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为顾瑾之那几句话。
延陵府那边的宋大太太,也是个难说话的。她儿子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宋大太太未必就愿意要胡婕做儿媳妇。
宋盼儿有点担心宋大太太说她的不是。
当然,这门亲事既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是挑不出错儿的。胡婕那姑娘并非十全十美。却也可圈可点,是个不错的儿媳妇。宋大老爷有见识,他应该会感激宋盼儿。
宋盼儿想到这里,就有了底气。
她应该全力促成这门亲事。
宋盼儿不接话,话题就有点冷。
时辰也不早了。顾瑾之和朱仲钧起身告辞。
顾瑾之趁机对母亲道:“…明日出去拜访拜访。我大婚的时候。京城好些人家给我行礼磕头了。如今,也该登门去坐坐。”
宋盼儿点头。
她没什么好名声,所以在京里也没什么朋友。宋盼儿希望女儿能多结交些朋友。
况且,顾瑾之去拜访众人,也是礼数。
“去吧。”宋盼儿道,“晚上回来用膳?”
顾瑾之说好。
她和朱仲钧就回了王府别馆。
盥沐一番,两人躺下,她问朱仲钧:“这么晚回来,出去做什么了?”
朱仲钧沉默了下,道:“有点事…你呢,今天出门了吗?”
顾瑾之也道:“出去了。办了点事。”
然后两人都翻身,背对背睡着。
顾瑾之很快就入了梦乡,呼吸均匀。
朱仲钧却很久才睡着。
次日一大清早,顾瑾之和朱仲钧用了晨膳,又去了顾宅。
顾瑾之给宋盼儿和顾延臻请安,顺便说了今日出门的计划:“准备去姜家。给大长公主请安;然后去趟安定大长公主府;明日再去庆都大长公主府和广平大长公主府…”
这四位大长公主,都是朱仲钧的姑姑。
宋盼儿点点头,让她快去。
顾瑾之就和朱仲钧一道出了门。
朱仲钧带着侍卫陈鼎文和石仓,顾瑾之带着司笺及两名护卫,马车往不同的方向。
朱仲钧没说他去哪里。只说晚膳会回来。
顾瑾之就没有多问。
她先去了姜家,拜见了大长公主。
公主气色很好。
元平侯得胜的消息,早已传了回来。
姜家这些日子都在粉墙,准备迎接元平侯父子凯旋。
和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姜夫人、姜昕和姜家的其他女眷在一旁陪着,却不停有下人进来禀事。
顾瑾之知道她们忙,起身告辞。
姜夫人挽留她:“王妃去昕姐儿那边坐坐?过几日侯爷父子就要回朝,我们府上杂事多,招待不周,失礼了。”
姜昕也道:“走,顾瑾之,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姜夫人就瞪姜昕,打断她的话:“没大没小…”
大长公主呵呵笑,插话道:“孩子们自己的事,咱们别跟着搀和。王妃和昕姐儿要好,她们怎么称呼,随她们的意吧。”
姜夫人忙道是。
顾瑾之一直含笑。
她跟着姜昕,出了姜家正院。
顾瑾之挽了姜昕的手,低声道:“我今日还有事。好些人家没有拜访,改日再来看你。”
“…等我爹和大哥二哥凯旋,午门献俘的时候,你一定要去看。”姜昕道。语气里非常骄傲。
顾瑾之答应了。
从姜家出来,她又去了安定大长公主府。
顾瑾之和安定大长公主府不熟,初次登门,也没什么话说。
安定公主挽留顾瑾之用午膳。
顾瑾之借口推辞了。
从安定大长公主府出来,顾瑾之坐回了马车,问司笺道:“现在去刘家庄,下午能赶回来吗?”
