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乾元帝发怒,两个宫内最有威势的两个大太监同时跪了下去。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新任吏部郎中张大人刚入朝政,许多事尚且不懂,殿下这几日夜里都是过去亲自教授,并无其他,请皇上明鉴!”
荣禄一番话说的从容淡定,没有任何慌张,跪在那里身形纹丝不动。
“太子对这个少年果然看重的很啊!”乾元帝冷哼一声,不知信还是不信,一语双关的说了一句,良久才道,“荣禄,你是宫中的老人,太子又是你看着长大的,朕对你也一向信任,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你最清楚不过!”
“奴才明白!”
“嗯,你去吧!”
“奴才告退!”荣禄躬着腰起身,慢慢向后倒退,出了养心殿的大门,才抬起头,面色沉淡的一顿,然后往东宫而去。
待荣禄退下,乾元帝突道,“给左相传个话,年关将近,皇后甚是操劳,让鱼芷多进宫帮忙料理一下后宫事务。”
安福一怔,后宫之事一直都是娴贵妃打理,皇后一向清闲,皇上这意思…。让鱼家大小姐进宫辅佐后宫,看来,鱼家好事将近了。
心思飞转不过片刻之间,安福忙回道,“是,奴才马上去办!”
安福垂着头后退,不由得无声一叹,乾元帝行事一向强硬,但对太子还有有颇多顾忌,才用这么迂回的法子。
这日初曦刚从宫中回来,正好撞见梁王府的小厮从大门出去,初曦挑了挑眉,这两日梁子瑜不是送字画就是送古董,今日不知又送了什么。
嗯,不管是什么,她照单全收,她现在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可是穷的很!
让梁小王爷如此破费,初曦觉得真是爽呆了!
回到西院阁楼,几人都在,正围成一圈正聚精会神的看什么东西,初曦走过去,按在李南泠和沈烟轻的肩膀上,笑道,“看什么呢,也让小爷我瞧瞧!”
李南泠吓了一跳,嗔道,“吓死个人了,曦儿你进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是你们看的太认真了”初曦眉梢一挑,看着沈烟轻手中的请帖,问道,“什么东西?”
“两日后是梁郡王的寿宴,请你去!”沈烟轻淡淡道了一声,将请帖放在初曦手上。
“寿宴?”初曦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璀然笑道,“行,我去!”
“那我们准备什么贺礼?”沈烟轻端坐在椅子上,气质沉静,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
“还要送礼吗?”初曦一脸心疼的问。
“自然,难不成空手去,那可是梁王府!”
初曦深以为然的点头,“那就从最近两天梁子瑜送的礼里面随便挑一件带去!”
沈烟轻抚额,“你真的要用人家送的礼再去送给人家!”
“有何不可?”初曦笑的不以为意。
“也成!”沈烟轻眸子一垂,思忖道,“那日去贺寿的人必定很多,想必梁王爷也不会注意咱送了什么。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沈烟轻起了身,想到李南泠对梁子瑜的惧怕,又转头道,“那日我跟你一起去!”
“不!”初曦一手托腮,眸子看向李南泠,“南泠跟我去。”
李南泠往后退了一步,惊道,“我去?”
“怕什么,有小爷在,那梁子瑜还能把你吃了,放心,那日有好戏让你看!”
“什么好戏?唱王母棒打鸳鸯还是斩林壁?”张崖一脸兴奋的凑上来。
初曦眯眼一笑,“唱棒打落水狗,需要王家的小厮做助演,麻烦你去王太傅家弄几套小厮的衣服来如何?”
张崖撇嘴,“为何又是我?”
“因为你长得比我们帅!”
“…”
梁郡王办寿宴这日,初曦带着李南泠早早就到了,梁郡王几代世袭的爵位,在大夏的士族中颇有权位,因此,即便初曦到的早,梁王府气派的大门前也已经停满了马车,贺寿的人络绎不绝,穿着考究的王府小厮站在大门两侧,有礼的向往来的宾客请安,大家的气度和教养可见一斑。
初曦送上请帖,进了大门,跟着引路的小厮一路往办宴的院而去。
王府极大,一眼看去尽是朱红明黄的琉璃瓦,壮阔威武的高阁飞檐,亭台楼阁掩映在梅花竹林之间,庄重大气又不失典雅婉约,站在王府的每一处都可看到不同的景色,一见便知是大家设计,处处显露梁氏几代的权贵地位。
梁郡王一身暗红色锦缎长袍,长眉入鬓,鼻若悬梁,虽变过半百,却十分精神,同梁王妃站在院外迎客,见到初曦过来,忙拱手道,“张郎中亲临舍下,蓬荜生辉,本王有礼了!”
