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你两口的心思。如今这样也没法子,以后你多管教她。不指望她将来能帮衬到天宇,起码不拉后腿便是好的。”

太太应了一声,老太太发了一通火也乏了,面带疲惫之色,闭了眼道:“你回去罢,我也躺下略歪歪,中午还得陪客人吃酒呢。”太太答应着,扶着老太太去房里躺下了,看着她闭眼睡了,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68、老祖宗大摆宴席俏思琴认亲备嫁...

话说姜玉春领姜夫人到自己院来,柳儿、卉儿几个忙烹水煮茶,思琴、玉棋又将新鲜瓜果点心摆上,姑嫂慢慢叙说离别之情,姜夫人又将家里的事一一诉说。姜玉春亲手给姜夫人斟了茶,笑道:“父亲、母亲身体好,我就放心了。”

姜夫人闻言嗔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倒是放心了,可没想母亲心里多惦记你。年前好容易听闻你有了身子,还未等将给你的药材补品准备好,就听说你小产了,当时母亲急的险些昏厥过去。当时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在冰上滑到了?哪个黑心的蹄子做下的事,可查清楚了没有?”

姜玉春黯然道:“我醒来已经几日后了,等身子好了想查那事,早被人收拾干净了手脚,哪里还查的到。自打那以后,我也打起了精神,将管家的权利都收了回来。过去的事不说,起码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就成了。”

姜夫人叹了口气,也说道:“那黑心的人做事早晚会抓住把柄的,等以后查出来一起算。说起你身子,确实可养好了?母亲叫你哥哥四处打听些,若是有好的大夫,叫请来给你把把脉呢。”

姜玉春忙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了。做小月子的时候我自己又留意,保养身子的药也吃了不少。如今不仅身子养好了,连以往身子里的寒气都没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姜夫人笑道:“只是母亲交代了,你哥哥也不敢不听。等他寻来了好大夫,给你好好瞧瞧,让我们也跟着放心。”姜玉春只得应了。

到了晌午,老太太差人请姜夫人、二奶奶到卷棚吃茶。两人这才停了话头携手去了。卷棚里安放了两席,摆了各色瓜果点心、糕、酥、饼、卷、新鲜菜蔬,打眼瞧去,竟有四十余碟。待吃了菜,喝了茶,老太太又请到姜夫人到厅里递酒上席。

那厅里已经摆好了两案桌席。头一桌老太太、太太、姜夫人分主客坐了。旁边那桌只虚设位置,孙氏和姜玉春并不敢坐。只在老太太、太太身后站着服侍。老太太笑道:“今儿有客,也不叫你们伺候,坐下来一起吃饭说话,才热闹。”姜夫人忙附和道:“老太太这话很是,我们竟不需那些俗套,一起亲亲热热地吃了饭才有趣儿。”纵是这样说,孙氏和姜玉春仍先斟酒摆筷,方才去坐了。

宾客既已坐定,丫头们鱼贯而入,捧献珍肴。老太太递酒给姜夫人,笑道:“姜夫人尝尝这酒,是自家酿的木樨荷花酒。”众人随着姜夫人一口将酒吃了,姜夫人随即赞道:“贵府的酿酒方子却是不错,这荷花酒尝着十分特别。”老太太笑道:“应景酿了一些,夫人要是喜欢,叫人送几坛子到府上。”姜玉春接言道:“小时候记得家里也酿荷花酒的,味道比这个略重些。”姜夫人笑说:“家里娘的是透瓶香荷花酒,这次来任上也带了几坛子,明儿我打发人送一些让老太太尝尝我家的酒。”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此时“五割三汤”早已端上,第一道是水晶鹅,接着烧花猪、烧鹿,烧羊、烧熊掌,皆是整只上来,随着五道大菜夹杂着上了三道汤。来了一打扮干净的厨娘,将五道大菜都分割好了才行礼退下。众人每样都动了一点,又吃了口酒,其他水陆珍馐陆续端了上来,有蒸的新鲜鲥鱼、捶熘凤尾虾、绣球燕窝、山药肉圆、虾爆鳝段、五彩乳鸽等三十来道菜。

姜玉春虽然回府的次数不多,但家里大小的席面也吃过不少,这么隆重奢侈的却是头一回儿见。趁老太太那桌说话,姜玉春低声和孙氏道:“不过才一个多时辰,嫂子竟备了两席这么奢侈的席面,叫您费心了。”孙氏微微一笑,也轻声说:“老太太早吩咐下的,各色东西我早都备好了,今儿一早收到帖子就叫人准备了,好在没出差错。不瞒二奶奶说,这样的席面,除了那年老太太六十大寿,招待族长、族里的老人那一桌,也就是这一回了。虽说是姜夫人年轻,但毕竟官家身份在那呢,又加上是头一回儿来家里做客,老太太嘱咐了好几遍叫按最好的席面布置。”

厅门口一些装扮好的小戏子,笙箫笛管地吹啦弹唱,厅内众人说笑吃喝,估摸半个时辰的功夫,姜夫人脸便有些春色了,摆手笑道:“这酒虽味浅,却也是醉人的,我却是不敢喝。”在座几人都是妇人,也没那么大酒量,虽然又拦着递了回酒,便也罢了。姜夫人叫人拿了些碎银子赏了那些戏子,便要回去。老太太苦留了一会,又叫喝了会茶,才将人送至二门处,看着姜夫人上车远去,才转头回来。

且说于氏,自己在屋里哭了一回,又觉得眼睛酸痛,倒在榻上眯了一觉,醒来就觉得肚中有些饿了。院子里没事的小丫头有好奇往前面去瞅的,回来说又有唱曲儿的又有弹琴的好不热闹。那大厨房端出去的菜,好些都没听说过。听厨房的小丫头说连熊掌驼峰都有呢。

小丫头在院子里说的热闹,于氏隔着窗子在屋里听的肚疼,吞了吞口水叫了声:“金杏。”一大丫头打扮的女孩闻声进来,忙问道:“三奶奶唤我。”于氏怒道:“都晌午了,怎么还不摆饭。”

金杏忙说:“小厨房已将饭菜送来了,摆在哪里?”于氏懒得动弹,挪了挪屁股道:“就摆这吧。”金杏答应着下去,一会几个小丫头拎着两个食盒过来,金杏掀了盖子,将菜饭摆上。于氏看了,桌上摆着:一碟头鱼、一碟糟鸭、一碟烧鹅、炖烂鸽子雏、银苗豆芽菜、一份八宝攒汤。于氏叫盛了碗饭,就着菜刚吃了半碗,忽然停了碗筷道:“前头摆的什么席面,我怎么听小丫头说又有熊掌又有驼峰的呢。”

金杏盛了碗汤递给她,一面笑道:“听说是那年老太太生辰,族长和几位老人儿来道贺,给他们准备的那种席面。在卷棚的点心菜蔬就有四十道,正经的席面又有四十品菜。”本来吃的香甜的于氏顿时觉得没了胃口,想那熊掌、驼峰的只听人家说了,却是从没吃过的。再看看桌子上这几样菜,到底有些不甘心,和金杏努嘴道:“去前面瞅瞅,若是席散了,给我端回来几样吃。”

金杏有些尴尬,忙说:“三奶奶,这样的席面剩下的菜都是有数的。若上头不发话,我不私自端回来的。”于氏闻言有些恼羞成怒,当下踢了金杏一脚,嘴里骂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难道我不是主子,难道我在府里说的话不算。”金杏被踢的生疼,也不敢叫嚷,红着眼圈低着头出去了。

