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有几个男生李闪、卫雷、卓亦凡一边掩护着秦广风,一边笑着起哄。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不风流枉少年。真乃绝对也,萧星野,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呀!”李闪啧啧有声地叹。
卫雷则哈哈大笑地道:“萧兄,小弟对你的景仰之心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卓亦凡立马便接道:“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们和秦广风一样,都是常同萧星野一块踢足球的伙伴,眼下一起嬉闹取笑他,让他气不得又恼不得。只是拼了命要抢回那张试卷来。‘战场’上多了几个人,教室里越发混乱了。
混乱之初,明日朗就不露痕迹地起身离座,想走出教室去。但是他们几个人推推搡搡地挡在教室门口,他过不去,只得尽可能避开他们。退到窗边,他背贴墙壁站着,这是最好的防守,以免四处空门。
萧星野和秦广风的“夺卷”之战,像一股小小龙卷风般在教室里席卷着。所到之处,桌椅全被推得东倒西歪,撒落一地课本笔记。秦广风不时往这个同学身后一躲,朝那个同学身后一藏,让他屡屡抓错人。左右腾跃闪挪后,他一个纵身跃到了窗前的明日朗身旁。明日朗吃了一惊,自知不妙,可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被秦广风一把抓住,朝着疾扑过来的萧星野推去。他学《笑傲江湖》中的星宿老怪,用这招人肉盾牌化开了萧星野好几次的攻势。
看着萧星野如一枚导弹般呼啸而来的身形,明日朗避无可避。他脸色一白、心里一沉,脑子里忽然想起那株槐树上应声而折的枝桠…
萧星野的身形却陡然后退,避开了明日朗猝不及防被推过来的身体。他几步踉跄后,扶住了身旁一张课桌,稳住身子。眼看一场无可避免的伤害突然化作无形,他犹有几分回不过神来。脸色苍白,眼睛愕然地看着萧星野。他怎么做到的?那样动若脱兔般的速度,居然还能及时避开他。
萧星野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朝着秦广风说:“你怎么搞得,把明日朗推过来干什么?你不知道明大少爷最讨厌别人碰他吗?”听似关怀备至,实则冷嘲热讽的语气。
秦广风这才看清楚自己推的人是明日朗。他也是知道明日朗的一些“怪癖”:他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尤其不喜欢那些推搡的动作。所以他从来不和班上的男生打打闹闹,嬉闹追逐。总是小心翼翼地和别人保持着身体距离。对于明日朗的这些“怪癖”,有人说是因为洁癖,也有人说是因为高傲…说法各式各样。
萧星野对此十万分地嗤之以鼻: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了不起,显示他金贵,摆架子而已。他不喜欢人家碰,我还讨厌碰他呢。
这话秦广风并不认同,因为明日朗除了不喜欢别人碰他以外,并没有任何架子端出来。他待人非常温文有礼,只是寡言少语了一些。看在一些人眼中或许就成了高傲、目中无人的表现,比如萧星野。但秦广风对明日朗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明日朗。我没注意到是你。”
“没关系。”明日朗手里捏着两把冷汗,言语上却一派若无其事。
萧星野只当明日朗不存在,一把拖过秦广风,抢回试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明日朗也举步走出教室,白云净略作迟疑,跟了出去。
萧星野把试卷往林月弯前面一放,“那些答错的地方,快都帮我改了吧。”
林月弯接了过去,提笔挥洒一番,全部纠正后还给他。“看看这些正确答案,再全部记住,以后别再闹这种笑话了。”
萧星野作唯唯诺诺状拱手答道:“喳。”
林月弯抿嘴一笑。想了想,她低声问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和明日朗作对?”
萧星野脸色一变,嘴里却犟道:“我有吗?”
林月弯反问道:“你没有吗?”
沉默半响,萧星野才回答:“我讨厌他,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同样沉默半响,林月弯方缓缓回应:“因为他家里有钱是吗?你恨有钱人是吗?”