“恭祝梁王爷寿比南山!”初曦面带微笑,拱手回礼。
“早就听闻朝中又多了一名少年郎中,百闻不如一见,张郎中果然英姿过人。”一旁的梁王妃温声笑道。
初曦这才正眼看这位王妃,只见其年级和梁郡王不相上下,一头乌发高挽,眉高而秀,目光温婉,气质端庄,观之可亲。
不由得心中一叹,这样的一对夫妇,不知怎会生出梁子瑜那样的草包。
见初曦望过来,梁王妃也不禁仔细打量这个一时风头劲盛的少年,见她面容虽普通,身姿却绰约挺直,小小年纪,行事说话之间稳重老成,确实难得。
而且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这少年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心中顿生亲切。
初曦垂眸,“王妃过誉了!”
“张郎中里面请,今日定要尽兴!”梁郡王淡笑着,抬手虚让。
初曦微一点头,抬步进了院子,大厅内已有不少朝中同僚等在那,喝茶赏花,谈笑风生,见初曦过来,纷纷围过来攀谈,
李南泠面上围着纱巾,遮了半张面容,一路跟在初曦身后,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忍不住微微一瑟。
初曦紧紧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别怕!”
偏阁中皆是女眷,初曦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安排李南泠坐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才转身继续回到正厅和那些人一顿胡侃。
李南泠坐在角落里,旁边便是一高大茂密的玉树,她半个身子隐在玉树后,见无人注意,才渐渐放松下来。
王府门口,人越发多了起来,很快王太傅府上的马车也停在门外,王文则和梁子瑜有过结,自不回来,王太傅只得带了庶子过来,下了马车往府门里走,留下两三个小厮去停靠马车。
王太傅进门不久,便有六七个王府上的小厮走了过来,梁王府的守门小厮不由得感到好奇,没见过贺寿还带这么多下人的,但也未阻拦,放几人轻松进了大门。
“呦,这不是张大人嘛,本小王刚才在后院有些事耽搁了,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梁子瑜一袭裹金边红色锦缎长袍,头戴羊脂玉发簪,腰系玉带,手执一把白纸扇,招摇的走了进来,看到初曦,对着笑大声打招呼。
初曦起身,笑道,“恭喜令尊千秋之喜!”
一旁正喝茶的江正早就听人提起,小王爷每日往翠熏阁跑,和张郎中相交甚密,此时一见果然是一丘之貉,不由得冷哼一声,偏过身去。
初曦不以为意,继续和梁子瑜似是知己好友一般的热络交谈,突然门口进来两人,一进门便四处张望。
梁子瑜顿时笑道,“梁兄,这里!”
初曦不经意的转头,握茶杯的手不由得一紧,又是熟人呢!
梁宏忙走过来,眯着眼睛,拱手道,“恭喜贤弟!”
来到殷都的第二日,初曦便听闻鱼楣已同梁宏成婚,梁宏也因鱼相的关系,在禁军中寻了个校尉的差事,做的差强人意。
梁宏依旧是之前的样子,只是婚后发福,黑面饼此时变成发面饼,挤的一双眼睛成了两条缝。旁边的鱼楣却变化极大,之前饱满的脸颊已经凹下去,曾经的一双水眸也似变成了一潭死水,再无之前的生气,整个人形容枯槁,神色憔悴,即便敷了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
鱼楣变成如今的样子,纵然有她的推波助澜,但到底是她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身侍魔,怨不得他人。
话是这样说,初曦却毫不怀疑,如果鱼楣知道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小璃,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撕个粉碎。
“梁兄,给你介绍,这位是新任吏部郎中张大人!”梁子瑜道。
“幸会!”梁宏睁不开的两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声。
门外小厮突然高声喊道,“成国侯到!左相大人到!”
厅中一静,两位朝中忠臣缓缓而入,
“夏侯爷请!”
“左相大人请!”
两人皆笑的雍容有礼,互相谦让,如多年老友一般,丝毫不见在上朝时的剑拔弩张,每个人都是演戏的好手!
