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张小碗笑着道,“可是在堂屋?”
“是。”跟着她的急步,江小山在她身边道。
没得多时,张小碗便进了堂屋,见得父子俩一首一侧坐在椅子上,她便走过去朝得汪永昭一施礼,笑道,“您可回来了。”
“房里有婆子给你打好了水,去洗洗。”张小碗偏头朝汪怀善道。
汪怀善起身,笑嘻嘻地朝她道,“娘你送送我。”
张小碗笑着摇头,“莫顽皮,去罢,换好衣裳就过来着饭。”
“知了。”汪怀善走得几步,又回过身来,满脸恍然大悟,“竟忘了跟父亲大人施礼告退。”
说罢,朝得汪永昭拱了拱手,汪永昭回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汪怀善这才翘着嘴角,双手背在身后,甩着长发一晃一晃地出了门,那得得瑟瑟的背影有说不出的得意。
张小碗看得摇着头朝汪永昭叹气道,“就跟长不大似的。”
“还不是你惯的。”汪永昭看着她冷冷地道。
张小碗笑,上前去拉了他的袖子,轻声道,“已备好了热水,您去洗洗罢。”
汪永昭看得她一眼,见她满脸的笑,用鼻子“嗯”了一声,这才跟得了她去。
隔日,汪怀善便带了汪怀慕去那座移来的大山打了一天的猎,竟捉了一只野鸡回来,张小碗便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辣子鸡。
第三日,汪怀善带了汪怀仁一天,跟汪怀仁嘀咕了一天的话,兄弟二人鸡跟鸭讲了一天,后头怀仁怕是嫌自家大哥太过噜嗦,他便先行睡了过去,留下怀善看着他的睡脸,最后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可得活着回来,还得看怀慕跟你讨媳妇,没得我,怕是会让人欺了你们去。”
第四日,张小碗一早起来,没等来汪怀善过来用早膳。
江小山见状,笑着与她道,“大公子怕是领了军机,去打仗去了。”
这时,汪永昭看了他一眼,江小山受到他家大人的冷眼,肩膀一缩,老实地退到了角落。
张小碗笑着点头,道,“怕是如此。”
说罢,也不再等人,神色如常地伺候了汪永昭和汪怀慕用膳。
汪怀慕也是知情大哥离去了,他伸出手小心地扯了扯他娘的袖子,轻轻声地叫了她一声:“娘。”
张小碗不禁宛尔,给他夹了一筷的青菜,柔声地道,“快些用罢,莫让先生等你。”
这日汪永昭呆在了府中,夜间也歇在了府里,歇息时,张小碗跟他说了一些家中两儿的话,随后便止了声,睡了过去。
等到半夜,她已无法装睡,便睁开了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点看了半会。
这时,身边她以为睡了过去的男人突然开了口,“他不会有事。”
张小碗默不作声,这时的她心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等得半会,汪永昭伸出了手,摸到了她脸上满脸的泪。
那一刹那,他无端地心如刀割,却还是把她拥在了怀里,听着她无声地哭泣。
他想,她为她那儿子哭过无数次,却不曾真正有一次为他哭过。
这一年的七月对张小碗来说,日子颇有些灰暗,怀善走后,汪永昭犯起了咳嗽,吃药针灸了半月也没有起色。
这时她又收到了张小宝的信,张小宝在信中说,南方起了蝗灾,他们在南边的水田今年怕是收不到粮食。
京城那边,汪府也来了信,汪观琪这时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收到这信后,张小碗便叫来了瞎大夫,与他商量了些话,过得两天,她便写了信,信没给汪永昭过目,就叫人送了出去。
信送走几日后,汪永昭的咳嗽好了一些,张小碗却还是有些忧心忡忡,日日煮着梨水与他喝。
汪永昭的病好了后,大凤朝的日子却是有些艰难,南疆大战,南方蝗灾,东北那方的大山漫天的大火,烧死了不少人,逼得周围百姓流离失所。
汪永昭得信后,在都府中与幕僚思虑了几天,这时,暗中的探子又送来了夫人送出去的信。
信中,她让人把一小半的存粮用马帮暗中完全不被人觑知的人马送到边漠,另一小半走明线运过来,而另一半以胡家村的名义送到户部尚书手里。
看过信,汪永昭便让人送了出去。
七月底,马帮掩人耳目陆续送来了那一半的存粮,那粮堆满了兵营存粮的存房。
那厢,户部尚书得了胡家村的粮,上禀靖皇道,“汪家粮库已无存粮,臣料想,那有那六到八成他们已送了上来。”
靖皇听罢,半晌才道,“汪大人…”
他没有说下去,户部尚书接道,“汪大人向来有仁爱之心,这是陛下的福将。”
194
汪怀善这次远征,前来与张小碗探善王婚事的少了许多,不过因着她生了孩子,又因前段时间她常召汪永昭属下的夫说话,这几个夫与她常来常往的,时不时也会过来探望下她。
男外面打拼,自有他们的精彩,女看似只会闲话,掌管家里的一日几食,内里也有另一翻乾坤。
这日,沙河镇的萧判官夫上午就上门给张小碗送来了她给汪怀仁做的两双小鞋,待婆子退下,性情甚是豪爽,年长张小碗半岁的萧夫就问张小碗道,“夫,您说,这男是不是到死都想死温柔乡里?”