萧星野像被针刺了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横眉竖眼地道:“林月弯,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有什么资格来分析我批判我,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说完愤愤地踢开椅子,冲出教室去了。留下一屋被他的狂怒惊动、大眼瞪小眼的人。
他冲出教室时,正好看到走廊上并肩站着交谈的明日朗和白云净。他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在明日朗脸上一剜,然后掉头下了楼。
“奇怪,萧星野好像对你有敌意呢。”看到这一幕,白云净对明日朗说。
“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了。”
“他为什么会这样?”
明日朗摇头,他也不明白萧星野的敌意从何而来。不知来历的敌意重重,如一座天外飞来峰,莫名其妙的重荷在负。
注:文中萧星野的几道答卷题,摘自网络幽默短文《试卷上的爆笑答案》。据说这文中的搞笑答题都系真人真事汇总,看得我哈哈大笑。多可爱的学生们啊!不懂装懂也那么有趣儿。
第五章
萧星野又不和林月弯说话了,进进出出当她是透明。这段时间他的脾气很坏,虽然并不跟人打架吵架,但一张脸总是板得像花岗石,表情肌全部处于休假状态,一付酷得不行的拽样。周老师都看不过去了,找他去教研室里谈了1小时25分钟又37秒。中心思想是希望他不要太酷,学生要有学生样,应该要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搞得跟个杀手似的不苛言笑干什么…等等等等。
说了半天,全是对牛弹琴。萧星野从教研室里出来照样是一本“四酷全书”。他的眼睛是冷的,他的面孔是冷的,他的语言是冷的…整个人寒气十足。用秦广风的话来形容:“KAO,这小子冻上了。”
剑走偏锋,这反倒让萧星野的吸引力指数大大上升,现在不单是丁玎玲老跟着他,还多了几个穷追不舍的女生。但如今他的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们不敢造次只能远远尾随其后,激动不已地叽叽喳喳着:“萧星野好酷啊!真是酷毙了!!简直就是王者之酷!!!”
与此同时,明日朗开始喜欢去教学楼附近的槐树林。他常常走进树林深处,倚着树干出神,招来不少花痴女生偷偷地躲在一旁看。也只是看看,并不敢惊动打扰他。如果说萧星野是因其气势让人不敢造次,那明日朗就是因其气质让人不敢造次。他身上有一种让人只能远观不能近亵的清华之质。
据晨光的小道消息所传:那片槐树林里本来是没有路的,可是来偷看明日朗的人太多了,最后愣是踩出一条路来了。
下午最后一堂课将近尾声,林月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放学。多日与她不相来往的萧星野,突然从身后轻推她一把,递了一张纸条给她。她纳闷地接过来一看:放学后你先别走。
下课铃响起了,老师宣布下课。教室里的学生们如开闸放水般汹涌而出,没一会就走得只剩零零星星几个人。林月弯坐在座位上不动,萧星野也坐在她身后不动。
明日朗依然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白云净扭过头来朝他笑道:“一会我要去书店买几本参考书,明日朗你有什么想买的书吗?我帮你带回来。”
明日朗想一想,摇头说:“谢谢你,暂时没有。”
“那好,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白云净轻盈地步出了教室,明日朗把书包收拾好,准备起来时,习惯性地朝着林月弯的背影一瞥,这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他、萧星野和林月弯三个人了。
林月弯已经把书包背在肩上了,却坐着迟迟不动。萧星野的眼睛看着她的后背,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又似乎有些紧张慌乱。他怎么了?明日朗心中生出隐隐约约的揣测。
萧星野的眼睛突然从林月弯的身上转过来,朝着明日朗瞄一眼,恰好与他来不及避开的眼神碰了一个正着。他先是一怔,蓦地就恼了:“你看我干吗?放学了还不快走。”
明日朗疑虑重重,他依然坐着不动。眼睛在萧星野脸上一扫,又看向林月弯。他俩因吵架不相来往,他对此有所耳闻。此刻的场面看来有点干戈将起的味道,他能一走了之吗?换了是别的女生,他或许不会趟这样的浑水,但是林月弯…
林月弯也扭过头来,她看向明日朗的眼睛安详宁静:“明日朗,你还不走吗?”