且说金杏奔前面来,前面正好已经散了席,老太太、太太已经回屋歇着了,孙氏正看着她们收家伙。金杏在门口在探头探脑地往里望,正好听见孙氏和一个丫头说:“把柳蒸勒鲞鱼、烧鹿肉、炸螃蟹、干蒸劈晒鸡、还有这盘子羊角葱火川炒的核桃肉给思琴送去,另外把香茶桂花饼、玫瑰八仙糕、菊花烧卖每碟子也给她送一份去。”待那丫头把东西装食盒里拎着走了。孙氏又点了几样菜叫给老太太屋里的云雾、太太屋里的素梅等人送去。金杏眼见着一盘盘字菜都被端走了,也不敢再藏了,赔笑着进来,给孙氏请了安。

孙氏眼角早瞄见她在门外头探头探脑的,也猜到她用意,故意不叫她,只问:“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金杏讪笑道:“我们奶奶身子不适,中午躺下倒了一觉,这时候刚醒错过了饭点儿。小厨房叫人送去的几样菜色三奶奶不和口味,打发人叫我来前边瞅瞅,若是有相应的叫给她送去几样。”

孙氏笑道:“都是剩菜,且又凉了,怕是不好。”金杏忙道:“不妨碍,就是平常吃饭,老太太吃着好的菜也常分给各房的。今日除了姜夫人也没外人,倒不怕的。”孙氏笑了笑,叫人拿了食盒来,选了几样略微动过的,品相完好的菜装食盒里。她也知道于氏的心思,又让把几样昂贵难得的菜分了一份出来也装里了,使了个小丫头叫拎着跟金杏送去。

金杏刚出了前厅,正好姜玉春带着丫头进来,金杏和小丫头行了个礼匆匆地走了。孙氏见姜玉春来了,上前迎了几步,嘴里笑道:“你不回屋躺着去,又过来做什么?”姜玉春笑道:“累了嫂子一天,我给嫂子道谢来了。”孙氏忙拉着她,说:“你看你这话说得,见外了不是。姜夫人不仅是你嫂子,也是咱府里的贵客,再者又有老太太的吩咐在那呢。”姜玉春拉着她手说:“旁的不管,先谢你就是了。”

孙氏笑着拉着她后头屋子喝茶,丫头又端了点心酥卷上来,姜玉春喝了口茶,朝三房方向努了努嘴,悄声问道:“三奶奶怎么了?上午说话时候还好端端的,中午吃饭时候没瞧见人了。有客在,我没也敢问。”

孙氏见左右也没外人,便轻声笑道:“被老太太骂了,我本来有件事要回来和老太太说,丫头摆手说老太太生气呢,我在廊下听了两句,也不好进去,便走了。你猜老太太、太太骂三奶奶什么?”

姜玉春奇道:“骂什么?”孙氏扑哧一笑,轻声道:“烂泥扶不上墙,张狂地没个样子,说话做事不懂个眉眼高低…好些个话呢,我都不好意思学。”姜玉春闻言有些惊讶,忙说:“是为了什么骂的?竟然骂的这样狠。三奶奶恐怕得哭一阵子呢,连你都听见了,别说那些伺候的丫头们了。”

孙氏微微撇了下嘴,又说:“我也不知,恍惚是上午三奶奶对客人怠慢了的事。只是你说她伤心我却是不信的。你没瞧,”孙氏朝门外努了努嘴:“刚才还打发金杏管我要吃食呢。可见…”孙氏只说到这就不吭声了,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姜玉春心里接道:“可见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眼皮子太浅了。”两人转了话题又说了些别的,直到孙氏的大丫头来回说:外头都收拾好了,桌椅器皿也都交回了,都挨样对了,并没有打碎毁损的。

姜玉春见状起身说:“行了,我回去歇晌了,大嫂也早点回去倒一倒。”孙氏客套了几句,看着她走了,又自己忙去了。

姜玉春回去略倒了倒便起来了,毕竟明日自己认女儿请客吃酒,这家里外头也会来些亲戚朋友。打听到孙氏那也起来了,便又过去商议了明日之事。

翌日一早,玉棋等人就将思琴装扮起来了,先给姜玉春磕了头,姜玉春又领她到老太太处请安,又给太太见礼。老太太、太太皆有赏赐,孙氏、于氏也都送了礼,各房丫头也有送荷包也有送针线的,都给思琴道喜。

中午搁花厅里摆酒席,有亲戚们来凑趣儿的,都叫孙氏、姜玉春、于氏在花厅陪着。姜夫人中午到了,送了礼和在上房和老太太喝了几杯酒便走了。待亲戚们都走了,姜玉春又在自己院里的偏厅摆了几桌席面,叫各房的丫头来吃酒,思琴、玉棋等人陪着,倒热闹了一天。

隔了几日,峰哥儿娘打发媒人来说合,换了庚帖,接着纳彩、纳征、请期。两户各备聘礼和妆奁。

除了老太太、太太及自己赏的头面首饰,姜玉春又叫人打了金珠梳妆全副、手镯、金钗、戒指耳环各四对。又有不同布料做的裙、袄、卦、衫三十套;不同花色样式鞋子四十只。因婚期赶的紧,箱柜之类的来不及打,姜玉春叫人量了尺寸买现成的。玉棋几个帮做荷包、打络子、绣手帕,思琴赶着缝了嫁衣。周峰家也将房子修葺了一番,新刷了墙、糊了窗户,挂了新的门帘子。待一切准备齐妥,只待吉期。

69、思琴出嫁成新妇玉春诊脉得喜讯...

婚前一日,周峰家带一桌酒席、雄鸡两只、鱼二尾、布二匹以及一些杂物送到周家二爷院里“催妆”。此时思琴的嫁妆摆在二房院子里的厅堂内,家具器皿都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了银子,谓之“压箱钱”。

打发小厮携带妆奁、帷帐、卧具、枕席等嫁妆送到周峰家,两边鼓乐吹打,姜玉春坐了轿子也随着去了,给思琴送妆。因为峰哥儿家就在周府后头,姜玉春特意叫人绕了一圈才将嫁妆送去。峰哥儿娘早打发好了屋子,将姜玉春、王嬷嬷等人迎了进去,亲自泡了茶又拿了上好的果子点心招待。

嫁资搬到峰哥儿家,也摆在前院的小厅上,峰哥儿娘问姜玉春取了钥匙开了箱子,族里亲戚本家听了风声都跑来瞧嫁妆。姜玉春给思琴备的嫁妆原本就丰厚,加上老太太、太太、孙氏、于氏给的添妆又都是好金银首饰,嬷嬷丫鬟们送的多是精致针线,那些不富裕的看院子里摆的像模像样的嫁妆都有眼馋,有那家境富裕的又都夸姜玉春大方。待亲戚邻居的都看过了嫁妆,就有嬷嬷出来,指挥着婆子将家具摆设都抬了进去,又铺了新被褥挂了新帷帐。铺床已毕,姜玉春便带着众嬷嬷婆子们告辞了。

翌日便是十月初八,思琴成亲的日子,待思琴梳洗完毕便有喜娘用五色棉纱线为思琴绞去脸上汗毛,口里念叨着吉祥话。待梳妆完毕,姜玉春拉着思琴手,说:“往后和峰哥儿好生过日子,只要你过的好了,就不枉我为你辛苦一场。”思琴闻言,瞬间泪如雨下,拉着姜玉春的手,哽咽地叫了声:“二奶奶。”就再也说不出话。

姜玉春忙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干,笑道:“快别哭了,漂亮的妆都花了。”说完自己心底也感觉到有些心酸。从打自己穿越来,伺候在身边的人就是思琴。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个人的情谊虽是主仆但和姐妹也差不多。想着以后她出嫁,也不能日日见到了,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玉棋等丫头见姜玉春脸上带着落寞,思琴又哭的和个泪人似的,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屋里正乱着,外面花轿已经临门,角门已经放炮仗迎轿了。姜玉春又忙叫喜娘给思琴补了补妆,又叮嘱了一两句,打发了个人去听外头的消息。

