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孟苹带着人过去给他换上软床垫、细草席、茜云纱薄被和薄荷枕的时候,他也只是静悄悄地起身歪在窄榻上继续睡。孟苹看他睡得实在是香,都有些不忍心把他给叫醒了。

她正站在他身前犹豫,柳荫的眼睛冷不防睁开,幽深的桃花眼静静地睇着她。

孟苹被他看着心猛地一颤,忙含笑道:“小叔叔,已经收拾好了,你上床去睡吧。”

柳荫闻言眨了眨眼睛,刚才令人心悸的幽深马上变成了童稚般的迷糊,他梦游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了床边,直接倒在了床上,继续睡。

孟苹无可奈何,只好交代刮风:“帮柳将军把被子盖上吧。”虽然是夏季,可是柳荫的房间里放着冰,还是盖上被子保险一点,反正这茜云纱薄被轻薄透气,即使盖在身上也不会热到哪里去。

安顿好柳荫,孟苹这才去见孟煜。

孟煜也在睡,见姐姐进来,也只是撒娇地握了握姐姐的手,继续睡。孟苹对于弟弟,当然比对柳荫更为尽心,所有的活,都自己动手,生怕有哪一点不妥当。

收拾停当之后,孟苹又交代在客院侍候的丫鬟和小厮细心侍候,这才回去看玉珂。

玉珂还在卧室里睡着。外面骄阳似火.房内阴凉舒适,铺着细草席的拔步床上,白色的纱帘掀了起来,玉珂只穿着白色中衣睡得正香,茜云纱薄被只搭在他的腰间。出征在外的这三个月,他一直处于高强度的体力和脑力消耗之下,原本还勉力支撑着,如今一见孟苹,身心立刻放松,一下子就躺倒不于了,事事都让孟苹亲手侍候。

孟苹刚在床边坐下,玉珂就闻到了她的气息,立刻醒了过来,他翻身眯着眼睛看着她:“苹果,我饿了。”

孟苹看他依旧是眼下的黑晕已经不见了,伸手在他脸上抚了一下,这才问道:“在床上吃还是在外面吃?”

玉珂把脸凑了过来,在她手上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还是在床上吃吧,你喂我。”孟苹笑着“嗯”了一声。

孟苹出去了,玉珂翻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描金花纹,默默地想着心事。他和柳荫这次的大胜而归,是建立在对西戎叛军的血腥清洗和对乌吐被俘军队的残杀基础上的。这样做,虽然为大金换回了一段时间的和平,可也造成了太大的杀孽。他不怕报应.不怕敌人的刺杀,却不能让苹果处于险地,所以苹果的扈卫一定要加强。

用完午饭之后,孟苹坐在床上陪着玉珂聊天。玉珂本无闲话,所以一直是孟苹说他听,中间偶尔插入一两句“是吗”“真的啊”,吸引孟苹继续说下去。

听着孟苹清脆甜美的声音,那些金戈铁马血腥厮杀仿佛像噩梦一般远去,不留一丝痕迹,令他感到彻底的放松和舒适。

孟苹说着话,侧身用手指描绘着躺在她身边的玉珂的脸。她知道玉珂表面上在听自己说话,其实是在发呆。她从玉珂的眼睛看出来的。

玉珂五官是极为精致的,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的掩映下,是那样的清冷寂寞,如同世间最美丽最纯粹的黑宝石。此时的他,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床顶,幽黑深邃却没有焦点,那就一定是在走神了。

孟苹看着看着,慢慢就不说话了,坐了起来,看着发呆的玉珂,觉得就这样看着就很幸福。

玉珂终于魂归原位了,看着孟苹,他试图掩饰自己中间走神的事情,转移话题道:“苹果,以后还是让玉箫跟着你吧。”

孟苹:“…会不会大材小用了?”虽然是普通人,她也能够看出玉箫并非池中之物。

玉珂放松了身体,把左腿跷在了孟苹的腿上:“他是最适合的。玉箫还当管家,刮风还跟着我。”

孟苹“嗯”了一声,继续欣赏玉珂的脸。

玉珂经常被她这样看,早就淡定了,他继续安排着:“以后你轻易不要离开府里,除非我陪着你…”

孟苹答应了一声。

玉珂看了她一眼,忽然转移了话题:“苹果,你上次癸水来是什么时候?”孟苹:“…我想想…”话题跳跃太快了,她有点猝不及防啊她扳指头算了半日,最后道:“我的癸水一向不怎么正常,我也忘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反正有一段时间了…”

玉珂坐起身子,举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傻丫头.这都记不住!”

