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脸、妈妈的脸、林茂的脸好似电影剪辑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停闪过,像一个个响亮的巴掌,“啪啪”的抽打着我。

忘记是哪本书上写过这样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当你喊出“妈妈”时,总会有一个声音温柔地应答,如今妈妈不在了,无论你再怎么竭尽全力地大喊,都不会有人再回应,从此,你在这个世界上将变得孤独、寂寞,直至终老。

现在的我便是如此。

当我再想起妈妈,总是会想到她那双哀愁的眼睛,她那小心翼翼地语气。当她绝望地奔向门外的时候,那辆车撞到的不仅是她柔软的身体,更是我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

那时的我发疯一样跑出去,看到她倒在地上,鲜红的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触目惊心。

“妈妈——”我扑倒在她面前,把她的头放在腿上,拼命地大喊。

不,不,不要和爸爸一样,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我卸下伪装,在心里不断地哀求,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妈妈抬起疲惫的双眼,虚弱地望着我。虽然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我知道她还在对我说:“箐箐,对不起。”

那一刻,我止不住泪如泉涌。

我仰起头望着冰凉的天花板,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

这个家,真的不存在了。

从今天起,我将成为一个真正孤独的人了。

“丁零零——”

刺耳的电话铃声陡然响起,是老警察打来的。

“箐箐,你在家?”

“嗯。”

“你还好吧?”

“嗯。”

或许是我的声音太低沉,老警察再三确认我没事之后,迟疑了片刻,才说出打这通电话的意图。

妈妈的意外属于交通事故,肇事车辆由于车速过快,要负事故的主要责任,至于一些其他的后续事宜,还是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我听完,挂掉了电话,拖着轻飘飘的步子,又一次来到了警察局。

我不喜欢这里,总觉得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来苏的味道,像极了那个狭小湿冷的房子、那张极度冰冷的铁床,仿佛时刻在提醒着我父母离世的事实。

老警察见到我,悲悯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叹息道:“唉,孩子,你真是命苦啊!”

我忍住悲伤,垂下眼帘,不想说话。

他拿出了一沓文件,有文字的、有表格的,然后开始向我一一说明。

我的脑袋空荡荡的,根本集中不起精神,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却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

好一会儿,他拿起笔递给我,说:“来,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上名字。”

我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地方,一个一个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我不懂那些文件,也不想去细看,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值得用心牵挂的事。

颤巍巍地签完自己的名字,办完所有的手续,我终于开了口:“能让我再见见他们吗?”

老警察当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按照规矩,没有合理的理由和手续是不可以随意进出警察局太平间的,但是由于我的情况特殊,老警察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我再次站到了爸爸妈妈的面前。

妈妈脸色灰白,额头上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我望着她,心在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沉。

我多希望她此刻能睁开眼睛,笑着对我说其实她只是和我开了个玩笑而已。

“爸爸——”我轻声呼唤。

“妈妈——”

她没有回应。

他们睡得很沉,木然的脸上没有表情。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深深明白,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了,就像我最后一次见到林茂一样,他们将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身边,再也不会用熟悉的声音和我说话。

永远,永远。

02 无法启齿的往事

老警察走过来扶着我,低声说道:“孩子,不要哭。今天下午会有殡仪馆的人来,三天后火化。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他还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得了,我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锁上门,关了灯,一个人躲在床角,像个被遗弃的可怜虫,就那样环抱着双腿,不动不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活动活动僵硬麻木的四肢后,在客厅的抽屉里找了两块饼干填了肚子,然后开始收拾妈妈的遗物。打开衣柜,我才发现妈妈的衣服竟然少得可怜,来来回回就那几件,有的已经洗得发白。

我把它们取出来,一件一件叠好,然后从床下取出箱子,想将这些衣物整理齐全,也就是在那时,我看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被放在箱子最底层的一个木盒子里,那是一个很旧的盒子,边缘已经被磨得掉了漆,一看就知道年代久远,而那张泛黄的照片,同样也昭示着一段不曾被人知晓的往事。

那是妈妈年轻时的照片,丰满圆润的脸庞,大而清澈的双眼炯炯有神,唇边挂着浅浅的微笑,那时的她,是个十足的美人。

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同样年轻帅气。

我一愣,继而内心被满满的愤怒填满。

我气急了,固执地认为要不是这个男人,我也不会失去爸爸妈妈,更不会失去这个家。

我拿着照片,打开门,发疯一样地向他家冲去。

第一次去这个男人家,还是很小的时候。那天我提前放学,偶然看到妈妈匆匆路过。她没有看到我,而调皮的我也想给她个惊喜,于是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进那扇门。

我背着书包,悄悄趴在门缝处往里瞧,却看到妈妈靠在男人的怀里。她一定是哭了,否则她的肩膀为什么会颤抖?而他一定在安慰她,否则双手为什么会不停地轻轻拍打?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更不认识这个陌生男人,但就在那个瞬间,有颗种子已然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而这颗种子,就叫怨恨!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开始不理妈妈,小小的脸上总是挂着冷漠。我恨她,更恨这个男人。这种怨恨一直到那个下大雨的夜晚终于彻底爆发。

此时,我再次来找这个男人,同样也是因为怨恨。

我使劲推开大门,摔得门啪啪地响,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

男人坐在客厅里,见我进来,很是意外。

他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嘴角已经干裂出血,看上去比那天在太平间里见到时更苍老了。很显然,他也是一夜未眠。

“箐箐——”

“你说,你到底和我妈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不是很早就想拆散他们?你做什么不好,非要这样做?现在他们都死了,也会去另一个世界团聚,而你还是什么都没得到!报应!报应!”我把照片甩在他脸上,边流泪边大声吼叫。

照片的边缘将他的脸划出一道印记,随后落在地上。

他不说话,颤抖着手将照片捡起来,一瞬间,泪水竟涌了出来。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要不是你,我爸爸妈妈怎么会死?我的家怎么会破碎?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才是罪魁祸首!最该死的人应该是你!是你!”

我紧紧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将长久以来的恨意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情发泄。

“没错,是我害死了你爸爸。”他双手抱着头,撕扯着头发。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

许久,他像自言自语一般,讲出了一段让我无比震惊的往事。

拍摄那张照片的时候,男人二十五岁,我妈妈二十三岁。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典范,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然而,事与愿违。两人准备结婚的事情还没有正式提上日程,男人就被派往外地出差。从事地质勘探的工作,他出差的地方必然是与外界隔绝的深山老林。男人临走前,对妈妈承诺,一个月后归来,就和她举行婚礼。

可谁知妈妈在家等了一个月,没有等到男人的归来,却等来了他的死讯。

同事们说男人在崖边做勘探的时候,腰上的绳索突然断裂,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妈妈听完,便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

她流着泪,也想到追随男人去另一个世界,可就在那时,她发现肚子里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