角门处的小厮见轿子来,故意虚掩大门“拦轿门”,峰哥儿家的喜娘忙塞入红包收了好些吉祥话,那些小厮们才笑嘻嘻地开了门。

花轿停下,轿门朝外,莫少青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才让峰哥儿家喜娘进了院子。因思琴并无父母兄长,姜玉春认了她做干女儿,给她喂了饭按照规矩嘱咐了一些话,又让莫少青行兄长之责,在峰哥儿家喜娘催妆三次后,抱着思琴上轿。

门口小厮燃起炮仗,又用茶叶、米粒撒在轿顶上,喜娘才让起轿,莫少青也骑马跟随送轿。直到送嫁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小厮们才关上角门,兴致勃勃地取了刚才塞的红包分银子。

大红花轿绕了一圈抬到周峰家门前院,待轿落下,周家将马鞍放在轿前,有一盛装打扮的幼女开轿门轻轻拽了思琴衣袖三下,思琴扶着的幼女手出了花轿,迈过马鞍,意味着“平平安安”。喜娘快步上前扶住思琴,走过红毡,站在喜堂右边,新郎在喜堂左侧站定。自有主香公公按照规矩让新人“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二人拜完了天地,思琴被送去洞房。徽州人有“弄新妇”的风俗,思琴早听人说了这事,成亲这日穿的衣服鞋子都特意缝的结结实实的,就怕被亲戚们给扯烂了。有昨日早眼馋那嫁妆的,故意戏弄侮辱思琴,思琴只低着头不吭声,有那和周峰家要好的,虽然凑趣却时不时拦着,不叫那些人拉扯思琴,好容易闹了小半个时辰才都去前边吃酒去了。

思琴成亲在峰哥家另有一番热闹。且说姜玉春待思琴走了,又叫人重新拾掇了屋子,一个人靠在榻上发呆。玉棋斟茶递给姜玉春,笑道:“思琴刚走一回,二奶奶就不适应了,可叫我们吃醋了。”姜玉春回过神来,笑着拧了一把玉棋的脸,啐道:“赶明儿你出嫁了,我也发呆,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话说。”巧书、云画闻言都笑了,握着嘴道:“明儿就替玉棋缝嫁妆。”小丫头在帘子外面听着都笑起来,倒让玉棋红透了脸,撩起帘子打发小丫头去干活。

姜玉春抻了个懒腰,看了眼屋里的包裹箱笼,和巧书道:“咱们的东西也该归置归置了。为思琴这婚事,推迟了一个月回扬州,等明儿我问问爷什么时候走,若再不走,天就冷了,河上也该结冰了。”

玉棋从外头进来,听见这话忙问:“不等思琴两口子守完亲一起走吗?”姜玉春道:“二爷说叫他俩搭船自己去就是了,若是等他俩倒耽误二爷的事了。”

云画说:“前几天姜夫人还叫人捎话来,说姜大人找了个好大夫,说给二奶奶把脉瞧瞧身子。因忙思琴这事也没得出功夫叫来瞧瞧,若是要回扬州,得先让大夫来瞧瞧身子才是。”

姜玉春听了笑道:“我也是略懂医术的,我自己身子自己知道,早都养好了。”玉棋听了忙道:“二奶奶平日里看些医书就说自己懂医术,岂不是让那些行医之人羞愧死?即使姜大人费心找的,医术必定有过人之处。即使二奶奶身子好了,叫大夫瞧一瞧,也让人放心不是,也不辜负了姜大人、姜夫人对二奶奶的一片心。”

姜玉春见玉棋絮叨开了,忙说道:“好了好了,我也没说不瞧呀。打发人去送帖子,说我明日过去。”玉棋应了一声,自去张罗。姜玉春听丫头们絮叨起身子的事,也状似无意地将手指搭在自己腕部,然后愣住了。

喜脉?

姜玉春换了个手,自己又摸向脉搏,心里有些拿不准。琢磨了片刻,也不吱声,仍旧看着丫头们收拾箱笼。

翌日,姜玉春刚请了安吃了早饭,便换了衣服备了些礼物带着玉棋、巧书两个大丫头,卉儿、蝶儿几个小丫头坐轿去了姜同知府邸。姜大人听说妹妹来府里把脉,昨晚就将大夫接家里来了。姑嫂两个说了会话,吃了两盅茶。姜夫人才叫人去前院请大夫,几个嬷嬷将屏风挡了,又搬了桌子,放下帷帐,请了那大夫进来。

姜玉春早将小丫头都遣出去了,单留玉棋、巧书两个,又有王嬷嬷在身边。那大夫进来也不敢多瞄,弓着身子在桌子前坐了,将手指搭在姜玉春脉上,只感觉:应指圆滑,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又叫姜玉春换了另一只手来诊。片刻后起身,隔着帷帐拱手道:“恭喜夫人,是喜脉,将将到一个月,脉象还不太显。夫人身子养的好,胎也稳,也不用开什么药,只管好生养着就是。”

姜夫人闻言大喜,忙叫人赏了大夫,领了出去。又同姜玉春道:“妹妹可谓苦尽甘来,回去只管养好身子,生个儿子将来便不愁了。”又要打发人去周府报喜。姜玉春忙拦住,因屋里也没外人,便也不掩饰,直接说道:“依我说,竟不用告诉府里。我同二爷本打算再有几日回扬州去,若是让家里太太知道我有了喜,定要将我留下的。”

姜夫人捂嘴笑道:“难道你就这么舍不得你夫婿,留下来也不过夫妻分开几个月。说这话也不怕丫头们笑话。”姜玉春笑道:“也不是什么舍不得。我只是想,这一有孕要九月才能生子,刚有了身子家里太太肯定不叫回去,怕坐不稳胎。等出了三四个月,肚子又显怀加上又到过年,更是不让回去。等生了子坐了月子,又要等孩子大些才肯让出门。这样算来,我要在这边住一两年才能回扬州。我们二爷是做官盐生意的,哪能老陪我在徽州,这一两年也就年节时能见到了。等我那时候回去,扬州家里指不定被那三个妾室闹成什么样。就是不说那边,单说这里,二爷即便几个月来一回陪我些日子,我大腹便便的,也不能伺候,夫人早想将素儿开脸给他放屋里,这回更有说辞了。说句实话不怕嫂子笑话,我是不想再往家里添新人了。因此我想悄不声息地,不叫府里人知道,等回了扬州,或是孕吐或是身子不适找个借口请大夫,再往家里送喜讯。”

姜夫人闻言倒有些不赞同,连连摇头道:“上一胎你滑倒小产,母亲闻言心急如焚。如今刚好了身子怀了胎,你又要一路颠簸回扬州,若是掉了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好在这呆着,等生了个哥儿再回扬州。就是这段日子妹婿宠了那些妾室,也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哪个能越了你去?如今你有了身子,又有娘家哥哥撑腰,将来周家谁敢为难了你?若是这个孩子再有什么意外,一时半会你又怀不上,周家到时候说什么话,就是你哥哥也没辙。”

姜玉春听了低头琢磨了一会,方抬头笑道:“嫂子说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着呢。如今好歹还有几天才启程,到时再来你这叫大夫把把脉,若是胎不稳,我保证安安生生地呆在老家等孩子落地再回去。若是孩子和我都不碍事,我还是想回去。嫂子不知,我打成亲守完了亲就同二爷在外头住,上没公婆下无妯娌,一个人自在惯了,再这虽有长辈照看着身子,但终究还是不习惯。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这有了身子,我只想心里舒舒坦坦地回家养胎。况且这从徽州到扬州,一路都是水路,不比马车颠簸,平稳地很呢。若是闷了就到船舱上透透风,若是累了只管回屋里躺着就是,比在这还自在呢。”