“这话怎说?”张小碗发笑。
“唉,还不是们家老萧那小弟弟,又要纳小的喽。”萧夫笑着答,一脸不以为然,“这日子才好过几天,又不踏实了。”
“想纳的就纳就是。”张小碗淡笑着说,拿了颗枣子吃。
萧夫跟着她拿了颗,塞嘴里嚼了两嚼,吐出核,才说道,“说来是这个理,可这不,还没分家,他那纳妾的钱却是们出的,老太太还非要多给他些铜板,这叫什么理?”
张小碗笑着看她,“就没想想法子?”
这萧夫也是个极厉害的,她就不信她处理不妥。
“还是您了解,”萧夫一听就拿着帕子掩嘴笑了两声,脸上却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嘴里更是道,“老太太面前赖地上撒泼了一阵,死活要分家,她那话就给吞回去了。”
张小碗笑笑,不语。
萧夫叹了口气,道,“您别嫌粗,有时罢,就得…”
“是,”张小碗点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们一家就萧大那点俸银,还有一家的孩子要养活,哪能往别的地方费银子。”
说到孩子,萧夫当真是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学堂要啥时才办起来,家那两个小的,再不送去让先生教导,就要被那几个大的带坏了。”
张小碗想想,道,“回头问问大去。”
“别,别,不是催您,知他们定有划算,只不是就是这么一急…”萧夫连连罢手道,“们老萧家没分家,您是知情的,这一家老少的都住一块,可您也是知道,孩子不都不成器,那两个孩子跟他那些堂哥堂弟们天天呆一起,都快成他们那浑样了。”
“莫急,很快就会办起来了。”张小碗安慰她道。
“那等着。”萧夫一听,欣然了起来。
说罢此事,她又靠近了一点,轻声地对张小碗说,“问您一件事,您莫怪失礼。”
见她说得偷偷摸摸的,那张看着还有些秀美的脸还挤眉弄眼的,张小碗被她弄得好笑,道,“说罢。”
“唉,这可是您说的?”萧夫还斜眼看她。
张小碗笑着点头,“说的。”
“那可问了?”
“嗯。”
“可真问了…”
“问罢。”张小碗被她弄得都有些无奈了。
“您是使了啥法子,让汪大自己就让那些骚蹄子进不了门?”萧夫悄声地问。
张小碗失笑,“哪有使什么法子?都说是骚蹄子了,大又是何等物,要是让她们这些个都进了门,这不招笑话么?”
