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道茂笑着让人收下了,又让丫鬟送了三人出门。
吴氏和方慧姬耐着性子扶着孙氏上了马车,“阿母,你为什么不跟那郗氏提阿鸾和何家婚事?”方慧姬焦急问道,阿鸾是她唯一儿子,她当初给了何氏那么多好处,就是希望能让儿子娶到何家嫡女。庐江何氏虽不像王、谢、郗、庾四家那样显赫,但历代也才俊辈出,在士族中地位不低,不然王羲之不会选何氏为自己嫡长媳。方慧姬心知自己儿子虽是王家孩子,但要娶谢、郗、庾三家女儿是无望,她退而求其次,希望通过何氏能娶到庐江何氏嫡女。
“唉,阿鸾跟何家婚事就算了。”孙氏疲惫说道。
“为什么?那何氏可拿了我不少东西!”方慧姬忿忿说道:“我连陪嫁那水田庄子都送给她了!”事关儿子前程,她绝对不会妥协。
孙氏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到现在还不明白郗夫人意思吗?阿鸾还小,婚事不用太急,只要他有出息,害怕将来娶不到出身高贵妻子?”
“可是——”方慧姬依然有些不忿。
“你送给何氏东西,我会补给你。” 孙氏拈着手里信封道:“郗夫人给了这封里就足够抵得上我们在何夫人那儿花费了。”
“这封信是什么?”方慧姬好奇问道。
孙氏将信封递给方慧姬,“啊!是写给郗大人举荐信!”方慧姬又惊又喜,“阿母,这郗夫人好大方!”郗大人是什么身份?要是阿兄能去他府上,何愁将来没个好出路?有了郗大人这条路,阿鸾以后前程也会顺畅许多。
孙氏道:“这郗夫人是难得厚道人啊!王老大人也是难得厚道人!不然他也不会让郗夫人管这件事了。你明天再让阿鸾上门再去请教王老大人学问,他一定会让阿鸾留下。”她一开始还错怪了王羲之,以为他有意找了出身比何氏更贵重媳妇还压他们方家呢!现在想来,是要给他们方家一个交代吧?
吴氏冷哼道:“他们收了我们家这么多珠玉珍宝,总要给个交代吧?这也是我们该得!”
“闭嘴!”孙氏怒喝道:“你这无知蠢妇!”
吴氏听到孙氏怒斥,吓得脸都白了。
方慧姬皱了皱眉头,“大嫂,王家是什么身份?怎么会贪我们家这点薄财?要不是阿兄和阿鸾皆是有才之人,也不会得了堂叔青睐。”
孙氏赞许点点头:“对,我们家那点钱也没白费,以后你在王家对何夫人要更好!王老大人和郗夫人会插手这件事,可全是看在何夫人面子上。”
“阿母,我知道了。”方慧姬恭敬说道。
母女分别
等方家人走了之后,郗道茂吩咐下人把窗户全部打开透气。
“你们快把这些茶盏全给丢了。”喜娘进来忿忿道,“夫人,这方家人也太不讲究了,生了病还上门来做客,早知道就听了郎君话,隔着屏风同她们说话了。”
郗道茂摇头道:“没事,我离她远着呢!你去拿点艾草来熏一下就好了。”古代医术不发达,还是熏一下好,省得一会有人被传染了。
“夫人,还是唤个疾医来给你看看吧。”喜娘不放心道,夫人现在身子可受不起半点波折啊!
“哪有这么严重。”郗道茂笑了笑,离开了偏房。
“夫人,要不要老妇派人去查查方家郎君事情?”豆娘问道。
郗道茂道:“哪需要你们来查?王家早就查好了。”她叹息着摇了摇头,“好好当个富家翁不好吗?有了王家这门亲事,怎么说也够保他们家三代平安了。”这方郎君若是有才华,入得了大哥眼,说不定方家还有条出路,若是才华平平,他们方家就等着一点点被磨干净吧。
豆娘道:“人心不足,夫人也别为他们想太多了。”
郗道茂也不是可怜方家,只是有感而发,在这个讲究出生朝代,一个庶民想要出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她还是非常幸运,能穿越到郗家,又找了一个好老公。她示意豆娘和喜娘坐下,“阿嬷,你们知道阿平留下事吧?”
