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刚才处置风彩彩,出手间全无半点怜惜,雷蕾清楚,若此刻回答稍有不慎,他绝对会当场解决自己,于是忍痛道:“我是他的亲戚。”

“亲戚,”傅楼改用三根手指掐住她的颈,“萧白有姓雷的亲戚?”

有力的手臂给人一种不可撼动的感觉,雷蕾相信,他绝对能把她轻易捏死并丢进火炉,随着颈间手指收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急忙道:“我是他的夫人!”

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傅楼没说话,目中尽是怀疑之色。

雷蕾喘息,解释:“将来的夫人,我们最近才定的。”怕他再进行盘问,干脆胡编:“我因为失忆了,正好他路过救了我,所以我,咳,那个,以身相许。”

傅楼丢开她。

手断了?雷蕾含泪托着受伤的手,后退几步。

“安排妥当,别怠慢贵客。”“贵客”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旁边那女人应下:“那一个”指的是风彩彩。

“没用,杀了。”

雷蕾大急:“我们一起的,要杀她,先杀我!”

傅楼冷笑,正要说话,门外却有个丫鬟匆匆跑来:“谷主,夫人请你过去呢。”

刹那间,雷蕾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阴冷的眼睛里竟掠过一丝温柔的光彩,傅楼看了地上的风彩彩一眼,随口:“暂且留着。”转身快步离去。

夜,窗外雪花静静地飘落,比白天又大了些,房间只能听见呼吸声,没有派太多人看守,因为不需要。

床上风彩彩仍昏迷不醒,呼吸却已经平稳,雷蕾担心的是自己,左手自手腕以下半点使不上力,恐怕伤到了骨头,肿胀疼痛的感觉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此刻又有谁会来管一个俘虏?对于传奇谷来说,人质有命在,有继续留着当诱饵的价值就够了,残废不残废都没关系。

点点雪花随风飞入窗户,冷冷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地上都积起了薄薄一层。

雷蕾就这么站在窗前,看着灯光里的雪花发呆。

白影闪过。

正在吃惊,一只手臂从后面伸来将她拥住:“小春花,怎的这么不当心,竟被傅楼抓来了。”柔和的声音似在责怪,带着更多宠溺。

熟悉的散发着馨香味的怀抱。

寒冷孤独的境地,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有这样的拥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有支撑的力量忽然间全部消失,心底似有万般委屈,雷蕾眼泪直掉,哽咽:“哥。”

天上本没有月亮,身边人的光彩却映得窗外冰雪生辉。

衣袍也是冷冷雪色,他的体温原本有些偏低,但与外面的寒气相比,居然又显得温暖许多,至少,雷蕾觉得很暖和。

上官秋月扯过她的袖子,替她拭泪:“好好的哭什么。”

雷蕾瞪眼,继续哭:“我的手断了。”

上官秋月这才留意到她的手,仔细一看,笑了:“不过是脱臼,没断。”

一听没断,雷蕾放心许多,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痛啊。”

上官秋月哄她:“不哭,哥哥给你治。”

他小心地托起那只手,就这么将她圈在怀里,缓缓推弄。手指冰凉如玉,力道不轻不重,肿胀的手腕似乎也没那么痛了,雷蕾正在走神,冷不妨听到“喀嚓”一声。

“哇——”她张嘴痛呼。

几乎是同时,上官秋月俯下脸。

呼声尽数被吞去,短暂的闷哼声之后,便陷入死水般的沉寂,冰凉的唇与温热的唇相触,那感觉

心跳耳热,更多的却是惊骇,雷蕾脑中一片空白。

“你看,不疼了,”不知何时上官秋月已经离开她的唇,微笑着举起那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乱动,过几天就好得和以前一样。”

初吻居然给了哥哥!哇哇,虽说是美人不吃亏,可那是哥哥!怪不得小春花当初会跳崖寻死,搞不好就是因为兄妹□!太雷了太雷了,兄妹!

