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季子珊开开心心地去宫里, 又高高兴兴地回来, 满满小朋友亦然,唯独穆淮谦同志心里仍在面条泪, 顶着皇帝大舅哥凉飕飕的眼神, 他…他又一次没吃饱晚饭, 季子珊瞥一眼面带菜色的穆淮谦同志, 忍俊不禁地问道:“穆将军,你是不是又没吃饱肚子啊?”

穆淮谦神色苦逼的点点头:“嗯。”

“别委屈了哈,一会儿路过闻香酒楼时,咱们再去吃一顿,我请客。”季子珊摸摸穆淮谦同志的脸蛋, 声音柔柔的,语气中满是怜悯,“每回去丈母娘家, 都要饿着肚子回来,真是可怜见的。”

穆淮谦:“…”

季子珊说到做到,车驾才驶出宫门, 她已安排人前去闻香酒楼订位子,待一家三口坐进包厢时, 一桌子丰盛的招牌菜,已在等着穆淮谦同志品尝了, 在穆淮谦享用美食时,季子珊也没闲着,她抱着一个夹肉的芝麻烧饼, 津津有味的吭哧吭哧啃着,满满小朋友也又吸溜了小半碗鱼汤下肚。

穆淮谦吃饱喝足了,当晚的体力值难免爆了下表。

满满小朋友已搬出季子珊的主屋,在西厢房拥有一间独立的屋子,清晨,披散着柔软碎发的小姑娘,迈着一双小短腿钻进母亲的寝房:“娘…”娇嫩可爱的小姑娘爬到床里,催促自己的大懒虫亲娘起床,“起来,要玩泥巴…”

“乖乖,早饭都还没吃呢,玩什么泥巴,陪娘再睡会儿吧。”季子珊一抬胳膊,把闺女搂趴到自己身上,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满满小姑娘嘟着嫩生生的脸颊道:“娘,起来吃饭,玩泥巴。”

季子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女儿坐起身来,她一边伸手挠闺女的咯吱窝,一边叽里咕噜的吐槽道:“小东西,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跑来扰你娘的清梦,我挠你,挠,挠…”

“咯咯咯咯…”遭到亲娘黑手的满满小朋友,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渐至八月,三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科,本就繁华的京城,更加热闹不已,家有考生的门户已然早早的开始求神拜佛,冀盼自家的子孙能够在今年的乡试里中举。

袁海德的次子已有秀才功名,今年本来可以下场征战秋闱的,奈何受了老爹连累,秀才功名被革了去,如今也只能闷在房里借酒浇愁。

镇国公太夫人的房里,袁家母女仍是哀哭不止,希望镇国公太夫人能再想想法子,好歹留下袁海德的一条小命,小炕桌旁侧,镇国公太夫人亦是满面愁容:“我何尝不想救海德,可惜…”镇国公太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再道,“等入了八月,我就往宫里递名帖,再拜求太后试试。”

她被罚一年之内不许入宫觐见的惩处,只要一进八月就算结束了,而兄弟袁海德问斩的日子是在九月底,只要惠安太后肯帮她说几句好话,想来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袁太太拿手绢抹着眼泪道:“这…能成么?”

“太后仁善,这些年对我一直颇为礼遇,我舍下老脸,好生求她一回,再说愿意拿出一些钱米送给那些贱|民,兴许应该有点用。”镇国公太夫人撑着额头,神色疲倦道,“只要先保下海德的性命,不管改判成什么,以后…总能徐徐图之。”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太子外孙的难处。

陛下十分痛恨贪官污吏,一经查实,几乎全是杀头的下场,太子外孙身为此案的副审,若是违逆陛下的意思徇私枉法,难免要失了陛下的欢心,若是太子失势,镇国公府也落不着什么好,所以,只要太后能出面保住她弟弟的一条命,什么时候遇上个大赦天下,她这边儿再打点打点,兴许就能从此脱罪了呢。