孟苹被他拍得有点疼,揉着脑袋嗔道:“你怎么不记?凭什么让我记?”

玉珂:“…以后我来记好了”

孟苹瞥了他一眼。

玉珂一脸的追悔莫及:“娶妻娶贤,我后悔了。”

孟苹先是反驳:“我怎么不贤惠了我?我还不够贤惠么?”接着突然想明白了,气咻咻道:“我可不是妻,我是妾。娶妻娶贤,纳妾取色,我只管漂亮就行了,我不够漂亮么?”

玉珂一窒,他起身从背后紧紧地抱着孟苹,把下巴放在孟苹肩膀上,过了一会儿方道:“苹果,相信我!”

孟苹第一次取得了和他拌嘴的胜利,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正准备乘胜追击,再敲打敲打玉珂,就听得玉珂声音暗哑道:“苹果,再做一次吧!”

孟苹:“…”

她飞快地挣脱开他的双臂,起身跳下了床,边穿鞋边道:“我下面都肿了,你那里不也破皮了么,还做什么做?!”

玉珂坐在床上,望着她忙不迭地逃之夭夭,不由轻笑出声。

下午的时候,白菜带着豆角进来见孟苹。

孟苹听了她的叙述,心里一惊,问道:“确定是表身边的绿竹问的?”豆角答了声“是”,接着道:“绿竹还塞给了奴婢一锭银子,被奴婢退了回去。她当时不但问了姨娘上次月信的日期,还问了姨娘闻到油腥味有没有吐。我都说不知道。”

孟苹点了点头,沉声道:“豆角,你做得对!”她看向白菜:“白菜,通知玉箫,豆角升为一等大丫鬟,月银二两银子。”

白菜答了声是,待豆角谢过恩,带着她去见玉箫了。

孟苹坐不住了,她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着。她知道陈素心一向看她不顺眼,虽然表面上很热情,可是话里偶尔会带点刺,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关注自己的月信,难道是怕自己怀孕?可是自己怀孕不怀孕和她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她对玉珂有企图?孟苹默默思考着,想着如何提防陈素心。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虽然癸水不正常,可是应该没有怀孕啊,就算是怀孕了,也只能是在玉珂离开黑水城前怀上的,至少也有三个多月了,自己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啊…

听玉珂说,姚小萌为了给百姓诊病,滞留在了褐水城,玉珂已经命人飞鸽传书让他来黑水城,这几日就要回来了。孟苹准备待姚小萌从褐水城回来,让姚小萌给自己看一下脉象,看一下到底怀孕没有。别的大夫.她轻易也不敢找,怕万一被陈素心收买…其实她自己也是有一些怀疑的。虽然都说她看起来瘦了,可是她的小腹却是多了不少赘肉,不知道到底是变肥了,还是怀孕了。

傍晚的时候,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云收雨散了。天虽然黑了,可是却刮起了凉风,吹去了暑热之气,终于凉快了下来。

玉珂终于离开了卧室——柳荫在客院睡足睡够之后,过来和他商量事情。

玉珂让人在内院假山的亭子里放了两张躺椅,和柳荫并排躺在躺椅上,品着清茶,吹着凉风,商量着如何挤兑田丞相系统的人——他俩再次找到了彼此联合的新的契机。天晴和下雨等人都没有在,只有玉箫静静地守在假山下,间或上去续一下茶水。