“明大少爷你赶紧走吧,你再不下楼,你家的平治车该要等得落地生根了。”萧星野一惯地冷嘲热讽。
看来这里没有他的什么事,他俩的问题他俩自己要解决。明日朗蓦地一种失落感,垂下眼帘,他默不作声地拿起书包走出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林月弯和萧星野了,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地坐着,问:“萧星野,你叫我留下来什么事呀?”
萧星野竟似不敢看她的样子,把头扭到一旁。脸有点发红,说起话来却硬梆梆的:“反正有事,等会再说。”
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他一直不说话,林月弯也就一直耐着性子等,也不催他。终于等到他开口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等了半天,他留下她就是为了要送她回家吗?林月弯再如何沉得住气,也不免有几分愕然:“你这算是求和吗?”
“走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萧星野口气很凶,林月弯却不怕他,只是抿着嘴一笑,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学校里的人都基本走光了,从教学楼走到停车处,一个人都没遇上。萧星野推出单车来,让林月弯先在后座上坐好。他再骑上去,载着她疾驰出校园,拐上街道。正是下班放学的傍晚时分,路上行人匆匆,带着一身风与尘、满脸累与倦,仿佛疲惫的鱼群。萧星野一派神采奕奕地游走其间,如龙行于海,不言而喻的卓然与霸气。
平时林月弯回家都是坐公交车,从学校到她家里要乘五站路。下车还要走一段路。萧星野骑单车直接把她送到她家楼下时,天色已如蔷薇成灰,暮烟四起。
林月弯小鹿般轻捷地跳下车,“谢谢你。”
“你快上楼去吧。”萧星野催她走。
“我一会再上去,还要去那边菜市场买点菜。”
“别去了。”萧星野忙不迭地阻止她,他一脸想要说什么、却又难以启齿的样子。林月弯不解地看着他。
萧星野迟疑再三,终于凑在林月弯耳边急促又小声地说一句:“你换条裙子再去买菜。”
暮色昏暗中,他的脸却是一目了然的红。话一说完,便猛地一蹬车子,逃跑似的骑远了。
林月弯愕然片刻,突然一张脸也红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回到家关起门,再喘着气朝着自己蓝色校裙的后摆看去,半块幼儿巴掌大小的乌红色渍迹鲜明触目。
什么时候弄脏的?她竟不知道。萧星野又是怎样无意中发现的?竟然如此周全地护着她避开众人视线,一路送她到家。他本来是不理她了呀!关键时刻却能这样不计前嫌。他本来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的,却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提醒她。林月弯心里有满满的感激在翻涌着…
萧星野骑着单车逃一样走掉了,他没有留意到马路的对面,一辆黑色平治车静静停着。
明日朗从教学楼下来,默默地坐进车厢。司机老洪看着这个小主人长大,自然知道他的心情不悦。却不便问为什么,只是仔细小心地开车。车子开出校门外,才拐上公路,明日朗突然叫道:“停车。”
老洪应声停车,明日朗看着学校大门,眉头微蹙:“就停在这里,等会再走。”
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等到有个男学生骑着单车载了一个长辫子的女学生出来时,明日朗才一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但很快眉头又蹙上了。
迟疑了一下,他吩咐道:“洪伯,悄悄地跟着他们。”
“是,少爷。”老洪重新发动汽车,远远地尾随着那辆单车。直到他们停在一栋住宅楼前,他也熄火把车停在对面。他尽量不着痕迹地瞄一眼后视镜,镜中的明日朗如此专注地看着车窗外那对话别的少男少女。
骑着单车的男生已经远去了,女生也转身跑上了楼。一会看到四楼左边有间窗口亮起一窗柚黄灯光,想来是那女生的家。明日朗一直定定地看着那个窗户,神思恍惚。老洪静静地等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否则夫人会担心的。”
明日朗蓦然回神:“哦,那走吧。”
车子平稳均速地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驶进明氏别墅时,一直沉默着的明日朗突然出声:“洪伯,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我妈。”
明日朗从小教养很好,对于在家里工作的司机女佣等人,一向客客气气,绝不颐指气使。这是头一次,他用命令式的口气慎重地对老洪说话。老洪听得一怔,马上恭敬地答道:“是,少爷。”
***
第二天清早来上学时,萧星野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他把苹果在手里掂了掂,放了多日长假的表情肌纷纷赶回来上工,脸上浮出一个略带赧然又由衷欢喜的笑容。
林月弯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脸色严肃,眼神却藏着笑意盈盈。“萧星野,周老师有旨意,说你的语文基础太差了,从今天开始让我负责补习你的语文。”
“怎么个补习法?”
