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皙浅浅一笑,语气平和道:“这次,臣妾是想自己独自去,也打算多住些日子。”

太后顿时便晓得了温皙的用意,和宣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也机灵鬼儿!趁着皇帝不在,便来找哀家!若是哀家允了,皇帝回来肯定要跟哀家置气的!”语气虽是责怪,却是含了几分赞许。

温皙略略温柔地一笑,“太后之前的教诲,臣妾也是记在心里的...只是——”眼中微微有黯然,“臣妾不是贤惠的女子,不能劝皇上去宠幸旁人,便想着去偷偷闲了。”

太后也叹嘘了一口,额头的皱纹似乎舒展了几分,“你肯这样做,也已经很难得了!皇帝独独喜欢你一人,可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只管去吧,皇帝哪里,哀家会替你把你的难处跟皇帝说。”

与太后道了谢,拿着太后特许的懿旨,便只带着玉录玳,给小石榴和小蜜桃都挂了平安符和祛毒符,叫绿桐绿檀好生保护,便离宫了。

至于,康熙会怎么生气,就不在温皙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行宫自然比宫中好得多,且不说景色好,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女人在她眼前晃,也无须跟人姐姐妹妹假意虚伪,日日带着面具,她自己都快摘不下来了。

温皙独不放心的便是两个儿子,一到行宫便给康熙去了信,解释了一通,又叫他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才去泡了温泉。

康熙也出奇地没有发火儿,只是叫人送了信,叫温皙日日要给他写信,算是达成协议。

“要是带齐布琛姐姐也一起来就好了!”玉录玳看着行宫里的景色,湖畔那累累的石榴,不由地舔了舔嘴唇道。

齐布琛如何能来,她的生母如何舍得?

“你呀!也该学学齐布琛,四公主嫁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俩了!”温皙戳了戳女儿的眉心道,玉录玳年纪渐渐大了,性子还是那么不拘。好在是个公主,就算嫁了,只要有皇父的宠爱,驸马就不敢叫她伤心。温皙想着,大不了疼她一辈子就是了。越发看着玉录玳,便更觉得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玉录玳眼睛最美,清澈得如湖水一般,透着几分顽皮和狡黠,正扯着温皙的袖子撒娇道:“额娘,碧儿想去妙音禅院!”

温皙不由地皱了眉头,妙音禅院,是舒露公主和如嬿茹素祈福的地方,正在昌平,距离行宫据说十分近!便冷了脸,道:“不许去!”

“额娘!”玉录玳撒娇道,“女儿只是想去教训教训舒露,这样太便宜她了!”临走的是他这个姐姐可是打了包票,要给弟弟出气的,只是若不去,如何教训她?!

“若要教训她,又何必自己亲自去?!”温皙想到儿子残损的手,便也露了几分狠色,她的确不介意让舒露先吃点苦头,作为利息的!

玉录玳便锁了眉头,深思去了,随即狡黠地笑了:“女儿想叫嬷嬷去给许久未见的妹妹送些日常用品!”

“好啊。”温皙嘴角勾了起来,姐妹联系感情,自然是好的。

妙音禅院,是裕亲王福晋出资修建。福晋西鲁克氏信佛,却不喜寺院,便建了这个禅院,每年都来裕亲王在昌平的庄子上住些时日,并来禅院礼佛,如今又多了一项任务,便是照顾八公主起居,按照皇上旨意,自然是要茹素斋戒的。西鲁克氏是菩萨心肠,心中可怜八公主,千金尊贵之体,要来受这个苦,便极力照顾着,虽然皇上的旨意不能违背,福晋却叫人送了燕窝给八公主滋补着。

起初八公主十分闹腾,吵闹着要回宫,时常砸东西,也不肯吃东西。后来四贝勒府,当时胤禛还不是贝勒的时候,就叫送来陪伴八公主的一个姓钮祜禄氏的侍妾来了之后就不同了,八公主渐渐安稳下来,裕亲王福晋也送了一口气。

“老奴给福晋请安!”行宫里的人来了,福晋西鲁克氏正好也来禅院上香,便亲自接见了,裕亲王不好色,看中嫡妻,故而后院没什么糟心事儿,福晋性子也宽和温柔。

福晋之瞧着这个六公主的保姆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便更温和了几分,“六公主虽然顽皮了些,可还是十分好心肠的。”

保姆叶嬷嬷姓彻叶勒氏,是正黄旗包衣,皇家世仆,早年被赐为六公主的保姆,因行事稳重,温皙才叫她来的。

叶嬷嬷礼数极为好,回答道:“这是六公主的意思,也是皇贵妃的意思,担心八公主思念宫中生活,特叫奴才带了些东西来,都是不违佛门规矩的东西。特嘱咐了奴才一定要亲自给八公主请安,好叫皇贵妃和六公主放心。”

328、好酒!

