卫家这位姑娘,着实除了恶名没听说过其他的…而且这样赢,这…赢得也太侮辱人了一些。
李桂娘在她的映衬下,几乎显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了,这对于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来说,如何能忍受的住?
李韶坐在庭中,眉头几乎皱在了一起,就又听说里头又定了下一场。
第313章 光彩
一场已经不对。
李韶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终于没忍住当着谢良成的面让人去请了彭采英和彭采臣来,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桂娘胡闹,惊扰了贵客,实在是她没有涵养。”
他面上几乎可以刮下几两寒霜来,抬眼冷冷的往花木掩映的花园里看了一眼:“可是到底不过是小女孩子之间的事。”
彭采英和彭采臣也已经知道里头情形不对,各各看了一眼对方,俱都点头:“志涛放心,都是小女孩子之间戏耍,哪里就能把消息传递到这外头来,是我们家招待不周了。”
俱都推脱在下人伺候不周以至于消息泄露出来上头,可是其实谁不知道,反倒是李桂娘身边的仙容县主等人想看好戏,看卫安出丑,才会有如今这番事。
反而还要叫人说上一声彭家的待客之道。
碰见卫安这种不肯求饶的固然头痛,可是遇上李桂娘这种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就更是烦躁事了。
在彭采臣和彭采英瞧来,这里头两个就没一个省事的,说到底都要各打五十大板,将责任均摊了。
可不耐烦归不耐烦,隐隐的厌恶归厌恶,事情却还是要办的,到底递了话进去,让里头的人嘴巴都咬的紧一些,这就是连姐妹们也怪上了的意思。
彭四娘和彭凌薇却还顾不上恼,她们被卫安露的那一手投壶绝技惊得花了眼睛,若不是教养使然,险些要惊呼出声-----李桂娘已经算是厉害,头一次便进了,料定卫安必定是进不了的,她偏偏进了不说,竟还把李桂娘的箭矢不偏不倚的顶出来。
头一次是运气,第二回 便隔得再远了五步,李桂娘照样进了,卫安却照样给她顶了出来。
等到第三回 ,已经是十步远了,李桂娘拿箭矢的手都在颤,让卫安先投。
卫安稳稳地进了,李桂娘的箭在壶里转了个圈儿,还是被弹出来。
这就不是运气能说的事儿了。
众人被惊得动弹不得,先前还有取笑心思的,俱都收了起来,重新去看卫安,似乎从这一刻起才有兴致看一眼这位卫七小姐。
卫玉珀同样瞪大了眼睛。
她以为她跟卫安是一样的,差别只在卫安从去年开始搭上了老太太,生活的更好了,其他都是意昂-----没人教养,没花精力培养,会什么?
可是到如今,她才发觉不同。
卫安平时一句话不多说,像是个隐形人,可是其实她剥去了外头那层外衣,原来却是个会发光的。
她站在那里,别人就不能夺去她的光彩。
李桂娘不服,很快就比下一场。
下一场斗香。
投壶这些不过小巧,闺中消遣的玩意儿,哪里能真的当成什么技艺来炫耀?她觉得先前是自己轻敌了,却忘记这种东西不必教,自己勤学苦练便能出师的。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来点自己学不出来的。
斗香是件极费心力和金钱人力的事儿,她光是斗香这一项上,就费了母亲长缨长公主不知多少钱和心力。
卫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又不被长宁郡主喜欢的丫头片子,她就不信连这个都能无师自通。
分明是在欺负人,可是周围却没一个人站出来说上一声。
彭四娘把嘴巴闭的紧紧地,不去趟这趟浑水,卫安输了还好,赢了,从此却是彻底得罪了这位郡主了。
到底是年纪小受不了委屈,实在不懂得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合香是件高雅事,原本就准备了琉璃阁给她们施展的,便仍旧把李桂娘和卫安引到了琉璃阁去。
可是这香味究竟是好是坏,是见仁见智的事,怎么能决出胜负来又是一桩难事,商量了半天,才决定了,送出去让座上的翰林院掌院梅夫人等人来定胜负。
梅夫人是大家族出来的,自幼便有才名,调的一手好香,当年民风还开放些的时候,年年女儿节斗香都要拔得头名,让她来当评判,众人都没什么好说嘴的。
李桂娘定了神,认认真真的净手焚香以后,开始合香。
她合的是一味叫灵虚的香,这香方是卓大家的不传之秘,当年在卓大家评选大家之时曾经惊艳四座。
长缨长公主花了大价钱把卓大家请回家里,自然不是摆着看的,卓大家对李桂娘的教导很废心神。