姜夫人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只嘱咐王嬷嬷多照看她,又打发人去和大夫说把孕妇忌讳的药物食物列了个单子给姜玉春。姜玉春自己虽然也知道这些忌讳,但感动于姜夫人的一份心,将单子收了。

姜玉春回府,将那忌讳的吃食给玉棋、巧书、云画三人看了,王嬷嬷之前在京城虽做的是小姐的管教嬷嬷,但小姐出嫁前有关这方面的事也是她教给的,因此也格外清楚。她虽有些不赞同姜玉春瞒下有孕之事,但觉得她说的理由也是有道理的。因此打起精神来,每日看管院里的小厨房,和玉棋两个一日三餐亲手做羹。

莫少青此次回来是为了招些同族同村落能干的少年去扬州,已经有二十来个人愿意去。周天海挨家挨户去了,和少年们的长辈签了协议,又给了银子。如今人手齐备了,只待预备好船,就叫莫少青带着这些人先行回扬州。

周天海晚上回来说了这事,姜玉春趁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因为峰哥儿和思琴的事,已经拖到这时候了,再不回去天就更冷了,若水都冻上,船可就不好走了。”

周天海闻言笑道:“我这两天寻思这事呢,如今天已经有些冷了,怕你随船回去再冻着。要不然你就留这里罢,反正还有一个多月我也就回来过年了。省的你来回折腾,再冻坏了你。”

姜玉春一撅嘴,转身坐下,道:“家里一大摊子事,我哪里有那个心思住下。再者说,大哥上任,我们还一面没见,等年下各个总商家年礼也得预备,年前来往还得应酬那些夫人。我若在这里躲了清闲,等回去闹心的事就更多了。”

周天海道:“罢了,你说的也是。那赶紧收拾收拾,五日后我们就出发回扬州。”话音一落,姜玉春不禁笑了起来,满屋子丫头也面带喜意,只有一个人茫然了。

70、老太太家训子孙三奶奶来访玉春...

翌日一早,趁着请安的时候,周天海、姜玉春将五日后回扬州的话和老太太、太太说了。老太太虽是女流之辈,但从小精读经史,也有些丈夫气概。听闻夫妻两个不日便回扬州,旁的也没多说,只将家训一字一顿地给两人背了一遍,方才道:“扬州盐商行事奢侈无度,吾孙应谨记家训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这话,万不可过度奢靡,纵于享乐,应将心思放于经营事业、研读经书上头。多携带族里贫困努力的子孙,族人、亲戚、世交、同乡、朋友并重,广善良缘。”

周天海起身应了声:“是,孙儿谨记祖母教诲。”老太太又道:“你家中有娇妻美妾,切不可在外留恋美色,忘了章法。妾已有三人也足矣,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要尊重嫡妻,夫妻和睦才是正理。”

周天海毕恭毕敬地又低头应:“是。”老太太示意他坐了,看了看姜玉春,示意她抬头看木雕的门罩、窗户等物,上面的图案多是“花卉果木”。因古语有:“石榴多结子,丹桂广生枝”的话,老太太这屋的各种雕花多是石榴、丹桂、葡萄等样式,意味着子孙繁衍。

老太太看着姜玉春道:“我如今这么大年纪,旁的念想也没有,就希望子孙繁衍,你们多子多福。为此我特意叫人在我院子的小厅堂梁枋上雕了一幅‘百子图’也是有替你们祈福之意。你们夫妻两人要举案齐眉、互敬互重,早日生个嫡子。切勿再闹那些妻妾争斗的事来,以免祸延子孙。”

姜玉春和周天海忙起身应:“是。”老太太这时才缓了颜面,笑道:“行了,我也不拿规矩都压你们。你们要回去了,想必你们太太有好些话和你们说,送你们太太回去吧。”太太闻言也起身,又给老太太斟了碗茶,才带着他二人出来。

回到太太院,姜玉春扶太太坐了,又洗了手亲手斟茶摆果子,太太接了茶抿了一口,将茶水放在手边的高几上,让他夫妻二人坐了,方才道:“刚才老太太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回去后不许再淘气闹出故事来。姜氏,你小产至今也休养个大半年了,身子到底怎么样?我一会打发人叫个大夫给你瞧瞧吧,若是身子没事,我和老太太也能放心,只等听你的喜讯。若是身子还有亏损,还得继续瞧病才是。”

姜玉春闻言心里一突,很不想自己的计划被太太改变,忙起身笑道:“媳妇在扬州时候一直是个挺有名气的老大夫给瞧,来之前还特意请他给瞧的脉,说如今已经调理的差不离了,回去再看回脉就成了,很不必再费心从家里找个大夫。媳妇琢磨着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的开药调理的习惯,若是再请个大夫调理的方式不一样,反而麻烦。”

太太听了觉得也有道理,便也罢了,不再提这事,只是瞧见姜玉春身后站着小脸煞白的素儿,这头就有些大了。当初周天海成亲之前,太太便想将自己身边的丫头给周天海做妾室,一个是自己身边的丫头自己心里放心,二个也是有点小私心,有这样一个人能帮自己了解儿子的后院之事。可当初老爷说儿媳没进门,长辈又不在身边,有这样一个出身的妾室只怕将来儿媳进门时妾室已经掌握了后院,若儿媳是那种绵软的,怕会被妾室吃拿住;若是厉害的,又是一番争斗,反而不美。太太也顾忌着儿媳出身太高,因此才将这念头歇了,从外头买了个贫家女调、教了十来日给儿子当了通房。可那样一个人,容貌一般,行为举止透着小家子气,别说儿子了,就她瞧着也不喜欢。另外两个妾室,一个瘦马出身,一个戏子进府,倒真的妖娆妩媚柔弱艳丽。可在老人儿眼里,这样出身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反倒怕把儿子带坏了。因此听闻周天海不常去她们屋里,反而觉得心里踏实放心。可后院数起来,除了姜玉春一个正妻,就是这三个小妾了。一个容貌不佳儿子不喜,两个出身不好,太太不喜。因此太太便有了将素儿给周天海做妾的心思。

平心而论,素儿容貌、性子都不差,又打小服侍自己的,十分忠心。况且她老子娘也在府里服侍,就是素儿将来做了妾,得了宠,也能被自己拿捏住,不怕她张狂。因此这回周天海一回来,太太便把素儿拨去给姜玉春使唤,想着也不好儿子、儿媳刚一回来就塞妾,先将人打发过去,过一阵再将这事提了,也就成了。谁成想,姜玉春的两个兄长一个到了徽州做同知,一个到了扬州做了两淮盐运司副使。这下无论家里族里就是儿子盐运生意都要多靠这两个舅爷。再加上幼子明年春闱,又要靠姜父领着拜师,因此太太又将这话咽了下去。只想着等他俩回扬州的时候,顺势让素儿跟着去,示意下夫妻二人,这事也就成了。不成想早上请安,老太太又说了婢美妾娇的,非闺房之福,又说妾室三人如今已足矣,不可贪恋美色的话,这下可将太太想的法子给堵死了。老太太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她当儿媳的也不敢违背。可是就将素儿收回来,她也不甘心。这天海成亲三年,却还尚无子嗣,这当娘的如何不急。这媳妇身子弱,怕子嗣单薄,还得选两个身子好性子好的丫头送去,多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太太这里胡思乱想,姜玉春见她一会皱眉一会努嘴,眼睛又时不时瞧向自己和素儿,哪里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她又怕太太想出什么话来,让自己带了素儿回去,因此先开口道:“还有一事想请母亲示下。”

太太只得先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和颜悦色地看着姜玉春,笑道:“有什么话你说就是。”姜玉春回头看了眼素儿,笑道:“我们夫妻二人回家,蒙太太宠爱,将大丫头素儿拨给我们使唤。这两个来月,家里上下有素儿帮忙打点,可是省了我不少事,因此媳妇自私不想将素儿还给母亲了,想留在身边伺候。”

太太、素儿闻言都面露喜色,姜玉春不待太太开口,又笑道:“我听说素儿在家里有老子娘的,我也不忍心她们骨肉分离。二爷盐运生意也有徽州这一块,时常运了盐回来带了货品回扬州,一来一去也得两三个来月。回家里吃住都有太太操心,可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到底差点,因此我想把素儿留在家里,依旧帮我们照看着屋子,等二爷回来的时候,有个稳妥的人伺候,太太也能放心。太太,你瞧这事如何?”