晌午康熙在温皙宫里用过了午膳,照例吃了一盏冰镇过的藕粉圆子,便偷懒在温皙凉爽的碧纱橱里打个盹。

初夏的阳光,到了中午还是很灼人的,热热的时候原是最容易困的,只是温皙今日却睡不着,只伺候康熙脱下外袍,自己便叫宫女折了牡丹,插在五彩描金的梅瓶中供在殿中,代替熏香。

温皙到底还是担心小石榴和小蜜桃在宫外是否安好,又着人去宫门口盯着,若是回来了,就早早回禀。

牡丹的香气雍容华贵,入门屏风也换成了琉璃孔雀牡丹的,倒也应景。竹儿侍立在温皙身侧,闲闲说着话:“主子放心吧,十六阿哥素来稳重。”

话是不错,只是温皙还是爱乱操心,随口问道:“玉录玳这会儿在做什么?”

竹儿笑道:“六公主不爱睡午觉,您是知道的。方才绿痕来跟奴婢说,六公主用过午膳便去长春宫和五公主玩儿了,今儿正好也是七福晋带着暖儿格格进宫请安的日子。六公主很喜欢暖儿格格呢。”

温皙嗯了一声,嘴角不由地带了笑意,“那孩子的确可人疼。”绿痕按着小选的流程入宫来,温皙派去伺候玉录玳了,等将来玉录玳嫁了,她以公主身边大宫女的身份出嫁,也更体面一些。竹儿如今有女儿陪伴,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多了。

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小鹿子来报过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回来了。

只听小石榴高喊着额娘,背上背着弟弟。快步从屏风后头跑了进来,“额娘,快给十七弟熬一碗醒酒汤。”

小蜜桃一脸不正常的酡红,昏睡着趴在小石榴背上。嘴里还流着涎水,涎水滴在哥哥肩膀上,把小石榴的衣裳都给濡湿了。小石榴却是一脸苦恼,背着小蜜桃。已经热出了一头汗水,还好小石榴体力不错,气息还算均匀,只是被热出来的。

“不是叫你看着他,不许喝酒的吗?!”温皙忍不住发火道,小蜜桃才六岁啊!六岁的孩子,居然满嘴酒气扑在温皙脸上。温皙急忙捂了口鼻,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居然醉成这个样子!

小石榴也是一脸无奈。“儿子一直看着十七弟呢!一会儿的功夫没注意。他就偷偷给自己灌了一壶酒!儿子无法只得跟太子哥哥早点告辞。背着十七弟回来。”

一壶酒?!小孩子因为好奇会喝酒就罢了,可是酒大多辣口,小孩子也喝不下去。可他竟然灌了一壶?!

这时候,趴在小石榴肩膀上的小蜜桃朦朦胧胧苏醒了过来。可能是因为温皙殿中清凉的缘故,可是眼睛还是模模糊糊的,神智还不清晰,忽的胳膊一身,仰头豪爽地大叫了一声:“好酒!!”然后又倒爬在哥哥肩头,发出鼻鼾声。

温皙顿时脸都绿了!

小石榴无奈地笑了笑,把弟弟放在暖阁榻上,只是刚一放下,只听“呕~~”小蜜桃翻江倒海,把中午吃的山珍海味全都给交代了出来,如数吐到了小石榴衣裳上。

小石榴也不生气,反而面有愧疚之色,“是儿子没看好弟弟,额娘别怪胤礼。”

温皙深深喘了两口气,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然后急忙吩咐了人给胤礼换衣裳,洗漱,再吩咐膳房做了醒酒汤。

小蜜桃真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不但脸红如朱,脱了衣裳,一身皮肤都红红的,好似被热水烫过似的,温皙急忙给泡在浴桶里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呕吐物的酸腐气息,又偷偷给他喂了点灵泉水,这才好了些,只是迷迷糊糊地又听见小蜜桃嘴里喃喃着:“好酒...好酒...”

温皙满头黑线,恨不得再他那张包子脸上扇两巴掌!这熊孩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喝酒,居然还敢偷喝,还喝了那么多!