这两年,镇国公太夫人深感诸事不顺,有时候难免会暗暗期冀地想道,若是太子外孙能…早日君临天下就好了。

试想一下,若是高妙妙与小儿子闹和离时,是太子外孙在执政当朝,就算昭阳长公主去求御旨,太子外孙也定会看在她母后的面子上,拒绝下这种和离御旨的,哪像如今的陛下,丝毫不顾及董家的面子,一昧地纵容着昭阳长公主,她说要和离陛下就听她的话下旨,她说要惩治自己和小儿子,她们娘俩儿就分别遭了申饬和处罚。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如此丢脸到满京城。

又比如兄弟袁海德的案子,若是坐在龙椅上的是太子外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能给兄弟彻底免罪,起码也不会直接判个死罪呐,哪像如今这般,她求东家告西家,却处处碰壁吃灰。

一念至此,镇国公太夫人心底不能言说的隐秘念头,顿时变得更加强烈了。

太子外孙已年满十七岁,陛下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然继承皇位坐拥天下了,若是陛下什么时候出个意外、抑或像先帝爷那般一病不起就…

就好了。

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镇国公太夫人说自己乏了,袁家母女顿时识相的告辞离开。

回到屋子里,袁家母女屏退一干服侍的丫鬟,坐在一块儿低声说体己话:“珍珠啊,幸好家里出事前,把你嫁进了镇国公府。”刚才在镇国公太夫人那里哭了半晌,袁太太的一对儿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她轻轻拍着女儿的手感慨道,“若是给你许的是旁家,只怕你不是被休弃,也要受到夫家冷落…”

“世态炎凉呐,咱家落难,你那几个叔叔没一个肯施以援手,若非你姑母做主接济,咱们这一大家子还不知要如何安身度日呢。”两个月前,她还是富贵人家的官太太,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滔天大祸说来就来,袁太太容色憔悴道,“珍珠,咱家也只能暂时在这里寄宿,等日子长了,你姑母定然就不乐意了,所以,咱们家以后就要指靠你了。”

袁珍珠的眼圈儿也是红红的,她低声哽咽道:“娘…”

“娘知道,这府里有人在暗地里说你是灾星,才过门没几天,娘家、婆家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袁太太目光心疼的看着女儿,低声劝慰道,“你莫要理会这些闲话,等你爹的事了了,赶紧和致远生一个儿子才是正经事,这样你在董家才有立足之地。”

袁珍珠心麻意乱,神色惶惶地问道:“娘,我爹真的…能免掉死罪么?”

闻言,袁太太通红的眼眶里又滚下两行清泪,低声抽泣道:“估计是没多大希望的,你姑母这阵子寻了多少门路,还不是一点成效也没有。”

原本该是蜜里调油的新婚期,奈何一连串的变故叫袁珍珠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泪盈于睫道:“娘既然知道没希望,为何还天天去寻姑母想法子救爹?”

袁太太抬起手,轻轻抚着女儿柔软的鬓发,声音温和道:“娘知道你姑母和你爹感情好,娘表现的情深义重些,你姑母瞧着会舒服顺眼些的…傻女儿,你姑母一向不大瞧得起娘,娘若是不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遭受她的嫌弃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爹的事,娘是全无法子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至于你,等致远从外地回来后,你一定要拿捏住他,早早有孕生子知道么?”袁太太的声音愈发低微,“你姑母一惯偏疼这个幼子,你大表哥如今虽然还是镇国公,但他唯一的嫡子已没了,你大表嫂年纪又大了,肯定是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只要你能生下嫡子,以后董家的爵位,就有可能落在你儿子头上。”

…以下重复,很快会修改…

原本该是蜜里调油的新婚期,奈何一连串的变故叫袁珍珠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她泪盈于睫道:“娘既然知道没希望,为何还天天去寻姑母想法子救爹?”

