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有动静,外屋的甘草和甘露又都起来了。
“地图、地图,有地图吗?”
“地图?”
高平回过神,见甘草甘露都是一脸惊讶,胡乱的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随便问问。”
是的,这地图在现代不算什么,地摊上一个一块钱的记事本后面就有可能印有全国或世界地图,但在这古代,这东西就比较稀少了,弄不好还是什么军事秘密。
“没什么,你们去睡吧,我就是一时睡不着,想找点东西来看。”
“小姐,你说的地图,是说全揽图吗?”甘草迟疑的开口道。
“全揽图?”
“恩,好像府尊那里是有的。”
“哦,我知道了,你们先去睡吧,这个等到明天再说。”
见她丝毫没有再睡的意思,甘草还想再劝,甘露已开口:“我们还是等小姐睡了再说,否则赶明儿要又是病了,我们可吃罪不起。”
高平正心烦,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甘露自然是看出了她心中不愉,但依然道:“您是小姐,这身体贵重着呢……”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小姐!我还以为你已经当自己是少爷了呢!”
甘露倒吸了口气,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小姐……”
高平挥了两下手:“出去,都出去!”
这两句声音大了,连外面守夜的小厮都惊动了,甘草甘露不敢再说什么,连忙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低声抽泣,还有低声的安慰。高平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刚才是迁怒了,但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身边的这些正太。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也想过未来要做什么。
衣食无忧,母亲身居高位,父亲不管对别人如何总是爱她的。而且她还好运的穿到这样的女尊社会。
不要说什么穿成妃子,穿成富家大小姐吸引一大堆的帅哥,迷的一帮武林盟主、黑道魁首甚至王爷皇帝神魂颠倒。
这在男尊女卑的社会中,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在竹林酣畅的魏晋,或是在唯一出了正式登基的女皇帝周唐,女子不能从一而终,多少也会被人侧目。
甚至就算到了现代,道德标准上对待男女也还是不同的。
男人离过一次婚,照样有大把的女人愿意嫁。女人要是离过一次婚,当然不是说就嫁不出去了,但一般情况下必定比男人困难。
男人在外面找小姐是应酬,女人在外面陪男人应酬是淫 荡。
在号称思想大解放的现代还是这种情况,更何况古代了。唐宋以后,女子甚至连出门都困难。
而在女尊社会则不存在这种问题,就算失去很多现代便利,起码自由这一点还是能得到基本保障的。
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效仿前辈们,改几篇千古名作,娶几个可爱正太。没事在酒楼里玩玩英雄救美,在小倌楼里来一次勇夺花魁……
这样想来,生活倒是也充满乐趣。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实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材料。不说别的正太了,她房里的几个正太她都处理不了,甘草的问题她现在都没有想到要怎么解决。
后来她的目标也就是养好身体,再之后,就是尽可能的把一些在现代想做,而现在又能做的事情做一遍。
比如游览各地的名胜,虽然这里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但她也可以爬爬山、看看水。
比如吃尽天下美食,当年她是钱包羞涩而自己又懒惰,现在好了,银钱不是问题,又不需要她自己动手,想吃什么只要张口吩咐。
再比如办一些义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在现代,她也想过支教,也想过每月捐固定的数目的钱到慈善机构。
之所以后来都没有坚持下来,一是她本身的收入都不固定,第二也是因为总是看到令人无奈愤怒的消息。
而现在,她有条件可以开办义学,可以真正的为有需要的人提供,虽然为了不犯忌讳不能做的很大,但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能帮到一些人也就可以了。
这些都是她在养身体的时候想的,她觉得这规划还算可以。反正无论是高太尉还是高老夫君对她的期望都只是健康,她也不需要太上进了。当然,学着写写毛笔字,料理家事,这也是本份,至于其他的,倒大可不必了。
是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世界,更没想过混进官场,执掌天下。
像她这种连办公室政治都没有经历过的,要走进官场,被卖了还帮人查钱那是轻的,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那是绝对不意外的。
她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只想在盛世的庇护下,老娘的树荫下,优哉游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过去想错了。她想的盛世不见的就是盛世,就算此时真的人民安居乐业,相对比较快活,但,这一切并不见得就会长久!
如果大雁朝缺马,如果大雁朝没有强大的军队,如果大雁朝没有合理的体制,如果大雁朝也如同宋明两代党争不断……
那么不要说悠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她很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她抱着头安慰自己。高家有马,宁王那天出行护卫们骑的马也非常漂亮,其他的人……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在路上是不是见到其他骑马的,只记得骑驴的好像很多。
但这也是正常的,驴总比马省,而且用途广泛,一般家庭有驴而没有马也没有什么。
更何况,就算大雁真的缺马,也不见得就会像大宋一样亡国。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早晚都是要亡国,也不见得就在这百十年间,难道她还能为百年之后的事情操心吗?