两人点点头,郗道茂说:“我想你们两个留下照顾阿平。你们也知道阿平是我命根子,把她留在阿母身边,一来是因为阿母膝下荒凉,二来也是因为郎君可能要去外地当官,万一要是被派到荒凉地方,我们大人自然是无所谓,可阿平被我娇惯惯了,我也怕她适应不了。”
喜娘道:“夫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娘子。只是夫人你身体——”她和豆娘担心望向郗道茂肚子。
郗道茂并不意外她们会知道,她原本也没想过要瞒过她们,她贴身衣服可都是她们处理。
豆娘略略责备望着郗道茂,“夫人,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事也是能瞒?”
郗道茂淡淡一笑:“我要是不瞒着,就要留在这儿了。(非/凡)”她要是在会稽被发现有身孕,不管是郗璇还是王献之都会让她离开,难道让她给王献之找个小妾带走,自己留在会稽给他生孩子?
豆娘和喜娘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帮着郗道茂隐瞒下来,喜娘道:“夫人,要不这样?老妇留下照顾小娘子,让豆娘跟着照顾你?”
郗道茂想了想,“也好虽说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可之前那次生产全是崔氏在操持,她自身经验不多,要是两个嬷嬷全留下了,她身边人手也不够,她食指轻扣书案,“阿嬷,你们要是有空,就多提点下流风、回雪她们。”
“诺。”两人应了一声。
郗道茂换了衣服后,就去了郗璇那儿回报情况。郗璇正在同阿平玩耍,阿平见了娘亲,哼哼唧唧就要郗道茂抱。
“方家怎么说?”郗璇示意郗道茂坐下之后,关切问道。
“方家女君是个灵巧人,人也挺和气…”郗道茂笑着抱起女儿,阿平一到母亲怀里,忙伸出小肥胳膊搂住母亲脖子,小脑袋不住在郗道茂怀里磨蹭着,郗道茂搂着女儿爱怜亲了又亲,把大致经过同郗璇说了一遍。
郗璇点点头,叹了一口气,“我是老了,以后这事都要交给你们来管了。”
郗道茂笑道:“阿母你说什么呢!我哪会管家啊!”
郗璇自嘲摇了摇头,“我争强好胜了一辈子,结果居然被自己媳妇给骗了。”
“阿母,大嫂只是一时糊涂而已。”郗道茂柔声安慰郗璇,“再说,大嫂她也不是有意。”
郗璇倦怠道:“当初玄之过世,她娘家人要接她回家嫁人,我没拦着,除了让她把自己嫁妆带回去之外,还另外给她添了一份,没逼着她要为玄之守一辈子,是她自己不肯再嫁人。玄之名下没儿子,她不肯要族里孩子,也不肯要庶子,我就把凝之嫡子过继给她,为了这件事,你二嫂没少哭过,你二嫂她这么一个要强人…”
郗道茂在一旁听着郗璇唠叨,心里暗暗叹气,其实当初何氏应该再嫁。如果何氏是类似谢道韫这般心性女子,不嫁人反而能让自己活更自在,但何氏本身是一个类似莬丝花般女子,守寡只会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不过这些话不是她能说。
“阿渝,我跟你阿父说过了,让你大嫂把得到那三处水田庄子还给你…”郗璇犹自说道。
郗道茂吓了一跳,“阿母!”
郗璇轻拍她手说道:“阿渝,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她眉头微微一挑,“我没老得动不了呢!”
郗道茂听了心里一暖,“阿母——”
郗璇微微冷笑道:“祸是他们王家媳妇惹得,凭什么让我们郗家女儿白白担下这件事?”