袁太太抬起手,轻轻抚着女儿柔软的鬓发,声音温和道:“娘知道你姑母和你爹感情好,娘表现的情深义重些,你姑母瞧着会舒服顺眼些的…傻女儿,你姑母一向不大瞧得起娘,娘若是不如此,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遭受她的嫌弃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爹的事,娘是全无法子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至于你,等致远从外地回来后,你一定要拿捏住他,早早有孕生子知道么?”袁太太的声音愈发低微,“你姑母一惯偏疼这个幼子,你大表哥如今虽然还是镇国公,但他唯一的嫡子已没了,你大表嫂年纪又大了,肯定是再也生不出儿子了,只要你能生下嫡子,以后董家的爵位,就有可能落在你儿子头上。”

第322章

袁太太攥着女儿的双手陡然一紧, 她倒吸一口凉气, 言辞结巴道:“珍…珍珠,你的意思是说, 你…你和致远到现在都还没有圆…圆房?”

袁珍珠面色如霞, 犹如火烧一般, 她低低应道:“嗯。”

本来回门那天, 她就打算与母亲说的,谁知家里刚巧遇上重大变故,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那你姑母可知道?”袁太太刚问完,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新娘子和新郎官没圆房,就算新娘子脸皮薄,羞于启齿, 但值夜服侍的丫鬟又不是死人,肯定要当一当耳报神的,袁太太目光紧紧的盯着女儿, “你姑母是怎么说的?”镇国公太夫人的态度很关键,若她护着儿子, 嫌弃女儿笼不到人,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袁珍珠声如蚊蝇道:“姑母已说了表哥, 可表哥他还是不…”

闻言,袁太太轻轻吁出一口气,镇国公太夫人觉着是儿子不对就好, 想到女儿所受的冷落委屈,袁太太又神色一厉,低低咬牙道:“看来,你表哥还在惦记那个高氏…”

袁珍珠约摸知道症结也在于此,是以,她很不忿的扯起手绢来。

母女俩相对静坐了一会儿,袁太太才又轻声开口道:“珍珠,你先别丧气,你姑母素来不喜那个高氏,你表哥越惦记她,你姑母只会越厌恶她,如今,她已搬到京外的庄子里,再不会与你表哥有什么瓜葛交集,你只要服侍好你姑母,有她给你撑腰做主,你表哥迟早会服软,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念及远行在外的新婚丈夫,袁珍珠忍不住问道:“也不知道表哥在外面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算算日子,应该也快了。”如今的袁家一团糟糕,袁太太哪怕心烦无比,也只能撑着保持镇定道,“现在,还是你爹的事情最关紧,但愿太后娘娘…会卖你姑母面子吧。”

只要丈夫能保住小命,看在他的面子上,袁家就算寄人篱下,也能少受一点窝囊气。

在袁珍珠夜夜思念自己的丈夫时,季子珊正朝自己的将军老公招呼小拳头,她边揍边骂道:“我就是又要出去玩怎么啦,我告诉你,我想去外头游山玩水很久了,本来想借着和你大婚离京去的,谁知你那么讨厌,还没走出京城呢就让我有满满了,接下来又是生满满、养满满,我好容易盼她长大了,能带着到处走走了,你还敢有意见?”

穆淮谦被公主老婆喷了一脸的唾沫:“我也没说什么呀。”他不就是答了一句‘怎么又要去皇庄里玩’嘛,这句话难道很天理不容么,“好啦,好啦,别恼啦,反正我近来也没什么事,索性告几天假,陪你一块出去玩罢。”

季子珊的两只小拳头这才消停下来,她斜眼看着穆淮谦同志,十分自恋道:“啧,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我只离开三五天,你也要巴巴儿地跟着去?”