雷蕾哪还顾得上手,迅速从他怀中跳开:“你你你”

上官秋月笑:“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雷蕾本欲横眉质问,偏偏那张脸上除了儒雅的笑容,全无半点猥亵,于是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表情怪异:“这个你刚才做什么!”

“方才?”上官秋月明白过来,“方才怕你叫喊,引来外人,哥哥两只手都没空,只好轻薄你了。”将她拉回怀中,亲切地补上一句:“自己哥哥,怕什么。”

怕什么?雷蕾有苦说不出,笑得比哭还难看,瞧这话说得多顺溜,每次都拿它来挡,吃豆腐还吃得名正言顺了!别说老娘不是你妹妹,就算是,也不能跟亲生哥哥接吻!

上官秋月搂着她,低头:“萧白有没有这么轻薄过你?”

“小白”?雷蕾终于从那双闪闪的眼睛里捉到了一丝促狭之色,顿时没好气:“你”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官秋月就“啊”了声,笑道:“他是君子,是好人,自然不会对你怎样,我应该问,你有没有这么轻薄过他?”

雷蕾马上无语。

果然还是哥哥深得我心!

上官秋月放开她:“怎么被抓来的?”

来自哥哥的轻薄,这这唉!雷蕾打肿脸充胖子,撑着场面将被绑架过程详细叙述一遍,末了哼哼:“傅楼肯定想借我要挟小白。”

上官秋月含笑点头:“很好。”

知道你变态,雷蕾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试探:“你没去夜谭城?”

上官秋月道:“我去做什么。”

雷蕾道:“拍卖长生果是假的。”

“当然,”上官秋月微笑,“傅楼也在找长生果,我原本是想借着此事,将他与那些人引到一处互相打打,何太平定会赶去阻止,正好让他们两个碰上一碰,想不到被傅楼识破,这倒罢了,夜谭城那些人打得正热闹,突然又冒了个温庭出来,也不尽兴。”

互相打打,碰上一碰,什么人品啊!让这么多人自相残杀,他在旁边看热闹!雷蕾被他笑得浑身发毛,打个寒噤:“风千卫是你杀的?”

上官秋月不在意:“他见过石先生,杀了少个麻烦。”

雷蕾鼓起勇气,干脆将心底疑惑全都问了出来:“长生果拍卖会是你设计的,你知道我们会来碧水城,何盟主有行动,所以临时把地点改在了夜谭城,石先生是你的人?”

上官秋月道:“当然不是,石先生只是想发发财,你看他卖个消息就是一万两,不过江湖大乱对我没坏处,所以就顺手帮一帮他,免得他被何太平逮住。”

雷蕾意外了:“石先生是谁?”

“是谁都没关系,”上官秋月显然不愿多透露,柔声,“长生果不在他手上,哥哥将来定会替你找到真的长生果。”

“真的长生果在哪儿?”

“不知道。”

这点他应该没说谎,雷蕾不再追究,感慨:“一个长生果惹出这么多事,还不如没有。”

上官秋月道:“是那些人自己贪心,与长生果有何干系。”

雷蕾道:“只要是人,多少都会贪心,可这件宝贝实在太神,让他们因为贪心变得不顾一切,甚至杀人,先是卜老先生,再是冷前掌门”

上官秋月忽然笑了:“冷影?他死得的确冤枉。”

发现话中有蹊跷,雷蕾忙问:“当初三大派掌门上了华山顶,冷影却死了,到底是谁干的?”

上官秋月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温庭了。”

雷蕾怀疑:“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

“当时你也在山上!”

“是。”

雷蕾目光闪烁:“真的不是你?”

“西沙派掌法刚猛至极,我便想,也使不出来,”上官秋月愉快,“都说长生果在冷影手里,华山顶之约,冷影总不承认,温庭便私下追上他质问,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

虽然温庭的嫌疑一直是最大的,但如今真的确定,雷蕾还是很失望,杀父之仇,温香与冷圣音之间注定是段狗血恋情了。

几片雪花被风吹进窗,沾在上官秋月洁白的衣袂上,那馨香味也变得有些冷。

雷蕾咳嗽:“你身上好象不怎么暖和,多穿点儿。”

上官秋月微笑:“我喜欢冷。”

雷蕾诧异。

上官秋月转身:“我走了。”

雷蕾慌得抱住他的手臂:“我呢?”