“…”郗道茂一阵无语,她们也是王家媳妇啊!“阿母,这件事就算了吧。我也没吃什么亏。”忙她已经帮了,老公也教训过一顿了,面子、里子她都有了,(K妞|购'买)她又何苦现在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来?得便宜卖乖也要看对象。再说她得到已经够多了,王家除了明面上家产之外,王氏夫妻私房几乎全给了她跟王献之,王家几兄弟想法她不清楚,她那几位嫂嫂,包括谢道韫对她都多少有点意见,她暗暗想到,她这次回去一定对阿兄、阿嫂更好,要是没有阿兄,她也不会在王家活这么滋润。
“要不是有阿冉,我们这个亏是吃定了。”郗璇摇摇头。
“所以阿父让我把方家这个金娃娃送给阿兄啊。”郗道茂抿嘴笑道。
郗璇好笑轻拍她手:“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
郗道茂道:“都是自家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真撕破脸?家和万事兴,只要阿父、阿母开心就好了。”
“家和万事兴?”郗璇怔了怔,慢慢重复了一边,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你说得对,家和万事兴!”
郗道茂见郗璇脸上露出了笑容,松了一口气,又同郗璇说笑了一会后,郗璇见她满脸倦色,便打发她去休息。阿平呜呜哇哇不肯离开母亲,郗道茂只能把她抱回房。
等王献之回来时候,就见女儿含着大拇指、撅着小屁股趴在妻子身边细细打鼾,郗道茂横在一旁酣睡正香,他忍不住摇了摇头。房里伺候丫鬟见他进来了,忙无声上前行礼。王献之先去了净房梳洗了一番,换了常服后,回到榻上,斜靠在妻女身边看书。
“子敬?你回来了?”郗道茂感到王献之动静,睡意朦胧醒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我吵醒你了?”王献之放下书,让丫鬟拧热帕子过来。
“没有。”郗道茂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趴在他身上,“我自己不想睡了,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对了,方家事解决了。”
王献之用帕子给她拭脸道:“辛苦你了。”
郗道茂嫣然一笑:“也不算辛苦。”她伸手搂住王献之脖子撒娇道:“子敬,你这几天有没有空?”
王献之笑着将她搂在怀里:“想出去玩?”
郗道茂点点头,“可是马上快冬至了,你不帮大嫂一起准备祭祖东西吗?”王献之问道。
郗道茂笑道:“冬至祭祖东西大嫂都准备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得心应手了,那需要我来帮忙?”这傻瓜,她就是不想去帮忙在准备避出去啊!她才帮了何氏一个大忙,这时候凑上去帮她准备祭祖事,何氏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想夺掌管权呢!她才懒得去惹事呢!
“那你想去哪儿玩?”王献之含笑问道。
“现在天冷,也没什么好玩地方,不如我们带着阿平去街上走走,她长这么大,还能上过街呢!”郗道茂说道。
王献之沉吟道,“外面太冷了,不如我找个临街干净民宅,让你们坐在楼上看别人赶集?”
“看别人赶集…”郗道茂瘪了瘪,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外头确太冷,要是让阿平受寒了就不好了。反正她也只是想多多陪陪女儿而已,至于去哪里玩,她也不是很在意,“也好,就去看别人赶集吧!”
就在郗道茂想趁着最后日子好好陪陪女儿时候,却不想朝中再次发生了大事,新帝司马丕迷信方士之言,想要靠辟谷服药以求长生,却不想药性发作,不能亲临政事,只能让褚太后再次临朝摄政。王献之听到消息之后,立即往建康赶,郗道茂自然也跟着他一起回去。
临走前,阿平许是知道父母要离开了,搂着母亲脖子嚎啕大哭,怎么都不肯放手,郗道茂也抱着女儿哭成了泪人,最后还是王献之硬是把女儿从妻子怀里抢走,塞到了母亲手里,才分开了这对母女。
“阿渝,别哭了。”王献之给妻子拭着泪,“再哭就变丑了。”
郗道茂白了王献之一眼,扭过身子不理他。王献之搂着她身子柔声说道:“好了,最多一年,明年元旦时候,我一定带你回去看阿平好不好?”