都醉成这样了,温皙也没叫人送回阿哥所,便叫就近安置在偏殿中了,还好今日是休沐日,不会耽误了去撷芳殿读书。只是温皙却是气闷上了,儿子没个省心的!六岁就喝酒,那还得了?!便琢磨着得好好教训着皮猴子一通才成。

正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康熙小憩醒了,便披了衣裳来偏殿瞧瞧,“都是胤礽不好,胤礼那么小,怎么能喝酒呢?”

温皙看了看榻上脸蛋红扑扑的儿子,闷声道:“太子又没逼喝酒,是他自己偷偷喝的!”

“嗝~好酒...”床榻上的小蜜桃咽了咽口水,无意识地呓语着。

温皙的脸顿时更绿了!

康熙却忍不住笑了,“朕的儿子倒是好酒之人!”(好在这里是四声的)

午后,未时三刻,小石榴也换了一身衣裳赶回来,“额娘,十七弟怎么样了?”见康熙也在,便连忙行了礼。

温皙指了指次见你床榻上,正生着闷气。偏殿正堂,一应如旧,还是当初小蜜桃时候用的家具。他平日学琴,必要焚香,故而此时也正好焚香来去味儿。小石榴见状急忙又认了一遍错儿,“十七弟哪儿原本是没放酒的,只是没想到他趁着儿子不注意把儿子的酒壶给拿走了!儿子察觉的时候弟弟已经喝了个底朝天!”

温皙立刻抓住了小石榴话中的关键,立刻斜眯着眼,语气不善责问道:“也就是说你也喝酒了?!”

小石榴尴尬地笑了笑,“太子哥哥亲自给儿子倒酒,儿子总不好不喝吧?”然后连忙强调道:“儿子只喝了那一小杯,只有一钱酒!”

“不用说一钱了,一滴都不许喝!!”温皙恶狠狠吼道。

“好了好了!”康熙急忙安抚温皙道,顺手拿起桌上新沏的碧螺春饮了润润口,“胤禄也不是小孩子了,喝点酒也无法,懂得控制酒量,别喝醉了就好。”

温皙努了努嘴,撂下手中的八角湘妃竹扇,眉眼一横,半是嗔怪:“胤禄才多大?喝什么酒?!”然后看了看床上那个,更是才屁点大,温皙这才明白了,都是被小石榴这个哥哥给带坏了的!

忽的李德全来报说,前朝有急事,康熙便又拍了拍温皙的手背:“好了,别气了,不都好好的吗?”

温皙心不甘情不愿地先应下了,恭送康熙出门,又打发堂中其他人退下,管好门窗。 康熙走了,温皙才方便温皙一些详情,“太子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小石榴还有些稚嫩的脸色带着几分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却无所谓地笑了笑,:“还能说什么,话里话外无非是拉拢,叫我们兄弟几个都跟着他干!让我们别跟大哥亲近云云。儿子不是没脑子的人,五哥、七哥、十哥也都不是蠢人,只管先好话敷衍着就是了。”

温皙点点头,小石榴已经人精似的了,自然不必温皙太操心。但是想了想小蜜桃的样子,便寒着脸道:“以后不许带你弟弟出宫!”

说完了话,温皙才吩咐了竹儿叫人进来打扫一下偏殿,今儿是要留小蜜桃在自己宫里了,自从他搬去阿哥所,空着的偏殿也只是定时打扫而已,温皙瞧着地上好似不大干净。这几日没下雨,空气都干燥了,地上便有些许尘土,温皙便吩咐了,都要仔仔细细清扫一遍。

奴才要洒扫,温皙自然要回正殿去,只是见几个粗使的宫女太监手里居然拿着长杆的拖把,便急忙唤住了,“这东西从哪儿来的?!”温皙虽然不晓得拖把着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发明出来的,但是宫里拖地都是要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可见是没有这种东西的!

竹儿笑了道:“主子还不知道呢,是月前昌平哪儿兴起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聪明,弄出这么个东西来。擦地是最方便的了,又省力,又擦得干净,一个偏殿三四个人半个时辰就能弄完了!是内务府从昌平哪儿采买过来的!听说这东西在京中也十分时兴呢!”

“昌平?”温皙嘴角抽了抽,肯定又是如嬿干的好事!就知道她一天都闲不住!舒露离宫,他也被送去昌平庵中陪伴八公主为太后祈福。好不容没了她上蹿下跳,温皙日子也清闲了些,居然又蹦跶出来了?

“罢了罢了!”温皙挥挥手,就他们去干活了,反正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竹儿继续道:“也不知是谁想出这么个好东西来,真真的玲珑心肝!”