虽然这样想着,但再也无法躺下去睡。她内心隐隐的知道,如果大雁真的非常缺马,那就会有诸多的弊端。马匹是冷兵器时代最强大的机动力,中国历朝历代,从秦到明,每一个朝代的结束,都和游牧民族有着直接间接的关系。
不是说没有马匹就打不了仗,就必定要亡国,而是没有足够的马没有骑兵,总是缺陷。而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朝廷会采取一系列的办法。这些办法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
但是在实施这些办法的过程中,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矛盾、什么样的斗争。军队的事不比其他,有太多的证据可以证明,如果军队乱了,整个国家就会迅速的进入混乱。
当然,这不是说朝廷实施的政策就一定会引起混乱,而是……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怎么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优哉游哉了。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呻吟了一声,努力的回想过去看到过的历史以及诸多的穿越小说,重点回忆了几本穿越到宋朝的。
那些小说中的主角一个个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的从烧玻璃入手,有的从培养人才入手,有的从发展贸易入手。
都是在短时间内就发展出了庞大的势力,然后根据对历史的预知做出判断。
高平抓着头苦想,烧玻璃,她也许能烧成,毕竟配方简单,她又有条件可以让人不断的试验。但要说预知历史,就算她能倒背上下五千年,来到这女尊社会也用不上啊。
而至于解决了养马问题的,要不是在女真还没崛起时就和女真做贸易,要不就是发展海外飞地,直接从国外拉马进行养殖,再有的,直接绕过这个坎,发展大炮……
大雁朝的火药技术应该还行,反正过年的时候她也听到炮竹响了,但就算是这样,她也不知道怎么把火药发展成炸药,更不知怎么做枪炮。
我会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她列出自己会的,写小说?画图?编纂诗词,对一些研究能提出发展方向?这些哪种好用,哪种能用?
也就是最后的那条有用的吧,但是那些科技是不是能发明出来,谁有能保证?
“如果真的缺马,我要从哪儿弄来马,这又不是现代有钱都能买来……”
想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
是的,买……就算是古代,但是,只要用对办法的时候,又有什么东西是买不来的呢?
不爱金钱、不爱珠宝,但既然是人……就总有喜欢的。
第17章 天下 (上)
高平一直坐到天亮,甘草轻轻的走进来,小声道:“小姐,寅时三刻了,小姐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高平回过神,她现在已经比较熟悉这种时间方式了,寅时三刻,大概就是七点半左右。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口道:“不睡了,帮我再拿一套衣服来,我一会儿要去给娘请安,早饭就在爹那里用了。”
她还不知道高太尉昨晚是睡在那儿的,若是高老夫君那里自然无碍,但要是其他的侍夫那儿……虽然那些地方她也是能去的,但要在那里吃早饭,总是不妥当。
甘草执笔帮她换了衣服,执笔出去接铜盆,高平道:“你对甘露说,我晚上的话有些冲,不是对他的,让他不要……太放在心上。”
甘草停了停,道:“这话,还是小姐亲自说,更好。”
高平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给他留这个念想。”
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提高了两分,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然后就是东西破碎的声音。
甘草正帮她卷袖子,手停了停,抬起头,看向高平,见她脸色平静,恍若没有听到。
过了片刻,执笔就端着铜盆进来了。天虽然热了,高平用的水还要是温的,她洗了手脸,漱了口,开口:“执笔抱琴,你们跟我去给娘请安吧。”
平时她出院子,多是两个小厮跟着,此时点到执笔抱琴,两人都是一愣,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
三人出去后,甘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出去找到甘露,甘露正在的房里收拾东西。
虽说是有体面的使年,但毕竟不是管事,因此并没有自己的屋子,除了极特别的,多是两人一间。
甘草就和甘露共用一个房间,虽是一间房,但明显的,两部分是不同的。甘草这边只是收拾的妥当,桌子上放着没完成的男红。甘露那边更还有花瓶、笔墨,描金的首饰盒,比一般家庭少爷的房间还要体面些。
甘草来的时候,他正在把首饰盒往箱子里放。甘草一愣,笑道:“你这是要收拾房间吗?”
甘露停了停,打开首饰盒,从底层拿出一根金钗:“我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戴的,如今看来是真不成了,这东西给你……也算留个想念吧。”
“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走了。”
“说什么胡话呢,你是高家的家生子,小姐不放人,你向哪里走?”
“小姐放我了,她都赶我了,怎么还会不放我?”
“小姐哪里赶你了?”
