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仍是不得闲。
铺子里的药材,有些开始用完了。
老爷子又拿出两万银子,交给顾辰之和林翊,让他们去趟药市。顾辰之没什么见识,林翊却是老手。
“你带着陵原,教教他药市的规矩…”老爷子很信任林翊,把银票交到了他手里。
老爷子也和林翊一样,开始叫顾辰之的字了。
林翊接过银票,道是:“老太爷放心,我陪师傅走过很多药市,不会看走眼给您丢脸的”
买了假药,往往不是吃亏损钱,更多的是丢面子闹笑话。
一个大夫连药都看错了,就是奇耻大辱。
老爷子点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爷子又问顾瑾之:“你可要也去药市走走?河南的药市,来回半个月的功夫。”
“我也去了,铺子就是您一个人,您怎么忙得过来?”顾瑾之笑道,“有大哥和林先生呢,我留下来帮您,不去了…”
她对药市没什么兴趣。
她的专长是看病辩证,对于识药认药,只怕连普通的大夫也不如。
中医发展到了后世,大夫直接和药材接触就少了些。顾瑾之都认识,却不精通。
她甚至可能被假药给骗了。
如今,她也没打算靠这行吃饭,所以不太想继续去学辩药识药这
“我要去!”朱仲钧突然道。
他听说要去河南,顿时就来了兴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还没出过京城呢。最远的地方,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间白云观。
“太远了。
”顾辰之连忙道,“王爷想去玩儿,下次近的地方,您再去。”
庐阳王是傻子,万一出路出了事,顾辰之赔不起。
而且庐阳王只听顾瑾之的,顾瑾之又不去。
顾辰之不敢带他。
顾瑾之则道:“大哥,您带着王爷去吧。王爷身边有孙柯跟着,我告诉他听话,他保证不给你添.”
朱仲钧就连连点头,心里想顾瑾之很上道嘛,又想起她上次说喜欢自己,心里不禁对顾瑾之越发满意了。
“这”顾辰之为难。
林翊也不好说话,只是沉默含笑听着。
老爷子看了眼顾瑾之,又喈眼一脸期盼的庐阳王,道:“王爷也去吧!”然后又拿了千两银子出来,叫顾辰之路上别亏待了庐阳王。
顾辰之只得答应。
而后,他跟顾瑾之嘀咕:“祖父很有钱啊…”
大老爷在皇帝登基之前,官位不大,过得比较拮据。
家里的田地只有那些,一年一两万银子的进项,还不够大老爷上下打点的。顾家虽然不缺衣短食,却也不能挥霍无度。
像这样一口气就拿住二万两银子的,顾家之前没有。
顾辰之总以为老爷子很清贫。
老爷子从来不讲究吃穿。他总是两套茧绸直裰,檀木簪;吃饭素淡,饮茶有些讲究,却也不是挑剔的,上品的龙井就好;笔墨纸砚要最好的,却也从来不浪费。
顾辰之都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的私房钱。
“大概是从前祖母的陪嫁吧。”顾瑾之乱猜。
家里没有姑母,祖母的陪嫁应该都在祖父手里。
听着祖母没有兄弟,她出嫁的时候,她娘家的大部分家产都给了
具体的,顾瑾之也不是十分清楚,都是一两岁的时候,偶然听父母说过一次。
顾辰之笑笑:“我随口问问。”
他的确只是有点震惊,所以随口感叹一句,并没有想深究祖父钱财从何而来的意图。
八月初一,林翊和顾辰之就带着朱仲钧,去了河南药市。
朱仲钧身边的孙柯和两外两个侍卫,陪同一起。
宋盼儿仍不放心,又派了三个家丁和四个小厮随行。
她说:“虽然是太平年月,路上土匪却也不少。你们身上又带着钱,遇着了土匪怎么办?钱没了事小,就怕那些人劫财又害命…”
顾辰之原本还要推辞,可想着庐阳王和银票,这两样都不能有闪失,就接受了宋盼儿的安排,笑着道谢:“还是三婶想得周全。”
顾延臻送他们出了京城十里路,才回来。
顾瑾之只在大门口送了他们,就去了药铺帮忙。
上午的时候,只有七八个病家。
一来是盛夏结束,生病的人渐少;二则是梁家和顾氏打起了擂台,半个月之前也开始免费问诊送药。
这条街上,梁氏生存了十年。
他们不仅仅有口碑,还有些感情。
梁氏一直在这条街上广结善缘。
听闻梁氏要免费,不少人就去了那边。
顾氏这边,就清闲了下来。
到了晌午的时候,司笺几个饿得饥肠辘辘,就等着时辰吃饭。
“大夫,大夫…”门口突然有人急急喊道。
然后两个男子,架了个几乎昏厥的人进来。
这三个人衣着皆是长衫,头戴方巾,是读书人。
“大夫,快来瞧瞧。
”为首的男子急急道。
被他们架起来的年轻人,神志不清。
正好顾瑾之在大堂,就忙道:“快让他坐下…”
她叫贵儿搬了太师椅,给这位病家坐。
同伴将他抬到太师椅上,可这位病家,根本就坐不稳,他全身都软了。
“小伙计,大夫呢?”个子比较高的男子问顾瑾之。”
“我就是。”顾瑾之道。
那两个同伴,就错愕看了眼顾瑾之,目光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而后,又是那个高个子的,问道:“你们这里,没有其他大夫吗?”