“嗯。”郗道茂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
王献之见她情绪平定了,松了一口气,轻拍她背,“睡一会吧,这几天有赶路呢。”
郗道茂也想起自己现在身体,拉着他袖子撒娇道:“你陪我。”
“好。”王献之爱怜亲了亲她哭得红通通脸蛋,“我等你睡了再走。”
“嗯。”郗道茂含笑偎依在他怀里沉沉入睡。
王献之日夜不停,急往建康赶,郗道茂一路上几乎没下榻,她可不敢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两人到建康时候,已经到了宵禁时辰,幸好郗超早早派了牛车来接两人,才没被拦在城门外。
到了建康时候,郗道茂眼睛都睁不开了,可两人回到家里之后,一个不速之客让王献之和郗道茂都吃了一惊。
噩耗
“阿母!你怎么来了!”郗道茂吃惊问道,睡意全消。王献之也微微诧异,但还是给崔氏上前行礼后,去了书房,留下母女两人说话。
“阿平呢?”崔氏不答反问道。
“留在会稽了。”郗道茂说,“阿母,你什么时候来?吃过没有?”她关切问道。
“我三天前就来了。”崔氏见郗道茂满脸风尘,忙轻拍额头说:“我给你们烧了热水,你们先去梳洗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郗道茂见崔氏无意跟她说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就顺了她心意,先回房休息了,反正人已经在这儿了,有是时间慢慢套话。
第二天郗道茂醒来时候,王献之已经不在了,“夫人,你醒了。”青草卷起床帘说道。
“什么时辰了?”郗道茂打了一个哈欠,懒懒躺在床上,觉得浑身无力。
“快巳时了。”青草笑盈盈说道,“老爷特地吩咐婢子不要打扰夫人。”
郗道茂闻言笑了笑,青草问道:“夫人,要不要婢子去喊疾医过来给你看看身体?”郗道茂有身孕事情她也早知道了,赶了这么多天路,她也担心夫人身体会出问题。
郗道茂想了想说道:“等下午再说。”她觉得自己身体还行。
青草一边伺候郗道茂穿衣梳洗,一边低声说道:“夫人,我刚刚跟珊瑚闲聊了几句,老夫人这次过来可能跟老大人纳妾有关。”
“纳妾!”郗道茂震惊了,“你说什么?”她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我听珊瑚说,老大人前段时间被陛下召回建康,回来时候带了一名叫——”青草顿了顿方道:“叫‘阿纪’女子。”
“阿纪?”郗道茂眉头皱了皱,这名字隐约有些熟悉。
“夫人,先头夭了大少爷…”青草隐晦提醒道。
郗道茂恍然,怪不得她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来她前面夭折哥哥小名就叫“阿纪”!
“那女人今年几岁?”郗道茂问道。
“听说有四十多了,可看上去还跟二十七八岁少妇差不多。”青草说道。
郗道茂坐在胡床上暗暗思忖,生漂亮,也叫“阿纪”,年纪又和阿父差不多大…希望不是自己想象那样。
胡乱吃完早饭之后,郗道茂来到崔氏房里,崔氏爱怜轻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起来?”
郗道茂讪讪一笑:“这一路过来,我们都没休息过呢。”她瞄了崔氏书案前堆成一堆画轴,好奇问道:“阿母,这是什么?”