老实说,张小碗也不真觉得汪永昭是因为她才拒的那些女,这些女无论是谁送的,都是要往他这里来沾光占便宜的,以前拒绝不了他得收,那是没办法,现拒绝得了,他还收,那证明他确实是喜欢了,那肯定是要收进门的,到时候有那么一天,她跟他的新宠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就成,各安其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唉,也是您这个道理,什么样的物就会跟什么样的一起…”萧夫叹道,“不是冒犯大和您,说来,您跟大和和美美的,那是天生的一对,看们家那小叔,召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女,这纳了一个又一个,天天打打闹闹,家中就无安宁之日,是来您这,才喘得了口气,要是回去了,头都要头疼死。”
张小碗微笑不语,萧夫又羡慕地说道了一句,“您真真是好命,大铁骨铮铮又有君子之风,真乃良。”
张小碗笑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萧判官也是有两房小妾的,但萧夫这也是个奇女子,张小碗听得说,年轻时她刚嫁给萧判官没多久,萧母就给萧判官纳了小妾,日日歇小妾房中,这萧夫却是不急,只管伺候公婆管她的家,后头过了五六年,这两夫妻才歇了一块,生了两个儿子后,萧夫道自己年老色衰,自己给萧判官找了房年轻小妾,把赶去了小妾房里睡,说来也是好笑,现下那位黑脸判官要进夫的房,听说还得趁夫心情好,二三来个月,才能让这夫松口去睡得了一次,要不然,一年就只有大年三十那天才跟他同床。
这些个事,都是萧夫的表姐,也就是白羊镇判官夫说给张小碗听的,张小碗听得乐了半天,听后直觉得这年代的这些个女,过日子其实也有自己的过法,丈夫就算有得那三妻六妾的,也妨碍不了她们的生活,她们自有另一派的生活模样。
张小碗与得萧夫常见面,早知她是把儿子看得比丈夫重的女,说起来,萧大她的眼里,还没有他的俸银重,对他还没有她发给他们家的什物上心,这下听得萧夫羡慕的口气,她对她这样的奉承都有些哭笑不得。
想来,萧夫也把她当天天围着男转,没男就活不下去的妇了。
她自也不会与萧夫说道什么,只是微笑不语,萧夫当她还是那位让琢磨不透的权贵夫,自也不会再想其它,只道自己尽了下官夫拍上官夫马屁的职责,乐陶陶地拿起果子啃了起来。
这边漠之地,也只有夫这有得新鲜果子吃了,这也是她常爱来拜访夫的原因之一。
***
许是白日张小碗的话传到了汪永昭耳里,当晚汪永昭床上更是表现非凡,张小碗到最后时眼前都发昏,如若不是身体太好昏不过去,她都想直接昏过去算了。
事毕,汪永昭却不放过她,紧紧抱住她,她耳边呢喃道,“当只有配得起了?”
张小碗这时气都没喘平,把脸埋他的胸前不断喘气,没有说话。
汪永昭等了一会也没等来她的答复,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但一低头,看得她已然入睡,他看了她的脸一阵,弄开她脸边沾着她脸的湿发,便静静闭上了眼。
他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其实还是不乎他,那些女看着他时眼睛里的那些痴迷的光,他从没有她的眼睛里看到过。
其实她不喜欢他又如何,她是他的妻子,她还给他生了怀慕和怀仁,她死后还会埋他汪家的祖坟了,谁都知道,她给他汪永昭生了三个儿子的嫡妻。
多年前时,对她,他还是那种他的妻子居然不欢喜他这个夫君的恼怒,后来,恼怒便成了他胸口时不时隐隐作疼的意难平。
他欢喜的睡他的身边,心里居然没有他,说来这也是讽刺,他越意就越放不开,他已拿她没有办法,那些隐隐作疼便成了钝疼,他已无所谓了。
他欢喜她,欢喜到随得了她去了,只要她还会他身上留下温情就好。
只是,有时她说得他半句好话,他听后,竟会坐立难安半天,但一见到她,看着她冷静的眼,得体的笑,他心里也很清楚,他跟她不一样。
他也以为把她捧手心,她便会变,可今天他再次清楚地知道,她没有变,哪怕她从头到脚都臣服他的身下,但她那不知藏何处的灵魂还是没有。
他们如今让他的属下称道的恩爱,不过就是哪天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看着他走后,转过头,便搬把椅子躺着笑着天空的悠然,实则不堪一击。
她才不会管他到底有多少女,她现比以前巧妙的是,已经很会说一些他听着明显不真,但还是会欢喜的讨好话了。
她比他还更清醒。
真是个怪极了的妇。
想及此,汪永昭便翘起了嘴角,弹指灭了灯火,搂紧怀中的,把脸埋了好怕发间,沉沉入睡。
