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成亲

关家是招婿,亲戚不多再加上是非常时期,所以婚礼办得很简单,只是将几家亲戚并相处得好的左邻右舍请来吃几桌席面。然后便是拜堂成亲。

是夜,关家新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合家上下喜气洋洋。

拜过堂后,屠苏自然是先行回房,新郎则留下来招待亲朋。那左右邻居中有跟关家相熟的,此时都拿这个苏呆子取笑灌酒。

苏中晨流露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连连推辞道:“醉也醉也,不能再喝了,我家娘子会不让我进房的。”众人见他刚成亲就把娘子挂在嘴上,都一起嘲笑他将来定是个惧内的人,苏中晨一正正经的吟哦道:“谁人不怕婆,自古圣贤皆惧内。”众人听了他这呆话,无不拊掌大笑。

苏中晨和关文等人自在这边招呼男客,林氏则带着春红和桑落殷勤招待女客。待到众人都坐齐了,秋碧才急急忙忙的赶来。她一见到林氏忙将递过一只包袱喘着气说道:“姨母,我来晚了。这是我为屠苏妹妹做的几件针线,还望不要嫌弃。”

林氏体贴的说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嫌弃不嫌弃,心意到了就行了。我自明白你的难处,你毕竟不是个自由之身,能来就好。”

秋碧迟疑了一下半吐半露的说道:“唉,本来是能告一天假的,无奈大公子那里有了些事…”说到这里,秋碧想起陆云岩和屠苏还有过一番纠葛,自己此时提起他恐为不妥,忙顿住不说。林氏忙着招呼客人,倒也没注意到这些。只按她坐下说道:“你好生吃饭,你不是外人可别等人招呼。”秋碧忙点头答应。

此时,客厅里,走廊上都坐满了客人,院中屋里灯烛辉煌,桌上杯盘罗列,水陆尽呈,菜香袭人,酒气冲天,热闹非凡,说笑声划拳声声不绝。相比之下,新房内倒是冷清多了。屋里只有采萍在旁陪伴着屠苏。屠苏听得外头热闹,早不耐烦这种冷清。遂自己把盖头一掀,吩咐采萍:“去,把那好吃好喝的爽口的给我端上半桌,快饿死了。”采萍张口想劝,但又素知自家小姐的脾气,只得默然从命。

外头的苏中晨得了空隙,忙叫过关忠悄悄吩咐道:“小姐肯定在饿着肚子,你赶紧端些好酒好菜送过去。”关忠撇撇嘴道:“姑爷尽管放心好了,咱家小姐不会让自己饿着的。”

苏中晨拿眼瞥他:“让你去就去,别推三堵四的。”

关忠只好遵命,一边收拾杯盘一边嘀咕道:“公子也只有在小的面前发威,到了小姐那儿却温顺得很。”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捧着托盘向新房走去。

待关忠叫门进来时,一看那满桌的美酒佳肴,便暗暗得意自己所料果然不差,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将盘子递将上去,说道:“姑爷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让小的给小姐送饭菜来了。”屠苏颔首示意他放下。随后又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别让他灌多了黄汤,以免耽误了正事。”关忠闻言差点笑喷,正事正事,小姐也太、太豪放了,怎能对下人吩咐这个?再看屠苏身后的采萍,脸上也是羞红一片,屠苏看两人的反应不对劲,略略一想,才知道自己说差了,新婚之夜还能有什么正事?唉,都怪她以前总是训苏中晨训惯了。不过,她才懒得解释,以免越描越黑,便故作淡然的说道:“你还楞着做什么,快去罢。”关忠猛然醒悟,欠身行个礼一溜烟的跑了。

关忠跑到楼下,才敢笑出声来。他正笑得开怀,无意中瞄到花丛旁边有人在鬼鬼祟祟的朝里观看,关忠心中起疑,以为有贼人想趁乱偷盗。便敛容静气,悄手悄脚的跟上去,走近了看时,却发现那人一身青衣,像是个小厮模样,而且面旁很眼熟。

关忠趁他不防大声喝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那小厮登时唬了一跳,转身想跑,却被关忠一把抓住,青衣小厮百般挣脱不开,关忠说道:“再不说实话我便喊人了。”青衣小厮无奈,只得垂头丧气的说道:“小哥,我不是别人是你家相熟的,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关忠再细细看看,认出是陆云岩身边的小厮好像叫是陆蓝。当下便松开了手,端起架子问道:“既是相熟的,为何鬼鬼祟祟的?”