温皙鼻子一哼,突然想了想,自己这个穿越者是不是太不尽职了?什么好东西也没发明出来?是否太丢穿越前辈的脸?别人一样样东西发明出来,赚得盆满钵满,她却只能眼巴巴看着。

如嬿可真爱闪动翅膀,只是爱扇又怎么样?从最早的手摇式刨冰机,被她给盗版了,给后宫嫔妃做了人情,冰皮月饼也是,想来她也没赚到银子。而这个拖把,只怕不消几个月就处处是盗版了,温皙这些年兜儿里已经很流油了,哪里需要在乎这点小钱?

回了自己正殿碧纱橱中,屁股底下万福万寿纹的紫檀木椅子有些硬,便想着,如嬿这么爱剽窃后世,怎么不把沙发给剽窃出来,她也能顺手盗版一下。想到此处,便忍不住笑了,其实满人的榻跟沙发也差不多,造型和床差不多,中间摆个四方小桌,两边可以坐人,屁股底下有软垫,还备有靠枕,只是夏日热,便懒得坐上去了。

330、妙音禅院(下)

妙音禅院静谧如许,只有风吹枫叶的婆娑声,叶嬷嬷说话徐徐缓缓,带着某种极为温敦的气度,闻之叫人心生好感。

福晋听了,也微微点头,笑道:“皇贵妃和善,公主是皇贵妃所出,脾性也是一样的。”便亲自带着叶嬷嬷去见八公主,边走便道:“妙音禅院虽然清净,只是前院到底还是有人来往的,故而公主在后院一处雅致的地方,除了几个贴身宫女还有位四贝勒府的人陪着,如今也能静心礼佛了。”

去后院的路上,愈发清净,只有几个小尼姑在清扫着秋叶。叶嬷嬷带着两个太监,搬着不少东西,亦步亦趋跟着福晋后头。引路的是禅院的主持法静师太,为人慈祥端和,听着福晋如此说,不由地微微叹气。

禅院后院有一株高可参天的银杏树,如今正是秋日,满是金黄,如硕大无朋的金色莲花,银杏生在佛门似乎也有了几分佛性。远远看着极美,有金黄的银杏叶飞舞飘零,自是极好的景色。

只是走进了,叶嬷嬷却见八公主在树底下拿着一根大杆子,在打树上的银杏。咕噜噜,几颗银杏便滚到了叶嬷嬷脚下,差的给踩着。叶嬷嬷一瞧脚下,不禁瞧瞧福晋,这也算静心礼佛?福晋脸上顿时有些尴尬。

八公主舒露急忙对叶嬷嬷叫嚷着道:“站住了,不许靠近了!要不然会踩了本公主的银杏果!”

叶嬷嬷果然止步,看着福晋。福晋勉力一笑。只好替舒露解释道:“公主到底年幼,难免顽皮一些。”

叶嬷嬷点点头,规规矩矩跪下来行礼,“奴才给八公主请安,公主金安!”

舒露看也不看她,只顾着打上头的银杏,挥舞着竹竿子,倒是打下了不少树叶,弄得清净之地也没个清净样子。

叶嬷嬷还拘着礼数。道:“皇贵妃和六公主命奴才给八公主送些东西来。”

舒露顿时停下了手,露出愤恨的眼神,一手狠狠将竹竿子撩在地上,讥讽道:“送东西?!玉录玳是想向本公主耀武扬威的吧?!我才不稀罕她的东西,全都拿走!本公主才不要!”

叶嬷嬷眼中虽有怒意闪过,但是多年的规矩终究还能勉强保持下来。肃身恭敬道:“这些都是些素净的绸缎,还有燕窝和一些佛经,不会与佛门相冲了,公主安心收下便是。”

舒露鄙夷地一哼,“本公主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说着上来瞅了两眼,摸了摸那布匹。不忿道:“居然敢拿这种寻常的彭缎来打发本公主?!在宫里的时候这样货色的东西,本公主都赏给奴才用了!”

叶嬷嬷语气虽恭敬。却已经肃容愈发多了,“皇贵妃说了,公主尚在礼佛,不宜穿太华贵、太艳丽的绸缎,否则是对菩萨不敬。而公主你身上的这一身,也是彭缎料子的。”

提到舒露的一身衣裳,她便恼怒了起来:“还不都是那对贱人母女害的!”

“公主慎言!”叶嬷嬷顿时严厉的容色。“您这样是大不敬!”