“自作多情,我是舍不得我的心肝小满满。”穆淮谦板着脸,一本正经道。

闻言,季子珊立时大怒,重新开始攥拳砸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穆淮谦抬手,架住公主老婆的雪白小拳头,弯着眼角笑道:“扇扇小公主,你这么聪明,难道听不出来我口是心非、在和你开玩笑么?”顺势一推,将公主老婆压在打磨光滑的凉席上,穆淮谦暧昧的低笑道,“我都和你同床共枕习惯了,若是哪天不睡在一起,我可就要孤枕难眠了…”

“老色鬼!”季子珊戳着穆淮谦将军的鼻子,笑着揶揄道。

穆淮谦略黑脸道:“你怎么又说我老!”他根本一点都不老好么,为了证明自己很年轻很强壮,穆淮谦同志顿时埋头劳作耕耘起来,牛还是那头牛,地也还是那块地,经过许多次的磨合探索,黄牛耕地的技术水平越来越高,总之牛和地都对夜生活表示很满意。

被扛去沐浴过后,季子珊没了张牙舞爪的兴致,这会儿就如一只温驯的小猫,懒洋洋地被穆淮谦扣抱在怀里。

“你真的要随我一起出去玩啊。”季子珊闭着眼睛,脑子里已然变得混沌起来。

穆淮谦也感到倦了,便含糊的轻声应道:“嗯,我是武官嘛,只要不打仗、不外派、不阅兵,一般都是比较有空闲的,你带着满满出去玩,白天时还罢,可一到晚上,我一个人干什么呀…”没女儿陪玩、没老婆陪|睡的晚上多孤单啊。

“你可以去戏楼听戏、约同僚去酒楼喝酒啊。”季子珊有气无力的哼哼道。

穆淮谦摸摸公主老婆的后背,嘴里咕哝道:“我从来就不爱听戏,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鬼,有那闲功夫,我还不如去打两套拳呢,还有,你不是说喝酒伤身、叫我没事的时候少喝嘛,我还喝什么喝,叫你知道了骂我啊。”

“穆将军,真听话哈。”季子珊挪抬起手臂,在穆淮谦将军的脑袋上乱摸了一通,“哦,对了,后天的时候,我会先拐到我表姐那里一趟,你还是下午再过来吧,离中秋已经不远了,咱们就在外头玩…嗯,玩五天吧,回来的时候直接去穆府过节。”

穆淮谦纵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公主老婆的脸蛋啃两口:“都听你的。”

季子珊的脑袋里愈发空荡虚飘,只勉强给穆淮谦‘嗯’了一声,就再没有任何说话的动静了,困意袭头的穆淮谦也很快跟着睡了过去。

夫妻两个都是一夜好眠。

次日,得知又可以出去玩了,满满小朋友自然很兴奋,和大懒虫亲娘用过早饭后,就逛去了隔壁的康王府,一见到漂亮小舅舅,满满小姑娘就一脸高兴的围着他转圈圈:“小舅舅,娘带我去玩,要去玩!”

外甥女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犹如一个刚打苞的小花骨朵,元宝小王爷瞧着她的目光满溢温柔。

姚得锦的临盆期已近,这会子的肚腹已然高高涨起,季子珊坐在她旁边笑道:“小的时候,一直想出来外头玩,可皇兄总是不答应,简直气死我了。”

闻言,正陪外甥女玩的元宝小王爷冷笑一声:“你可拉倒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兄当着我的面时,虽然呵斥你不许胡闹,可一扭过脸,就让玉湛表哥偷偷带你出宫玩。”而且不是一两次,是很多很多次。

“那又如何,你是在嫉妒皇兄疼我么?”季子珊微抬下巴,朝元宝小王爷挤眉弄眼道。

元宝小王爷黑着脸道:“不讲义气的家伙,有好事都不记着哥哥我,你也不想想,是谁天天陪你玩,喂水喂饭的伺候你长大,真是白疼你了!”

“好好好,我明天就要去皇庄玩儿,请问尊敬的康王爷,您要一块去么?我满怀真诚的邀请你一起。”季子珊皮笑肉不笑的请示道。

元宝小王爷瞅瞅大肚子老婆,愈发黑脸道:“没眼色的臭丫头,我现在能走的开么?”

