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琳对这些“刁民”一向主张采取高压政策,建议将拆迁事宜交给有黑道背景的拆迁公司来做,无非是多给点费用,但比那些住户提出的条件要低多了。

高建军却认为现在公司已走上正规,而且正在良性发展,迅速扩张,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使用非常规手段。再说,现在正是打黑的高峰时期,何必顶风作案,徒惹是非?对于那些住户,完全可以做工作,就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伊琳大怒:“时间就是金钱,难道你连这点概念都没有?”

高建军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淡淡地道:“世界上并不是只剩下钱了,还有别的东西,总要顾及吧?那些住户都是普通平民,老实本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发财,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时机,难免有些想法,也无可厚非。我们耐心点,做做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伊琳冷哼:“别跟我说‘人之初,性本善’,没有钱的日子你我都尝过,有谁可怜过你?为什么我们要同情他们?没本事就得老老实实听别人摆布。”

高建军有些反感地沉默片刻,总结性地说:“好了,这事就这样吧,先交给发展部去做,看看情况再说。现在公司的运作早就按照科学化管理的方式,走上了正轨,有什么工作还是按部就班的让相关部门去做,你和我别再一竿子插到底,让下面的管理人员无法发挥所长,反而是极大的浪费。”

伊琳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你在指责我不懂管理是吧?如果我不懂管理,当初是怎么协助你创下这么大家业的?”

高建军立刻说:“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根本没这个意思。当初创建公司,我也不懂管理,大家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也走过很多弯路。现在我们的公司都上市了,如果没有科学化的管理,如何再往前走?这样的例子你我都看得太多了,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等到股票前面跟个ST再来后悔?”

伊琳一拍桌子:“你别跟我讲大道理,装什么装?谁不知道谁啊?你这些官话跟下面的人去讲,别在我面前讲什么科学。做生意谁不是讲手段讲关系?就是没人讲科学。”

高建军觉得很疲倦。自从公司上市,最近这一年来,他已经越来越无法跟伊琳沟通。这几个月来更是变本加厉,似乎伊琳在任何事情上都要跟他发生争执,从公司吵到家里,让他没有片刻安静,逼得他干脆搬到客房去睡。这下伊琳更是生气,在公司里闹得更凶了,有时候闹起来的原因根本就莫明其妙。有很多次,他实在累了,很想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一次,他实在觉得她的话已迹近胡搅蛮缠,实在没什么可争的了,于是看了看表,对她说道:“下班了,我还有个应酬,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伊琳立刻警惕地问:“什么应酬?我怎么不知道?”

高建军无奈地看向她:“伊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你怀疑什么?或者说,你想知道什么?”

伊琳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是你变了吧?为什么现在我连你在做什么都不能问了?我们还算是夫妻吗?你为什么要搬到客房去睡?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高建军叹了口气:“如果我有了,我会告诉你的。我高建军决不是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的那种人。伊琳,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即使是夫妻,也需要彼此给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我今天只是看看朋友,然后去喝一杯,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伊琳一时语塞,却仍然怀疑地盯着他,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我只希望你有点分寸,凡事多替儿子想想。他还这么小,我们理应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当然。”高建军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和她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他其实今天并无应酬,只是不想回家。开车在街上瞎转着,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正在茫然,忽然在五星上将牛排馆前看到了那个唱歌的男孩子。

他正在探头探脑地打量着牛排馆外面张贴的那些食物图片,张张看上去都很诱人。看到他脸上满是向往的模样,高建军不由得笑了,于是将车开过去,停在了旁边的停车场。

他最近常常去“与狼共舞”听这个男孩子唱歌,只是从来没有打扰过他,总是听完就走,然后就睡得很安稳,仿佛他的歌声是镇静剂,让人感觉很舒服安宁。

当他交了停车费,随后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已经不见了。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见那个男孩子正坐在里面的卡座上,翻看着菜单,于是很自然地走了进去,坐到男孩子对面。

男孩子抬头看见他,不由得一阵迷惑,随即想想人家只是搭个座,也算不得什么,便不再看他,对服务员说:“就要你们的上将牛排吧,七分熟。”

“好的。”服务员立刻在菜单上写了,随即转头问高建军。“先生,您呢?”