第二天才离开了内院,和柳荫一起去了城西大营。他和柳荫的共同商量好的上疏早就送到了金京,朝廷的封赏也该到了,先分发奖赏把士兵安顿下来再说。

没过几日,朝廷封赏果真到来,而宣旨的大臣是礼部尚书牛书宇。

事情正如玉珂所料,他升了两级,成了从三品怀远将军;而同样官升两级的柳荫,则是正三品昭勇将军。

喜讯传来,西北将军府贺客盈门,更因为柳荫在黑水城没有住所,也住在将军府,所以热闹就更增添了一倍。

孟苹作为主妇,因为玉箫和刮风的协助,她倒是不算忙乱,只是对玉箫和刮风的安排,进行检查和验收罢了,还有就是出面招待女客罢了。

黑水城上层社会的女眷络绎到来,将军府用来招待女客的东偏院也热闹了起来。因为孟苹只是玉珂的妾,所以大部分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都没有来,只是派了家中的姨娘过来贺喜。倒是那些没有诰命品级的女眷,倒是来了不少。孟苹对谁都笑脸相迎,丝毫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愤怒。玉珂怕她难做,从来不曾勉强她出去交际,那么在玉珂这样喜庆的时刻,她也得全了玉珂的体面。因为孟苹见的都是女眷,所以玉箫就不方便跟着了;白菜和青椒按照玉珂的吩咐,始终寸步不离孟苹。

陈素心作为玉将军的表,当然是盛装出席,她摆出半个主人的架势,帮孟苹招待着这些女眷。

而孟苹为了防备陈素心下黑手,借口身体不适,一口酒都没有喝。

夜已经深了,女眷已经散去了,但是西北将军府前院和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孟苹命玉箫为男客们叫了两班小戏,正在锣鼓喧天地上演。玉珂和柳荫都在前面陪客。

孟苹只剩下最后一项工作了,她带着人去一趟外院的大厨房,检查一下宵夜的准备情况,就可以先回去歇着了。

为了避免遇到男客,孟苹带着白菜和青椒走了近路。从东偏院到外厨房.需要经过一条狭长的窄道,青椒打着灯笼在去前,白菜跟在孟苹身后,三人相继进了窄道。

青椒出了窄道之后,刚要回头招呼孟苹,就见一个黑影从黑暗里冲出,撞向刚出窄道的孟苹。

青椒把灯笼砸了过去,在灯笼起火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雪白刀光。

孟苹被黑影撞得坐在了地上,身子一阵钝疼,疼得快要晕过去了,还没来得及呼叫,孟苹接着就看见黑影举着刀向自己的腹部刺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身子翻开,刀锋从她脸边划过,孟苹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

孟苹后面的白菜反应很快,飞身而起踢了过去。黑影惨叫一声,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人也被踢倒在地。

第九十章坚持下去

孟苹反应很快,在黑影扑上来举刀刺出的那一瞬间,她不但成功闪了过去,而且双手撑地,缓冲了一下,使自己跌倒得没那么狼狈。饶是如此,此刻她的小腹已经开始疼痛。刚开始的时候是闷闷的钝疼,很快就开始坠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两腿间热流涌出。她的左脸颊也阵阵刺痛,用手一摸,湿漉漉的全是血。

这时候白菜已经飞身而上,反拧着黑影的双臂把黑影揪了起来,她抓住黑影的头发,就着路边的昏暗的灯笼照了照,叫出声来:“林阿珠!”

林阿珠被白菜禁锢着难以动弹,却依旧嘶声叫骂着:“孟苹,你杀千刀的,你勾引世子,卑鄙无耻…”

白菜“啪”的一耳光扇了过去,把她扇得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青椒扑过来把孟苹搀扶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孟苹白色八幅裙上霪出的大片血迹,马上向听到声音冲了过来的玉箫喊道:“姨娘出事了,快找将军!”