“你的诗词填句最差,所以当务之急是让你熟诵诗词。”林月弯把手中砖头厚的历代诗集一翻,指着其中一篇道:“我们先从最难背的开始,这个拿下了,以后的那些你就轻而易举了。”
萧星野俯首一看,大叫起来:“《孔雀东南飞》,开什么玩笑,这个叫我全部背出来,史上最长的叙事诗,好几百句呢。我不干!”
林月弯笑得眼睛弯弯:“吓唬你的了,这个我也不能全部背下来。只是记得其中一些名句罢了。”
萧星野脸上神色一松,也笑起来:“下回别再拿这个吓我,我最怕这些了。吓坏了我你要负责任的。”
“负责任就负责任,大不了一天三餐管起你来。”林月弯说得像养小鸡小鸭一样轻松。
“好哇好哇,我反正吃得不多,一餐一斤米饭、两只鸡腿、三条鱼、四斤虾、五根香肠…”
萧星野话还没说完,林月弯已经拿着书去拍他的头了。“这么能吃,忒浪费粮食,打死算了。”
萧星野左躲右闪地笑道:“有没搞错,我是体育精英啊!打死算了,这会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你知道吗?”
看着他们二人言笑晏晏,秦广风在后面笑得贼兮兮的:“唉呀,冰河解冻了。有了历代诗集,‘四酷全书’被束之高阁了。”
萧星野和林月弯一起嗔他:“多嘴。”
身边如此热闹的场景,明日朗却只是低头看他眼前的数学书,眉头轻轻蹙着,似乎有道难解的题让他颇为费神。
***
萧星野和林月弯和好如初了,他们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那天送她回家的事情。林月弯反倒跟他旧话重提当初吵架的话题:“知道你不喜欢有钱人,但明日朗家里有钱,不应该成为你讨厌他的理由吧?”
萧星野这回不再鞭炮般一点就爆,只是依然不肯嘴软:“不单单因为他是个有钱公子哥了,而是我看不惯他一付小白脸娘娘腔的样子。”
林月弯失笑:“你这话说的是明日朗吗?怎么把人家说成这样。明明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到你嘴里竟成了小白脸娘娘腔。”
萧星野执拗得很:“他就是小白脸娘娘腔嘛!我就是看不惯。走起路来像怕踩死蚂蚁似的慢吞吞,既不会蹦也不会跳,一点男子汉的精气神都没有。”
林月弯看着他笑:“在你看来,所有的男生都应该要和你一样,生龙活虎的才叫男子汉是吧?”
“那当然,否则还算什么男人。他那样的温吞性子,其实应该去做女人。”
林月弯跟他没法争下去,只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既然你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就别再有事没事跟明日朗较劲了。拿出点男子汉的气度来,胸襟放宽广,老跟人家过不去干吗?”