季子珊立即反唇相讥道:“玉湛表哥带我出宫玩时,你天天都在文华阁上学,你那时候同样也走不开啊。”

抚着大肚子的姚得锦默默微笑脸:“…”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互相揭老底儿,幼不幼稚。

虽然小舅舅和亲娘吵了个稀里哗啦,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到满满小姑娘的好心情,再一日,天刚蒙蒙亮,她就睡醒了,穆淮谦今天还要出门当差,他刚从正屋出来,就见小闺女散着头发从西厢房跑了出来,后头跟着一脸无语的桂香,穆淮谦一把抱起漂亮的小闺女,问道:“满满,怎么起这么早啊?”

“叫娘起床,出去玩!”满满小朋友兴奋不已道。

穆淮谦想起还在酣睡的公主老婆,想了一想,肚子里开始冒坏水:“满满,你这一出去玩,就要好几天不能见你小舅舅了,所以,你先去找他告个别,然后再回来叫你娘起床,好不好?”

“好!”满满小朋友答应道。

康王府的值班门房是崩溃的,但是如意郡主要拜见王爷,他是万万不敢拒绝阻拦的,于是,迷迷糊糊被叫醒的元宝小王爷是很懵圈的。

最喜欢的外甥女要见他,哪怕现在天色朦胧,星光未散,元宝小王爷仍是披了外衫出来,面对头发没梳、脸蛋没洗、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小外甥女,元宝小王爷控制住抽搐的嘴角,努力扯出笑脸问道:“满满,这么早就来找舅舅,是有什么事么?”

“要去玩,不能见小舅舅了,来告别。”满满小姑娘鼓着粉嘟嘟的脸颊,嫩声稚气道。

元宝小王爷努力克制住磨牙的冲动,仍是笑眯眯的:“小乖乖,告诉舅舅,是谁让你现在来找舅舅的?”日子过得太舒服,找不痛快呢是吧。

第323章

“是爹爹!”满满小朋友很痛快的出卖了自己老爹。

不是他小妹子就好, 要不然, 他还得多掂量多考虑几分,既然是王八蛋妹夫穆淮谦指使的, 他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元宝小王爷摸摸喜笑颜开的外甥女, 笑容温和道:“和你娘好好玩儿, 要听话,要乖啊。”

满满小姑娘认真点头应下,然后撒腿就跑:“舅舅,叫娘起床,我回家啦。”

元宝小王爷:“…”和他才说两句话就跑, 对得起他专门出来这一趟么。

回到屋里,元宝小王爷扯掉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衫,又钻回薄纱帐子里躺下, 姚得锦此时也醒着,她见王爷老公脸上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由问道:“这么大清早的, 满满过来找你做什么?”

“她说出去玩不能见我,来和我告个别。”元宝小王爷躺回松软的枕头上, 轻哼一声道,“穆淮谦这个混账王八羔子, 他不想让满满去吵扇扇睡觉,就忽悠她来打扰我的清梦…”伸手轻抚姚得锦硕大的肚皮,元宝小王爷嘴角含笑道, “等咱们的孩子出世长大了,我就教它天天深更半夜去找它姑姑,气死穆淮谦那个傻大个。”

姚得锦:“…”

“娘,起床,起床…”从康王府一回来,满满小姑娘就往大懒虫亲娘的床上爬。

季子珊痛苦无比的睁开眼睛:为什么小孩子的精神头如此之好!!!

托满满小闹钟的福,季子珊从床上爬起来的早,出门的时辰自然也早些,待一行人前呼后拥抵达高妙妙所居的庄子时,才刚过巳时不多久,季子珊牵着满满小姑娘下车之际,高妙妙已领着一干仆妇在门口等着了,季子珊笑着免了众人的请安,然后携着高妙妙的手进了庄内。

高妙妙身为仪萱大长公主之女,她的这个陪嫁庄子,地段自然是不错的,就连建在庄子里的宅院,也是精修细造,颇有格局,再加之高妙妙打算在此长居,院子里的景致风光,就拾掇的更有模有样了。

进了主屋的厅堂,只见窗明几净,布置典雅,季子珊环视一圈,没有瞧到高仁泰的身影,便笑着问道:“妙妙姐姐,怎么不见仁泰?”