梁郡王携王妃随即进了大厅,身后跟着一女子,气质清冷,面色苍白,眉宇间透着一股秀逸的书卷气,想必便是殷都排名仅在鱼芷之下的梁郡主。
“多谢各位莅临寒舍,为老夫祝寿,不胜感激,仅以水酒一杯,敬各位同僚!”
“祝王爷仙福永寿!”
“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下人开始上宴,倒酒,梁郡王和宾客一阵寒暄。
突然几个宫中太监手捧描金的漆盒进了大厅,众人静下来,只见领头的太监一甩拂尘,尖声念道,“传皇上口谕!”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内所有人起身跪拜,齐声高呼。
“梁郡王世代功勋,忠良之后,今日寿辰,特赐金丝玉如意一对、福寿瓶一对,钦此!”
“谢皇上隆恩!”
之后太子宫玄,陵王宫湛分别派人送来寿礼,在场的文武官员纷纷献礼,一时热闹非凡。
送完礼,宴会才正式开始,大厅内灯火通明,丝竹齐奏,气氛渐渐热络,宾主尽欢,笑声不断。
梁子瑜过来敬酒,初曦起身,四下一望,对着周围的人笑道,
“本官可听说小王爷酒量过人,今日又封王爷过寿,你们说这酒该怎么喝?”
“小王爷干了!”
“小王爷先干三杯!”
…
众人跟着起哄,梁子瑜一拍胸脯,“行,不就是喝酒嘛!来人,给小王爷倒满!”
“小王爷痛快!果然是性情众人!”
见人一夸,梁子瑜越发起劲,“再倒满!”
初曦将酒盏放在唇边,抬眼见梁子瑜端着满满的酒水一杯一杯的下肚,不动声色的勾唇一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棒打落水狗
渐渐,厅外月上柳梢,厅内酒过三巡,宴已过半,梁小王爷喝的多了,抓着一大臣的手臂不放,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汤水,歪着头问道,“这是什么?”
那大臣一边向后仰着身子一边谄笑道,“小王爷,这是汤、莲子汤,最是清心静气!”
“放屁!”梁子瑜大喊一声,双眼血红的瞪着那大臣,“这是龙王的金盆!”
说罢,举起汤盆自头上浇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抹脸上淋淋的汤水,得意洋洋的道,“你看,下雨了!”
梁子瑜头顶上冒着蒸蒸热气,玉冠歪斜,发上还挂着燕窝、莲子,一身锦炮尽湿,再没有方才翩翩公子的模样,惹得周围的人想笑又不敢笑,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憋气,忍的着实辛苦。
梁郡王瞪着他,面色阴沉,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厮使了个颜色,小厮会意,上前将梁子瑜拉了过来,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便往外走。
梁子瑜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放肆,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还不给本小王撑伞!小王的金盆呢,金盆哪去了?”
声音越来越远,梁郡王勉强笑道,“犬子酒量有限,让各位见笑了!”
“王爷客气!”
“下官敬王爷一杯!”
…。
殿内再次恢复之前的喧嚣,初曦刚要起身跟上去,就见眼前灯光一暗,一道温柔的声音自头上上响起,“张大人,招待不周,失礼之处还望莫怪!”
初曦忙起身笑道,“王妃客气了!”
“听说张大人是军人出身?”
“是,下官曾是御林军,景将军的属下!”
梁王妃微一点头,眼角微弯,眸光似有所思,轻声笑道,“不知为何,今日初见张大人却如故人一般,似是相识,不知张大人是哪里人士?”
梁王妃语气真诚,并不像是为了儿子故意攀交情,初曦垂头认真的道,“二清山,张家堡人。”
梁王妃目光似略过一抹失望,转瞬即逝,笑着点头,“妾身唐突了,张大人请坐!”
“王妃请!”
初曦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有些紧张,不由得嗤笑一声,回头往偏厅看了看,见李南泠的位置上已空。
梁子瑜被人搀着出了秋水院,被夜里的冷风一吹,醒了几分酒,将两个小厮一推,不耐烦的道,“滚、滚,谁要你们管本小王!”
“老爷让奴才送您回去!”
“客人还没走呢,本小王怎么能走?我知道,我爹他就是看不上我,我也不稀罕,你们也都滚,立刻给我消失,否则本小王现在就把你们扔出府去,不,要把你们都打死再扔出去喂狗!”梁子瑜醉醺醺的倚着廊柱,语无伦次的乱喊。
“是,是!奴才这就走,少爷您当心!”