那样子,想要走似的。
“我先瞧瞧吧…”顾瑾之已经坐了下来。
梢间里,老爷子还有两位病家要看。
那两个同伴虽然还想说什么,却也保持了几分礼貌,让顾瑾之给病家诊脉。
病家的脸通红,浑身炙热,正在发高烧。
顾瑾之给他取脉,他的脉数而弦洪,这是热极之证。
取脉完毕,顾瑾之又让看了看舌苔。
病家的舌苔黄腻,而舍底鲜红,的确是热极。
这病家病成这样,病情太过于险重,甚至危急。这病一个不慎,就要死人的。
热已经深陷于里。
此侯死者多。
“是不是暑温发热,大夫开了生石膏、竹茹等大凉之药?”顾瑾之问。
这病跟当初常五的肺痈相似。
都是体内热太盛,大夫却没有清泄,反而用大凉的药去压。热毒不仅仅解不了,却深陷血里,造成危急之证。
高个子同伴连忙点头:“正是正是。”
“是不是梁氏药铺看的?”顾瑾之又问。
上次常五那病,也是被梁氏的大夫那么治,手段如出一辙。梁氏药铺的那位坐堂先生,治疗发热,似乎必用大凉之药,以图见效之快。
却不分情况…
病家的同伴错愕不已,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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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节烫手
顾瑾之说出了对方用药,甚至说出了对方先前是哪位大夫,让人对她刮目相看。
这位病家姓魏,祖籍温州,是今年参加科考举人。
春闱落第之后,因为路途太远,就懒得回乡,干脆京里结伴住下,等待三年之后春闱,想再试一次。
如今,他们几个都西大街孙氏书局选书,换些银两度日。
这两位同伴都是举人,和病家是同乡。
其中高个子同伴姓吴,平时喜欢看杂书,连药书他都略过,又博文广记,对岐黄之术粗略知晓。
“这位小先生,他还有没有得救?”吴举人问顾瑾之。
他们方才去了梁氏药铺,梁家坐堂先生给魏举人诊脉之后,连连摇头:“没造化了,此侯九死一生。老夫手里,不出死人。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就把他们哄了出来。
九死一生呢。
看魏举人烧成这样,神志不清,确可怕。
吴举人和另一位同乡把魏举人从梁氏药铺抬出来,不知如何是好。梁氏药铺却出来一个小伙计,很有良心悄悄告诉他们:“抱到西头顾氏善药堂去看看,他们那里大夫仁心仁术”
不知道是真有良心,还是想让病家死顾氏…
吴举人和同乡也没有多想,抱着一线希冀,将魏举人送到了顾氏这里。
顾瑾之没有回答吴举人话,而是往病家胳膊上了。
病家很瘦,因为是书生,整日书不运动,体质不好。又热毒深陷血里,拖得太久,只怕救活过来很难。
一个小小热感冒,用药稍微不当,就能击垮他。
这种极热之证,多半是救不活。
对方体质天生羸弱。
顾瑾之咬了咬,半晌都没有回答吴举人话。
“我来瞧瞧”不知什么时候,老爷子已经站到了顾瑾之身后。见顾瑾之素来自信,今日却一反常态,也知道病情棘手。
顾瑾之回神,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坐下来诊脉。
病家脉,数而弦洪,三部直行,这是热极之症。
此症候病家,体内有大热燥热。却因原本阴虚,导致身子无法承受寒凉之药。
寒凉之药本是降热,却把这阴虚病家气机闭塞。
气机得寒闭塞,热邪就陷而不透,反而将热毒逼到了血里。
这下子,热不能降,又不能再添寒凉之药,且又病入膏肓…
老爷子收回了手,对病家同伴吴举人道:“请略微坐坐”
然后给顾瑾之使眼色,让她到梢间说话。
“暑温极热之证,九死一生。”老爷子道,“你可有法子治他?”
顾瑾之也没什么把握。
这样急症,前世时候,都是直接送到西医院。
急救方面,中医比较薄弱。
像魏举人这种危急高烧病人,已经是命旦夕。
“大慈恻隐之心,你我皆有之。可病家病情太过于险重,能力有限。”老爷子对顾瑾之道,“像他这种病,满城大夫是不敢接。万一救活了,显示不出才能;万一治死了,这饭碗就砸了”
老爷子话里意思,是叫顾瑾之量力而行。
这种病人,超出了大夫能力范畴。
老爷子行医半辈子,他都没有把握。
“虽是九死一生,却也不算非死不可。”顾瑾之终道,“我想试试”
她说完,抬头去瞧祖父脸色。
老爷子并没有蹙眉不悦,反而露出淡淡笑容。
“人事,听天命,你倒有古医风骨。”老爷子笑着道,“去吧,试试也好”
老爷子自己年轻时候,也治死过两例病患。
那时候谨记大医古训,发大慈恻隐之心,救天下含灵之人。等治死过两例,才知道大夫医生不医死。
生死轮回,大夫掌控不了。
有些经验,老爷子无法用言语告诉顾瑾之知晓,需要顾瑾之自己去体会。这样,才能谨记。
大夫也有无能为力时候。虽然很痛苦,却也要接受现实,看着病家无力回天,驾鹤西去。
顾瑾之现和老爷子从前一样,是个才华绝伦人。
这样人,心里太过于自信…
自从显露才能至今,顾瑾之还没有失手过。
“是。”顾瑾之道。
她心情没有半点跃跃欲试喜悦。
从梢间出来,铺子里又来了好几位病家。
还有不少人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围门口瞧热闹。
一时间,大家目光,居然都顾瑾之身上。
顾瑾之便道:“抬到后厢房安置吧,今日就宿这里,我来照料就是了。”
高个子吴举人微讶。
方才那位老人家,他挺相信。
可转眼间那位老人家进去了,又是这位小大夫出来,说他愿意接手。仔细瞧来,这位小大夫,分明就是女娃娃。
吴举人举棋不定。
“那位老人家呢?”吴举人终对顾瑾之道,“能不能请老大夫发发慈悲,救救我这位兄弟?”
吴举人隐约也听闻过顾氏善药堂,有位小姐是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