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弯朝明日朗一挥手,“再见,明日朗。”

看着计程车的车尾灯越来越远,明日朗怔在两扇华丽的镶木铁门前,满怀失落之感。

吃过夜宵,已经近十点。萧星野送林月弯回家后,一个人游游荡荡地走回一街之隔的他的家。父亲萧澄在客厅里坐着。

萧澄在一个政府机构的档案室工作,差事不繁忙,收入过得去,维持着这个两口之家不成问题。

这会他抱着个酒瓶子窝在沙发中看电视。一身西服皱皱的,领带歪歪的,表情钝钝的,眼神呆呆的。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个精神萎靡的男人。对自己对生活,都基本放弃了。

“爸爸,少喝一点。”萧星野过去拿掉他手里的酒瓶。

萧澄迷迷瞪瞪地看了儿子一眼,“星野,你回来了。晚饭我替你热在锅里。”

“爸,我吃过了。”萧星野柔声道。父亲再如何对这个世界表示出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状,但对待儿子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所以,他深爱父亲,怨恨弃他而去的母亲。

“爸,你喝了那么多,去睡吧。”

“好。”

萧澄迟钝地起身,蹒跚地迈步,行动一点都不像正当壮年的男人。走两步又停住,问:“星野,董叔叔问你这两天怎么没去体育馆找他?”

董宽是萧澄的好友,在市体育馆当田径教练。萧星野自小跟这个董叔叔亲近,他优秀的田径成绩就是跟着董宽练出来的。至于跳高跳远游泳这些项目,也是跟着体育馆里其他教练们混来的技巧。

“哦,我们学校足球队最近在训练,我这段时间不能去体育馆。昨天我给董叔叔打电话要告诉他这事,可电话没接通,后来又忘记再打了。一会我再打电话跟他说。”

“那好吧,你记得和董叔叔说,别让人家等你。这些年多亏了董叔叔处处照顾你。”

“爸,我知道了。”

萧澄回房休息去了。萧星野把零乱的客厅整理了一下,冲个澡后也去睡觉了。很累,白天训练了一天,夜里又跟着林月弯在马路上寻寻觅觅地找明日朗,这会浑身乏透了。但却睡不着,脑子里总回想着刚才广记云吞铺里的情形。

广记以卖云吞驰名。云吞小如桂圆,肉馅用鲜猪后腿肉,严格按瘦八肥二比例,配上鲜虾仁一起剁成细粒,再加鸡蛋黄、调料拌和为馅料。末了用一张其薄如纸的面皮包起来,下到锅里用鱼、虾子、冰糖熬制的上汤一煮,一个个云吞胖胖地浮起来,面皮薄透如轻纱,隐隐透出肉色绯红。真真是秀色可餐。

林月弯只尝了一个,便笑靥逐开。她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长如凤目。瞳子莹洁,黑白分明,笑起来眼波流动如晓星光灿,一闪一闪的。

此时此刻,萧星野纵然闭上眼睛睡在黑暗里,那一闪一闪的眼波却还在脑子里流动着流动着…

***

星期一,明日朗请病假没有来上学。

萧星野一听这个消息,就和林月弯咬耳朵:“你说,那个大少爷会不会是那天晚上走路走多了累病了?”

林月弯想了想,“不会吧。都是前天的事了,就算那晚真是累坏了,休息一天也差不多该好了。”

“这事若搁一般人就累不坏,就算累坏了,也如你所说休一天就好。可是搁明日朗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身上,若累坏了肯定一天休整不过来。”萧星野说得斩钉截铁。

他说得并不是没道理,林月弯尽管口头上不附和,心里却是认同的。明家把这儿子养得那么娇贵,十几岁了都没放出来单独行动过。那么一夜步行,会累垮也很正常啊!

明日朗那晚回来时,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他晚饭也没吃,就直接去洗澡,准备洗完澡就睡觉。结果太累了,在浴缸里被热水一泡就直接睡着了。

明夫人等了他半个小时没见人出来,敲门也没人回应,忙让丈夫进去看看,才发现他已经泡在水里睡熟了。幸好他家的浴缸是恒温循环的,否则非感冒不可。明浩天赶紧叫醒他,他迷迷糊糊地挣扎着洗完澡,出来往床上一倒又睡着了。

刚刚洗完热水澡,他脸颊粉红,潮湿的黑发乱乱地垂在额前,一付小孩子般憨态可掬的睡态。看着这样的儿子,明夫人满心满怀都是怜爱。她拿来吹风机给儿子吹干头发,再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去。

明日朗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醒,醒来后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块肌肉、无一处骨头不在疼。尤其是小腿,肌腱与关节酸痛无比。运动过量会导致肌肉酸痛,这是常识。但骨头也会痛…明夫人马上让洪伯去接成医生。

“阿朗,是不是剧烈运动过了?”成医生给明日朗大致检查了一下后问道。

“没有。”明日朗先是一口否认,顿了顿才说:“不过…我昨天走了很远的路。”

“走了多远?”