李桂娘在合香一道上着实也下了苦功,当初曾经把这味香送给过林淑妃和曾经的冯贵妃,都得了赏,说是用着好。
才刚投壶一时不慎输了,她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愈发的心里不忿,想着要找回面子来,于是倍加认真,半点儿不敢马虎。
不一时一炷香燃尽,她收了手,接了丫头递过来的帕子闭了闭有些酸疼的眼睛,才望向对面。
卫安竟然也已经收了手,正把香交给梅夫人那边派遣过来的丫头。
她冷笑了一声收回目光,见仙容县主过来,便笃定自信的点点头。
仙容县主松了口气。
若是再输,面子上便实在不好看了。
而且不仅给卫安送上了维护帝后脸面的天大好处,还让卫安在这京城里扬名,到时候卫安扬名,可不就得踩着李桂娘。
都是公主的女儿,又自小交好的表姐妹,踩了李桂娘,于她也没有脸面。
她看见仍旧八风不动,正跟庶妹说话的卫安,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半响才又松开。
跟着便是坐着等前头评定的结果,李桂娘跟仙容县主咬耳朵:“我合的是灵虚。”
仙容县主拿了檀香描金的扇子遮住了两人的脸,立时便嘴角带笑:“那可好了,梅夫人当初极为推崇卓大家,既是卓大家的拿手绝技,就不必怕了。”
李桂娘气定神闲,觉得这一回无论如何没什么纰漏,可是等来了彭大奶奶,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咬唇手指着卫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彭大奶奶拿来梅夫人的亲笔书,打开上头就只写着卫安两个字,大家看的明明白白的,再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做不了假,可是却实在太出乎人的意料。
梅夫人向来眼高于顶,要说卓大家能让她眼前一亮,众人是信服的。可是卫安拿出来的,竟比卓大家的还好?
第314章 结仇
再没有想到,卓大家亲传的这张方子竟然也会有落空的时候,李桂娘脸都灰了,紧紧攥着拳头,捏的裙角都皱了起来,身上环佩叮当响:“这凭什么?!”
凭的是什么?!
卫安一个没人教养,无人教授的一个小姑娘,难不成是个妖怪?
投壶来得,连卓大家的香方都能比下去?!
连仙容县主也来不及收敛脸上的震惊,一眼望过去,正好对上卫安的眼睛。
卫安立在琉璃阁长桌后头,一笑就露出两个梨涡来,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笑的舒心,可是不开心的人却多了。
彭大奶奶勉强仍旧挂着笑,尽量轻声给李桂娘留了面子:“梅夫人起先闻了郡主的灵虚香,拍案赞叹,说是曾多年前曾有幸一闻,至今还觉香气萦绕,几回梦里都曾梦见呢。”
说的这么好听,也恰恰是投了梅夫人的喜欢,那为什么最后出头的却还是卫安?李桂娘咬着唇,眼眶都红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彭大奶奶,听她是个怎么样的说法。
彭大奶奶便攥着扇子,又垂了头:“可等闻见了卫七姑娘的香,梅夫人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说罢,神情复杂难测的看了卫安一眼,又重新垂下头:“而后便拿了香让在座的都闻了一遍,问有没有闻出什么。”
还是刑部侍郎钱士云的妻子闻了出来,失声惊叹问了一声:“这是什么香?竟然从未闻过!”
钱士云的妻子姓崔,博陵崔氏,多少好东西没经过?那些失传的不传世的香方,他们家说少,就没人敢说多了,连她也失声说从未见识过,这得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这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还是那句话,世家为何能被称为世家,总是因为他们有权势地位都没法儿得来的东西。
定北侯府就算从前荣耀过,可是又怎么能跟博陵崔氏相提并论?又怎么能跟长缨长公主嫁的金陵李家相比?
卫安…
彭大奶奶声音愈发的轻柔起来:“梅夫人托我来问一问,请问七小姐,这香味这样奇特,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究竟是什么香?”
梅夫人嫁的是个雅士,自己也是个最雅致不过的人,对于此道浸淫颇久,极为痴迷,一下子便被勾住了魂,自己便先下了结论:“卓大家的灵虚固然是令人眼前一亮,可是卫七小姐这香,我生平实在未曾见识过,当得最佳。”
说罢还问一声:“诸位觉得如何?”