陆蓝为难的说道:“小哥,别人不知,你还不知道吗?若是从前,小的自然能光明正大的进来,如今…如今两家弄成这样,你家小姐成亲竟连个帖子子也没给我家公子下…”关忠心说:能给你家公子下帖子吗?他来搅局怎么办?

他嘴里却说道:“此次来的客人都是些乡野鄙民,你家公子好歹是本县的父母官,岂能官民杂坐。我家小姐实不敢冒昧相请,决无别的意思。”陆蓝点头称是,什么也不多说。

关忠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那你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何事?替你家公子送礼吗?”陆蓝也想顺水推舟说是送礼,但无奈他什么也没带,只得支吾着答道:“算是送礼吧,但礼物忘了带了。”

关忠听罢冷哼一声道:“哄谁呢,送礼的竟会忘了带礼来。你怎么不说,把脑袋也忘家了!”

陆青被他一通抢白也有些生气,索性脖子一梗,硬气的说道:“我就是来看看情况咋的了。哪有你家小姐这样的,这头没断干净,那头就跟别人成亲!”

关忠双目圆睁,昂着脑袋怒斥道:“你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没断干净,我家小姐从来都是水萝卜就酒嘎嘣脆的人,怎么可能会断不干净!别是你家少爷藕断丝连,想往前走又不停回头罢?”

两人越吵越大声,幸好这是在新房附近,很多客人都在前厅吃酒没人听见,但还是惊动了屠苏和采萍。采萍应命下楼来问怎么回事。陆蓝向采萍福了福道:“姐姐,请你发发慈悲,让我见见你家小姐,小的有话要传。”关忠一听急了,忙拉着他说:“我家小姐正在新房盖着盖头呢,哪能随意见外男。”正在拉扯间,只听见楼上的屠苏沉声说道:“带他上来问话。”陆蓝如蒙大赦,像兔子一样挣了关忠的手窜了出去,关忠和采萍紧跟在后。

新房的门半开着,屠苏身着大红喜服歪坐在软椅上,见到陆蓝进来,随口问道:“说吧,什么事?”

陆蓝带着一丝哭腔喊道:“关小姐,我家公子自从前日午间回去后,便大病不起,至今茶饭不沾…”

关忠气得真翻白眼,他一准知道这厮驴嘴里吐不出狗牙来,他又怕屠苏临时有什么变卦,不禁有些紧张的看着屠苏,生怕她应出什么不妥的话来。

屠苏略一沉吟道:“他生病,可能是那日淋了雨吧,你去请镇上的田郎中瞧瞧,让他好生养息过几日就好了。”

陆蓝见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由得暗自为自家公子不平。

“小姐,可是…”

屠苏挥挥手说道:“你去吧。回去告诉他不请他实在是身份不便,没有别的缘故。”关忠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动摇军心的话来,硬生生的将他拖走。

洒萍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此时却是一脸的感动,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壮着胆子问道:“陆公子对小姐真是一片痴情。”

屠苏一脸平静的说道:“别想太多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淋雨病了很正常。”采萍只好顿住不说。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身着大红新郎服的苏中晨快步走了进来。采萍弯腰施了一礼叫了声:“恭喜姑爷。”苏中晨一脸喜气,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红包给她:“呵呵,同喜同喜。这里不用你了。”采萍知趣的低头快步离开。

苏中晨随手掩上门,在屠苏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屠苏正靠在椅背上看书。看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仍继续看书。

苏中晨笑着问道:“你吃饱了?”

“饱了。”屠苏头也不抬的答道。苏中晨心中有点受伤,那书真的那么好看吗?

“嘻嘻,可是,我很饿。”屠苏挑眉看了看他,心想这家伙还挺会**,还会用暗语。谁知苏中晨接着补充一句:“我一直被灌酒,没吃饭。”说着竟然开始埋头大吃起来。屠苏蹙了蹙眉,搞了半天,他是真饿。

苏中晨看她皱眉,连忙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娘子,小生现在吃饭是为了能有力气做‘正事’,还请娘子谅解则个。”屠苏忍不住想咆哮,关忠那小子肯定把自己的原话传给了苏中晨。苏中晨不时偷眼观察她,满心以为她会露出一丁点羞意来,谁知她仍是那副样子。他不想想屠苏是谁,怎么会为了这句话脸红。对于她来说,害羞才是一件高难度的技术活。几次不得不为的时候都是靠刘海遮挡过去。

屠苏鼓着腮帮子坐正身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做过这种事吗?”