就算如此,但来日方长。
195
这年大凤朝的年景不好,边漠之地的三个节镇光景却算是还好,八月初头就下了好几场雨,这天气比去年同时要凉爽不少。
汪怀仁这时已有得半岁,与其父汪永昭时常形影不离,汪节度使也已学会换尿布,而汪怀仁胆子大得很,被他父亲粗鲁地放到膝盖头趴着,扯他的裤子,他也咯咯笑个不停,手舞足蹈。
汪永昭要是带他去书房,把他的提篮放到书案上,他能翻半个身,把够得着的书本往他的篮里拖,要是被发现制止了,他睁着大眼睛就对着人咯咯大笑,笑得让下人什么都管不得了,只顾得着跟着他一起笑。
汪永昭那几个心腹,每每看着这个小公子,就算是学着他们家大人冷着张脸常年无表情的,也愣是能笑得鼻涕泡都吹得出来。
汪永昭很是宠爱怀仁,比当年对怀慕有过之而无不及,幸好怀慕这时被两个老师抓着日日背书学学问,无法再日夜缠在父母的身边,自然也就没有了闲暇吃弟弟的味。
怀慕被两位先生抓了去,怀仁时常被汪永昭带去前院,过得些许日子,张小碗就发现自己是闲下来了。
头两天她还盼着汪永昭把怀仁还回来,过得几日,见汪怀仁带儿还真不是一时之趣,她便又随得了他去。
如此时日一久,汪怀仁与得汪永昭日渐亲密了起来,到了十月中旬这天,三人在廊下坐着的这个早上,张小碗逗着他说话,一直爱呀呀说话的汪怀仁便喊出了“爹爹”两字。
当时汪永昭正在看书,听得两字,稍惊地抬起头,这时汪怀仁便朝他笑,还朝他伸出了两手。
汪永昭便抱了他到怀中,低头看得他道,“再叫声爹爹。”
“爹爹。”汪怀仁从善如流,手弹脚跳地欢舞着双脚。
“叫娘。”
“呀,呀…”汪怀仁便不会再说了,眼睛却朝得张小碗看去。
张小碗微笑,道,“怕不能学得这般快,再过得几日,就学会叫了。”
汪永昭朝她点点头,“这几日你多教教。”
他知她一直教怀仁说的都是“爹爹”二字,她的知情识趣他早已知晓有多让人沉醉,但次次都落到了身上,才知心中到底是有多舒坦。
如此,她想要的,他便给了她就是。
“是,知了。”张小碗笑了起来,看着他抱着怀仁,伸出手指头让他去舔,她便又微微笑了起来,伸出手拿过他的杯子,尝了尝杯中的黄酒,觉得有些微冷,便倒了,重倒了杯温热的。
“您喝口温的。”九月过后,十月的边漠就要开始冷起来了,大夫说汪永昭的身体这两年要注意些,免得再旧病复发一发不可收拾,张小碗就多留了个心眼,提前预防了起来。
“嗯。”汪永昭接过,一口抿了那小半杯黄酒。
汪怀仁在他怀中这时对他又咧开嘴角咯咯笑,那轻脆的声音听得张小碗也忍俊不禁,“怎地这般爱笑?”
这活泼至极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
“爱笑便好。”汪永昭抱着怀仁坐到膝上,看着他清秀的小脸,还有那黑亮的眼睛,他的嘴角也微翘了起嘴,嘴间淡淡地道,“笑起来甚是好看,谁都比不得。”
他一脸自满,看得张小碗摇头失笑。
十月初,京城中来信,说是汪观琪的病情稳了下来,只是神智已全然不清了。
张小碗知她送去的那道方子已有了效应,汪观琪还拖得了两年。
其实汪观琪死了才是解脱,那送去的方子与药,不过是多折磨他两年,可是这当口,他死不得,张小碗便先出了手,免了汪永昭做决定。
要是人做了坏事真有报应,想来报应到她这恶媳身上的,要比报应到亲身儿子身上的要轻些罢。
这年到了十二月,怀仁爹爹娘亲都叫得清晰之际,张小碗还是没有收到汪怀善的信。
又快要过年了,张小碗都算不清这是怀善没在她身边过的第几个年了,有些事她不想去深想,怕自己越深想便越拔不出来,只得把盼望压在心底,一如既往地过着她在内宅的日子。
靖辉五年正月,靖皇派人请来赏了汪节度使百两黄金,一把宝刃,道汪永昭护边有功。
这年二月,怀仁周岁,抓周之日,他抓了汪永昭的宝剑,印章,还有那文房四宝他也全抱到了怀里,爬去汪永昭那,把什物往他爹爹怀里揣,便连得汪永昭搭置在桌上的茶杯,他也抓来,见他爹爹的胸前着实装不下东西了,便往他的袖中塞。
这让围在他周围的那些他父亲的心腹大将,还有家中的管家婆子都笑得合不拢嘴,张小碗也着实被小儿逗得差点笑岔气,朝得萍婆笑道,“这般年纪便什么都要给他爹爹,怕是再也不会与我亲了。”
她是戏谑之言,身边这一年长了不少智慧的怀慕总算是听出来了,便配合着摇头叹息道,“娘,你且放心,来日还有得我与老虎哥哥孝敬您,怀仁便让了爹爹罢。”
汪永昭一听,瞪了他一眼,吓得怀慕吐着舌头把脸埋在了他娘的袖子中。
张小碗忙爱怜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朝得汪永昭笑道,“您莫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