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返回天洹城,只留下裴祝带人寻找陵墓出口,钟彧亦不肯离开,带着几名弟子,跟着在周围搜寻。

崖顶上天翻地覆,处在深山墓穴中两人浑然不知,墓道幽长,两人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尽头,封门开启,二人一狐,同时惊在那里。

只见墓道后是一座白玉拱桥,拱桥那边朱栏玉户,画栋雕梁,霞云飘渺,彩雾蔼蔼,如临蓬莱仙境。

初曦猛的拍了拍脑门,“我靠!师兄,我们真的到了天庭瑶池了!”

这墓主哪里是建的陵墓,分明是给自己修了座天宫啊!

夏恒之凤眸一斜,望向桥边一石碑,初曦走过去,蹲下身念道,“本王功德即满,飞天登顶,凡身长眠永乐地宫,后人不得擅入,违令者,诛!”

初曦极不在意的一笑,“擅入诛?不入我们才是猪!”

说罢,起身先一步踏上玉桥。

第二十六章 全能墓主

行了两步,初曦侧头往桥下看了一眼,只见桥下云遮雾绕,氤氲混沌,云雾中似有什么东西翻腾滚动。

“师兄,这桥下好像有东西?”

初曦驻足问道,半晌不见回应,双目一转,霍然转身,只见身后空无一人,哪里有夏恒之的影子。

初曦一惊,忙回身下桥,桥下便是墓道,一眼望去,数十丈的密道一览无余,金灯辉煌,壁画如旧,哪有半个人影。

她先上的桥,一停一问之间不过转瞬,夏恒之不可能先她一步过桥而去,他去了哪?

怀中白狐瞪着黑珠四处张望,十分不安。

初曦又喊了两声,只有回声响应。

身后是封闭的密道,身前是金碧辉煌却没有一丝声音的玉台明楼,而初曦站在那里,似是进了一个异次元空间,和外界隔离,和人世隔离,在这诡异未知的陵墓中独自徘徊。

这里并不黑暗,相反,亮如白昼,然而那灯火通明里却带着死亡的气息,似藤蔓缠身,令人窒息。

初曦呼吸渐渐急促,心跳如雷,下意识的低声呼唤,“夏恒之、”

突然桥下云雾弥漫,遮天蔽日的升起,玉桥、墓道瞬间被白雾包围,四周茫茫,一片白色缭绕。

初曦紧紧抱住白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突然雾气中似有人声吵闹,初曦猛然睁眼,只见浓浓的迷雾后,是自己儿时的家,装修精致的大厅内,父亲和母亲又在吵架,两人互不相让,吵的面红耳赤。

画面一转,是母亲坐在地上哭泣,一声声痛斥父亲的薄情寡义。

忽然门被撞开,很多人闯进来,拿着一叠文件摔在母亲面前,告诉她,父亲的公司早已负债累累,如今父亲带着情人已逃到国外,房子也早已被抵押,要她们搬出去,尽快还钱。

母亲悲呼一声,跑到窗前就要跳下去,她大惊,扑身过去,发现抱住的却是宋瑶挂在房梁下的尸体,她七窍流血,双目瞪着她凄声喊道,“阿璃,我为了给你送饭才被人所害,我这样惨,你为什么还不为我报仇?是不是有了恒之师兄,你便把我忘了!”

初曦惶惶后退,不是!没有!我没有!

一转身,却是春莹站在身后,愧疚的看着她,哭道,“小璃,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要怪我!”

说罢猛然一推,初曦便直直的往下栽去。

“不!”

初曦大喊一声,一把抓住栏杆,猛然睁开眼睛,迷雾散去,墓道、玉桥、殿宇全部都在眼前,而自己正吊在桥下,一阵腥风扑来,初曦惊慌低头,只见桥下一巨蟒正昂头张着血盆大口,吐着黑红的信子,向她的双脚缠去。

“噗!”

金光一闪

鲜血四溅

那巨蟒长舌被切断,混身一颤,仰身向后倒去,车轮粗细的身体在桥下翻滚,嘶吼尖叫,巨大的蛇尾向着初曦甩去。

初曦惊魂未定,眼前暗红一闪,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夏恒之抱着她,脚点玉栏,飞身越过长桥,落在对面。

手臂紧紧的拥她入怀,轻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初曦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喘息未定,许久才平静下来,回身望去,见那巨蟒停在护城河道中,漆黑的眼睛阴森森的望着他们,然而它似十分惧怕岸上某样东西,不敢出河,片刻后低头隐身而去。

白狐停在夏恒之肩上,对着初曦吱吱乱叫。

初曦揪着他的衣服,抬头怒问道,“你去哪了?”