苏中晨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反问:“哪种事?”

“洞房。”

“啪”苏中晨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他一边弯腰去捡筷子一边答道:“没、没洞过。”

“嗯,你吃完饭过来。”苏中晨以为有什么好事,忙乐颠乐颠的凑上来。屠苏把书摊开,指着上面的一副画工精美,生动逼真的春宫图说道:“我觉得这个还不错。”苏中晨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的应道:“嗯,不错不错。”屠苏一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想道,我应该稍稍矜持一些,别把他吓坏了。可转念又一想,现在矜持了以后还得装,太累,还不如在开始时就露出真面目来。

屠苏目光变化不定,略一沉吟便慢腾腾的说道:“唉呀,跟你说这些怪让人害羞的,干脆等我不害羞了再洞房吧。”苏中晨一听吓得非同小可,就差跟她作揖了,忙恳求道:“娘子,我求你了,你别害羞了。我指天发誓,我就喜欢娘子这样的,别样的我还真不喜欢。”苏中晨怕光恳求不中用,眉头一皱又想起前事来,便凑上前去,笑嘻嘻的说道:“娘子醉酒时是何等豪迈也,如今怎么邓畏首畏尾的。”说着便吐气如兰的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屠苏立即像炸毛的猫一样,急忙否认道:“不可能,我决不会说出这种话!”

苏中晨不慌不忙道:“娘子好好想想,不然再问问旁人,反正听到的不止我一个。”屠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吧,这话的确像她说的。这是化用于前世的一个办公室冷笑话。她怎么这么糊涂,这厮可是保留了她的一个大笑柄。

第八十四章洞房花烛

苏中晨笑吟吟的直盯着屠苏看,见她似乎已经想起来了。便清清嗓子摸着下巴慢腾腾的说道:“娘子方才我来的时候似乎看到关忠拉扯着一个人往外走,这是怎么回事?’

屠苏微微蹙眉,坦坦荡荡的说道:“那是陆云岩身边的小厮来告诉我说,他又生病了。”

苏中晨语气中泛着酸意道:“哦,原来如此。他可真是多愁多病身哪。”接着,他又试探着问道:“那娘子打算怎么办?”

屠苏舒了一口气,挑眉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说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苏中晨看她有发作的迹象,连忙十分识时务的好声说道:“娘子,为夫没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我不就是怕你受了蛊惑,跑过去见他嘛。”说完,便一脸委屈的看着她,活像一个一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屠苏的气还没发作便消了下去,挥挥手,无力的说道:“你觉得我可能去见他吗?本来之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们都已经成亲了,我就因为听说他因为我生病,现在就不顾一切的去看他,别人以后会怎么看你?陆云岩和陆家的人又会怎么想?我若是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想法,还用得着那么再三权衡吗?我既然想得这么明白,又会因为一个小厮的诉苦会变得这么冲动吗?所以你的试探,让我很不高兴,你,明白了吗?”

苏中晨露出一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表情,面带愧疚的说道:“小生今日喝多了,脑袋也不好使了,竟然没想透彻,娘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罢。”屠苏见他很受教,便很大度的说道:“算了,你这么想也很正常。不提他了。”苏中晨嘴里称赞不迭。

屠苏话题一转又问道:“你说夫妻两人是不是应该亲密无间毫无保留,都应该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都显露出来?”苏中晨闻言思索片刻,连忙说道:“娘子,其实我早打算今晚让你看到我最真实的一面。”说完,他迅速转身离去,去里间洗漱房里去了。屠苏阻拦不及,其实她是想把话延伸到自己醉酒后露出真面目的事情,委婉的警告他不要再笑话自己,谁知…不过这样也好。

屠苏正在想着,就见苏中晨已经从洗漱间款步走了出来。他此时已经脱去了外面累赘无比的新郎服,只穿着一件白色细布中衣,迎着摇曳的烛光向她慢慢走来,屠苏虽然以前就见过他的样子,但此时仍忍不住被电了一下。此时,她脑中的形容词一起往前挤:美如冠玉,秀若芝兰,阶前玉树。但哪个也不能完全概括。原来,丑可以很具体,但美却是很抽象。