这招端的厉害,萧星野被自己的话将了军,从此只得收敛了对明日朗的敌意,不再动不动就冲他冷嘲热讽。
***
高一(3)班的学生们开始传言,萧星野和林月弯是一对小情侣。林月弯常常给萧星野补习,而萧星野常常骑车载她回家。流言蜚语传到班主任周靖邦的耳朵里,他把他们俩找到教研室去谈话。
两个当事人都红着脸极力否认,什么小情侣,根本没有的事,只是要好的朋友、纯洁的友谊。周靖邦也不跟他们多说,一人给一张试卷让他们做。做完了他批卷子,林月弯的语文成绩水准如故,萧星野居然有了大幅度提高。周靖邦眉开眼笑:“我管你们是不是在早恋,只要学习成绩不受影响,那点似是而非的感情由你们去。”
十六七岁的花季年龄,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往往比友谊深、比爱情浅。那种朦胧的情愫,确实只有‘似是而非’的四字评语最为恰当。
周靖邦“高抬贵手”放他们走人。但他们俩还没走远,周靖邦又从教研室追出来。“林月弯,你再过来一下。”
林月弯跑回去,萧星野留在原地等她。只见周老师不知对她说些什么,她一个劲点头,脸上笑盈盈的。等她再走过来时,他不禁问道:“周老师叫你什么事呀?”
“周老师说,学校图书馆的旧书整理室有一批旧书残书要修补。他知道我每天中午都在学校吃饭,问我可不可以吃完饭后在图书馆里帮着修补书籍。”
学校的校园餐厅,是供一部分因路远不想中午往返回家的师生们用午餐的。林月弯家里住得远,中午回家还得自己动手现做。一来一往的车费都够在食堂里吃顿最便宜的饭菜了,就没必要回家。
“修补书籍,这种活多闷啊。你答应了?”
“当然答应。你觉得闷吗?我可不觉得。”
萧星野故意摇着头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是呀是呀,所以在这里兵分两路吧。你去你的运动场,我上我的图书馆。”
“现在就去图书馆干吗?”
“去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呀!否则中午老师们都休息去了,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要怎么干。”
“你还真有责任心,好吧,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教学楼前,他们挥挥手,分别跑开了,跑向各自的目的地。
第六章
明氏别墅。
树影婆娑、花香馥郁的后园,有一处极大的椭圆形露天泳池。泳池四周遍植亚热带花草树木,尤其栽满了扶桑花。这种常绿大灌木,树形优美,枝叶茂盛,花期四季不断,花朵又大色彩又鲜艳。让满园花木景致,一池碧波绿水,都染上浓郁的夏威夷热带风情。
明日朗每天下午放学回来,都会先去游泳池里泡上半个小时。慢慢地没入水中,如同沉入一种溺爱。自由地出水、入水、在水中肆意翻腾。这一池碧水,是他最最无拘无束的天地。
遥遥地,自别墅二楼的露台上,明夫人倚栏朝着泳池看了半响了。明日朗一直没有在游水,他只是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时而挥动一下手臂,也是懒懒的,漫不经心的。这也没什么,游泳,从来就不是他的锻炼。
但明夫人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作为一个无微不致的母亲,她感到儿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在水面上漂了半天后,明日朗突然一个翻身潜入水中,夕阳西下时分,一道残阳铺在池面,是半池瑟瑟半池红。透过澄澈池水,他在水底潜游的身影清晰可见。一头黑发如葳蕤的水草般徐徐飘拂,青春的身体带几分少年的纤细。四肢在水波中灵动舒展着,仿佛水之精灵。
明日朗自水底潜游一阵后,浮出水面时恰巧已经抵达了泳池的另一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着泳池对岸一看,略作思索,便劈波破浪地朝前快速游去。
露台上的明夫人看着看着,诧异万分,她从没见过明日朗游得这么快。从来游泳对他都不是一项运动,只是放松自己的一种方式。在陆地上的一切小心谨慎,在水中可以悉数抛开,暂且释放一下自己被禁锢的活力。可是此刻他在水中游鱼般的速度,真是快得令人吃惊。想来这么多年他与水的亲密接触,可谓如同一体。人与水达到了如此契合的程度,纵然他再如何无心锻炼泳技,游起来也能如鱼在水一般的灵活快速。
然而,他还未曾游完泳池一半,速度就渐渐慢了。终究还是要吃体质的亏,先天不足,后继乏力。可是明日朗显然不肯就此作罢,依然勉力在继续游。
明夫人不放心了,扬声朝着楼下泳池中的儿子喊:“阿朗,别勉强自己,游不动了就停下休息。”
明日朗也不知是未曾听见,还是少年心性不服输,双臂依旧在水中大力划动。可是没游出多远,突然间他整个人就沉下去了,身影在透明水波中挣扎沉浮着。
明夫人大骇,急忙旋身冲出露台,脚步踉跄地朝着楼下跑。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快,快让人到泳池去,少爷溺水了。”
管家王太在餐厅指挥着女佣们预备晚饭,明浩天也恰好回来了,才刚刚进屋,正在脱外套。一群人听了明夫人的话齐齐一怔,明浩天最快反应过来,甩了外套就朝着后园奔去。去势之快,让人瞠目结舌。叫谁来看也不相信这就是金融界那个一惯从容不迫、稳重自持的明总裁。几个会水的仆役司机也忙跟着他跑。
明浩天一马当先,飞快地冲到游泳池旁,纵身入水。很快就把明日朗托出水面,一干人七手八脚把他拉上岸。明夫人排开众人扑上前,白着脸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阿朗,阿朗你怎么样?”