高建军微笑道:“一样,不过我要六分熟。”

服务员显然认为他们是一起的,于是写在了同一张菜单上,微笑道:“请稍等。”随后给他送来一杯红茶,便离开了。

高建军看着那个有些局促的男孩子,笑道:“我喜欢听你的歌。”

男孩子一怔,明白他原来是听过自己唱歌的客人,顿时变得活络起来,轻松地抓了抓头发,微笑着说:“多谢大哥捧场。”

虽然他说的是说惯了的场面话,可语气之间却活泼可爱,完全不象在工作场所那么规矩,高建军听得忍俊不禁:“应该是我多谢你的歌声,给我的生活中增添了许多快乐。”

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里?大哥太夸奖我了,其实我也是乱唱,又不懂别的。”

高建军将手伸向他:“认识一下吧,我叫高建军。”

男孩子一愣,显然从来没有人这么正式地要与他认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放进他的手中,认真地说:“我叫沈安宁。”

高建军很高兴:“真是好名字,你的歌声就让人觉得安宁。”随即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放开,显得对他既热情又尊重。

沈安宁对这样的赞美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又抬手抓了抓头发,这才说道:“我真是不知道我的歌声原来还会给人这种印象,听着让人觉得很开心呢。”

说着,滋滋作响的牛排端了上来。

高建军体贴地拉开餐巾,挡在身前,对他说:“来,象我这样做,免得汁水溅到你身上。”

沈安宁立刻照此办理。

服务员这才揭开盖子。

果然,铁板里的汤汁四溅开来,却都被餐巾挡住了。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拿起刀叉,开始吃起来。

沈安宁似乎对这种美味十分享受,将牛排切小,叉起来送进嘴里,边细细地咀嚼边眯起了眼睛,很陶醉的样子。

这些年来,高建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却已很少有享受的感觉了。在餐桌上也一样要斗智斗勇,注意说话的用语,吃饭的仪态,要特别当心不要得罪了客人,要努力使一顿饭取得最大的效果,很少把心思用在吃上。这时候见沈安宁很单纯地全神贯注地在吃上面,而且这么愉快,自己也觉得轻松起来。

这家牛排馆的装修风格沉郁,灯光柔和,背景音乐是爵士,让客人觉得很放松,也很有情调。

一顿饭下来,积郁在高建军心中的气闷已烟消云散。

等到沈安宁心满意足地放下刀叉,高建国笑着问他:“怎么样?吃饱了?还要点什么?”

沈安宁摇了摇头:“不要了,我吃好了。”

高建军便对服务员说:“买单。”

服务员过来,对他微笑着道:“谢谢,一共96块。”

高建军拿出钱包,正要给钱,沈安宁已急急地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张50块的钞票,递给服务员说:“我们各付各的。”

高建军一怔,半开玩笑地道:“今天我请客吧,给我个面子。”

沈安宁连连摇头:“不不不,那怎么行?”

高建军也不坚持,便从他手中拿过那张钞票,随即从钱包里抽出100块给了服务员。

沈安宁这才放了心,愉快地喝了口茶,对他说:“我要去唱歌,就先走了。”

高建军马上道:“我送你。”

“不了。”沈安宁微笑着摇头。“不能太麻烦你,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就好。”

高建军接过服务员找来的钱,分了一半给他,笑着说:“反正我也是准备吃完饭去听你唱歌的,同路,只是顺便,你不用领我的情。”

沈安宁显然很满意他的举动,那是不带侵略性的,充满了尊重的照顾。他将找回来的两块钱揣进兜里,笑着点了点头:“好吧,今天出门遇见贵人,我就搭个顺风车。”