司笺驾车。
他想了想,道:“姑娘,现在才巳正三刻,若没意外,时间是充裕的。从西门到刘家庄,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小的去了很多次。”
顾瑾之点点头,道:“去刘家庄。”
她坐回了车里。
跟着顾瑾之的两位护卫将马车往城外走,就上前追上了,问司笺:“…王妃这是去哪里?属下二人好有准备。”
“去庄子上。”司笺回答,“很近的。咱们快去快回,辛苦二位了。”
第357节拜谒
司笺驾着马车,很快就出了城。
顾瑾之掀起车窗帘向外望去,一脉青山,衰草遍地。暮秋落尽了繁华,满目萧索苍凉。
她的手一松,帘子落下,遮掩住了视线里的残秋。
马车急速,有点颠簸。
顾瑾之胃里很不舒服。
幸而时间不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刘家庄是个不大的庄子,住着普通的老百姓,勤劳质朴又善良的人们。
华丽的马车进了庄子,引起了庄稼人的注意,却没人多想。
“是到甄家的吧?”有人低声咕哝了句,继续埋头干活。
刘家庄的田,并不算良田沃地,收成差强人意。
若是碰上了灾荒之年,颗粒无收,却要交繁重的地税。
地税太重,哪怕是隔几年免税一次,刘家庄的老百姓也负担不起。他们都把地卖给了一位姓甄的老爷,然后再租赁甄老爷家的田种。
甄老爷家的租子,比地税轻。
大家都不知道那位甄老爷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年纪轻,一妻三妾,还有位慈祥的老父亲。
甄老爷不常到庄子上,他的妻妾留下来服侍老父亲,一家人非常和蔼,从来不仗势欺人。
刘家庄的人都敬重甄家。
前几年,城里常有位贵人,到甄家来看望甄老爷子。这几年渐渐来得少,逢年过节却也有人来的。
所以,看到华丽的马车,庄稼人都知道是往甄家去的。
马车果然是在甄家大院门口停下。
甄家大院,从外头看并不气派。
普通的院落,门口一株高大的梧桐树,遍地金黄落叶,虬枝孤零零沐浴在深秋的稀薄日光里。磨砖对缝的灰色院墙并不高,朱红色的大门却显得厚重,一对黄铜门钹静静倒扣着。
司笺停住了马车。跳下去敲门。
有家丁来开门,疑惑问:“找谁啊?”
“你们家老爷在吗?”司笺笑着道,“我们从城里来,专门看你们家老爷,顺道给你们奶奶和老爷子请安。”
“老爷没回来。”家丁道。“您改日再来。”
语气虽然客气。却不容置疑,要重新关上门。
司笺忙抵住了门,陪着笑脸。
顾瑾之已经下了马车。
她上前一步。对家丁道:“进去说一声,让你们家奶奶出来见我。”
顾瑾之今日是去拜访大长公主的,所以一身华丽: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外面罩着银红色缂丝斗篷,华丽灼目;梳了高髻,左右两支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迎着日光,光彩璀璨。
这么一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她又说让奶奶出来相见,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家丁便猜测,肯定是城里的贵人。
从前城里经常有贵人来,这个家丁没见过。却听闻过。
他犹豫了下,重新关了门,转身去了。
家丁们称呼的“奶奶”,是甄末的妻子欧氏。
看门的小厮把外头来了个贵人之事,告诉了二门上的小丫鬟。让她进去通禀。
欧氏听到消息,不免疑惑:是谭家的谁?
自从甄家的姨娘甄真去世后,每年只有谭家四奶奶带着钰姐儿到庄子上小住半日,看望老爷子。那看门的小厮才来两年,没见过甄姨娘,却也是见过钰姐儿的。如果是钰姐儿来了,不至于要来请示?
那还有谁?
甄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快十年。
早些年,甄真在谭家受宠,谭宥的正妻娘家曾有人来挑衅过。
欧氏不免烦躁,又是来找事的吗?