太太闻言犹豫了片刻:依姜玉春的主意,这倒是个好法子。虽然依旧当丫头这边看屋子,可等来年天海运了盐回来,家里又无妻妾伺候,到时候素儿近身伺候,只怕不等她说,天海就将素儿收房了,水到渠成倒比她硬塞人好的多,也避免了婆媳有间隙。

太太想罢,笑道:“还是你想的稳妥,就让素儿在你院里罢。你们不回来的时候帮着拘束小丫头,等你们回来也有稳妥的人伺候。”周天海知道姜玉春的小心思,因此只笑着不语,待他们婆媳商议定了才起身告退。

太太见状笑道:“我知道你好些事呢,你忙你的去罢,我留你媳妇说会话再走。”周天海侧头见姜玉春似乎面有疲惫之色,也不说旁的,只笑着嘱咐道:“别多扰了母亲,呆一会就回去收拾箱笼罢,让母亲也能歪会。”姜玉春笑着应了,送了他出去又回来坐下。

姜夫人叫人拿了垫子自己歪着,又让人上了各色瓜果点心给姜玉春吃,姜玉春只挑两样孕妇能吃的吃了两口,太太和她闲话了一会,又问道:“昨日你去同知府上,姜夫人可好?”姜玉春笑道:“嫂子一切都好,还说要请母亲有空多去坐坐,亲戚家都走动走动才亲热。”

太太笑道:“很是这话。你这就要回扬州了,后日我摆两桌席面,请你嫂子也来罢。”姜玉春忙道:“又让母亲操劳了,很不必这样麻烦。这马上要过年了,很快又回来了。等明日或后日,我打发人下个帖子,请嫂子来说几句话见一面就好了。”太太听了,觉得这样更亲近,便依了她。

姜玉春从太太院子回来,便换了家常宽松的衣裳,歪在榻上歇腿儿。玉棋见状忙拿了个薄被来盖着,不满道:“二奶奶也太不小心了,如今天已经冷了,怎么就这么躺在榻上,若是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姜玉春睁眼瞧她一眼,笑道:“好聒噪的丫头。”

巧书笑道:“二奶奶,您若是困了还是到床上躺着罢,这榻上虽垫了褥子,终究还是薄,别冻着了。”姜玉春坐了起来,由着巧书替自己穿了鞋,嘴里笑道:“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往常我也爱在那躺的。”巧书嘴快,说:“这不一样,如今…”玉棋忽然插口道:“如今天可冷了,往常可没这么冷。”巧书眼角扫了眼立在门口的素儿,也附和道:“可不是,早上我穿着薄褂子出门,都觉得有些哆嗦。”

姜玉春依着丫头坐了起来笑道:“如今我也不困,倒觉得有些饿了,有温着的汤端上些来吃。”玉棋忙应了声,出去将自己亲手熬的淮山瘦肉煲乳鸽端了上来,又有几样清淡菜色,姜玉春见是姜夫人昨儿让人抄写的孕妇适合吃的汤品膳食里的菜,含笑看了眼玉棋,坐在榻上将东西都吃了。玉棋、巧书几个见姜玉春食欲好,吃的东西也多,都面带喜色,待她吃完了饭,也不肯让她出去溜食,只叫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叫她躺下歇着。姜玉春也知道丫头好意,便都依着她们。玉棋原本还怕素儿看出破绽,可素儿如今满脑子都是早上太太和二奶奶关于自己那段话,哪有心思想别的,姜玉春见她魂不守舍的,也放她去休息,只让巧书几个伺候。

歇了有小半个时辰,姜玉春起来,命人准备了纸墨,写了数十样药材,递给玉棋,吩咐道:“找个可信的人选上好的药材采买来,我们回去时候备着,若是有什么事也有个对策。”玉棋拿了单子,巧书在旁边笑道:“若说可信的人还是莫爷,二奶奶何不打发他去买?若是二爷问起来,就是回程备的药材,想必二爷也不会多说什么。”

姜玉春想了想也笑道:“巧书说的是,既然这样也不必打发人叫莫少青进来,等二爷回来我给二爷就是了,让二爷找人买去。”

几个人正说着,小丫头撩起门帘子,道:“二奶奶,三奶奶来了。”姜玉春挑了挑眉头,和玉棋几个笑道:“倒是少见,快请进来。”玉棋转身将单子收起来,三奶奶于氏进来了,见姜玉春慵懒地坐在榻上,嘴里笑道:“二嫂真是舒服,这会儿子就歪着了,也不出去转转?”姜玉春坐直了身子请她坐了,也笑道:“外头天怪冷的,懒怠着出去。”说话间,柳儿端茶上来。

于氏笑着将茶接了,上下打量了柳儿一番,和姜玉春笑道:“这是提上来的大丫头,看着怪俊俏的。”姜玉春道:“俊俏倒是其次,主要是行事稳妥,待人也和气。”于氏笑着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在炕几上,又道:“我早上到母亲那请安,听说你们过几日就要回扬州了,怎么不在家住到出正月再走呢?”

姜玉春笑道:“你不知道家里也一摊子事呢,这回去就年下了,各处官员、官员都得备礼打点,又有往来应酬,一样也不敢懈怠,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才好。”

于氏闻言奇道:“如今你哥哥就是两淮盐运司副使,还用给旁的官员送礼吗?别的盐商不得都追着你们送礼啊?”姜玉春笑道:“哥哥在那位置上,只能说我们运盐买盐引更便利了,其他该打点的地方还得打点,要不然随便一个地方使个绊子,就够我们糟心的了。再者盐商有总商管理,扬州八大总商不容小窥,每年都得由他们将花名引数送盐政衙门备案,另外纳课杜私、承办报效、摊派杂费、参弹疲商都由总商说的算,因此更要打点的好了才成。别说年节了,就是往常我们也三五日宴请,又是游船又是宴席的,可不敢怠慢了。”

于氏闻言不禁咂舌道:“按你这么说岂不是那总商岂不是比盐政官员还难伺候?”姜玉春笑道:“倒不是难伺候,总商也得依仗下面盐商支撑,咱家二爷也是有名的大盐商了,他们也不敢随便为难,双方互相牵制而已。只是该做到的我们都得做到,让那些总商挑不出理来才是。在某些时候,总商甚至凌驾于盐政官员之上呢。”

于氏笑道:“听你说的这个热闹,我也不懂这些。既然这样,你回去可有的辛苦了。不过回去也自在,自己当家作主的,岂不快活。”

姜玉春含笑不语,于氏也察觉自己话说的不对,讪讪地笑道:“我的意思是自己住自在些。”话音刚落,于氏琢磨着自己的话还有歧义,又想解释,姜玉春打断她,笑道:“还是在家里住着舒坦,只是那边实在忙不开,要不然我也不爱走的,在家住着也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