苏中晨见屠苏的脸上有一刹那的呆楞,心中的愉悦像涟漪一样缓缓散开,以前他非常厌恶别人看到自己容貌时的反应,但现在,他却很喜欢。

“娘子——”苏中晨轻声呼唤道,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屠苏听到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猛然醒悟过来。她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不齿,忙掩饰道:“咳咳,酒喝多了,脑子有些不灵光。”

苏中晨微微一笑道:“人之常情,我也经常这样。”他这一笑像是百花齐齐绽放,屠苏习惯了他那有些呆傻的笑容,此时很不习惯。仿佛面前的站的是一个人。她想了想,说道:“那啥,你还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吧,我觉得很不习惯。”

苏中晨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仰着脸看着他说道:“娘子,你多看看就习惯了。”

“嗯嗯,我是该多看看。”屠苏为了提高自己的免疫力只好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奇怪的问道:“你的易容水准竟会这么高?”

苏中晨闻言像是触及了伤心事,神色瞬间变得黯然起来,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我以前与你说过,我曾有过一个叫夏棋的忠仆。他,就是从小长在戏班,化妆易容都是常事。后来我们行走江湖时,又偶遇了一位隐医,又学了些制毒和易容的本领。”

屠苏不由得也想起了几日前所读的《陈情表》,里面是提了这事。她心中感慨万分,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谁也没开口说话。

屠苏想了良久还是开口问道:“以后,你打算一直以苏中晨的面目生活吗?倘若有天身份暴露又当如何?”她从那封信里可以看出,苏中晨尽管已经看清了自己一家人的真面目,但他不会像自己对关厚勤那样果断的痛下杀手。因为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况且他一直受到的又是“百善孝为先”的儒家教育,他选择逃避而不是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苏中晨闻听此言,低头沉吟多时,最后才无奈的说道:“如果可以,我想用苏呆子的身份一直生活下去,扮他这么久,我有时真的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我,我有时觉得我本来就是苏中晨。我也十分喜欢这个家世简单,头脑简单的苏呆子了。”

屠苏也接道:“我也喜欢这样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拿捏得住。

“不过,娘子请尽管放心,即使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了,也决不会给咱们一家带来太大的困扰,因为我的仇人已经伏诛了——就在那次我不告而别时确认的。王相和其爪牙已经死于狱中,我亲眼看到那狱卒用几张破席将他们一家的尸首拖往乱坟岗。至于我的父母家人,他们也相信我已经死了,即使有天见到了也不会再来怎么样了——我的父亲因为被我母亲的冤灵所缠,不敢再信枕边风。我的继母和兄弟怕我回去争夺家产,他们不可能主动相认。”

屠苏不由得反问:“他们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苏中晨神色惨然的苦笑道:“不然,能怎么样呢?我做不到你那样——果断利落,恩怨分明,大义灭亲。也只能就这样算了。”屠苏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苏中晨平复一下情绪继续,声音沉重的说道:“何况,母亲临终时还曾对我说过那些话。”

屠苏忙问:“什么话?”

“她之前一直心神恍惚,临去之时也许是回光返照吧,竟突然清醒过来。她当时抱着我说,她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进京来找我爹。她原本可以不来的,她原本可以带着我在关林镇上伴着外公外婆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但她就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其实当她得知父亲停妻另娶时,她对他除了愤怒和恨意已经没有情谊了。但就是为了一口气,她才抛下老父病母,千里迢迢的进京。最后弄到这地步,她恳切的劝我,如果有机会就逃出去,隐姓埋名,找一个女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不要再想着报复。因为不值得,父亲也好,申氏也好,他们都不值得我付出一生来报复。她自己因为错误的坚持,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她不希望我也一样。她最后一直念叨的就是这三字:不值得。”屠苏闻言,心中也微微震撼了一下,报复和恨意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特别是当仇人是自己亲人的时候。那其中的动摇、绝忘,不停的对自己的洗脑,为自己寻找依据和理由。

屠苏思索半晌,涩然说道:“你母亲也许是对的。有些人确实不值得。”

苏中晨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她还要让我发誓,若有一天得遇一个女子,在我艰难贫穷之时对我伸出援手。我将来无论怎样都不会辜负她。哪怕因此毁了前程也再所不惜。母亲还说,如果我连最基本的道义和良心都没有,哪怕做再大的官,她和外公外婆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羞耻。”屠苏不由得肃然起敬。这真是一个明理的母亲,她比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们不知要强多少倍!