上官秋月道:“傅楼不会杀你,你留下,正好让他收拾萧白。”

雷蕾暴走:“可那个人脾气不好,要是他没事就来扭断我的手打断我的脚怎么办,我不要在这儿,快带我出去!”

上官秋月叹气:“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外头守备森严,哪还能带人走。”

雷蕾愣:“你要丢下我?”

上官秋月看着她半晌,笑道:“哥哥怎会丢下你,想要出去又有何难,过来,我告诉你个法子。”

雷蕾忙踮起脚尖,附耳过去。

上官秋月低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雷蕾不敢相信:“这能行?”

“哥哥会骗你?”

“可出谷之后,他又派人杀我怎么办?”

“我在外头等着,谁能杀你,”上官秋月摸摸她的脑袋,“你还没回答哥哥,有没有轻薄过萧白?”

敏感问题,雷蕾不答。

上官秋月轻哼:“床上那丫头醒了。”

忘了房间还有个风彩彩!雷蕾吓得回头去看,果然见风彩彩正伸手揉着眼睛,似刚醒来的样子,于是急忙催他:“你快”停住。

哪里还有上官秋月的影子!

公元二零零八年,某月,某日,夜。

电脑屏幕闪闪,旁边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仔细看了许久,摇头:“设计错了吧,这又不是虐文,怎么让她受伤了?”

另一人远远靠着椅背,白眼:“我加的,痛一痛有啥大不了,小样的想要我的酒楼停业整顿,不给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厉害。”

冰雪中有圣母

且说转眼间上官秋月已经离去,风彩彩也醒了,雷蕾急忙过去将她扶起,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严不严重?”

风彩彩摇头:“我会运功疗伤,没事。”

雷蕾放了心。

风彩彩忽然看着她问:“方才那人是谁?”

她看见上官秋月了!雷蕾紧张地支吾:“是我认识的一位大哥。”

风彩彩震惊:“能闯进这里来,他的武功必定江湖少有,只是他就这么走了?”

看来她并不认识上官秋月,雷蕾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不能带我们走,不过我现在有法子逃出去了。”

风彩彩惊喜:“怎么出去?”

“你先疗伤,明天再说,”雷蕾心中一动,编鬼话,“我那位大哥是个世外高人,不喜欢在江湖上露面,所以这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提起。”

风彩彩虽有疑惑,还是点头应下了。

二人计议已定,雷蕾安心地躺下休息,风彩彩自运功疗伤。

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来,地面已经铺了厚厚一层,天上还在不停飘落,风彩彩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雷蕾更加高兴,商量好计划便出门了。

“说不定那个人会出来赏雪,肯定在园子里景色最美的地方。”

“有用吗?”

“应该有用。”

二人被关押的地方是个极大的花园,雪中景致极美,银装素裹,玉树琼花,园中小径已完全消失,幸亏穿的是靴子,才不至弄湿了脚,二人相互搀扶着朝园西走了大约一盏茶工夫,远处隐约传来笑声,似是女子。

雷蕾大喜,拉着风彩彩就要过去看,谁知就在此时,面前突然闪出两名红袍人,沉着脸,拦住了去路。

“站住,那边不能去!”

“大哥,我们出来赏雪,不会跑的。”陪笑。

“夫人在赏雪,快回去。”

“可那边景色很好啊。”不舍。

“走!”

对方直接下达了命令,毫无商量的余地,雷蕾只得泄气地作势要转身,暗中用力捏了下风彩彩的手。

风彩彩忽然惊叫:“那是谁!”