玉箫转身蹿出。

外院大花厅之内,玉珂和柳荫陪着礼部尚书牛书宇、西北总督玉清坐在首席。耳边丝竹之声盈耳,四人却没有专心听戏,而是含笑敷衍着饮酒说话。

礼部尚书牛书宇今年七十岁了,历经三朝,是大金朝高官中有名的不倒翁。他孙子孙女辈虽多,可是只有长子的幼女牛婉玲养在膝下,由牛老夫人亲自教养。牛婉玲今年十五岁了,乖巧温柔。牛书宇和牛夫人素来疼爱,一直在四方探寻,想着为孙女择一门好亲事。

玉珂年少有为,虽然身为武将略输文采,可出声高贵,身份贵重,前途一片锦绣,再加上长相清俊,身材高挑,外形颇为出挑。纵观大金高门的那些适龄青年,他绝对算得上其中数一数二的了,牛书宇和清远侯玉成秀在此事上早有默契,因此他这次来西北,有两个目的:一则是来传旨,再则是来相看相看未来的孙女婿。

玉珂早就听父亲清远侯玉成秀提过此事,因此对牛书宇处处表现出同僚之意,并没有特别的热情,而且口称“世伯”,先把自己的辈分定成了和牛书宇儿子同辈,先堵住了牛书宇。他是从三品,而牛书宇是正一品,差距并不是很大,牛书宇虽然不高兴,却也不能出口反驳他。

玉珂端着酒杯,一边听伯父玉清和牛书宇敷衍着,一边看着戏台上上演的悲欢离合,一脸的暮气沉沉,并没有表现出青年人该有的朝气蓬勃和积极向上来吸引牛书宇的注意。

同桌的柳荫,精致漂亮的脸始终没有表情,垂着眼帘若有所思,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酒是一杯一杯的喝,菜却很少吃,话却没有一句。

牛书宇虽然诧异这名闻天下的大金双星为何如此颓唐,却自动解释为大战方罢,他们还没有调适过来,因此也没有太多苛责,而是和玉清言笑晏晏敷衍得密不透风,气氛很是热烈。

这时候戏台上的小戏已经到了高潮,人们在这方寸舞台上演着人生的悲欢离合,玉珂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等待着曲终人散时刻的到来。

正在这时候,玉箫悄悄走了过来,低声禀报道:“将军,孟姨娘出事了,被人推倒,有流产迹象。”

玉珂心里一沉,他挥手令玉箫退下,然后起身向牛书宇玉清抱拳道:“请容小可暂时退席!”说罢,他团团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柳荫听力异于常人,玉箫声音虽低,他依然听到了“孟姨娘出事”这个信息。玉珂一起身.他也随着站了起来,还没来及告辞,就听到玉珂回身说了一句:“柳荫.你还不跟上?”

听到孟苹出事,玉珂虽然心急如焚,却并没有失了方寸,很快便想到了姚小萌还未赶回府里,而府里原来的医女是他父亲的人,只有柳荫曾经和姚小萌一起跟着神医侯林生和许文举习医,也算是孟苹的亲人,因此电光火石间,他马上起念,把柳荫也叫了出来。

柳荫抱拳示意.随着玉珂大步离去了。

不远处的席位上,陪着长官舒雨坐着的孟煜,看到玉珂突然离去,心脏突然急跳了起来,胸臆发闷,他忙和舒雨打了个招呼,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白菜已经把被打得再也骂不出来的林阿珠踢给了玉箫带来的护卫,自己证试图抱起瘫倒在地上的孟苹。

柳荫一眼看到了,立即道:“先等一等!”他和玉珂一起赶了过去。

玉珂动作虽快,脸上表情却很平静,一幅遇事不乱的样子,可是他来到孟苹身边,立刻单膝跪在了孟苹身旁。蹲在另一边的柳荫看到了他的手在发抖。孟苹并没有晕过去,她望着玉珂,轻声安慰道:“玉珂,别担心!”看到弟弟孟煜也赶了过来,孟苹还强笑了一下:“孟煜,姐姐没什么…”

孟煜看着她发白的脸和没有血色的唇,身子微抖,蹲在她脚边,抚摸着她的脚,心疼如绞。姐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不能没有姐姐…

柳荫简单看了看,开口道:“四个月左右的身孕,坐胎不稳,需要扎针止血!”他看向玉珂:“你抱着她到我房里去!”