崔氏闻言笑着说:“来,你一起来跟我挑挑,看看哪家女儿合适。”
“挑…女儿?”郗道茂怔了怔,“难道是给阿乞…”
“是啊,阿乞今年都十四了,是该考虑他婚事了。你跟献之也是十五岁成亲。”崔氏喜孜孜说道:“这些孩子都是我托你大嫂选,全是才貌双全士族贵女。”
郗道茂瞄了那画像上人物,各个画脸如银盘、眉如柳叶,哪里好看了?“还不如看真人呢!”郗道茂嘟哝说道。
“你阿父觉得谢家女儿不错,可我觉得庾家女儿不错。你见过这两个孩子吗?”崔氏把两人画像单独挑了出来。
郗道茂瞅了一眼,摇了摇头:“没见过。”画得这么抽象,又不是什么熟人,她怎么可能记得呢?她提议道:“不如让阿乞来选吧,毕竟是他成亲。”
崔氏皱了皱眉头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跟你大嫂好容易挑了些女孩子去让他选,他看也不看一眼,整天就在军营里混。”
郗道茂嘴角扯了扯,想起“阿纪”事情,她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阿母,我听说——”
“你是说阿兰事情吧?”崔氏淡淡问道。
“阿兰?”郗道茂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阿兰了?难道她老爹突然间老树发芽,一口气纳了两个妾?
崔氏嘴角轻挑:“她原先名字跟你哥哥重了,我让改名了。”
郗道茂见阿母如此态度,心里放心了,看来阿母不是跟父亲怄气才出来。
崔氏好笑道:“不过一个妾而已,我难道还为了一个奴才跟你阿父怄气不成?”
郗道茂笑嘻嘻说:“阿母,阿父来时候,我帮你出气!”
“鬼丫头!”崔氏点点她额头,“这事你别管,哪有当女儿管父亲事?你管好献之就够了。”
郗道茂松了一口气之后,觉得自己又饿了,就让青草再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崔氏惊讶问道:“你还没进朝食?”
“刚刚吃了一点,现在又饿了。”郗道茂笑着说道,“阿母,你陪我吃一点?”
“又饿了?”崔氏怀疑打量了女儿半晌吩咐道:“青草,把疾医唤来。”
郗道茂暗暗吐舌,她就知道这事瞒不过阿母,“阿母,陛下为什么这个时候把阿父召回来?”
崔氏见她还要喝茶,忙伸手阻止,让丫鬟给她端热牛乳过来,“你这丫头,一点都不当心!”她恼怒瞪了女儿一眼,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桓济死了,所以…”
“砰!”精致陶碗落地砸在青砖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郗道茂茫然望着母亲,声音极轻问道:“阿母,你刚刚说什么?”
崔氏见女儿那模样,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阿渝,忘了他吧…”
“阿母,你说阿钺…”郗道茂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个字。
“阿渝,他是军人,马革裹尸…”崔氏斟酌着说道:“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她轻拍着女儿背,柔声劝道:“阿渝,忘了他吧,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夫君。”
“阿母,我不是忘不了他,我只是听到他…心里难受…”郗道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桓济居然会死,他才二十五岁啊!他甚至还没有孩子呢!这个消息太突然了!郗道茂想起了她跟桓济第一次见面,她四岁,他八岁,他在马车教自己玩摊戏…他们长大之后,桓济在河边帮她抓鱼、剔鱼骨…甚至——甚至她生阿平时候,他都让人送了礼来。
崔氏摇了摇头,“阿渝,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献之妻子,你有阿平…”
“阿母!”郗道茂打断了崔氏话,“我从来都记得自己身份,可撇开其他不说,桓济也是我从小就认识朋友…”她自嘲说道:“我们都活着时候,也没做什么事,他现在都走了,难道我还会做傻事不成?”再说现在做傻事也太晚了!
崔氏见女儿如此说话,不由放心说道:“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你阿父就是因为桓济阵亡了,才被陛下招回来。”
郗道茂暗暗思忖道,桓济算是桓家这一辈领头人物之一了,连桓熙都逊色他许多,桓济这一去,桓家损失一定很大吧?皇帝突然把父亲找回来,难道想让父亲管理幽州?可青幽怎么办?对了,阿乞也不小了,难道阿兄想让阿乞出仕?可他资历这么浅,又能做什么呢…郗道茂突然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冷血虚伪,前面还在为桓济死伤心,后面又开始计算家里得失了!