苏中晨说着说着,不由得将脑袋靠在屠苏的腿上,声音低缓的说道:“当时,关忠曾对我说,你是一个果断又护短的人,如果我们成了夫妻,你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屠苏额头滴汗,原来关忠这么积极的促成他俩竟是因为这个。

苏中晨的声音就像这春夜的风一样温柔而动听:“但我想的是,我不要你为我报仇,因为他们不值得。况且,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不是每一次都能幸运的避过去的。我只想和你一起长长久久的生活下去。就像以前那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天天坐在那儿算帐,抽空偷你酿的酒喝,时不时的听你骂骂我。当年我爹还没有进京赶考的时候,他跟我娘也这么幸福过…后来在京城再见到他时,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他是我的父亲,我不住的对娘说,我们找错人了,他不是我爹…”屠苏听得心里一阵凄然,忍不住像抚摸小猫一样轻轻抚上他的头发,以示安慰。

“后来,我终于明白,我们没有找错人,是我爹真的变了。那时我还年幼,以为一切都是因为我爹考了功名才变成这样的,所以我发誓一辈子都不做官。”

屠苏忍不住接道:“不是因为功名,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

苏中晨凄苦的笑道:“是的,我都知道,那时我不过是在自欺罢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时间渐渐逝去,屋内的红烛即将燃烧到头,红色的珠泪滴到桌上,凝结成一团。夜阑人静,只有夜风还在浅唱低吟。

苏中晨说完这些话,慢慢站起身来,斟了三大碗酒依次摆到桌上,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声音略带哽咽的说道:“外公外婆母亲在上,今日是晨儿和屠苏成亲的日子。晨儿在此各敬你们一杯。”屠苏也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苏中晨起身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屠苏低声说道:“我也敬他们一杯吧。”夫妻两个一人各喝了三大碗酒。苏中晨本来在前厅就没少被灌酒,现在又连喝三碗,不由得身子发飘,脚步虚浮。屠苏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强撑着扶着他来到床边。苏中晨一把抱着屠苏,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不住的蹭着,低低的说道:“我因生在清晨,所以乳名叫晨儿。但是这个名字自从母亲去世后便再也没人喊了。”屠苏不由得一阵心疼,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难过了,以后我喊就是。”

两人紧紧搂抱着,像寒夜里依偎着相护取暖的小动物一样。屠苏对于苏中晨新面目的陌生感也在一点点的消失。苏中晨和程述锦两人渐渐的融成一体。

屠苏轻声劝道:“中晨,夜深了,我们睡吧。”

苏中晨固执的说道:“不。我还要为夏棋祭一杯酒。”屠苏只得起身再倒一碗,两人一起喝了,又互相搀扶着歪倒在床上。屠苏除掉身上的层层叠叠的喜服,再把苏中晨拖到被窝里,两人紧靠在一起睡了过去。进入梦乡的那一刹那,屠苏心情复杂的暗自感慨,没想到他们的新婚之夜竟是这样度过。

不知睡了多久,屠苏一觉醒来,天已麻麻亮。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看窗纸已经被晨曦照得略略发白。她挣扎着起身迷迷糊糊的去洗漱间。洗漱间的构造跟现代的卫生间相似,只不过是这儿的马桶是需要手动舀水,下面用一截铁心铜皮的管子通连到外面的的大池子里。屋里既干净又无异味。这种设计颇受到众人的欢迎。屠苏净了手重新摸上床想再睡一会儿,她还没来来得掀被子就被一双长臂拉至一个温暖火热怀抱。她还没反应过来,两片灼热的唇便凑了上来。

屠苏又累又困便说道:“明天吧,还想睡。”

就听苏中晨低哑着嗓子说道:“不,明天还有明天的。”

“嗯哼,那好吧。”

屠苏闭着眼睛伸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她的手指像火石似的,所到之处,迅速燃起星星之火。苏中晨被她撩拨得越发兴致高昂。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技巧加上全身的力气倾尽全力的表演,屠苏感受着他那杂乱无章的动作,觉察出这厮绝对是赵括打仗——一切都按书上来。她现在也不方便表现太好,省得他受到打击,一蹶不振。

苏中晨见屠苏一副任自己摆布的温顺模样,以为她难得羞涩起来,便忍不住笑着夸耀道:“娘子原来不过是空嘴吓人的布老虎。还是为夫强你一头。”

屠苏额上冷汗冒出,不得不感叹,原来无论多么含蓄谦虚的男人在某些方面都会过度的自信。不过,她此时绝不对不能实话实说。否则出了问题,遭殃的可是自己。想到这里,她便放柔声音说道:“夫君你真厉害,书中原来竟还有帷帐兵法吗?”