玉珂深吸了一口气,双臂抱起了孟苹。孟苹身后的血已经越霪越多,她的裙子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玉珂把她放在了柳荫的床上,自己在床尾坐下,把位置让给了柳荫。

柳荫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医箱,打开后放在了床边。柳荫冷静地用香胰子洗了手,又从医箱里取了一个白色的瓷瓶,扒开塞子后滴出了几滴搓了搓手,这才打开了扁平的银针盒子。

一直到了此时,孟苹始终是清醒的。她小腹坠疼着,可是却竭力保持着清醒,怕万一自己睡过去,对腹中的胎儿不利——她已经明白了,她是真的怀孕了,为母则强,为了她和玉珂的第一个孩子,她也得撑下去。

一刻钟之后,孟苹的出血已经止住了。她被柳荫密密麻麻扎了一身银针,眼睛却始终睁的大大的,随着柳荫的动作转动着眼珠子。

柳荫把针拔出后,这才开了两个方子,交给了玉珂:“让人照方抓药.带黄芪那个是用来洗的,含田七的那个是喝的。”他瞥了孟苹的脸一眼,从医箱里取出了一个银丝编成的小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幅软布,蘸了点他用来洗手的液体,坐在床边,细细地擦去了孟苹脸上的血迹,然后用拿出了一个青色的瓷瓶,倒出了些粘液,开始涂抹孟苹脸上的伤口。

他的手指轻轻地涂抹着药液,药液里似乎含着薄荷,孟苹感到一阵清凉,被他摸到的肌肤也麻酥酥的,一点都不疼了。

玉珂一直握着孟苹的脚踝坐在床尾。到了此时,他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问道:“不用包扎了?”

柳荫睨了他一眼:“你想让苹果脸上留疤?”

玉珂没有说话。他倒真不在意苹果脸上有没有疤的。

柳荫拿着医箱去了外间,把孟苹身前的空间让给了玉珂。

玉珂紧握着孟苹的手,没有说话,但是幽深的眼睛里面满是自责与担心。孟苹看着玉珂发白的脸,竭力笑了笑,出声安慰他:“玉珂.我已经没事了。”

玉珂点了点头,扭头叫了一声“玉箫”。

一直守在窗外的玉箫应了一声。

玉珂沉声道:“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无论牵涉到谁,天亮前给我回报!”

玉箫答了声“是”,离开了。

白菜去熬药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孟苹、玉珂、柳荫和青椒。

孟苹和玉珂在里间卧室里,柳荫和青椒在外间呆着。

柳荫坐在椅子上,拿了一方丝帕蘸了药水,一根一根地擦拭着他的银针。青椒摄于他的气势,大气不敢出一声,小心翼翼地候在一边,等待着里屋的吩咐。

玉珂陪着孟苹坐在床边,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孟苹怀孕了,心里百感交集难以言表,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孟苹的小腹,间或在孟苹手上唇上轻轻吻一下。

天刚蒙蒙亮,玉箫已经彻底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过来向玉珂回报。

第九十一章大仇得报

前来贺喜的女客逐渐散去了,以半个主子自居替玉珂招待客人的陈素心回到西偏院。

她平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墨竹和青竹围绕着她为她卸妆。陈素心面如止水,心却在沸腾,她的心跳很快,望着镜中自己那秀丽的眉眼,陈素心妩媚地笑了。她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的到来。

这段时间,经过绿竹锲而不舍的煽风点火,林阿珠原本就忿忿不平的心被妒忌彻底扭曲,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

今日绿竹借口给陈大买胭脂,取了腰牌又出去了一趟。买完胭脂.她没有回将军府,按照陈素心的安排,她直接就去了林阿珠家隔壁孙管事出面租来的房子。换了装束之后,提着礼物装作看望林阿珠,又过去给林阿珠加了一把火。自从和林阿珠接触,她就一直假装自己也在将军府里做粗使丫头,被孟苹欺负了很多次,非常怨恨孟苹。她一幅很为林阿珠不平的模样。将军府孟苹有了什么事情,她就特意来向林阿珠报信,以显示自己对林阿珠的友情。