舒露冷笑道:“大不敬又如何?!她如今又比本公主好到哪儿去,还不是被皇阿玛扔到行宫里了!本公主瞧着。只怕还不如上次,这辈子都别想回宫了!”

叶嬷嬷与福晋齐齐变了脸色。叶嬷嬷起身,朝福晋西鲁克氏行礼道:“福晋,您也都听见了,请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回禀上去。”

福晋也知八公主委实大不敬,也不敢隐瞒,只道:“我会告诉我们王爷的。”她告诉裕亲王,裕亲王自然也会如实回禀康熙。

舒露却依然是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问身边的宫女道:“小四嫂怎么还没回来?我都饿死了!”

叶嬷嬷脸上发白,问主持法静师太道:“八公主难道是在称呼那位四贝勒府来的格格?”这样称呼委实太过了,公主的四嫂只有一位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怎么称呼旁人为四嫂?!就算加了一个“小”,也不成?如此称呼,是要置四福晋于何地?!

师太口呼了一声阿弥陀佛,哀哀叹了一口气,“的确是那位姓钮祜禄格格。”

福晋脸上顿时难看了,她身为正室自然更加重视妻妾嫡庶尊卑,便忍不住以伯母的身份训责道:“公主,只有四福晋才是您的四嫂。”

“我知道!所以只叫她小四嫂啊!”舒露浑不在意的样子,“我还觉得委屈了小四嫂呢!她的出身原本可我那位四嫂好多了!现在却要屈居人下!她比四嫂漂亮,更比四嫂聪明!哪里都比四嫂好!”

舒露狠狠夸了如嬿一通,完全没注意道福晋的脸色已经是越来越难看了。

说话间,这位“小四嫂”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侍女,侍女领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她高声叫道:“公主,我回来了!”

叶嬷嬷手指头发颤,指着那烤鸭道:“佛门清静之地,怎么见荤腥?!”

法静师太喃喃道了几句罪过,“禅院里哪里敢管束公主身边的人?”

舒露舔了舔嘴唇,哼了一声道:“本公主又不是那些姑子,凭什么要茹素!还是小四嫂有办法,能弄来这么好吃的东西!”

如嬿上前,先给福晋行了一礼道:“福晋容禀,公主到底年幼,日日茹素,身子怎能受得了?!其实礼佛,只要心诚就可以了,何必在意表面形式呢!”

舒露连忙点头,“就是就是!天天对着一群尼姑,本公主已经够无聊的了,要是连肉都不能吃,还不如死了好!”

福晋听得舒露居然来“死”这么忌讳的字眼儿都说出来了,顿时脸都白了。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气昏过去。好在叶嬷嬷急忙扶了一把,一边抚着福晋的后背,一边道:“福晋消消气!可不能气坏了您自己的身子。”

舒露有了吃得,早已顾不得许多,挥了挥手手,对叶嬷嬷道:“本公主要吃午膳了,就饶了你这一遭,马上给我滚!”

昌平行宫中。

今儿叶嬷嬷还带了裕亲王福晋来。听着福晋哭诉说着舒露的过分举动,她是在心疼自己清清静静的妙音禅院,居然容得旁人胡闹!原以为公主好些了,没想到竟然吃荤腥,还那么没规矩!

温皙急忙安抚了福晋,其实温皙叫叶嬷嬷去送东西。不过是想着先打探打探情况,没想到舒露胆子倒是肥!既如此,那也无须她出手教训,自有人教训她。吩咐宫女奉了茶给裕亲王福晋,道:“本宫身在行宫,怕也做不了什么。不若福晋亲自跟太后告知实情吧。”说着哀叹一声,“太后原本还说八公主孝顺呢。没想到竟然…这样的事儿,也不能瞒着太后。”

福晋点点头,“皇贵妃说是,公主是为太后祈福的,此举便是对太后不敬,自然要禀告太后知晓才是。”

裕亲王福晋为人忠厚,她的话。最是能取信于人,这样比温皙自己去告状要好得多。

果然。没出几日,就听说太后在宫里发了火,直接叫人撤换了随从伺候八公主的人,给换了她亲自挑选的两位极为严格的嬷嬷,必须茹素,不得沾染荤腥!温皙也趁机吩咐了妙音禅院,公主身边陪伴的人,除了太后派来的嬷嬷,其他人不得离开禅院,也要陪同公主一起茹素。此举自然是针对如嬿的。

温皙再次吩咐叶嬷嬷去的时候,舒露被困在禅院后院,日日对着菩萨,日日有两个嬷嬷死死盯着,不但不能吃荤腥,连菜里的油都少得可怜!听着她日子过得不好,温皙心里便舒服了几分。

来行宫的第九日,两个儿子休沐日便来看望温皙了。

小石榴絮絮叨叨说着后宫一派安宁之势,说他与弟弟一起安好,又道:“皇阿玛近来正为河工之事而烦忧,打算明年南巡巡视一番。”

小蜜桃眸光一闪,道:“儿子在宫里,也听说了八姐的事儿,皇玛嬷很是震怒呢!连皇阿玛也颇为不悦呢!”