“这巨蟒养在这里不知已有几百年,河道内均是白骨,看来是有人故意喂养在此处的。它可以吞云吐雾,致人迷幻,我跟你上了桥,到了对岸,见一温热汤池,你突然要沐浴、”夏恒之话声一顿,眼波荡漾,耳边闪过一抹红色,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幸好白狐突然出现,将我唤出幻境,听到你的声音才赶来此处。”

初曦伸手一推,睨了他一眼,“龌龊!”

夏恒之眸光闪烁,笑的性感,眨眼看向初曦,“我保证,什么都没看到!”

初曦不屑冷哼,“看到又怎样?又不是我!”

夏恒之上下将她打量一番,扬起眉梢,一副回味无穷的神态,“确实不是,那女子身段、啧啧,总之,一看便知是假的!”

初曦一愣,待反应过来,登时大怒,将白狐扔了过去,

“夏恒之,你去死吧!”

夏恒之哈哈大笑,接过白狐,恣意的转身而去。

初曦恼怒瞪着男子的背影,黑眸一转,低头撩开中衣往里看了看,眉头轻皱,这身子确实太瘦了,好在年纪还小,应该还能补上来。

转而想到目前的处境,面色多了几分沉重,先出的去再说吧!

转过一道天然的山石屏风,望眼看去,楼阁重重,殿宇轩昂,八角飞檐皆有瑞兽衔珠,珠光璀璨,亮如白昼。

香殿长廊,亭台珍楼,鸟啼修竹,鹤饮仙泉,一物一景皆如神居仙苑。细看更是令人咂舌,那花鸟石树竟都是以翠玉雕刻、玛瑙彩石点缀,雕工精湛,鬼斧神工,置身其中,似真的听到流水潺潺,翠鸟啼鸣。

初曦看的目瞪口呆,有谁能想到巍巍骊山内,竟有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仙台神府。

玉栏下池水清澈见底,玉雕的莲叶,翠色浓郁欲滴,荷叶上一碧色蟾蜍,黑曜石为珠,红玉为舌,正昂首欲跳,似下一瞬便腾空而起。

初曦两眼放光,伸手去拿,这玩意要拿出去,岂止十万两,她这是要发财啊!

“师妹!”夏恒之急唤一声,拦下初曦,“不可,这里诡异的很,不要动任何东西!”

初曦如梦初醒,她被这满眼的翠玉珍石晃了眼,此时才方觉不对。

这山中虫蚁无数,即便封门再紧也不可能无一丝缝隙,然而,这墓中却没有一个活物。

两人不再徘徊,往正殿走去,楠木雕花木门紧闭,两侧有对联一副,“仙台楼阁神仙府,瑶池芝草羽士家”,初曦念罢,嗤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封闭了几百年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却没有一丝尘土落下,只见大殿内高柱林立,宫灯无数,两侧各有石羊石马迎门,半人高的鹤穿祥云鎏金香炉摆在正中,最上方一雕金宝座,铺云锦丝绸,鲜亮如新。

殿内寒气森森,冷如骨髓。

一只温暖的手掌伸过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初曦反手握住,目光炯澈无惧,

“走吧!”

绕过金座,出了大殿,第二重殿门被开启,华光扑面而来,初曦深吸了口气,只见宽阔的大殿内均是陪葬品,一人高的珊瑚树,琉璃高马、玛瑙瓶,水晶屏风,纯金宝座,还有堆成山的奇石珍宝。

侧殿内皆是陶俑陶马宝珠车驾,那些陶人不论男女皆一身道袍,低头垂目,神态恭谨。

初曦看着满殿珍翠,咽了咽口水,望向夏恒之,“师兄,咱拿一个好不好?”

只一件,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夏恒之轻笑摇头,“我们若出不去,这些都是你的。”

初曦顿时泄了气,是啊,如果出不去,即便全都给她,又有何用?

夏恒之目不斜视,牵着她出了第二重殿,一路平坦无阻,没有任何机关。

第三重殿内,没有石马石兽,没有陪葬品,空荡的大殿内,只在中间放了一个雕花金丝楠棺。

殿内的墙壁上绘着一幅幅的壁画,同墓道中画风相似,色彩鲜艳,形象逼真,初曦从第一幅画开始,一幅幅看过去,原来所绘的均是墓主的平生。

据画上所说,墓主是一个功名显赫的王爷,征战四方,敛财无数,后遇一云游道人,幡然醒悟,悔恨自己平生杀虐太重,决定隐世潜心修道。

壁画前半部分大多是战争景象,每征服一个地方,敛取宝物无数,皇帝封赏源源不断,后来便是入骊山修道之景。

壁画后半部分主要是描绘墓主一生的功绩和才学,据上面描述,墓主博古通今、才华横溢,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弹琴、射箭,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征战更是所向披靡。

也就是说,除了生孩子,这哥们儿什么都会!