既然崔氏跟她都表了态,其他人不管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品味还是文雅,哪里还会有旁的意见,俱都笑着说是。
反正评定的也只是梅夫人一个,就算是要得罪长缨长公主,也是梅夫人的事,跟旁人不相关,她们不过是附和一声道一声好罢了。
“相传是花蕊夫人流传下来的单子,我也不知道做不做得了准。”卫安笑了一笑,听见一众抽气声也并不以为意:“这香名字叫做伴月,若是夫人想要,我便把方子写下来就是。”
花蕊夫人!
上一世从原配被贬成了偏房,什么没经历过,安和公主又是成化帝的宝贝女儿,陪嫁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些香方秘方还有各类女儿家用着好的药方,成化帝从几家百年世族手里搜罗了不知多少。
她能在暴虐的安和公主手底下活着那么多年,什么法子都试过的。
亲自替安和公主尝药熬药,伺候安和公主沐浴香薰,连安和公主常用的香方,她也嚼碎了吞烂了反复练习,为的就是安和公主那轻轻一抬手。
学了一辈子的东西,现在拿出来跟个小孩子比,怎么会比不过?就算卓大家来了,她也不怵什么。
彭大奶奶答应了一声,目光却朝李桂娘看过去。
李桂娘已经有些失态,挣扎着挣脱了仙容县主的手,猛地摇头:“我不信!”
她是什么身份?卫安是什么身份?
她才刚说过卫安粗陋不堪,才说过卫安下贱,转眼就被卫安比下去了两样东西,面子上怎么下的来?
从此还怎么出门?
之前三皇子的主意没成,她母亲长缨长公主挑选来挑选去,还给她选了另外一个表哥,临江王世子楚景行,可是要是她主动挑衅,却又败得一败涂地的这件事传扬出去,这门婚事还怎么结的成?
她气的简直要哭出来,看着卫安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还是不服气的,输了的场子自然要找回来,想着要再比,可是前头母亲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是母亲身边伺候的老姑姑,从宫里一直跟出来的,跟了母亲这么几十年,早已经不是普通下人,眉毛也不曾动一动的劝了她:“郡主同闺中这些朋友们戏耍,输了也没什么打紧。当年公主跟长安长公主还在闺中的时候也一样爱争出个高低呢,雅集罢了,既然有这兴致,下次在咱们自己府里再开一场,请了姐妹们亲亲热热的再玩多好?今天时辰眼看着就要晚了,长公主还等着您回去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脸儿却是冲着卫安的。
她站的正正的,脊背挺直,目光却不直视人,平平的看向远处,显得不卑不亢,跟一般人家的嬷嬷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人物。
平常就算是李桂娘对着她,也没什么脾气,三言两语就能被哄过去。
可是这一回卫安却没理会她,理了理裙子朝李桂娘笑了笑:“郡主输了。”
李桂娘的脸色难堪,像是阴沉的随时要下雨的天。
先就已经说好了的,要是她输了,就得承认自己口不择言,该给卫安道歉。
可是她自己起的头,又怎么甘心给卫安道这个歉。
可不道歉罢,又显得小气不大方,她站在原地,分明是盛夏的天,却觉得到处都是冷的,半响才甩了袖子,疾步转身下了楼。
到底是没道歉。
这仇是结定了,二三十个女孩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卫安,俱都闭了嘴巴。
第315章 出气
闹了这么一场,这雅集就算是收场了。
有前头卫安跟李桂娘的比试在先,也没人敢再说卫七的不是,倒是都改了口,聚在一块儿,等回了前头找着了大人,偷偷说上一声卫七口舌厉害,性子厉害。
梅夫人不管卫安口舌厉不厉害,拉住了卫七,看她半响才笑起来:“原来你生的是这副模样…”
她似乎怀念又似乎恍惚,半响才摸了摸卫安的头:“怪道是你有这个福分,你是个好的。”叹了一声又追问起卫安那张方子的事:“当真是花蕊夫人传下来的方子么?”