第4章

在这个城市,即使到了深秋,也仍然感觉不到太多的寒冷,夏天的热气似乎被极大的空气湿度凝滞住,一直漫过初秋、中秋,直到现在,仍然是温暖的感觉。

很多人都习惯的,知道等忽然下过一场大雨,冬天的气息就会迎面扑来,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他们过的是悠闲的生活,尤其是那些天天在酒吧里流连的人们。

现在,高建军也变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似乎与他争吵已变成了伊琳的习惯,每天不吵就不舒服。他也疑惑过,据说女人进入更年期应该在四十五岁以后,可是伊琳跟他同年,今年也才三十五岁,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他实在不能理解。他是典型的大男人,一向认为对女人应该忍让,更不能与她们争吵,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让他很郁闷。

这些日子以来,他越来越不想回家,家里永远是硝烟弥漫,常常把儿子吓得躲进自己房间不敢出来。他不愿意让四岁的儿子也承受这种无辜的压力,于是干脆越来越晚回家,每天都躲到酒吧里。

左右无事,他现在充当了沈安宁的司机,送他去跑场。

沈安宁每晚演出四场,要到四家酒吧去,每个地方唱四到五首歌,有时候会有客人捧场,出钱点他的歌,就会晚一点,基本上从晚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到夜里两、三点才结束,然后吃点宵夜就回家。

接触到他的生活后,高建军才发现,其实歌手并不像他以前想象的那样五彩缤纷,说起来也很规律,甚至枯燥。沈安宁几乎没有朋友,当然他和酒吧里的服务生、吧员的关系都很好,但却没有白天可以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淘碟,一起吃饭的那种好朋友。他总是独来独往,据他说别的歌手差不多也这样,如果有了情人,也就是和情人在一起,没有情人又不是组的乐队,那就和他一样,自己有自己的生活,过得倒也安静。

沈安宁一开始对他还是有些防范的,尤其是他提出送自己跑场,不禁吓了一大跳,随即坚决拒绝。开什么玩笑?坐奔驰车跑场,然后去挣那几百块钱?

高建军看到他瞪大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像小动物一般警惕地瞧着自己,不由得忍俊不禁,心情好了许多。他柔声说:“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反正顺路。”

沈安宁根本不相信。他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歌星,象他这样的歌手一抓一大把,凭什么一个开奔驰的大老板会追着听他的歌?有什么企图?

高建军早就发现,上次自己和韩卫国一起遇到他的情景,他根本就不记得了,也许像韩卫国那样的客人他遇见过不少,因此从来不去记,这也是一个好方法。对此,高建军既喜欢又心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着这个漂亮而温驯的男孩子,他感觉到心疼了。

当看到他辛辛苦苦跑场的时候,看到他礼貌地应付那些无聊的客人的时候,看到深夜他坐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一碗面的时候,他总会想起自己10年前艰苦奋斗的情景。这个比他小了10岁的男孩子却跟自己不同,他没有丝毫的野心,虽然常常受到骚扰,却也并不羞恼沮丧,过得十分自在,也让跟他在一起的人非常轻松愉快。

他喜欢这种感觉。

此时,高建军坐在吧台边,看着沈安宁坐在台上,缓缓地唱着情歌。

“如果真的有一种水

可以让你让我喝了不会醉

那么也许有一种泪

可以让你让我流了不伤悲

总是把爱看的太完美

那种豪赌一场的感觉

今生输了前世的诺言

才发现水已悄悄泛成了泪

虽然看不到听不到

可是逃不掉忘不了

就连枕边你的发梢

都变成了煎熬

虽然你知道我知道

可是泪在漂心在逃

过了这一秒这一个笑

喝下这碗解药

忘了所有的好

所有的寂寥”

沈安宁唱的歌他已经听熟了,每一首都很好听,温和地唱出得到时的甜蜜,失去后的无奈。这一首歌他很喜欢,沈安宁告诉他,歌名叫《孟婆汤》,他听了连连点头:“嗯,很贴切,很有味道。”