“走了四五站吧。”

A城的公交车站每隔二、三百米设一站台,四五站便是一公里多路。成医生眉头一皱:“阿朗,你干吗走这么远,为什么没坐家里的车?”

“这个孩子,他非要试试自己从学校走回家来。”明夫人在一旁说。“关了手机一个人走,走到夜里九点还没到家,把我们急死了。差点要报警。”

“阿朗,以后不能这么任性了。你的骨骼比常人要脆弱,太激烈或太持久的运动你负荷不了,会给你的健康带来损害的。别再逞这种一时意气了啊。”成医生像个父亲一样和蔼地说。

明日朗低下头去,半响方道:“我知道了。”

“药有没有天天按时吃?”

“吃了,我每天都盯着他按时吃药。”明夫人回答。

“药一定要天天按时服用,有助于骨质增加。骨密度提高了,你的行动能力才能提高。”成医生拍拍明日朗的肩膀道。对于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病人,他一直格外的温和关爱。

“成医生,您放心吧,不用我妈妈提醒,我自己也从来不会忘记吃药。”

“那就好。阿朗,你这两天先不要去上学,静养休息,等身体不再酸痛恢复正常再说。”

明日朗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好。”

明日朗没有想到,他休息了两三天,全身的肌肉骨骼酸痛现象都未曾完全好转。特别是小腿,依然很酸很痛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明浩天安慰儿子,他说运动过量导致的肌肉酸痛会在12小时后变得更加厉害,然后再逐渐缓解,4-6天以后症状才会完全消失。而像他这样较少使用或训练的肌肉,突然进行激烈或过度反复的活动,最容易引起迟发性的肌肉酸痛,恢复得自然就更慢些。这是正常现象,不必担心。

明夫人这些天几乎不让儿子下床,一再把成医生的交代拿出来对他耳提面命:“阿朗,要静养休息。你的小腿如果还觉得很酸很痛的话,更加要静养休息。”

有肌肉酸痛现象,是要好好休息,不宜再过度活动,否则易产生更严重的伤害。更勿论明日朗的骨骼也如此脆弱,愈发不能掉以轻心。

明夫人亲自给儿子做热敷,热敷疗法1日3次,每次20分钟。用一块热毛巾直接敷在疼痛部位,这样能够使肌肉从过度紧张的状态中放松下来,从而达到缓解疼痛的目的。

在父亲的安慰母亲的照顾下,休息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明日朗终于完全恢复了。

第十章

又是一个星期天。

林月弯早几天前就和江雨霏约好了一块去逛街,今天临出门时又打电话跟她再确定一下。结果江雨霏在电话里说:“街是逛不了了,不过你还是得过来我家一趟,陪我去另一个地方。”

林月弯满怀纳闷地赶到江家,来替她开门的江雨霏居然是个伤兵,右胳膊用绷带吊在胸前。

“霏霏,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前天上午和几个同学在操场上玩,有个男生拿了滑板来,大家都好奇地去滑一滑。人人滑了都没事,偏就是我,踩上去没两分钟就摔了。摔得那叫一个惨,胳膊就这样折了。”

“你也是,不会玩就别玩,那种东西最容易摔人了。我从来不敢问津的。”林月弯对这种容易导致身体重心不稳的玩意儿一向退避三舍。

“我本来也不玩那些,但那天在场人多,又都玩了,我一时兴起跟着尝试一下,谁知道就这么倒霉偏把我摔了。唉!运气太差了。”江雨霏长吁短叹道。

林月弯再把江雨霏看了看,不禁笑道:“这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你刚从伊拉克撤回来呢。”

“得了,你就别取笑我了。走吧,陪我看医生去,今天得去换药。”

“你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都不在家?”林月弯这时才想起不见江氏夫妇。

“爸爸已经出差一个星期了,妈妈今天加班。”田氏夫妇供职于同一家国际贸易公司,常常忙碌得不见踪影。“我有爸妈和没爸妈差不多呢。”

“怎么这么说,到底比我要强多了。”

江雨霏本来就只是玩笑话,但想一想这种玩笑话还是不宜在林月弯面前多说,马上转移话题:“走吧,陪我上成博文医生的骨科诊所去。”

成博文骨科诊所。一家十分气派的私人诊所。

挂号柜台的小姐微笑着在接待病人。她满脸歉意地一再说:“余太太,真是不好意思。还要请您再等五分钟。”

江雨霏是预约好时间来的,来早了几分钟。“王姐姐,”她熟络地叫着挂号柜台里的小姐,“我也还要等五分钟是吧?”