卫安便笑着点头,在梅夫人跟前站着,轻声告诉她:“也是从家里一本古籍上瞧见的,上头记载了几个方子,我整日里闲来无事,所以调着玩儿的。”又道:“这香的名字叫做伴月,听说花蕊夫人每当月照当空,便要点燃一柱对月小酌,因此得名。用的是沉香、白檀、郁金、丁香、旃檀、降真、麝香木…具体的单子,我默下来给您。”
梅夫人不意她竟真肯给,倒是省了那些多余的话,拍一拍她的手:“等过些天,且来我家玩,我家那个今天没来,她也是个跟我一样痴的,就喜欢这些。”
今天闹了这一天,以后卫安厉害的名声就传出去了,虽然有才是有才的,压倒了人也是压倒了人,可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有她这么一说,就又是给卫安吃了个定心丸。
卫安微笑点头。
连钱士云的夫人崔氏也往卫安那里瞧了一眼,出门的时候还问她一声:“投壶和合香都来得,其他的,还有什么会的?”
卫安便笑着回了:“并没其他擅长的,都是玩一玩罢了。”
崔氏便笑了一笑。
彭大奶奶却咋舌,等卫安走了,半日后看着两个小姑子,才叹口气去回大夫人等人:“这位七小姐好生厉害,四娘跟阿薇也该瞧见了,那技巧,她要只是玩一玩,满京城这些闺秀们,也没有玩的好的了。”
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到底实在太过锋芒毕露,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好不好相与的,有什么要紧?
等以后知事了,自然就好相与了。
彭大夫人慈眉善目的模样,抬一抬眼睛看看大儿媳妇,半响才道:“郡主那边怎么样?”
自然是气的不轻,李桂娘自觉这辈子也未曾这么丢脸过,甩了袖子上了马车便开始掉泪珠子,连手帕也湿了两三条。
等一回了家,更是直奔长缨长公主的正院东次间,脱鞋窝在母亲怀里,半响一个字都不肯说。
还是石姑姑回来,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跟长缨长公主说了。
长缨长公主历来就不是个肯屈居人下的性子,当年未出嫁的时候,为着争宠卖乖,在先帝跟前使了多少力气,跟长安长公主和长乐公主闹了多少次脾气。
什么都要比。
公主府要比,赏赐要比,驸马要比,生下来的儿女们还要比。
好在她也的确比的过,当年在隆庆帝身上下过功夫,几个公主,长乐死的早,连儿子都给了临江王养,长安也避其锋芒,唯有她,到如今也依旧在隆庆帝跟前得脸,被称呼一声皇姐。
自来看她的脸面,京城中这些女孩儿们,也没有敢跟李桂娘对着干的。
都知道她只有这个一个女儿,宝爱得如同眼珠子没什么分别。
连李桂娘亲哥哥们也让她几分。
可是就是一个卫七,现在竟然想踩着她的女儿扬名,她眉头青筋直跳,好半响才冷笑出声:“她咬死了不肯承认是闺中口角?”
石姑姑也如同她的姓氏那样石板,低垂了头应了一声,便又不言不语了。
“递牌子进宫。”长缨长公主又重新倚在靠枕上。
小丫头子心思狠毒是狠毒,可是也不想一想,她跟隆庆帝是个什么情分,还当真以为几句话就能让隆庆帝恼了自己这个亲外甥女不成?
她说完,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几下,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刻薄和讥诮:“寡妇跟前养大的,到底不是能上高台面的。”
什么亏都吃不得的人,往往才是真正要吃大亏的。
卫安以为能让她女儿吃亏,她就让卫安瞧一瞧,到底谁才是以后要吃亏的那一个。
“再往郑王那里送一份礼去。”她眯了眯眼睛:“就说小孩子之间戏耍没有分寸,我替桂娘向他赔礼了。”
郑王认这个女儿原本就是上头的意思,要说有情分?
鬼才信。
没有情分,这个才认的便宜女儿又这么能惹是生非,她就要看看到时候郑王会怎么办,心里又怎么想。
石姑姑应下是来。
长缨长公主这才从被子里把女儿给挖出来,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看她吸着鼻子显然是委屈至极的模样,又松开眉头叹一口气,伸手接了丫头知机递上来的帕子,轻柔的把女儿的脸擦了:“你呀你!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置哪门子的气?”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的。
可是女儿到底年纪还小,这个敌人又无足轻重,长缨长公主也就并不当回事,反倒是心疼女儿受了委屈:“彭家好不知事!”
竟然也就让她女儿丢脸,也不知道补救,实在让人恼火。
她想到这里,就吩咐下去:“若是彭家来人,一概不见!”