“那是他蠢!”温皙冷笑道,“都被撵出宫了,还不学乖点!”

两个儿子对视一眼,忽的都笑了,温皙瞥见小石榴眼中划过一丝狠色,当时并未注意,只是随后就听说妙音禅院后院失火,听说舒露被火灼伤了手臂,可惜性命无碍,如嬿竟然也毫发无损,只死了如嬿身边的那个婢女。火是从八公主自己的房间开始烧的,禅院的人只认为是公主不小心碰到了烛火才引发火灾,八公主欲辩无言。

只是纵然没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舒露到底是受了惊吓,又吵着要离开,整日里担惊受怕,晚上都不敢在点蜡烛了。

行宫里没有那么多糟心事儿,日子便过得飞快。温皙在行宫住了月余,康熙催促的信已经来了好几封了,温皙一下置之,便去了漱琼室泡了会儿温泉。晚上叫了歌舞伎来表演她最爱看的胡旋舞,吃着行宫里刚刚熟了的石榴,好不悠哉。

竹儿见温皙乐不思蜀,忍不住提醒道:“主子,您出来都这么久了…”

温皙知道竹儿担忧为何,却笑道:“石榴真酸,十七阿哥最爱吃这个!叫景福禄送些回宫。”先想到了儿子,然后才想到了康熙,“也给皇上送一份。”就算康熙不爱吃石榴,若是只给了儿子,不给他,只怕又要小心眼了。

殿中胡旋正舞跳到最热烈的时候,红衣广袖,轻罗曼舞,掀起徐徐香风。温皙见行宫的歌舞伎虽然早不是当初的那批人了,舞艺却不比原本的差,且都是花容月貌倾国色,柳腰袅娜恐折断,温皙看得如痴如醉,好不快活。

331、儿子的悲催日子

过了几日,康熙竟没有来再来信,也不催促温皙了,倒叫温皙得了清闲。深秋的休沐日,小石榴来看望温皙,语中说及进来,康熙总对他多有挑剔,很是郁闷的样子,“今日本该也带了十七弟一起来看额娘的,可是皇阿玛说十七弟不专心读书,只顾着靡靡之音,便不许他来。”

温皙打了个哈欠,温皙何尝不知,康熙这是迁怒了。气她不吭一声就走了,还这么久都不回去。

小石榴很是气闷,跟温皙一个劲儿地诉苦,“前儿儿子骑射刻意不出挑,皇阿玛就说儿子不用功。还、还夸了十四哥一通!”说着颇有几分愤愤不甘,“儿子真恨不得来个十发十中!”

“额娘!密嫔娘娘虽然是您一手提拔的,但是不能不小心,您不在的日子里就属她最得宠!十四哥整日也一副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

在温皙跟前,密嫔的确素来安分,只是她到底有没有野心,还真说不准,温皙也未曾对她全然信任,便道:“他要得意,就由着他去得意。”

“额娘!”小石榴跺了跺脚,“您是不知道十四哥有多嚣张!在书房里,一副他才是老大的样子!”

温皙挑了挑眉毛,“这可不对了,如今书房里,最年长的是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

小石榴哀叹了一声,道:“十二哥跟定母嫔似的,平日不爱吭声。性子也沉闷。十三哥最近要忙着照顾宣母妃,早无心和十四哥一争高下了!往日里,十四哥骑射表现得再好,皇阿玛也未曾多加褒奖,皇阿玛原本一直最喜欢儿子…”说着不禁有几分郁闷,“现在最喜欢十四哥了。”

温皙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正好叫他替你分担一下,皇上如今最喜欢他,那么以后大阿哥和太子争相拉拢的便是他了。你也能歇歇。”

“额娘说得倒也在理,只是皇阿玛——”小石榴颇有几分焦急,“好似在生额娘的气,额娘还是快点回宫吧!”