“滚!”梁子瑜抬腿踢了一脚,两个小厮忙躬身跑了。
今日寿宴,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大部分被派去了秋水院,后院中寂静无人,梁子瑜坐了一会,起身想回秋水苑。
摇摇晃晃的起身,只觉的头顶上的暗红色的灯影晃的眼晕,原地转了一个圈,脚步踉跄的顺着回廊往右走去。
似走了许久仍不到尽头,梁子瑜眉头一皱,刚要喊下人,突然见长廊下的假山下站了一女子,幽暗的灯火下,女子背身而立,墨发如云,身姿婀娜,窄窄的腰身不盈一握,半垂着头,偶尔轻咳一声,无限娇柔。
梁子瑜心神一荡,忙不迭的下了走廊,扑身过去,自后面一把抱住女子,喷着酒气道,“文宣姑娘,你可想死本小王了!”
女子浑身一颤,顿时开始挣扎,小声喊道,“你是谁?我要找大哥,我大哥在哪?”
“你大哥?他今日根本没来,你是跟王太傅一起来的吧,王太傅终还是不敢得罪我家,把你送来了!哈哈…”
梁子瑜兴奋的脸色涨红,伸着脖子就要往女子脖子上拱,突然头上一个麻袋蒙了下来,就听有人喊道,“有人非礼四小姐,打!”
“打啊!”
假山后顿时蹿出来六七个人影,对着梁子瑜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梁子瑜被困再麻袋中,双手抱着头,只觉拳头似雨点一般的落在身上,倒在地上一边挣扎一边大呼,“我是梁少爷,梁小王爷!”
然而哪里有人肯听,避着头部要害,将地上的人一顿暴打。
李南泠躲在假山后,一张俏脸煞白,长长的吁了口气,四周望了望,疾步往秋水苑走。
一炷香后,李南泠回了大厅,悄无声息的又回到偏殿,坐在巨大的玉树后,对着回头望过来的初曦微一点头。
初曦自顾倒了酒,对身边的人笑道,“陈大人,请!”
那突然被初曦敬酒的一个七品官员还来不及漏出受宠若惊的笑,就见一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大声呼道,“王爷,不好了!”
觥筹交错的大厅顿时静了下来,梁郡王正同左相谈笑,本就因梁子瑜出丑的事心中郁闷,此时闻言脸色一沉,怒道,“什么不好!当着客人胡说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跪在地上,浑身一抖,惶恐的道,“回、回王爷,少爷在后院被人打了!”
“什么!”梁王妃腾的站起身,脸色一白,担忧的道,“在哪?现在如何,快带我去!”
“是、是,奴才这就带王妃过去!”
梁王爷面色还算镇定,对着众人道,“实在抱歉,府上出了点事,本王去去就回!”
说罢,脚步慌急的往门外走去。
梁王爷一走,大厅内顿时陷入喧哗,众人议论纷纷,
“听到没有,梁小王爷被人打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在梁府上。”
“梁小王爷平日作恶多端,这是故意的啊!”
“嘘,不可乱言,小心隔墙有耳。”
“是、是,本官今日喝多了,说的醉话,醉话…”
初曦面色不变,将刚倒满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梁王爷和王妃自然没有再回来,听说也没找到殴打梁小王爷的凶手,众人识趣纷纷起身告辞,一场寿宴,草草收场。
初曦心里高兴,回去的路上一路搂着李南泠嘿嘿直笑,“美人,你真是太棒了,今天这事记你一大功!”
李南泠脸色仍旧没缓过来,心有余悸的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梁子瑜扑上来的时候,我都吓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嗯嗯,宝贝你真勇敢,来亲一口!”
“曦儿,你别胡闹!”李南泠红着脸推她,又怕她喝了酒身下不稳,不敢用力,一张俏脸比初曦还红。
“见酒就喝,一喝就醉,回去自有人收拾她!”车厢外传来冷嘲热讽的一声。
初曦一把掀开车帘,怒道,“谁?谁敢收拾小爷!”
赶车的张崖嘻嘻笑道,“谁敢收拾您那,小爷你听错了!”
初曦为了给梁子瑜灌酒,自己确实也喝的多了一些,头晕脑胀,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觉得舒服些,倚着车框,看着漆黑冷寂的长街,想到前世的繁华,有种梦中不是身是客的恍惚。
突然想起一事,忙敛了心神道,“二丫,今日派去梁王府的那几个人可不可靠?”
张崖咧嘴一笑,“小爷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