于氏忙笑着应了几句,拿起茶碗喝了口茶,四周看了一圈,放下茶盏问道:“怎么没瞧见素儿?她和你们回去不?”姜玉春拿了个苹果削了皮递给她,笑道:“我看她身子不太自在,让她去歇着了。早上回了太太要回去的事,太太说让她留这看屋子,等我们年节回来也有个稳妥的人服侍。”

于氏啃了口苹果,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嘟囔道:“也就是你,要是搁我那,太太早给她开了脸送屋去了。”姜玉春笑着摇头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日太太拨素儿过来,也是因为我屋里的丫头都是从扬州带回来的,家里各色人都不认识各色事都不知道的,怕我们夫妻二人不便,才叫素儿过来服侍,按照这话也没有带她回扬州的道理。”

于氏咽了口苹果,轻笑两声:“就哄我罢。”姜玉春闻言笑了笑,便没接话。于氏吃完苹果,拿帕子擦了擦手,又提起周天宇的事来,只说:“明年春闱,三爷只怕要在京城呆好些日子呢,到时候得劳嫂子家照看了。”姜玉春奇道她能说出这样知书达理的话来,不禁挑了挑眉,笑道:“小叔读书做官也是为了家族兴旺,我们身为一家人只有鼎力帮忙的,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于氏脸红了一下,笑道:“太太让说的,我也觉得不大好意思说出口。”姜玉春一听这话,倒乐了,这于氏虽然眼光短浅,又有些贪念,但真是没什么心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喜怒形于色而被太太、老太太怒斥,今日也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姜玉春摇头笑了笑,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见外的话。”于氏见姜玉春说了这话,便放心了,下了塌穿鞋要回去。姜玉春忙留饭,说:“二爷中午在外头吃,我一个人在家,不如就在这吃饭罢。”于氏忙道:“不了不了,还得去太太那回话去,我家去吃去了,我得空再来找你说话。”姜玉春见状便罢了,打发柳儿送了于氏出去。

蝶儿见人走了,抿嘴和姜玉春悄声笑道:“这三奶奶也挺有趣儿的。”玉棋闻言呵斥了一句:“主子的闲话也是你说的。”唬的蝶儿不敢言语了,姜玉春抿嘴笑了笑,叫人摆饭。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更新咱启程回扬州~~~

71、众人进府话离别夫妻乘船抵扬州...

晚上周天海回来,姜玉春替他换了衣裳,就将要采买的中药名单递给了他。周天海略扫了一眼笑道:“二奶奶可是舍不得空船回去,想让我贩些药材回去卖?”姜玉春嗔了他一眼笑道:“二爷来往扬州徽州之间,哪次是空船来回了?做什么样的生意还用我插言?每每从徽州回扬州,不都载着满船的货品,或竹或木或是石料,有时候带药材、纸和茶叶,都是赚钱的营生。只不过我列的单子不是让你贩卖的药材,而是我们回程要备的药材,如今天气冷了,预备着万一有人着凉,我们在船上有药先扛着,也免得误了病情。”周天海闻言摇头笑道:“我们又没有随性的大夫,买了这些药材也没大有用处。若是担心有人病了,我让人配些药丸随着带着,岂不比这便宜?”

姜玉春要这些药材明里是说怕有人受寒生病,可暗里确实怕自己万一动了胎气,好有药材配安胎的药。因此故意瞪了周天海一眼,嗔道:“丸药也要配,药材也要备。若是谁真有个急症还得熬药才对症。再者说怎么没有随行大夫,我不就会诊脉吗?上回在那庄子上,大夫不说我开的药方对症吗?”

周天海闻言略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随手翻了几本医书就说自己会开方子了,也不人家正经的大夫笑话你。”又见姜玉春不甘地瞪他,连连摆手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按这单子上的药材多备上一些。只是该备的药丸我也一并准备了,可不准再乱给人家开方子吃药。若是吃坏了,可是大事。”姜玉春只得乖乖地点头,末了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可得把我要的药材备好了呀,不许忘了。”

“知道了。”周天海捏了姜玉春鼻子一下,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姜玉春怕他毛手毛脚碰了自己肚子,一转身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顺势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嗔道:“人家和你说正事,你还闹?”周天海松了手,自己转身在榻上坐了,拿过茶来吃了几口,笑道:“那二奶奶给小生说说,还有什么要紧的正经事。”

姜玉春笑着躲到一边去,说道:“其实也没甚么要紧事,不过是如今天气冷了,我们来时候没带那么多大毛衣裳,这些天叫针线上紧赶慢赶做了一些,我得看着她们收起来。”周天海斜了她一眼,道:“你也是无事忙,这时候弄它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叫人做些汤来吃。晚上同爹说买新祭田的事,也没捞着好生吃。”

姜玉春听了忙让玉棋去准备,玉棋亲自看着小厨房做了菜,带着丫头端了上来,又将炉子上温着的汤给姜玉春盛了一碗,姜玉春陪着周天海喝了半碗汤。吃罢了东西,夫妻两个洗漱了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地小声说着话。周天海自打回家来也没好生歇着,家里的生意,回程船上带的货物,加上族里的大小事忙的不可开交。只见周天海没说两句话,就渐渐没了声响,过了片刻,呼声传来,姜玉春知道,他就是又累的睡着了。

转眼四天过去,周天海各色东西都置办齐了,给姜玉春采买的药材品质更是上好的。因明天要启程了,姜夫人、思琴、峰哥儿娘等人都来府里看她。姜夫人趁着到姜玉春屋里说话,将厚厚一叠册子塞在她手里,悄声道:“上回让大夫给你写的孕期忌讳的吃食物件,毕竟那时时间仓促,许多吃穿的忌讳都没写全,我又让大夫补全了。又让几个懂医术的嬷嬷瞧了该添补的都添补了,订了册子给你拿来。回扬州后,吃食务必小心,行动间也多带些丫头嬷嬷,可不能再让那等黑心的小人算计了你。自打那日得知你有喜的事,我就叫人回京城母亲那送了信了,让母亲也替你欢喜欢喜。”

姜玉春感激地拉着姜夫人,言语中有些哽咽:“有劳嫂子替我费心了。”姜夫人摩挲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嫂子,我能不替你操心嘛。”姜玉春闻言心中一暖,眼圈也红了,轻声道:“若不是有父亲哥哥撑腰,就冲我进门三年未生子嗣,还不知道怎么被婆家人为难呢。”姜夫人忙安慰说:“这不是怀了孩子嘛?这孩子来的多及时,就冲这可心劲儿,一定是个哥儿。”姜玉春笑道:“无论哥儿姐儿,我都喜欢。”姑嫂两个说笑了一番,姜夫人又将想到的话嘱咐了几回,才放心回去了。

待姜夫人走了,姜玉春把帮着收拾箱笼的思琴叫过来,见她眉目间带着笑容,脸色红润,一身红衣还逗着刚成亲的喜庆,忙笑道:“刚才光顾着和嫂子说话,也没顾上你,瞧你这模样,就知道过的不错。”

思琴笑着递了蜂蜜水给她:“知道婶娘如今喝不得茶,刚才冲的蜂蜜,婶娘尝尝。”姜玉春笑着接过来喝了,思琴又递过一杯白水服侍漱了口。玉棋拿过靠垫给姜玉春后头垫上,又笑思琴说:“如今你也是少奶奶了,还抢我们的活计。”思琴白了她一眼,笑道:“刚才不知谁在那偷懒,求着我收拾这个又拾掇那个的,偏生现在又说这样的话。赶明儿看我不在跟前儿,你怎么办?”巧书端着一盘果子进来,笑道:“姐姐还不知道她,平时最是能干的一个人,偏生在姐姐跟前就爱撒娇。自打姐姐出嫁,玉棋伺候二奶奶生活起居细说不说,各色东西也都理的样样清楚,昨儿二奶奶还夸她,说她稳重起来了,俨然又是一个思琴。可今儿你一来,她又懒惫上了,要我说,都是姐姐纵的。”