“呃…有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有自有千种术…”

苏中晨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用唇堵住她的唇。他的动作先是像蜻蜓点水,轻轻柔柔。再便如贪花的蜂蝶一样盘桓吮食…

屠苏不断的在恰当的时候出声鼓励有时还要指引方位,苏中晨领悟能力高超,不多时便入了门上了道,修为大增。

两人一直折腾到日上三竿,直到双方身疲力倦才不得不撒手。两人疲倦至极,紧抱得像只“臼”字似的沉沉睡去。这一睡竟到了午饭时间。

关家众人此时是面面相觑,除了肉包之外每人都是心照不宣。好吧,早饭时没起,他们觉得很正常,毕竟昨晚那么累。可现在都到晌午了,竟还没起。但若让人去喊,又觉得不妥当。于是一家人都守在桌边,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林氏嘴里忍不住骂关毛:“大毛你也真是的,昨晚就由着你那些朋友给你妹夫灌那么多酒,也不知道阻拦一下。”

大毛不服气的回嘴道:“娘,我当初不也被人灌醉了,也没像他这样吧。”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唉呀不好了,苏呆子该不会被大妹给整得爬不起来了吧!”

林氏红了脸怒斥道:“放屁!这些话该是你这个当哥哥的说的吗?”旁边的春红也窘得满脸通红,私下里不停的扯关毛的衣袖。

关文一看众人的脸色,便知自己说差了,连忙解释道:“那啥,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大妹会不会揍得他起不了床。”

关文和桑落一直低着头装作喝水,谁也没接他的话。

在旁边侍候的关忠和采萍一个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一个暗自忍笑,心中暗暗担忧。

第八十五章术海无边

屠苏再一睁眼,看到窗外亮堂堂的,连忙坐起来推推身旁的苏中晨:“哎懒猪,快起来了,你看看日头都照到哪儿了。”苏中晨揉眼一看窗户,一骨碌爬起来,嘴里嘟囔道:“糟了,还要拜见岳母大人呢。”屠斜觑着还没来得及化妆的苏中晨,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两人一起挤进舆洗室,屠苏洗漱完毕,在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他动作异常熟练的用特制药水化妆成苏呆子的模样。苏中晨收拾完毕,回头朝她一笑,两人并肩而行,快步来到大厅。

“娘,五叔——”屠苏笑着喊道,苏中晨也乖巧的改口称岳母岳父,林氏心里愈发高兴,笑眯眯的打量了两人一番,见他们气色两个都是一副红光满面的精神样儿,异常满意的点点头,招呼他们坐下吃饭,关毛因为刚才的缘故,此时也只是嘿嘿的傻笑着。苏中晨一一跟众人打过招呼,最后才挨着屠苏坐下来开始吃饭。

“小苏啊,你多吃些,屠苏小时候被惯坏了,你是男儿家,要多让着她。她若有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教训她!”苏中晨唯唯而应。转过脸来对屠苏示威道:“看吧,你以后要对我好些,不然我也有人撑腰,哼哼。”众人闻言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屠苏只给了他一个白眼做为回应。

林氏见他态度如此恭谨,心中的欢喜不觉又加一分,她不由得想道,若是屠苏真嫁给了陆云岩,她哪敢这么说话。那时女儿在陆家指不定要定多大的委屈呢。果然还是小苏最适合屠苏。

午饭后,一家人坐着闲唠嗑,众人正说得热闹,却见采萍领着秋碧忙忙的过来。林氏脸上的笑意更盛,忙招手让秋碧过来坐自己身边。秋碧上前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苦丧着脸对着林氏说道:“姨母,我今儿是来辞行的。”

林氏一惊忙问道:“好好的辞什么行?”