“她那还不算赶我?还要她指着我的鼻子骂吗?”甘露啪的一声合上箱子,哭道,“我就算再没脸,也不能没脸到那种地步,她现在还没把话说绝,我自己走了,大家脸上都好看。”
甘草上前一步,拿手绢帮他擦泪:“别哭了,你都哭一夜了,看看这眼睛成什么了,小姐不是赶你,只是……”
“不用你说,不用你假好心!”甘露把头扭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像我尖酸刻薄,好人果然有好报,咱们这几个,也只有你能留下了。”
甘草收回手,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留下又如何,小姐和以前……已经不同了。”
甘露抬起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恨恨的道:“女人果然都是容易变心的。”
“这里只有你我,我说句没脸的话,小姐以前身体不好的时候,也和我有过几次,但小姐现在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却再没有……你们好歹还有个清白的身子,我、我却连这个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
甘露抓着他的手:“你担什么心,老夫君都承认你了。”
“老夫君承认,又有什么用?我不过就是个小厮,将来小姐要把我指给什么丫头,老夫君会反对吗?”
“才胡说呢,小姐为什么要把你指给丫头,你服侍她这么多年,又是最听话的,她放谁也不会放你。”
“是吗?”甘草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什么。
是的,老夫君承认了他,他也服侍过小姐了,无论从哪方面说,他的身份都定了。
可是他却再不像以前那样有把握。他隐隐的觉得小姐变了,虽然他说不出到底是哪儿变了,但是他知道,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来劝我的吗?怎么倒成了我劝你?”
甘草回过神:“好,我不想了,你也不要再想了。”
说着,向她刚才正在收拾的箱子看了一眼,甘露咬了咬牙:“我又能走到哪里?我只恨,只恨自己不是女人!”
高平是在高老夫君那里吃的饭,林若鸿也在,比她来的还早一些,看他在那里立规矩,高平也觉得他辛苦,但也不好帮他说话。不过高老夫君见她来了,也就让林若鸿也坐了下来。
过后,高老夫君将林若鸿支了出去,将高平拉在内屋,单独对她道:“平儿,我知道你心软,但这林家的少爷……现在还不能说是咱们的家的少君,你爹我又不是那种老古怪,会故意为难自己的女婿,只是该有的规矩,总要让他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学的又快,将来再为你生下女儿,我只会疼他,怎么也没有难为他的说法。”
高平一愣,这才知道自己的爹误会了,但一时也不好解释,笑嘻嘻的应了,道:“我听说娘那里有个咱们大雁朝的全揽图,爹知道吗?”
见她突然说到这个,高老夫君只以为她是在转移话题,不过见她答应了,也就满意了,因此道:“这个我倒还有点印象,你想看,问你娘要去吧。”
昨日是梳洗节,大雁朝的官员都有三天的假期,因此高太尉今日倒是在府里的。高平又陪着高老夫君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找高太尉了。
听到女儿说要看全揽图,高太尉也是一愣,高平道:“以前女儿身体不好,也就没留心过,昨日听母亲说我大雁朝缺马,总觉得这是个后患,所以女儿就想看看,我大雁朝到底有什么山什么水,想看看全貌。”
高太尉沉吟了片刻:“平儿,你有这个心当然是好的,但你要记得,你是我高家的女儿,我高家对你的要求,也不过是守好这片家业。”
“母亲放心,这点女儿自然是知道的,女儿只是担心,覆巢之下无完卵。”
高太尉点点头:“你知道这一点已经不错了,不过还要知道,这世上少有经历了两个朝代的皇帝,却多有经历了两个甚至三个朝代的家族。”
这话已经有些诛心了,但高平也知道,这是自家娘对自己的教导,因此也点头应了。
她过去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却也有愤青的倾向,在她的概念中,若再出现八国联军、日本侵略这样的事,那是国破,就代表家亡,那是宁肯死,也不愿那样的屈辱真的亲身经历的。
但在这个世界,她对大雁朝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对她来说,这半年来一直关心她照顾她的高太尉高老夫君自然要比皇帝陛下更重要,而且所谓的大雁朝,在她眼中也更像是国外的政党。
今天是大雁朝了,那是民主党,明天是大鱼朝了,那可能就是共和党了,若不是外族入侵,她也不可能为大雁朝陪葬。
见她这么通窍,高太尉心中也是欢喜。
她的子嗣少,膝下又只有高平这么一个女儿,又是多病的,族里其实早让她收养表姐妹那里的外甥女了。她虽然一直不受,但也知道族里已经选了几个较出色的少女进行培养了,再过两年,恐怕就要送来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她也不能真的再退回去。就算她不做这个族长,但她总是高家的人,总要为高家的未来考虑——再退一万步,她也还要为儿女考虑。
她并不要求高平一定要接她的位置,但,总要守好他们的这个家。
“你要知道我大雁朝的地理,只看全揽图还不够,来人,请蓝先喻过来。”
高平知道,这里的先喻算是一种尊称,大概相当于老师的意思,而这位蓝先喻,应该是高太尉的一个谋士。
府里养几个谋士,这对高太尉来说,也是应有之意,普通的县官还有个师爷呢,更何况高太尉这样的一品大员了。高平先前也知道有这些人在,但一直没见过。
过了片刻,那蓝先喻就来了,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平常的青色儒衣,偏瘦而肤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