两名红袍人下意识扭脸,就这么刹那间的功夫,身旁风声响动,风彩彩已带着雷蕾绕过两人,用尽全力往笑声处掠去。

“站住!”咆哮。

感受到身后袭来的掌风,风彩彩急中生智,落地时脚尖往后一踢,刹那间雪片如尘沙般飞扬。

两名红袍人被雪迷了眼睛,大骂:“臭丫头!”

小小伎俩让他们缓了下身形,但高手还是高手,片刻工夫又将追上,雷蕾知道此刻情势危急,因此在望见远处几个五颜六色的人影时,就扯开嗓子大呼:“夫人!夫人救命——”

冰雪世界,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妇人立于梅花丛中,旁边另有两个丫鬟,一个抱着瓶子,一个拿着剪刀作势要剪,几个人原本在说笑,听到叫声都转过脸来。

看到那妇人之后,雷蕾完全相信上官秋月的话了。

这位谷主夫人生得很美,病态的美,瘦削的脸映着红梅白雪,微笑使她看上去很年轻,甚至不满三十,略带疑惑的眼神透出几分单纯,虽然披着名贵美丽的红羽大氅,却还是能清楚地让人感受到那副身体的孱弱无力,当真是我见犹怜,为了娶到她,傅楼不惜背叛师门,犯下江湖上最不可饶恕的弑师大罪,投身魔教十余年。

怪不得傅楼强娶师娘,原来师娘这么年轻貌美!雷蕾正在胡思乱想,风彩彩已经带着她落下,身后的掌风不知何时已经撤去,可见谁也不敢当着这位夫人的面动手。

夫人不解:“你们”

两名红袍护卫紧张:“她们是谷主请来的客人,不知规矩冲撞夫人,属下这就带她们走。”说完就要上来拿人。

雷蕾跳开:“夫人救命,他想杀我们!”

夫人果然制止二人,温柔地:“姑娘别怕,他们从不敢杀人的。”

从不敢杀人?雷蕾神色古怪:“可傅谷主想杀我们。”

夫人笑了:“傅楼不会杀人。”

此话一出,雷蕾彻底无语,奶奶的他傅楼要是不杀人,上官秋月就该改行当慈善家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旁边风彩彩忍不住了,她脾气本来就暴躁,此刻竖眉冷笑:“傅楼不会杀人,那他无缘无故把我们抓来是什么意思?”

夫人皱眉:“傅楼抓她们来的?”

两名红袍护卫哪里敢承认,其中一个硬着头皮解释:“夫人休要听她们胡言乱语,这两个丫头的朋友总是找我们传奇谷的麻烦,因此谷主好心请她们来做客,想要和那位朋友谈一谈,商量个和解的法子。”

夫人展颜:“我说呢,傅楼是好人。”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太强了!雷蕾与风彩彩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位夫人真够单纯,难道她根本不知道傅楼在江湖上做的事?

风彩彩怒道:“傅楼作恶多端为害江湖,你还说他是好人!敢问夫人,你的前夫袁志海呢,他是被谁害的?”

提到这名字,夫人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夫人忘了,你的身份本是傅楼的师娘,”风彩彩冷笑,紧逼,“袁大侠为人正派美名远扬,江湖上谁不知道,傅楼犯下弑师大罪,你不报仇就罢了,竟心甘情愿跟着仇人,还说他是好人!你”猛地停住。

“夫人!”丫鬟惊叫。

“不,那不关他的事,是我,”夫人脸色煞白,双唇哆嗦,口内喃喃地,“傅楼是好人,他没有做错事,你们不能全怪他”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看上去更加虚弱,纵然被丫鬟扶住,她整个人仍旧摇摇晃晃,似要被风吹倒。

几道仇恨的目光射来。

雷蕾扯扯风彩彩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

风彩彩虽然也诧异,有些过意不去,却还是不能接受“傅楼是好人”的说法,轻哼了声:“我说错了么,那些坏事难道不是他做的?亏你还当他是好人,黑白不分!”

两红袍护卫大怒,挥掌上前:“混帐!”

“住手!”夫人喝止二人,颤声,“别打,让她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