他连着跟了一个星期之后,沈安宁终于相信他确实是天天跟着听自己的歌,渐渐的,也就上了他的车,让他送自己到别的酒吧表演,为了他,也经常更换曲目,以免他听烦。其实不管他唱什么,高建军都会喜欢,因为他以前根本就没有听过。

等到唱完,已经两点了,沈安宁从台上下来,直接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说:“你又在喝酒啊,小心点,现在好像重点在抓酒后驾驶。”

每晚,高建军一路跟着他换酒吧,也就一直喝过来,沈安宁对此表示过担心,因为他要开车。

高建军笑着搂住他的肩,轻声说:“不要紧,只是淡啤酒,前几个地方我都是喝的茶。”

他现在会忍不住伸手搂抱他,但给沈安宁的感觉却只是大哥哥一般的宠爱,并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味,让沈安宁感觉很舒服。

他笑着,拿过他手中的小酒瓶,自己喝了一口,随即说道:“算了,别喝了,我们走吧。”

“好。”高建军答应着,拥着他的肩往外走。“今天想吃什么?”

沈安宁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道:“还是吃面吧。”

高建军爱惜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老这样凑合,没营养的。”

沈安宁吐了吐舌头:“没事。”

在银色的路灯下,沈安宁一脸俏皮,年轻的肌肤显得更加润泽,高建军看着,忽然觉得心里一热,一股陌生的情潮冲入脑海,顿时惊得一怔。

35年来,他只有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伊琳。以前两个人一起奋斗,他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最近几年来情况越来越好,工作却也忙得很,伊琳接着怀孕,生下儿子,他更是从没想过找情人什么的,更别说喜欢男人了。上次听韩卫国说什么“现在流行玩男孩子”,他心里还不以为然。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狼狈地放开沈安宁。

幸好已走到停在路边的车子旁,沈安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上了车,他象以往一样开到惯常去的小摊。几张桌子放在人行道上,屋檐下是蜂窝煤炉子,三轮车上架块木板,上面放着碗筷和面条、饺子、馄饨,以及各种调料。不论他们什么时候去,总会有些年轻人正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吃着。

这个城市是不夜城,无论多晚都会有人。

吃着面,沈安宁笑嘻嘻地讲着今天的趣闻,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

高建军却是心猿意马,不断自省,难道自己也是那个什么潜在的同性恋者,只是时候没到,所以没有显现出来?

看沈安宁已经对他没有提防,但他却更不敢造次。他没有经验,看不出沈安宁的性向,却感觉得出他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子。自己天天与他在一起,也没看到他有什么情人。但那并不等于自己就可以对他存着那份心思。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埋怨伊琳,无理取闹得都快把自己逼疯了。

沈安宁很快吃完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付了帐。

实在是很便宜,两个人吃了两碗面,一共5块钱。高建军都觉得不忍心,深更半夜的,这么辛苦,才赚这么点。当然,他也曾经是这么过来的,想起来也是感慨万千。

把沈安宁送到楼下,他看向那个男孩子。

今天月光很好,他尖削的下巴和亮晶晶的眼睛都分外标致,看上去仿佛精灵,充满了奇异的诱惑。高建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想把他拉过来抱住的冲动,一直没出声。

沈安宁好像也被车厢中忽然弥漫出的异样气氛迷惑了,眼中掠过一丝迷茫,片刻之后才清醒。他微微一笑,象往常一样,温和地说:“你路上当心。”

高建军点了点头,看着他下车,然后打开铁门,走进院子,隐没在黑暗的楼梯口。直到他的房间里亮起了灯,他才放心地发动车子,调个头,开走了。

沈安宁一进门就冲到卧室里的窗前,看着他的车离去。他呆呆地趴在窗框上,整理着凌乱的心绪。

半晌,他才看向床头柜上的照片。

里面是他和另一个男孩子的合影,两个人亲热地互相挽着肩膀,笑得阳光灿烂。

他看着照片上的男孩子,轻声说:“怎么办?陌陌,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5章

“砰”的一声,高建军办公室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明珠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装修得十分豪华,也很有品味,而且宽大得很,相对的,那扇门也价值不扉,而且非常沉重,这时却被伊琳一掌推开,回脚一踹,便狠狠地碰上了。

这些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区显得特别刺耳,屋里屋外的人都惊得差点跳起来。

高建军正在看桌上的一份企划案,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响震得心脏狂跳,顿时勃然大怒,抬头看向伊琳:“你又搞什么?”