思琴笑道:“也不是纵她,当时咱从家里来徽州的时候,各色东西都是我整理的,如今二奶奶回去,我怕你们遗落什么不知道,我帮着看着,也放心。”玉棋闻言和巧书挤了挤眼,道:“你瞧思琴,还真有点少奶奶的架势。”姜玉春闻言握着帕子掩着嘴笑道:“”你就编派思琴吧,看等你出嫁了,巧书几个怎么编派你。”玉棋脸一红,嘟着嘴道:“二奶奶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怪臊人的。”思琴笑道:“你现在知道臊人了,当初扯着脖子喊要嫁给莫爷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臊得慌。”众人闻言都大笑起来,玉棋红着脸拧了思琴一把掀开帘子跑出去了,巧书伸脖子在后头喊:“别乱跑了,得空赶紧绣你的嫁妆去。”众人又是一片笑声。

姜玉春叫思琴坐下吃茶,思琴便在姜玉春脚底下坐了,巧书拿了条毯子给姜玉春把腿盖上,思琴上前帮着掖了掖被角,姜玉春笑道:“你先别忙活,我还有话嘱咐你。”思琴道:“婶娘有什么话嘱咐我?”姜玉春说:“原本你二叔说让你们小两口守完亲就去扬州,昨晚我们俩商议了几句,这眼瞅着还有两三个月就过年了,索性你们在家过完年再去扬州得了。”思琴笑道:“就是怕峰哥儿呆的心慌。”姜玉春道:“如今这月份,即使去了扬州也没什么大的生意做了,咱家也要筹备年货年礼了。你二叔要建的会馆得等明年开春才能营业,你就劝峰哥儿踏实在家过年吧,成亲头一年,正要在家里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年。”思琴笑道:“成,我听婶娘的,回头我和峰哥儿说。”姜玉春又道:“等回扬州我和你二叔就搬新宅子去住。那里房子多,园子大,可家里统共就这几个人。你们去了扬州也不用另外赁房子了,我叫人在前院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给你们小俩口住。得了空他们叔侄也好探讨下生意上的事,你每日也能进来陪陪我。”

思琴红着脸笑道:“婶娘疼爱,只是我得回家问下峰哥儿。”姜玉春笑道:“行,你回头和他说,就说我说的:先在家里住着,等将来峰哥儿攒够了银子,自己开了铺子,你们再搬出去住。跟着你二叔学生意的时候,只管住家里就是。”思琴满脸喜色,起身福了一福,盈盈笑道:“多谢婶娘怜爱。”姜玉春叹道:“就将来玉棋嫁人后,也还是住府里的。有你们陪着,我心里也觉得踏实些。”说着右手不自觉的抚上小腹。

思琴刚才在里头收拾东西,也听见了二奶奶和姜夫人的话,知道她如今又有了身子。听她这话,怕是想起上回小产的事来,忙轻声安慰道:“如今二奶奶管家,那些奸猾的都差不多都撵走了,剩下的也都知道如今是二奶奶当家,料想谁也不敢豁出性命去替不相干的人害二奶奶。如今院子里的丫头都长进了,况且又有王嬷嬷帮着杜妈妈、郭嬷嬷照料您的起居,二奶奶定会平安生下麟子的。”

姜玉春脸色这才柔和起来,轻声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有些过于紧张了。”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撩起帘子笑道:“瑜大奶奶过来了。”巧书笑着推思琴道:“你婆婆来接你了。”思琴也顾不上和巧书斗嘴,忙笑着站了起来。

峰哥儿娘从外头进来,姜玉春坐了起来,嘴里笑道:“嫂子好。”忙让座,又吩咐碧儿倒了茶,峰哥儿娘笑道:“刚才见你屋里人多,我就到老太太那去说了会儿话。”又见塌上有条毯子丢在一边,知道她刚才必是躺着的,又笑道:“你依旧躺着罢,拿毯子盖上点。你们在扬州习惯了,受不了这的冷。”思琴虽不好明说,也劝道:“婶娘还是盖上些,这马上就要启程了,别再冻着耽误了行程。”姜玉春笑着告了罪,顺势又在榻上歪着,思琴帮她盖好了毯子。

三人说了些闲话,思琴又将姜玉春让他们夫妻二人过了年再去的话说了一遍,峰哥儿娘听了大喜,忙道:“前儿你瑜大哥还说:峰哥儿和他媳妇下个月去扬州,呆不了一个多月又得回来过年,可有的折腾呢。偏生峰哥儿不听,就怕耽误了他叔叔的事。”姜玉春笑着夸了峰哥儿几句,思琴见姜玉春这屋人来人去闹腾了大半天了,有心想让她躺着歇会,便就着话头顺势要告辞。姜玉春也觉得有些困倦了,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让巧书送思琴两个出去。

玉棋不知道哪里转了一圈回来,姜玉春已经眯了一小觉,醒来见她在跟前伺候着,便闭着眼睛问道:“东西可都收拾齐整了?”玉棋笑道:“二奶奶放心,都收拾好了。刚才我出去,叫人传话给莫爷,叫他船上多备几日的新鲜蔬果。怕二奶奶在船上害喜,好有清淡的东西吃。”姜玉春点了点头,看了看时辰,便让玉棋替自己换了衣裳,重新梳洗过,往上房去了。临别前的家宴,气氛不似刚回来时那样热闹,好在有于氏凑趣,又有老爷时不时宽慰老太太,氛围才稍微好些。徽州的女人,从年轻时就已习惯了家里的男人外出经商,虽舍不得但也没说挽留的话,只嘱咐周天海要争气,老爷也说了明日要带走的族里少年要好生培养的话,又同周天海吃了几杯酒,便叫散了席。

翌日一早,周天海夫妻两个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了安道别后,便乘着马车去了码头,换乘船数日后,夫妻二人顺利回到扬州。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这几年来一直没好好玩玩,离职在家趁着订婚前赶紧陪妈妈出去玩了一圈,身心放松。

72、回府诊脉得喜讯三房姨娘各算计...

府中三个姨娘一大早打发人到大门去探听消息,郭嬷嬷得了信,只冷笑一声,叫人不用管她们,自己同杜妈妈将从二门到正房的路仔细检查了一回,看地面扫的干不干净?有没有落叶?有没有泼上水。又到正房看了预备的新鲜点心和吃食,又叫人把煮好的燕窝粥放火上温着;杜妈妈和烹水预备煮茶的丫头嘱咐了几句,郭嬷嬷又亲自去看沐浴的水烧的如何。两人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大门传来信: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郭嬷嬷闻言连忙叫杜妈妈去二门候着,自己又将准备的各样东西看了一遍,就听见说笑声从院门传来。郭嬷嬷忙撩起帘子去瞧,只见三个姨娘带着一堆丫鬟媳妇簇拥着二爷、二奶奶进了院门。

郭嬷嬷忙笑着上前请安,姜玉春忙吩咐玉棋:“快扶嬷嬷起来,天气凉了,可不好跪在地上的。”玉棋笑着将郭嬷嬷托起,趁机小声在郭嬷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郭嬷嬷一愣,回头去瞧玉棋,只见玉棋满脸笑容地朝她眨了眨眼,顿时脸上笑出花来了。

夫妻二人进了屋子,郭嬷嬷、杜妈妈亲自帮姜玉春解去大衣裳,周天海则被三个姨娘团团围住,不仅张雪雁、李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连一直以老实面貌示人的王秋华王姨娘也画了精致的妆容。