“对不起霏霏,本来只要再等五分钟,但成医生的会诊时间临时调整了。你得多等半个小时,没关系吧?”

“没关系,反正我没什么事。”

江雨霏向林月弯介绍:“弯弯,这位王姐姐是我家邻居,她听说我胳膊骨折就介绍我来这家诊所看成医生。成医生可是A城最好的骨科医生,一般人想看都看不到呢。”

“王姐姐好。”林月弯先和王小姐打声招呼,再把这家诊所打量一番道:“这么大这么漂亮的诊所,可以想像这位成医生何等医术名气了。”

这诊所确实气派,上下两层。底层的接待处、候诊处,装修讲究精致一如酒店大堂。温馨舒适的布艺沙发错落有致摆放着,四周放了几盆黄金葛、绿之铃、散尾葵之类生命力强的室内植物。布置得十分优雅宁静。有一面墙居然整面镶着水族箱,透过一层透明玻璃,看里面的游鱼、水草、奇木、怪石…这个微缩的水底世界,是科学、自然与艺术的完美融合。

林月弯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细看,江雨霏也跟上去,用尚好的左手指给她看:“弯弯,你瞧这里有两条好特别的透明鱼呢。”

林月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碧溶溶的水中,有两尾小小的鱼,全身通体透明,如两块水晶般在水波中漾动着。她们靠上前细看,小鱼许是被惊动了,马上沉下去。两个女孩子追着小鱼走,一起蹲在地板上看着它们沉入水草葳蕤深处。

楼梯上一阵脚步轻响,有人走下来了,伴着娓娓交谈声:

“成医生,不必送了,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一个悦耳温婉的女声。

“哪里话,本来也是时候要例行检查了,不过提前了几天。”一个温厚低沉的男声。

“成医生你的预约多,我们突然提前,就打乱了你的安排。真是很抱歉,可是不来呢我又实在放不下这颗心。”

“我明白明夫人的心情,反正时间上调配得过来,也就不碍事。阿朗,这次把你妈妈吓得不轻,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我知道了。”清澈如水的声音,如此熟悉。

林月弯不由地转头循声望去,隔着身后错落有致的沙发区,隔着一株绿叶扶疏的黄金葛,她一眼就看到明日朗。

他的穿着很简单,白衬衫配蓝色牛仔裤,明彻的白加深湛的蓝,如海上风帆般的活力。这样简洁又朝气的装束,是林月弯最爱看的类型,穿在明日朗身上更加无可挑剔,堪称最佳演绎。但是,把刚才听到的对话在脑子里过一遍,明日朗…他也是来看骨科的,他病了吗?可是看上去没折胳膊也没折腿呀!

江雨霏也一眼就认出了明日朗,在林月弯耳旁低声急急地道:“咦,弯弯,那不是你们学校的旭日王子吗?他怎么也在这?”

“我怎么知道,我还纳闷呢。”

她们这一对一答间,明夫人和明日朗已经与成医生道别走出门外去了。成医生转身上楼,王小姐叫着下一个候诊病人:“4号余太太,您可以进去诊室了。”

成医生每天只看十个病人,上午五个下午五个。4号余太太进去后,候诊处就只有江雨霏在等了。她觑空儿拉着林月弯跑过去,趴在柜台上跟王小姐打听:“王姐姐,刚才下来的那个很帅很帅的男生,也是来找成医生看病的吗?”

她很聪明,故意装作不认识明日朗,这样王小姐说话会更无顾忌。

“是呀,他可是成医生最关注最照顾的一个病人。”

“他病了吗?看上去很健康呀。”

“他的病在骨子里,你们哪里看得出来。”

“王姐姐,他生的什么病呀?”林月弯问道。

“他得的是一种极罕见的骨科病,成骨不全症。”

两个少女都未曾听过这种病名,都疑惑地睁大眼睛。王小姐简单地向她们讲解了一下何谓成骨不全症。

“成骨不全症也叫脆骨症,是先天性发育障碍,可分为先天型和迟发型两种。先天型的是胎儿及婴幼儿时期发病,大多数死亡。迟发型则是儿童期发病,病人大多数能长期存活,但患儿的骨骼耐受力奇差,骨质脆薄易折易碎。得这种病的孩子像玻璃一样脆弱,运动对他们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事,因为任何一个稍不小心的姿势或动作,都可能导致他们骨折或受伤。所以这样的病患儿也被称为玻璃娃娃。”