“仁泰这会儿正跟着一位先生念书,你若想见他,我这就差人叫他过来。”高妙妙表情温和的答道。

季子珊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微感兴味道:“仁泰还没四岁吧,你这就请先生给他开蒙了?是不是有点早啊。”

高妙妙神色微微一顿,接着又声音温缓道:“其实,教仁泰念书的这位先生,不是我特意请来的,而是…是这样的,前些天,我庄子里的人外出采买东西,半道上救了一个生病昏倒的赶考秀才,那秀才的家境应该不好,一路北上来京赴考,已用尽了所有的盘缠,生病了也没钱看太夫医治。”

“我瞧他怪可怜的,便让人请了太夫诊治,他在京城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高妙妙微微抿了抿唇角,“扇扇,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已打算去给仁泰请个启蒙先生了,这两下刚好凑在一起,我便与那个秀才说,只要在秋闱开考前,他每日教仁泰念半个时辰的书,便算抵了他的医药费用和茶饭住宿开销,秋闱之后,若他有意继续教书,我便付束脩正式聘他给仁泰当先生。”

季子珊顺了顺高妙妙的话,然后一挑眉毛道:“妙妙姐姐,你还是如此心善肠软。”

离秋闱开考已不到十日,每日教高仁泰念半个时辰的书,实在称不上占用他的读书用功时间。

况且,此人是个身无分文的穷秀才,若是高妙妙不替他请医用药、没有提供他一应的食宿,此人别说健健康康赴考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

闻言,高妙妙却轻轻摇头道:“谈不上什么心善肠软,予我而言,请大夫救他一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吃的那点茶饭,又花不了多少银子,权当是给自己积德了,仁泰已跟着念了几天书,对这个先生的感觉还不错,若是此人有幸高中,那是他的造化和福气,若是不幸落榜,愿意给仁泰当教书先生,我还省的再去重新找先生了。”

季子珊津津有味的听完,这才道:“仁泰在哪儿念书呢,带我瞧瞧去呗。”

高妙妙端坐椅内,笑着表示道:“怎敢劳烦你自己去找仁泰,我这就让人唤仁泰过来。”

“别介。”季子珊摆摆手道,“其实,我是想瞧瞧那个赶考秀才。”

高妙妙微微一呆,随即轻蹙眉峰道:“扇扇,你瞧他干什么,而且,这会不会不太好,若是叫你驸马知道了,他…”

穆驸马待公主表妹如何,高妙妙是一清二楚的,不单单因为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才需要好声好气的捧着,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认真喜欢,若他知道公主表妹想瞧素无关系的陌生男子,心里应该会颇不是滋味儿吧。

“妙妙姐姐,你想到哪里去啦。”季子珊不甚在意的摸着闺女的脑门儿,“咱们两个大人说着话,没人陪满满玩,她一个人多无趣,我是想瞧瞧这先生如何,若他的确不赖的话,我想叫满满也跟着念会儿书,也算给她找点事儿做嘛,你看我这小丫头,是不是一脸闷的慌?”

高妙妙瞥一眼还不足三岁的满满小姑娘:“…”

“你不是见过那个秀才么,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走啦,走啦…”季子珊从椅子里站起身,牵着女儿嫩嫩的小爪子,嘴里已催促着高妙妙赶紧带路。

高妙妙的额筋着实乱跳了一阵,却又拿公主表妹没法子,于是,她只能道:“扇扇,先等一等,我叫人去摆屏风。”高妙妙虽与那个赶考秀才说过话,但实在称不上见过面,因为两人唯一的一次会谈,是在隔着屏风的情况下进行的。

“哈?摆什么屏风啊,我就是随便瞧几眼,要不要搞得这么夸张…”季子珊微抽嘴角道,“没事,没事,你放心啦,我家穆将军不会在意这个的,我外出逛街时,什么酒楼的掌柜、古董店的老板等等,和我说过话见过面的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的…”