秋碧一脸忧色的说道:“刚刚陆府来人送信说,陆家老太爷去世了,大公子身体又不好,便跟二公子商量说要回去丁忧,他已经上表请辞了,一有结果马上就回。我怕到时来不及告辞,所以便提前说一声。”林氏拉着秋碧长吁短叹的,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再让桑落开了箱子拿去拿十两银子给她。秋碧再三推辞,林氏力劝几次她才收下。

林氏想了想又说道:“我前日跟你两个哥哥和妹妹商议了一下,想问问你的身价是多少,到时赎你回来。”

秋碧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谢谢姨母的好意,不过,陆老太爷刚刚下世,此时若是去跟二夫人提这事怕不适合,待以后再说罢。”林氏一想点头道:“我倒忘了这个了。”

秋碧又看看了关文和屠苏两人,意有所指的说道:“大公子和二公子接到这个噩耗后伤心欲绝,我想大公子平常对咱们家多有照拂,两个哥哥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下?”

关文忙接道:“表妹说得对,不管怎样,我是该去一趟。”

关毛一脸为难的道:“那我还去吗?”

关文知道他去了也是一身的不自在,便笑道:“你别去了。”说着他又看了看屠苏,一副欲言又止的犹疑模样。

苏中晨不等屠苏回答便自告奋勇的接道:“二哥还是我和你去吧。”

关文听他叫自己二哥怪别扭的,忙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吧。”苏中晨绝不能去,若让他去,不是纯粹刺激陆云岩吗?说完,他便让桑落给他收拾了几盒点心带上,等秋碧和和林氏说完话便一起去看陆云岩。屠苏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秋碧临走时,目光落在屠苏身上半片刻,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人众人各自散去忙碌,林氏体贴的说道:“屠苏啊,你回房去收拾收拾嫁妆吧。”屠苏本来就打算回去,此时正合心意,当下打了声招呼,转身回房。苏中晨装模作样的在前厅逗留了一会儿,也尾随着屠苏回来。

屠苏一回到自己屋里便懒洋洋的歪靠在椅子上,苏中晨笑嘻嘻的凑上前,柔声唤道:“娘子——”

“嗯。”屠苏胡乱应了一声。中晨眼巴巴的看着她。

屠苏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急吼吼的问道:“你有没有那种避孕也就是避子药?”苏中晨一脸茫然的的看着她。

屠苏连忙解释道:“我从书上看了,太早生育对身子不好。”

苏中晨“哦”了一声,释然一笑道:“有的有的。”

屠苏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有这个,不然,我就和你分床。”苏中晨吓了一跳,忙说道:“真有的,娘子,你不能和我分床,不然我就去告诉岳母大人。”

“哧,你还真拿客气话当真呢!”

苏中晨一本正经的昂头答道:“你信不信,我真去告状。”屠苏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

苏中晨自言自语道:“哼哼,女人都是骗人精,说话不算话。”

屠苏火气微冒,扬声问道:“苏呆子,你说谁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我和你成亲前就是这样,我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你给我说清楚!”

苏中晨闻言往后退了一小步,委屈兮兮的看着屠苏说道:“娘子就是说话不算话!眼下竟然还想堵我的嘴。防夫之口甚于防川也,你堵也堵不住。”

屠苏火气被勾起,跨前一步,踮起脚,抓住苏中晨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不然有你好看。”

苏中晨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嗫嚅着说道:“娘子,那我真说了。”

“说!”屠苏气势十足的接道。

“娘子曾经说过,有事为夫看,没事干为夫。如今闲来无事,娘子为何不兑现诺言…”

屠苏闻言不由得气结,这人真是…真是又囧又二。屠苏目光炯炯的盯着苏中晨看,心中暗忖:这货是在变相诱惑她勾引她?还是在奚落她?她不就因为醉酒说了一句囧话吗?至于死抓住不放吗?看来她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御姐二字怎么写!

屠苏做出一副跟人干仗的样子,将袖子撸得高高的,然后双手叉腰一步步朝苏中晨走去,苏中晨以为她受了刺激真要揍自己,身子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一边往后躲一边弯腰作辑:“娘子有话好好说,新婚第一日,动手不宜。”

屠苏哼哼冷笑几声:“你尽管放心,大喜的日子,我不打你。”

苏中晨闻言稍稍放了点心,但仍不断往后退,屠苏突然像饿虎扑食一般凶猛的扑上去,将苏中晨摁倒在床上。苏中晨吓得嗷嗷直叫,屠苏紧抓住他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挠痒痒:“你说,以后还敢不敢再提我醉酒事的糗事?”

“娘子,小生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