第二十七章 鸠占鹊巢

最后一幅画,是墓主的画像,戴一顶镶玉金冠,一身暗红色绣四神穿云锦服,脚踏乌金履,腰系镂空白玉缔。浓眉入鬓,长目半垂,口含丹珠,面若朗星。头顶金光闪烁,凤穿祥云,脚下莲开璀璨,龙游银河。

初曦久久的看着那副画,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肩上白狐一跃,向着偏殿跑去。

夏恒之长眸一眯,拉着初曦跟了上去。

偏殿内是一巨大的炼丹炉,尖顶圆盖,两侧麒麟护炉。

炉口左右各有一童男童女,执扇扇风。

白狐停在门下,黑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巨炉,两耳乍起,如临大敌。

初曦挑眉笑道,“这个修道的王爷够有意思了,还想学太上老君炼长生不老药,也不知炼成了没有?”

夏恒之偏首看了看正殿内的棺椁,一勾唇,“看样子是没有!”

初曦笑了一声,瞄了一眼盯着炼丹炉的白狐,问道,

“师兄你猜这炉内有什么?”

夏恒之笑的漫不经心,“母灵狐?”

“切!”初曦唆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家狐兄是公的?”

夏恒之一脸的诧异,“你叫它狐兄,难道它是母的?”

初曦哈哈大笑,白狐转过头,眯着眼睛愤恨的看向两人,吱吱怒叫。

炉下的童男童女一身道服,头梳双角,跪坐在那里,望着已熄灭了几百年的炉膛。

初曦走过去,半蹲下身,只见右边的女孩面容稚嫩,神态逼真,肌肤晶莹剔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低声喃道,

“这是什么做的,竟和真人一样。”

话音未落,初曦猛抬头看向夏恒之,惊道,“这是真人!”

夏恒之眉心一皱,疾奔过去,将初曦一把揽在身后,细看了看,才道,“果然是,竟然千年不腐”

初曦又摸了摸那童尸裸露的皮肤,发现虽然软柔,却异常的光滑,烛火下有淡淡的光泽。

“师兄,你有没有发现这两个孩子长的和那墓主很像?”

初曦问完,两人对视一眼,有个大胆的念头升起,这对童男童女,难道本就是墓主的儿女,用了什么秘术,肉身不腐,陪葬在此。

靠,这王爷为了成仙简直疯了,竟然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做殉葬。

心底泛起森森冷意,两人一时无语

正惊愕间,只听上方似有轻微的摩擦声响,霍然抬头,见那铜鼎炉盖缓缓振动,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正欲破盖而出。

白狐立即跳起,跃到初曦怀中,将头埋进她怀内。

初曦起身靠前一步,那声音突然消失,周围死寂如常,仿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实在太过诡异,两人不再久留,欲出殿寻找出路。

刚一转身,只听身后铜鼎再次发生之前的摩擦声,雕刻着奇怪符样的炉盖振振作响。

夏恒之霍然回身,凉凉浅笑,纵身跃到炉侧的麒麟身上,冷沉道,

“我到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这装神弄鬼!”

长袖一挥,百斤重的炉盖直直飞了出去,一股黑色的薄雾腾空升起,夏恒之仰身避开,待黑雾散去才望向炉内,凤眸一眯,似有些诧异。

初曦抱着白狐飞腾空跃起,落在另一侧的麒麟身上,俯身看去,亦是微微一惊。

只见巨大的丹炉内,竟只有一副烧的漆黑的人骨。

被夏恒之的内力一震,簌簌碎成齑粉。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疑惑,炼丹炉里炼的怎么会是人?

初曦盯着那副碎成黑粉的人骨,突然眉头一皱,轻轻跳入炉内,拨开那对碎骨齑粉,挑出一块镂空的白玉,目露沉思,片刻后猛然一惊,飞身而起,向正殿内疾奔而去。

夏恒之紧随其后出了偏殿。

初曦站在那王爷的图像前,将手中白玉放在那墓主身上系的镂空玉带上,只见那白玉同腰带上的镂空方玉大小样式均是一模一样。

夏恒之目露惊色,低声道,

“这腰带是御赐之物,随墓主一同入葬,难道炉内被烧成灰的人是那飞升的墓主?”