“不急。”温皙悠闲地拖着下巴,越是如此,温皙越不必太操心小石榴和小蜜桃的安全问题了。又检查了他身上的避毒符。果然没有变色,便更放心了几分。

小石榴见额娘“乐不思蜀”,愈发泄气。

九龙夺嫡已经展开,温皙不得不暂避一下,也是为了两个儿子,康熙不会不晓得她的意图。是以生气,所以把火发在小石榴身上。

小石榴说得口有些发干。便捧了茶盏大口喝了,“额娘,您不知道现在宫里流言四溢,更有那起子嘴巴不干净的人说您失宠了!”

“随她们说去!”温皙浑然不在意,反正她日子过得舒坦,两个儿子也安全,就好了。

温皙又问宫里的形式。“现在是密嫔一人独宠?”她也算混出样子来了,以前虽然得宠。却也没专宠过。

小石榴摇摇头,“还有位景仁宫的赫答应,和密嫔平分秋色。”

“哦?”温皙微微讶异,“一个答应,也能和嫔主平风秋色?”

小石榴有几分不屑,补充道:“还是个宫女出身的!”

景仁宫?佟嫔宫里的人?温皙眯起了眼睛,佟嫔已然失宠,如今也学会用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固宠了吗?这也是宫中常见的手段,只是温皙在的时候,就是独占春色,她们使劲手段也没用,温皙一走,算是都闹腾起来,要争夺因为她离开而空出来的大蛋糕了。

皇子阿哥是十日一休沐,除了头一次来看望温皙是俩一块儿来,之后就只能小石榴小蜜桃轮流来看望。温皙变琢磨着,是康熙怕他跑路了,所以要压着一个儿子做人质?谁叫她以前有带包子跑路的前科呢?温皙很无奈地耸了耸肩,现在就算想跑路,儿子只怕也不肯跟着她跑了。而且,只要儿子都肯跟她跑路,康熙给扣在紫禁城有毛用?以她现在的本事,把儿子神不知鬼不觉打包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小石榴总是抱怨康熙对他骨头里挑刺,小蜜桃日子则稍微好了一些,貌似康熙是打算拿一个当出气筒,另一个使劲拉拢着,别叫跟温皙跑路了。

儿子狠狠倒苦水,唾沫横飞,让她这个当额娘的见识了小石榴的话痨本事。温皙闲闲地吃着新盐渍的蜜饯海棠,如今已经是冬天了,行宫里有温泉,比紫禁城可要暖和多了,尤其是温泉周围的几个宫殿,暖如春日,切云雾缭绕,恍如仙境,温皙实在乐不思蜀。

“额娘,佟嫔娘娘宫里的赫常在…巴拉巴拉吧…”

温皙嘴里嚼着蜜饯,她这个儿子平日里不爱说话,若是话痨起来便要说上几个时辰!听了半天,温皙问道:“赫常在是哪个?”——没听说过康熙有这个号嫔妃。不过这些低级嫔妃,温皙本来也大半没听说过。

小石榴气闷道:“就是上回儿子跟您说的那位宫女出身的答应,姓赫哲氏!”

“晋升这么快?”温皙眨了眨眼睛,通常宫女受了宠幸也最多封个官女子,然后熬够了日子,切康熙还喜欢的话,才能封答应。赫哲氏一跃为答应就罢了,这才过了多久,就晋了常在了?

小石榴不屑地一哼,“也不知道皇阿玛到底瞧上她哪儿好了!前儿儿子和十七弟碰见了,跟她问好,她连礼都不回!”

宫中嫔妃上了嫔位的才有资格安然受皇子公主的礼,嫔位以下的,与皇子阿哥行平礼,若是小石榴给他问好,照例是必须还礼的。如此嚣张,也不知仗的是什么?

“佟嫔娘娘还趁机求皇上年底接了八公主回来过年呢!”小石榴随机面路狠色,“额娘。不能叫舒露有翻身的机会!”

温皙忙等了这死小子一眼,“你上回就做得太过了!”居然敢火烧禅院?虽然做得很干净,但是她这个儿子还真是心狠手辣的料子!

“儿子那次不过是想要吓吓她罢了!好叫舒露老实点!别老蹦跶!”小石榴撇撇嘴,随机到:“儿子担心再这么下去,皇阿玛要是真允了佟嫔所求,叫舒露回宫过年,那样再想把她送回去就难了!所以儿子觉得还不如永绝后患好!”

温皙手里捻着一粒蜜饯海棠,陷入沉思中。康熙这人的心思不好揣测,如今又是一副花蝴蝶到后花园忙活着采蜜的架势。叫温皙也猜不透他到底是真瞧上了,还是在赌气。不过,自然是绝对不能叫舒露回宫的!