三个妾室原本就有大半年没近周天海的身,这一回老家又去了两三个月,此时三人看周天海的眼神都仿佛恨不得立马将他揉在怀里一般。张雪雁三人原本这段日子为了管家安插人手的事就已经挣破脸了,又见到二爷回来,各个都想先得到二爷的怜爱,因此一个个都抢着替他更衣,又互不相让。

姜玉春自打小产穿越过来就不再用熏香,周天海已经习惯姜玉春身上淡淡的体香,又许久不见几个姨娘,已经有些不习惯熏香的味道。一进门闻到她们身上的浓重熏香味道就有些皱眉,偏生三人还三个香味,没一会儿功夫周天海就觉得被熏得有些头晕。再加上三个人争来扯去,半天也没将他外衫脱下,周天海正觉得有些烦气,此时也不知是谁力道大了一点,“呲拉”一声,就将周天海的半个袖子都扯了下来。

这下子不仅三个妾室愣了,在一边刚换好衣服的姜玉春也不明所以的望了过来。周天海一甩胳膊,将三个妾室都推开,怒道:“都给我滚出去。”

王姨娘被唬的白了脸,忙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李嫣红有些不甘心,但她入府也有三年了,知道周天海的性子,也不敢硬撑着,只含着泪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才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轻扭着腰肢,慢慢地出了屋子。

张雪雁见她二人走了,心里有些得意。她年纪本来就小,又被捧惯了,刚进府那阵子着实得了一阵子宠,后来虽被斥责了几次,但以得宠那段日子的经历,她总觉得二爷心里最爱的是她。

周天海见张雪雁不但没出去,反而一脸娇羞地靠到自己怀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偏生张雪雁闭着眼睛享受周天海温暖宽阔的胸膛,没瞧见他面上的表情,娇声道:“二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想死雪雁了。”

姜玉春被这娇滴滴地一句话雷到了,轻咳了一声唤郭嬷嬷道:“嬷嬷,我要沐浴,热水备好了吗?”郭嬷嬷忙道:“已经备好了,只是空腹沐浴怕是不妥,二奶奶不如先喝碗粥垫垫肚子。”姜玉春点了点头:“也好。”

周天海在姜玉春主仆说话时就将张雪雁推开了,张雪雁只当是这屋子人太多,二爷不自在,也不强求,又娇笑着去替他更衣。周天海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把:“出去出去,身上什么味,熏得爷头疼。”

张雪雁闻言顿时脸上一白,眼泪就下来了:“二爷,我身上熏得可是您最爱的牡丹香啊,您再闻闻?”

话音刚落,姜玉春忽然干呕起来,拿着帕子掩住嘴唇,朝着张雪雁挥手道:“你先出去,我闻着那香味恶心。”张雪雁嘴巴一撅,刚要开口,周天海忙喝道:“还不赶紧出去,打发人去喊大夫来。”

姜玉春干呕了几下,王嬷嬷拿温水服侍她漱了口,又捡了个酸梅子给她含口里压了一压,这才觉得好些。周天海这时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塌边拉住她的手,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怎么了这是?可是在船上晃的恶心?”姜玉春拿帕子拭了下嘴角,轻轻摇头道:“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不太舒服。”

郭嬷嬷道:“许是肚子空的,我端燕窝粥喂奶奶吃两口。”姜玉春点了点头,郭嬷嬷亲自去端了粥,看着玉棋喂着姜玉春吃了大半碗,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没一会儿功夫,二门就有小丫头来院门口回话说:大夫来了。

玉棋忙伺候姜玉春漱了口,又将姜玉春扶到床上躺好,将镯子都摘了下来,放下床幔。原本廊下立着的三个姨娘也被请到厢房去避了,让柳儿带着卉儿、蝶儿去看着,不叫她们乱翻东西。

一会儿功夫,保和堂的吴大夫来了,丫头进来通报,周天海忙让进来。吴大夫常替周家人瞧病,也知道些内情。待姜玉春将手搁在脉枕上,先告了罪,方才坐下诊脉。周天海紧张地盯着大夫的面色,就怕看到凝重皱眉之类的表情。吴大夫两个腕都诊过脉,方才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恭喜二爷,二奶奶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半月了。”

周天海一愣,瞬间只觉得一阵狂喜:喜脉!这么说自己要当爹了!吴大夫见他笑的合不拢嘴,又笑着道了几声恭喜。好在周天海没被喜悦完全冲昏头脑,还记得自己的妻子刚走过数日的水路,忙问道:“我们刚从老家回来,虽不经车马颠簸,但数日水路走的也不舒坦。再者年初的时候,我家夫人刚小产过,不知这胎有没有什么妨碍?”

吴大夫捋着胡子笑道:“夫人脉象平稳,胎儿稳健,没甚妨碍。”周天海又问道:“不知可要喝安胎的药?”吴大夫道:“我一会儿写个安胎的方子,二爷、二奶奶若是不放心吃上一剂便是。”

周天海忙同吴大夫到外间屋子坐了,看着他写了方子,拿起来念了两遍,吩咐人拿了十两银子重谢吴大夫。吴大夫喜滋滋的揣着银子走了,得了信的三个姨娘都有些愣神。

姜玉春脸上挂着恬静地微笑轻轻摸着尚未鼓起的肚子,满屋的嬷嬷丫鬟都笑着给她道喜。姜玉春笑着谢了,又吩咐郭嬷嬷道:“这个月所有下人双份月例,每人一套新衣裳。我院子里的丫头媳妇婆子赏三个月月例银子,两套新衣裳。”郭嬷嬷笑着传出话去,又拿出来了好多铜板叫给各处的小丫头分。

三个姨娘从厢房过来,都给姜玉春道喜。姜玉春笑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这熏香味我闻不得,明儿你们再过来,身上的衣裳都不许熏香了。”三人忙应了声是。姜玉春又道:“你们先回去罢,换了衣裳等吃晚饭时候再来。”三人闻言只得福了福身,就要告退。张雪雁有些不甘地看了眼二爷,只见他眼里只看着姜玉春,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自己这边连瞧都没瞧一眼,这才泄了气,低着头退了出去。

张雪雁回了屋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发现是半冷的,一怒之下摔在地上,骂留屋子的丫头:“连你们也糟践我。”说着又要打又要骂的,雅诗见状忙拦住劝道:“好姨奶奶,快消消气罢。这二奶奶刚传出喜讯,你这边又打人又骂人的,要是被二爷知道该生气了。”张雪雁冷笑道:“生气?他还记得我是谁吗?你看今日在那屋里,他可瞧过我?连二奶奶也…还说我身上的香味恶心。”

佳词见她落了泪,忙上前道:“奴婢要给姨奶奶道喜。”张雪雁瞟了她一眼,哼道:“我又没怀孩子,给我道什么喜?”佳词笑道:“自打二奶奶小产,二爷就一直守着那屋子,不但姨奶奶受了冷落,那两个也都不再得宠,二爷一颗心只放在了二奶奶那。如今二奶奶有了身孕,无论是哥儿还是姐儿,二爷都是看重的。姨奶奶您想,二爷还能歇在二奶你屋子吗?”

张雪雁闻言转怒为喜,得意地点了点头笑道:“说不定二爷今晚就能歇我屋来,你们赶紧叫人预备着。”雅诗忙道:“我瞧二爷心疼二奶奶的样子,怕是今日不会过来的。”不等张雪雁开口,佳词先冷哼道:“这大户人家,哪家正经奶奶有了身孕,还留爷在屋宿的?”雅诗轻声道:“当初二奶奶小产的时候,二爷不也是在正房歇的?况且…”雅诗还要继续说,张雪雁不耐地打断她,冷笑道:“也不知道你是谁的丫鬟,自打我进这个家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唱反调,我看你对二奶奶比对我忠心,不如我把你送给二奶奶去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