“啊!浑身的骨头一不小心就折了,他居然生这种怪病,好可怜啊!”江雨霏刚折了胳膊,正切身体会着骨折之痛。突然一听说还有这样子动不动就骨折的怪病,真是不胜同情之至。

林月弯则完全怔住,明日朗竟患了这样的病。难怪他在学校里小心翼翼地与别人保持着身体接触;难怪他从不参与班里男生的嘻笑打闹;难怪上体育课时只要有稍微激烈的运动课程他总是请假;难怪三天校运会期间他竟然一天都没有来;难怪他长这么大一次都未曾单独外出过,不是他的父母要娇生惯养这个儿子,而是必须要为他提供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

“真得很可惜呢!”王小姐不胜惋惜之情,“这么出色的一个男孩子,人物家世都极好,看在别人眼里真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偏偏竟生这样一个病,有钱都没法治好。”

“这种病没办法治好吗?”江雨霏惊愕地问。

“这种病目前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只能是以预防骨折为主,所以病人的起居出入必须特别小心。”

“真是太可怜啊!”江雨霏再一次哀叹道,“他看上去像童话故事中最完美的王子,老天爷怎么狠心竟让他得这种病啊!”

许久许久不曾出声的林月弯,突然静静地道:“上帝给谁都不会太多。”

她们三人在挂号柜台处交谈着,谁也没发现玻璃大门早就无声无息地被人推开了。明日朗扶门而立,咬着下唇听着她们对自己病情的谈论。同情、可怜、遗憾、惋惜等语气口吻都是他早已听惯的,那么多人在怜悯他…明日朗的唇已经咬得泛白。

这时,他听到林月弯的声音:“上帝给谁都不会太多。”

陡然一震,他猛地转身走出去。他悄悄地走,正如他悄悄地来,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来去。

黑色平治车等在马路上,他闷声不响地开门上车。坐在车里的明夫人关切地问:“阿朗,你不是说要回去问成医生一件事吗?为什么一直停在门口没进去?”

明日朗草草地答:“突然又不想问了。”

“你这孩子,最近怎么这么多心血来潮。”明夫人嗔道。

明日朗没有回答,他这会不想说话。闭着眼睛靠上后座,脑子里只是回旋着那句“上帝给谁都不会太多”。

“阿朗,怎么了,是累了吗?”明夫人对儿子真是很紧张。

“妈,”明日朗闭着眼睛道:“上帝给谁都不会太多,是这样吗?”

明夫人一怔,把这话在心里细细一咂,咂出百般滋味来了。

石头貌不起眼,却能恒久千年万年。鲜花美不胜收,却不过短短一季芬芳。上帝不会让任何人与物完美无缺,生活也不会让任何事百分之百的圆满。没有人可以得到所有的幸福,生命中总会存在这样那样的缺憾。人有悲欢离合,一如月有阴晴圆缺。

沉思良久,明夫人柔声道:“阿朗,上帝不肯给人十全十美,他总是让人得到一部分也失去一部分。但是,我们可以满足于我们得到呀!”

明日朗睁开眼睛,不解地看向母亲。明夫人看着儿子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

“上帝让我拥有了你,虽然没有给你健康的身体,但我还是很满足。我很爱你,阿朗。在你没生病之前,本来我和你爸爸还打算再要一个孩子。但你病了以后,我们就决定不再生育,我们只要你。我要用我全部的精力和心血好好带大你,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宝贝。看,阿朗,虽然你不够健康,但你却得到父母加倍丰盛的爱。我们这样的爱你,你还要为你的病耿耿于怀地难过吗?那样的话,妈妈可真是要伤心了。”

“妈妈,”明日朗低低地喊着,满眼感激。“谢谢你妈妈,还有爸爸。”十六岁的少年情不自禁地去拥抱身边的母亲,把脸孔深深埋在她的怀里,埋藏住自己已然盈眶的热泪。

***

星期一早晨。晨光高中,教学楼。

早课铃声还没响,五层楼上层层都趴着白衣蓝裙的女生。一面朝下看着,一面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不知道明日朗今天会不会来上学?”