只是,杀人却不是最好的方法。康熙再厌恶舒露,终究不会杀了她。大清的公主死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就要引起轩然大波。想了想,温皙沉声道:“让她回不了宫,却也不难。”

小石榴立刻一副聆听训诫的架势。

“太后进来身子不怎么爽利,宣妃病情也愈发严重了,正需要有人在佛门清净之地祈福!而太后速来笃信佛祖…”

小石榴顿时露出会意的笑容,“儿子明白了!”

温皙又嘱咐了一通。若有需要就去她承乾宫库房里取用,眼见着七阿哥的长女暖儿格格也要满周岁了。阿哥们自然要人情往来,在宫里生活,最少不得的便是银子了。

温皙在行宫里住了整整三个月,到了年底了,也不得不回去了,回去之前先给康熙和太后写了封信,康熙没给回。太后到时回信说她的承乾宫已经烘热了,叫她快些回来。

温皙回宫的那天。日子没选好,正是个下雪天。好在承乾宫一早就烧暖了,殿内摆了新开的玉台金盏和银台金盏,气味幽香,也十分雅致,只是紫禁城里阴冷,哪儿有行宫暖和,还能天天在游泳池一样大的温泉里洗澡?

因不是休沐日,小蜜桃和小石榴也不能来迎接她,是到了傍晚撷芳殿读书结束才过来了。下了一日的雪,小蜜桃来得急,小脸儿都被冻得红扑扑的了,温皙搓着他发冷的小手,“怎么也不穿大氅?”

小蜜桃在温皙怀里蹭了蹭,撒娇道:“额娘可算回来了,儿子想死您了!”

温皙拧了拧他的脸蛋,“倒是学会油嘴滑舌了!”

小石榴却面有阴郁之色,“额娘!十七弟的玄狐大氅是被人给撕烂了!”

温皙顿时脸上笑容也如云雾收敛一般散去了,靠,居然有人敢欺负她的儿子?!小蜜桃有一件上好的玄狐大氅,是去年盛京将军进献给康熙的一个玄狐皮子,只是略小了些,便叫做了件小孩子穿的玄狐大氅给了小蜜桃这个最小的儿子。所谓一品玄狐二品貂,玄狐是最好的皮子,当时就有不少人眼热,但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如今时隔一年,趁着她不在,居然敢欺负上来了?!

小蜜桃看了看哥哥,只叹了一口气,“是皇阿玛叫十四哥叫儿子摔跤的。”

“十四阿哥?!”温皙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但是一想到摔跤这样危险的运动,急忙拉过小蜜桃来,“那有没有被他摔伤?!”

小蜜桃急忙道:“没有,儿子没有受伤!”

温皙仔仔细细检查了儿子,就差点没把他脱光来检查了,不过看样子倒是真没受伤!小石榴哼了一声道:“他日前摔跤输给儿子,便要在十七弟身上发火!看十七弟穿着玄狐大氅,他就有穿着件黑貂坎肩,便趁着摔跤撕烂了十七弟的大氅!不过儿子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儿子便叫十七弟身边的绿檀去跟十四哥较量,起初十四哥还瞧不起女人,结果被摔了七个大背跨!第二天都爬不起来了!”说着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输给了女人,他也不敢跟皇阿玛告状,这些日子去撷芳殿读书,被少被哥儿几个笑话!”

见自己儿子也没有吃亏,温皙便放心了,道:“我库存还有几张玄狐皮,叫底下给你们俩都重做一身新的大氅。还有那些织金缎,年下了,你们都做两身衣裳!”这方面,温皙是绝不会叫自己儿子逊色于旁人的!

332、冷战(上)

温皙吩咐了膳房今晚准备两个儿子最爱吃的菜色,母子许久没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竹儿忍不住提醒道:“主子,要不奴才去养心殿请皇上过来一起用吧。”

想到康熙这段日子风流得不亦乐乎,温皙就泛气,道:“他爱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不用去请!”尤其想到康熙居然敢对她儿子鸡蛋里挑骨头,对自己儿子没好脸色,温皙也懒得给他好脸色了。

小石榴、小蜜桃俩兄弟彼此对视一眼。小石榴做哥哥的先开口道:“额娘,您跟皇阿玛也三个多月未曾见面了,也该好好叙叙。”

小蜜桃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额娘,皇阿玛见了您,想必就不生闷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