“妈…我没事…就是…腿还在抽筋。”明日朗疼得直蹙眉。
他是陡然小腿抽筋沉下去的,反应极快地闭了气,然后在水里尝试着想让痉挛收缩的肌肉舒展松驰。却一时缓解不了,又挣扎着浮出水面换口气,这一挣扎却又让腿部的抽筋更甚。再次沉入水中时,已无力再自救。幸好明浩天已经赶来了。
“是哪里抽筋了?爸爸替你揉。”
明浩天早已一身水淋淋地爬上来替儿子捏腿。先让他把腿平放,慢慢伸直脚,然后一拉,再拉,接着又大力地按摩小腿肚几分钟,总算将这阵抽筋缓过去了。
“阿朗,你在水里泡了多久?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在水里不能泡太长时间,很容易抽筋的。”
明夫人在一旁道:“不光是泡太久的缘故,他刚才还游得很快,游不动时也不肯停下来,结果才出了事。”
“阿朗,疲劳时更加不能继续游泳,这样最容易发生抽筋。”
“爸,我以后不会了。”
“阿朗,好好的,你怎么非要跟人较劲似的游那么快?折腾自己也折腾爸妈,刚才真是吓得妈不轻。”
明日朗头低低地垂着:“爸,妈,对不起。”
“阿朗,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千万要注意。好了,现在先回房去冲个澡换衣服吧。”
这件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诸人都散去。明日朗回房换过一套衣服,再下楼准备去餐厅吃晚饭,经过二楼的露台时他停了一下。看着楼下一池蔚蓝的水,脑子里想像着另一个矫如游龙般的身影,不由有些怅怅然…
***
图书馆的旧书整理室,居然有着这么多的旧书残书。一堵墙似地堆在角落里,一张长长的桌案临窗摆着,胶水、透明胶纸零乱地散落在桌面上。负责修书工作的老师,对几个各班级调派而来的学生简单讲解了一下修补方式后,就让他们开始接手工作了。
这确实是一桩很枯燥很无趣的工作,把撕破、残缺、零散的书页一张张拼凑粘贴好,是很考耐力的活。干了几天后,同来的一批学生,已经纷纷以各种托辞中途开溜。到最后竟只剩林月弯一个人,她依然兢兢业业地干着这个在旁人眼中看来枯燥无味的工作。
星期五下午,两堂都是自习课。反正没什么事,林月弯干脆跟周老师说一声,继续跑去图书馆修补书籍。周老师顺便问了问班上其他人:“有没有同学能和她一块去帮帮心的?”
一班的学生都在嘻嘻哈哈:
“周老师,修补一本书给多少钱啊?”
“按日薪还是按周薪结帐啊?”
“我今天晚饭没着落,要不我去补书学校请吃顿饭就是了。”
…
周老师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帮利字当头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