崔氏见女儿神色抑郁,轻拍她手,这时候青草带着疾医进来了,不出崔氏意外,女儿果然有身孕了。崔氏半恼瞪了女儿一眼,郗道茂明智保持沉默。
王献之回家时候听说妻子有孕先是欣喜若狂,随即想起自己这些天赶路,吓得脸色发白,也不管跟着一起回来郗恢和郗昙,直接往内院奔去。郗超在一旁看得摇头叹息,郗昙在一旁满意含笑点头。
崔氏和周氏两人让郗超和郗昙先去梳洗,周氏笑道:“叔母太好了,阿渝这次一定能生个大胖小子了。”
崔氏对周氏说道:“马头,你过几天有空吗?我想去道观给阿渝求个签,你去吗?”
周氏道:“好,我也想给阿奴他们求个平安符。”
两人正说话间,王献之扶着脸色有些苍白郗道茂出来了,周氏笑着迎了上去,“献之、阿渝恭喜你们。”
“多谢大嫂。”郗道茂微微一笑,拉着周氏,姑嫂两人亲热进了饭厅。郗超和郗昙已经落座,两人关切问了几句之后,就同王献之商议起朝政来,崔氏有些担忧瞄了郗道茂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之后日子,王献之、郗昙和郗超三人忙得连府邸都不怎么回,郗道茂除了给三人送些饭食和衣服之外,就安心在家闭门养胎,崔氏干脆就不回京口了,留在女儿身边照顾她,有时候还同周氏一起去参加些贵夫人见宴会,见见各家闺女,日子到也过悠闲。
感觉
兴宁元年,青幽刺史桓济亡,上诏赐赙布六百匹、钱十万、蜡二百斤、朝服一具、衣一袭,助其厚葬,又追赠其平固县侯,桓济无子,以兄子谦嗣。
郗道茂站在阁楼上,远远望着桓家把桓济灵柩接回家门,沉默不语。周氏轻轻叹了一口气,“人都已经不在了,弄这些虚礼又有什么用?”
“但凡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那需要死人知道呢?”郗道茂轻声说道。
周氏怔了怔,“你说得也对,葬礼都是做给活人看。”她指了指外头声势浩大丧事,“只是不知道桓家这场戏到底是做给谁看?”
“看得人多去了…”至少王、谢、庾、郗还有皇室都在看吧?郗道茂突然觉得有些累了,“嫂嫂,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一会。”
周氏关切问道:“好,你快去休息吧。要不要叫疾医过来看看?”
郗道茂摇了摇头,“不用,我去睡一会就好了。”
周氏便携着郗道茂下楼,才下楼就听到一阵凄婉哀怨琴音,听得两人一怔,周氏不由微微蹙眉。
郗道茂偏头吩咐青草,“去问问是谁在弹琴?”听着那哀婉琴音,郗道茂没有来感到一阵厌烦。
周氏劝道:“你身体不好,先回去歇息吧,左右不过是些歌姬在买弄而已。”
郗道茂有些疑惑,当初先帝薨逝时候,她已经把家里姬妾全部卖了,怎么还有呢?不过她目前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事情,回房之后,躺在榻上合眼就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房里铜灯已经点亮,王献之正坐在胡床上专注看着手上文书,薄唇紧紧抿着,眉心微微拱出一个川字。郗道茂趴在床上,望着他俊脸发呆,夏末|心里不由浮起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传言,听说嘴唇薄人都比较薄情…
“阿渝,你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地方吗?”王献之见郗道茂望着他发呆,不由好笑问:“怎么了?”
郗道茂摸了摸咕咕叫肚子说:“我饿了。”
王献之忙让丫鬟把饭食端了上来,“阿渝,你有了身孕,桓济丧事你就不要出面了,让岳母和大嫂去吧。”
郗道茂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