“应该会吧,他都一个星期没来了。”

“我们的旭日王子,他不出现让太阳都形同虚设。”

“是呀,看不到明日朗,像冬夜里没有光明。”

突然有尖叫声一声接一声地传递着:

“平治车来了,明日朗的车来了。”

黑色平治车徐徐驾入校园,在教学楼前停下来。明日朗从车厢里出来,眉目如风景,聚山水之清灵。一头蓬勃如密林般的黑发,在朝阳下闪着亮泽的光。

“明日朗,明日朗…”楼上的女生们十有八九都在朝他挥手,喊着他的名字。一个星期没见到他,再见时自然格外激动热烈。连那些素日里较为矜持的女生都忍不住挥起手来。

明日朗一则是因为在家里关了几天后重返校园心情很愉快,二则也为这股胜于往日的热烈劲儿所打动。故此一反平日的目不斜视笔直前行,他顿住脚步微笑地抬头望了一眼,只是一眼,左右一顾便低下头继续走。可是那一瞬间,却让所有看向他的女生都为之屏气凝神、心咚咚地跳,仿佛他带笑的眼睛只是看着自己一般。

明日朗走进高一(3)班时,全班的学生都起立鼓掌欢迎他。女生们尤其热烈欢迎,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着说话:

“明日朗,你终于回来上课了。”

“明日朗,你怎么病了?一病就是一个星期。”

“明日朗,本来我们想去看你的,但不知道你家住哪。”

明日朗根本没法一一答复。只有面带微笑地走进来,朝着大家一鞠躬表示谢意,然后走到自己座位坐下。不由自主地,他朝林月弯看了一眼。她也正看向他,双目对视,她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林月弯知道了他的病,会不会跟别人说呢?她看上去不像那种逢人便说长道短的多嘴女生,但是,她会不会跟比较亲近的同学说呢?比如…不由自主地,明日朗又瞥了一旁的萧星野一眼。

萧星野的感觉很敏锐,虽然明日朗只是飞快地一瞥,他却察觉到了。扭过头来,他看向明日朗的眼睛满是揶揄之色。想了想,他凑到明日朗身旁和他低声说话:“明大少爷,你放心吧,你这种糗事我不会跟人说的。”

糗事!什么糗事?明日朗一时没听明白。

“才走了几站路,居然要休整一个星期。明日朗你算基本废了。”萧星野用下定论的口气说。

明日朗先是松了一口气,为萧星野的毫不知情。接着又为他后面那句“基本废了”脸色一变,这话简直是一根刺,直刺心底。

“萧星野,你混说什么呀!你看看你的学习成绩,语文不好好考,数学考试也乱答,再这样下去你才要废了呢。”林月弯扭过头来带笑训着萧星野。

萧星野顿时语塞。上周的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是两个解法判断哪个正确。他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最后信笔一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看都没理!想想全有理!

这份答卷把数学老师气得够呛。将他的解法在班上读了一遍,大家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

明日朗不知所以然,疑惑地看向林月弯。她并不解释,只是含笑道:“明日朗,萧星野最爱乱说话,你别理他。”

上课铃响了,学生们都不再说话,准备上课。

第十一章

晨光与清河的校际足球赛开始了。两场比赛,先是清河校队镇守主场,晨光校队前往挑战。

喜欢足球的人都知道,在实况足球比赛中,主客场之别对于球队的状态有着一定的影响。一般裁判的判罚对于客队更为苛刻,执法尺度很严格;再有就是在主队的主场中,他们的球迷数量多、热情高,会对客队心理上形成压力。正是鉴于这种情况,所以足球比赛一般都是踢两场,参赛两队各踢一次主场与客场,再以进球数的多寡来判输赢。若是双方的进球数均等,那就再比谁在客场进的球多,以此决高下。

清河校队是A市中学里出了名的主场龙,哪支高中的校队上他们那去踢客场都讨不了好。连续三年,他们的主场保持不败,并且不失一球。主场战绩不可谓不辉煌啊!

清河校队如此辉煌的战绩被晨光校队终结了。他们在自己的主场上,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萧星野的一个意外进球置于死地。不败金身宣布告破。

萧星野实在是这次比赛中的最大亮点。他能远射、传球、抢断和策应。高效的拦截、犀利的前插远射,简练的盘带,他过人的能力在精彩的表演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居然在客场1:0挑落了享誉多年的主场龙,可以想像晨光校队在A市中学的足球联盟中造成多大的轰动,尤其是一战成名的萧星野,他“那一剑的风情”,让人津津乐道不已。

客场之战晨光校队已经让清河校队输得颜面无光,而一周后坐镇主场再战时,更是让他们输了个颜面扫地。

吃过亏的清河校队在第二场比赛中对萧星野进行了超乎一般的重点盯防,只要萧星野一碰球,只要他多带一步,就一定会陷入“群狼”的围困中。但即便如此,依然没有改变他“清河克星”的角色。他灵巧的盘带,出神入化的传球,匪夷所思的射门,再一次让他成为清河的终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