伊琳冲到桌前,怒容满面,喝道:“听说你已经同意给那些拆迁户每平米多加200块?”

高建军点了点头,非常沉稳地说:“是的,他们要求多加2000,总不能一分钱不加,那只能让矛盾激化,发展部多方做工作,他们已经同意这个方案,每平米只要多加200,他们立刻拿钱走人。”

伊琳厉声道:“发展部?公司不是他们的,他们当然慷慨。每平米多加200,那块地上一共有7000多平米,要多给出去150万,这可不是小数。”

高建军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想发生激烈冲突,甚至造成流血事件,那对公司的形象和以后楼盘的销售都极为不利。那块地我们一旦拿下来,按照规划局的规划,可以修24层的高层公寓,3万多平米,按照现在节节上涨的房价来计算,我们每平米的净收益可以做到1000块,这个项目能赚3000万,就算是现在多付出去150万,我仍然认为物有所值,并不亏。”

伊琳怒发冲冠,瞪视着他:“高建军,我觉得你应该检讨你现在的经营思路,别被那些所谓精英蒙蔽了。他们懂什么真正的生意?只知道照本宣科,纸上谈兵。总之,我坚决不同意这个方案,一分钱都不能加。”

高建军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你分管的是财务和后勤,不是经营和发展战略。”

伊琳暴跳如雷:“好,现在跟我说分工了,那我也有权不划款。”

高建军冷冷地盯着她:“按照公司的管理制度,既然我签了字,你就无权压款,否则有渎职嫌疑,必须引咎辞职。别忘了,我们已经是上市公司,股东们本来就对我们夫妻都在公司高层颇有微词,监事会可不是摆样子的,你好自为之。”

伊琳闻言一怔,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她怒火攻心,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重重地拍到他面前:“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离婚。”

高建军吃了一惊,低头看了一下,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纸上四个醒目的黑体字跃入眼帘,《离婚协议》。他抬头看向伊琳,皱着眉说:“好了,伊琳,你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不要动不动就拿离婚来威胁我,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伊琳冷笑:“我可不是威胁你。你现在这个态度,我们还怎么做夫妻。我也想通了,不如大家离婚来得干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协议书是让我的律师拟的,对你公平得很,你签字吧。”

高建军也有些火了,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最好冷静一点,我现在不跟你吵,等你想清楚了,真的要离,我奉陪。”说完,他一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便大步走出门去。

这时还是下午,不到下班时间。他出了公司大门,一时间十分茫然,不知该到哪里去。

像他这样的人,一举一动自然十分注意,如果找人去诉苦,只怕顷刻之间便会传到媒体耳朵里,搞不好股价都会立即下跌几个百分点,公司里也会出现不应有的动荡,因此他必须控制自己。

可是心里着实闷得厉害,他开着车在路上瞎转,不知不觉间就开到了沈安宁住着的楼下。

等到看清楚,他的心里忽然踏实下来,拿出手机拨沈安宁的电话。

“喂。”沈安宁的声音有些懒洋洋。

“安宁,是我。”高建军笑了。“怎么?还在睡觉?”

沈安宁“咦”了一声,顿时有了精神:“怎么会是你?现在几点啊?你下班了?”

“嗯。”高建军也不去多解释。“我现在在你楼下,你在家吗?”

“在啊。”沈安宁赤着脚跑到窗前一看,果然,那部黑色的奔驰就停在下面。“怎么了?有事吗?”

高建军微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要不你下来吧,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