林阿珠头脑简单,又被妒忌冲昏了头脑,绿竹说什么都相信,并且转化为对孟苹的切骨妒恨。

绿竹一见她,就笑嘻嘻告诉她将军府的新鲜事:“世子因为战功赫赫,品佚连升两级,已经是从三品怀远将军了;孟姨娘深受将军宠爱,不但现管着将军府的家务,还要在今晚的庆贺宴会上出面招待官眷呢。以她的心机,将来扶正指日可待…”

林阿珠被嫉妒烧红了眼。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世子奶娘的女儿,按照亲疏远近,自己也应该被世子收房的,都是孟苹那卑鄙无耻,迷惑了世子,让世子把她一家人都赶了出来。

绿竹这样一说,她又妒又恨,咬牙切齿,浑身颤抖。

绿竹见状,长吁短叹一番之后,按照大的吩咐,假作诡秘地说道:“我听说孟姨娘怀孕了呢。她可真有福气,将来若是生了一位公子,可就是世子的长子了,依孟姨娘的手段,将来怕是要继承侯爵爵位的…”

林阿珠闻言,最后一根理智之弦断掉了。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林阿珠,是绝对不会让那姓孟的好过的!”

绿竹故意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嗤.你能有什么办法?你连将军府都进不了!”

林阿珠一时激动,马上信心满满开口道:“我表哥先前被我爹安排在了将军府的门房做事。我可以借口找他混进去。”

绿竹笑嘻嘻地拿出自己新买的胭脂同林阿珠研究。中间状似无意道:“听说孟姨娘今晚要在东偏院宴请女客。东偏院到外院走近路的话,晚上也太黑了一点,灯笼都不亮…”这都是大教她说的。她照着大的吩咐说了出来,看来效果还不错,林阿珠已经面目狰狞在那里咬牙切齿了。绿竹低头笑了。姓孟的贱女人当了她们的路,她必须被挪开给她们腾出道路。等她流了产,容颜衰退,看将军还会宠她。

东偏院的晚宴在进行着。陈素心看着孟苹含笑的脸端庄的仪态,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她已经接到了孙管事的信报,天刚黑,林阿珠就穿了府里侍女的服饰,通过她那个表哥混了进来。孟苹很可能已经怀孕了,陈素心相信林阿珠一定会找到下手机会的。即使孟苹没有怀孕,林阿珠疯狂之下出手,孟苹不死也要受伤。

陈素心觉得自己没有错。女人要想在争夺好男人的战争中取得胜利,当然得不择手段。孟苹如果不是这样的人,能从侯府那么多丫鬟中脱颖而出么?事实是胜利者书写的。她只要除去了孟苹,凭她的美貌、智慧、家世和手腕,何愁玉珂表弟不对她倾心?到那个时候,孟苹又算得了什么?

守在东偏院门口等待孙管事消息的绿竹,没有等到孙管事,等到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暗卫。

陈素心在墨竹和青竹的侍候下,刚躺到了床上,就听到了房门被撞开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被几个冲进来的黑衣暗卫揪了起来。

白菜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玉珂喂着孟苹把药给喝完了。药很苦.可是孟苹强忍着苦涩,一句撒娇抱怨都没有。虽然下面已经不流血了,可是她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向玉珂撒娇哭泣的,可是如今的她只是用手抓着床铺,竭力忍耐着。

孟苹喝完药之后,因药中含有安神成分,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逐渐进入昏睡状态。玉珂让青椒守着孟苹,自己起身来到外间。

玉珂虽然另外给柳荫安排了房间休息,可是柳荫一直没有去,他一个人呆在外间,放松地坐在罗汉床上,专心致志摆弄着他那个医箱。他的这个医箱一向不离身,即使到了战场上也带着,只是从来不肯出手救人,也没人敢开口让他救人。

玉珂走到罗汉床前,弯下腰行礼,沉声道:“柳荫,多谢你救了我的女人。”虽然孟苹一直坚持着没有喊疼,一直保持着清醒,可是玉珂知道,今日若是没有柳荫,孟苹的大出血不会止住,他有可能失去他的女人和还没来的出世的孩子。