李桂娘这才停了啜泣,却还是止不住的吸气,带着浓浓的哭腔:“母亲,今天这事儿还传到外头去了,他们外头还开了盘口!我听的真真的,阿晟那个哥哥还跟着沈琛押了一百两银子!押我输!”
阿晟就是仙容县主,她的哥哥,自然就是长安长公主的幼子。
长缨长公主揉了揉女儿的头,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打紧,一家子亲戚,再没有到处乱传的。至于其他人,都是长了眼睛的,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
李桂娘拉住她的袖子不放:“我要卫安给我赔罪!”
否则心里这口气,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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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对策
卫安没有打算赔罪。
蓝禾和玉清陪着她来的,她们不能进园子里伺候,俱都在园子外边等着,等到听见里头传来消息说要比试,还听那些来往的小丫头们学舌,就都气的颤抖起来。
自家姑娘平时再怎么不受待见,也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可偏偏李桂娘就骂了,不仅骂,还指着她的鼻子,当着那么多人,几乎京中小半个闺秀圈骂了。
若是姑娘忍气吞声,窝窝囊囊的,那些丑听的话恐怕会越传越盛不说,连卫家郑王和明家也要一并跟着没脸。
本来日子就难过,卫安又冷冷清清,能十天半个月不说上一句话的,要是真又被这么惹上一场,以后到底还过不过日子了?
等听见说卫安赢了第一场的投壶,两个人才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念了声佛,悬着一颗心等下一场。
等下一场也一并赢了的时候,才由怒转喜。
要是输了,往后实在难在京城立足,恐怕连这刚得来的过继的好事,也要受非议。赢了就好了,既争了这口气,也打了那些看笑话的人的脸。
只是接到了卫安却还是难免气不平:“仗着自己是公主的女儿,就不把别人当人了…”
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人难堪不可?
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说上一声不懂事就遮掩过去,可偏偏是公主的女儿,那么多教养嬷嬷跟着,那么多先生教着,难不成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给人带来什么后果?
分明就是故意的。
卫安面上神情如常,听了她们抱怨也只是笑了笑:“反正也没少什么,这件事就不必提了。”
可这事儿也不是她不提了就能过去的事,二夫人三夫人忧心忡忡,却又都又惊又惧。
知道卫安是不同的,也知道卫安是厉害的。
可确实没想到卫安会厉害成这样,把李桂娘的脸放到地上去狠狠踩了几脚。
可出气是出气了,跟公主府的梁子恐怕却也彻底结下了。
虽然卫安说不得也会封个郡主县主什么的,可是…面上哪里有李桂娘的那个郡主来的底气足呢?
何况长缨长公主自来就不是个肯让人的性子。
二夫人三夫人担忧,报到卫老太太那里,卫老太太却沉吟了一瞬才冷笑了一声。
当年明皇后还在的时候,长缨长公主在明皇后跟前也不过就是应声虫,什么好说什么罢了。她看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一眼,淡淡的摇头:“再没有被人打了左脸还凑右脸过去被人打的说法,做都做了,怕有什么用?”
何况…
她眉目冷淡,似是冬天结了冰的湖水:“被人欺上了门了还强装笑脸,我们以后又有什么脸面?”
二夫人听出卫老太太话里的指责,羞惭的不知如何是好。
卫老太太说的话她自然知道,她两个女儿可都是嫁出去的了,要是卫安当时不站出来,少不得以后要被婆家看轻。
她错了却也肯认,低着头轻声道:“母亲说的是。”
卫老太太神情略微和缓了些,看她们两个一眼,又摇头:“这没什么,怕是人之常情,那毕竟是公主府呢。”
卫家没落了这些日子,大家都缩着尾巴做人,要把头重新抬起来,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事。
她掠过这件事不再谈,看了从进来开始除了请安便一言不发的卫玉珀一眼,轻声吩咐:“阿珀便先下去休息吧,今天想必也惊吓了一场,晚上让你奶嬷嬷给你收惊喊魂。有什么想吃的,去同你伯母说。”
三夫人也忙跟着笑起来:“可不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可必定要告诉了伯母,伯母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你可不能自己苦了自己。”
卫玉珑前程未定,如今只有这个女儿还在身边,是上心的,三夫人自来知道如何做人。
卫玉珀恭敬的应了是,拜了卫老太太出门,一条路走了小半个时辰,到回房的时候,都已经快能看见月亮的影子了。
一屋子的人俱都出来迎她,她却提不起半点精神,一坐下来就是卫安在人前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