初曦目带惊色,抬头问道,“那棺内又是谁?”

两人齐齐转头望向大殿正中的楠木棺,初曦恍然想起西游记中,乌鸡国国王被掉包的故事,冷笑道,“怕是那个蛊惑墓主修道建天宫的道人了!”

夏恒之邪邪一笑,“是不是,一看便知!”

说罢走近那巨大棺木,抬手拍在棺盖上,棺盖轰然横飞出去,撞在大殿的石柱上,震的整座大殿都颤了颤,而那棺盖落在地上,分毫未损。

初曦快步走过去,在棺内一扫,

果然!

棺内之人白面长须,头戴玉冠,一身灰色道袍,身盖麒麟锦被,面容和那画上明显不是一人。

道人双目紧闭,神态安详,不知用了什么秘术,几百年过去尸身不腐,竟和睡着了一般,但和偏殿内的童尸却不同,这道人皮肤与常人无二,没有那一层亮泽。

突然那尸身开始变黑萎缩,夏恒之神色一凛,一把将初曦拦在身后,手臂贯力,蓄势欲发。

初曦一拉他手臂,摇头道,“没事!只是氧化了!”

只片刻的功夫,那道人全身都已变黑,双目凸瞪,牙齿裸露,成了一副狰狞的干尸。

初曦摇头叹气,嗤笑道,“那全才的王爷费尽钱财心血造了地宫,甚至听这道人之言不惜以自己的儿女殉葬,只等羽化飞升,可叹,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自己却被焚烧炼尸,关在那炉内数百年。碰巧你我经过,故意出个动静引我们开炉,让他重见天日。”

夏恒之拂了拂衣袖,清越开口,“师妹所言极是,只是这道人为何要将墓主焚化?若只是鸠占鹊巢,杀了他喂给那巨蟒岂不是更好,为何还要将他尸身特意放进炼丹炉内烧炼?”

初曦思忖片刻,“炼丹炉是用来炼丹的,难不成这道士想用王爷肉体炼丹?”

夏恒之抿了抿唇,“这道士必然是想在那王爷身上得倒某样东西。”

初曦低眉沉思,道士、成仙、长生不老、炼丹…。

突然抬眸,初曦再次走到那墓主画像面前,看着那和真人比例一般大小的图像,轻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初曦抬手放在那画上,在那王爷的面上轻轻摩挲,两指下滑,在那画像微张的唇上一扣一抓,取出一粒光华璀璨的珠子,托在手心,

“就是这个!”

方才她便觉得这画像不对,原来是这!

画像十分逼真,形同真人,这珠子嵌在口中,同画像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这珠子竟是真的。

但再逼真也有漏洞,画面是平整的,这珠子却是球体,嵌的再深也会微微凸出,折射出同整个平面不同的光线,这才是方才初曦感到奇怪之处。

看来那道士以为墓主吃了这珠子,便想将墓主的尸身炼火,炼出此珠。

这珠子必然十分重要。

不管是墓主还是那道士,修道成仙不过是为了长生不老,他们都极在意此物,难道这珠子便可让人长生?

真是仙丹不成?

夏恒之看着少女,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暖意,轻笑道,“长生不老,消失了数百年,师妹可猜到这是何物?”

初曦恍然惊道,“水经珠!”

炼制天极丸的水经珠!

夏恒之淡笑点头,“想来便是了!”

初曦再次细看那珠子,触手冰润,晶莹剔透,光线下,微微一动珠内便似有水流动。

直到此时,初曦越发相信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她从前世来到这里,又无意中得到炼制天极丸的水经珠,决不是偶然。

“师兄,这颗珠子我要带出去!”

“师妹也想长生不老?”

“那当然!”

初曦嬉笑着将珠子踹进怀中,望着偏殿,目光忽沉,“我们打开炉盖,让他重见天日,他便将珠子给了我,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因果。我既拿了他的珠子,便将他安葬了吧。这地宫本就是他的,被人占了几百年,也该物归原主了。”

第二十八章 天塌地陷

自偏殿中找了陪葬的陶罐,再次进到炉内,也不用夏恒之动手,初曦将化成灰的尸骨收到陶罐内,出来的时候发现夏恒之已将棺椁清理出来。

那道人被扔在一边,尸首蜷曲跪在地上,面向之处正是那墓主的画像。

欺主盗穴,凶残假义,妄为修道之人,便让永远的跪在那里恕罪吧。

初曦将陶罐放进棺内,看了看偏殿的童尸,道,“师兄,我们把这两个孩子也放进去,让他们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