柳荫一直没有抬头。待玉珂离去,他望着玉珂挺直的背脊,桃花眼微微眯起。他能够感受到玉珂身上散发出的凛冽的杀气。他低下头,继续摆弄着他的医箱。对于柳荫来说,军人是职业,而学医是爱好。他分得很清楚。

玉珂大踏步向外书房走去。

他的外书房的主院里有一个专门负责刑讥的地下室,由刮风负责,刚刚建成不久,还没有人去体验过。林阿珠一家、林阿珠的表哥、徐婆子、绿竹、青竹、墨竹、孙管事和陈素心成了第一批试验者。

他身上穿着孟苹亲手给他缝制的白绫夏袍,只在领口、袍角和袖口用银色丝线绣了连绵不断的如意云纹,随着他的脚步,衣袖和衣摆在晨风中飒飒作响。

凌晨时的将军府一片静寂,夜间的喧闹已经烟消云散。地上被人扫得于于净净,戏台子也拆了,草地平平整整的,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昨夜的繁华热闹。

如何处置这些人,玉珂心里早已有了计划。陈素心等人既然敢动他的女人,那就要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他要把他们通通抹去,就像他们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玉珂缓步走下了刑讯室的石梯。天晴和下雨紧跟在他身后。

被吊在墙上的陈素心听到橐橐的靴子声,一下子从晕迷中醒了过来,她拼命挣扎着,晃动着身上的铁链铃铃直响。她看到了一身白衣缓步走下的玉珂。已经被热油烫烂的喉咙竭力发出嘶哑的声音:“玉珂…表弟…救救我…”玉箫是个魔鬼…可惜,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只能泪流满面看着玉珂。

玉珂面无表情看着她,又扫了一眼刑讯室里挂着的那些活尸,一言不发。一身黑色劲装的玉箫原本背着双手站在刑讯室里,见到玉珂进来,立刻躬身给玉珂行了个礼:“见过将军。”他脸色苍白,下巴尖削,细长的眸子被长睫毛遮着,一脸淡漠的沉静。

唯一醒着的陈素心看着他那细长的手指,心里依旧阵阵发悸。

玉箫开始给玉珂回报。

玉珂一言不发听完,这才道:“全部烫哑。男的送到北疆矿上做苦工,女的送到矿上做矿妓。”

玉箫躬身行礼:“是。”

玉珂扫过血肉模糊的陈素心绿竹林阿珠等人道:“把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全部抹去。”

“在府里进行大清洗。”玉珂转身离去。

走了两个台阶之后,玉珂没有转身,开口道:“这一切,不能让夫人知道。”

“是。”玉箫、天晴和下雨齐声道。在他们这些亲信面前,将军一直都让称孟姨娘为夫人。

看着玉珂冷酷地离开,陈素心泪如雨下,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玉珂,让我死了吧,要我去做矿妓,我宁愿现在就死去…

玉珂回到客院,先洗了洗手,这才进了孟苹临时的病房。

孟苹还在睡,即使是在梦中,她的眉头也在皱着。脸上依旧苍白,嘴唇发于。

玉珂端着一碗温开水,用银匙舀了一点喂进了孟苹的嘴角。

他正在喂水的时候,刚洗过脸神清气爽的柳荫走了进来:“已经脱离危险了。”

玉珂“嗯”了一声。他一向防备着柳荫,可是经此一事,他对柳荫已经有了肝胆相照的感觉。柳荫是南安王的亲信,而他会是南安王的女婿。因为孟苹,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盟友了。

孟苹再次醒了过来。她不知道将军府里面发生的事情。面对玉珂.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陈素心做的。”

玉珂望着她微笑:“嗯,我会处理的。你放心吧。”

孟苹蹙眉看他:“万一真是陈素心呢?你真的会给我报仇?”

玉珂握住她的手:“苹果,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你讨厌谁,我让她不再出现;你杀人,我给你处理尸体。”

孟苹看了他一眼,这才想起玉珂说的话好像情话,心里甜滋滋的,望着玉珂笑了:“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