虽然不喜,却也不敢怠慢。
欧氏起身,带着丫鬟、婆子,往大门口去了。
乍一看到大门口的人,欧氏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倒了。
幸好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夜里,欧氏要被吓死的:死了好几年的小姑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有个婆子也是见过甄真,失声惊呼。
欧氏自己也紧紧攥住了胸口。
看到这个情况,其他人都愣住,看门的小厮也让开了道。
顾瑾之走了进来,笑着给欧氏行了福礼,道:“甄大奶奶…”
欧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饶是这么明晃晃的日头底下,欧氏感觉后背一寒,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灌入,她打了个寒颤。
白日撞鬼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欧氏素来胆小。
司笺跟在顾瑾之身后,两个护卫分站左右。
见欧氏失态,顾瑾之就站定了身子,没有再前进。
须臾,欧氏回神,声音有点颤:“…是哪位?妾眼拙,不识贵人。”
顾瑾之笑道:“里头说话。”
欧氏从震惊害怕中回神,脑子也清楚了几分,就想到了丈夫平常言语间提到了一件事。
她颤颤巍巍把顾瑾之请到了正院。
到了自己的院子,她出窍的魂魄终于伏体,忙给顾瑾之行礼:“王妃万福。”
欧氏听甄末说过一两次,顾家七小姐长得甄真,谭家大爷很是迷恋她,有点神魂颠倒的。
前不久,顾家七小姐和庐阳王的大婚,满京城都知晓,欧氏自然听说了。
顾瑾之笑着,搀扶了欧氏。
欧氏顺势起了身。
丫鬟上了茶。
欧氏坐到了顾瑾之的下首。她又忍不住打量顾瑾之一眼,这次看的是侧颜。
从侧面看,就不那么像。甄真的脸非常柔和,侧颜也很柔美;而庐阳王妃的侧脸线条深,轮廓很清晰。
这点不太像。
欧氏一边陪坐着,一边暗暗给门口的一个婆子使眼色。
那婆子悄无声息转身出去了。
“…王妃今日贵身临贱地,有什么吩咐?”欧氏轻啜了口茶,就放了茶盏,问顾瑾之。
“甄大人没在家?”顾瑾之反问。
欧氏笑道:“王妃叫他大人,岂不是折煞他?他什么大人?不过是跟在谭大人身边,跑跑腿儿,多大年纪也只是个小子。况且他不常在家。两三个月回来小住一两日。”
“谭大人很器重他,事事倚重他呢。”顾瑾之顺着欧氏的话道,“你也莫要替他谦虚。”
她的口吻很熟络,好似甄末就是她的哥哥一样。
欧氏越听,心里越惊。
她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微微发紫。
顾瑾之见她着实太胆小。就直接道:“我原来有事和甄大人商量的。既他不在家,我给老爷子请个安,也该告辞了。”
老爷子可不知道世上还有个像甄真的女人。
顾瑾之突然去拜见他。岂不是要吓死他?
老人家可不经吓。
“怎敢劳动王妃去给他老人家请安?”欧氏笑容勉强,“您这般尊贵,我家老爷子不过是个老铁匠,您这般抬举,是您的恩典,我可受不起啊。”
“甄大人对我有恩。”顾瑾之道,“他救过我的命。大奶奶这样不肯让,是因为我唐突来访?若如此,我且不安了。”
欧氏忙道:“王妃误会了。妾并未阻拦…”
见顾瑾之脸色微敛,欧氏不敢再多言。
她起身,带着顾瑾之去了甄老太爷的院子。
甄老太爷住在外院西边的小院落里。独立的户门,既和大宅相连,又通往后头的农田。
老爷子小院子里种了两棵枣树,墙角还有个鸡窝。
母鸡刚刚下蛋。咯咯鸣叫。穿着粗布衣裳的小丫鬟摸了鸡蛋,起身就看到甄大奶奶带着人进来,忙给甄大奶奶行礼。
这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和甄家大宅完全不同。
“老太爷呢?”欧氏问小丫头。
“在屋子里歇觉。”小丫头道。
“看看老太爷醒了不曾。若是醒了,就说有贵客到了。”欧氏道。
小丫头道是。
欧氏自己。则领着顾瑾之,到了小院的正厅坐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苍老却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哪个贵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