高妙妙无奈,只能领着公主表妹往前院行去。

因教书先生是外男,不方便踏足后院,是以,高妙妙便将高仁泰的临时课堂设在前院,这是一间不算很大的屋子,但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屋子里只摆着两幅桌椅,一幅是教书先生的,另一幅是高仁泰的,两人已得知季子珊要过来,这会儿师生两个已站起来等候着了。

第一个迈进屋子里的人,不是季子珊,而是蹦蹦跳跳的满满小朋友,她小跑进屋子后,冲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喊道:“高哥哥!我来看你啦。”

见漂亮可爱的郡主小妹妹来了,高仁泰眼睛一亮,双目一弯道:“满满妹妹!”因季子珊常来找高妙妙叙话,两个小孩子混的熟了,就哥哥妹妹的叫了起来。

小男孩和小女孩兴奋的蹦跶到一起,这时,季子珊和高妙妙也随后踏进屋内。

“学生刑东森拜见公主殿下。”因有秀才的功名在身,是以,刑东森是不需要给季子珊跪地磕头的,只用依礼作揖即可。

望着低头作揖的刑东森,季子珊语气平静道:“刑秀才免礼。”

季子珊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高仁泰临时的教书先生,这的确是一个穷秀才,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肤色略黑,五官暂时还没瞧清楚,身上穿的蓝色长袍,已经洗得发白了,而且他的双手十分粗糙,除了读书写字之外,想来也做过不少别的活计。

高妙妙站在季子珊的右后侧,没有吱声,只拿眼睛略扫了几下儿子的教书先生。

“谢公主。”弯腰作揖的刑东森这才直起身子,但他的眼帘仍低垂着,并未肆意随便乱看,只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出去,只见站在最前头的女子,身材高挑,衣衫华丽,想来应该就是来人说的昭阳长公主,他之前虽从未来过京城,但也早就知道,当今圣上有一个同母胞妹。

没想到,他竟有此奇遇一见真人。

刑东森心中感慨之际,不免又想到此处的女主人——高太太,能得昭阳长公主亲自驾临拜访,这位高太太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只是不知为何,她不住在繁华热闹的京城,反而要在这城外的庄子里久住,一念至此,刑东森的目光不由又往后延伸,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人影映入眼帘。

他并未见过高太太,只隔着一架宽大的屏风,与她略说过几句话,印象中,她的声音很平淡宁和,就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

第324章

刑东森正隐秘地瞧着那一抹湖蓝色身影时, 只听耳畔又响起柔美清越的女子嗓音:“刑秀才是哪里人啊?”

闻言, 刑东森赶紧回神,专心对答道, “回公主的话, 学生乃是山阳府灵州定远县槐花村人氏。”

“哦, 原来你来自山阳府, 那儿离京城还是挺远的…”刑东森直起身子后,季子珊便瞧清了他的长相,此人称不上什么美男子大帅哥,不过五官还算端正,举止也算沉稳, 或许是多年以书为伴的缘故,身上自有一番浓郁的书生气息,“你是哪一年中的秀才?之前可曾参加过乡试?”

刑东森垂眉答道:“学生是十五年中的秀才, 今次是第一回来京赴考。”

季子珊目光一闪,奇道:“既是十五年就中了秀才,为何二十二年才第一回来考乡试?七年时间, 错过两回乡试,这里头可有什么缘故?”

“这七年里, 家父家母陆续过世,学生要守丧, 按照规制,守丧之时是不能参考的。”刑东森眸光微微黯然的答道。

季子珊揉捏着女儿的小嫩手,回道:“原来如此…”顿了一顿, 才又接着道,“读书当官,光宗耀祖,此乃好事,秋闱已近,明年又是春闱,若你能高中桂榜杏榜,以后可要当个好官,造福百姓啊。”

“学生多谢公主殿下的教诲。”刑东森再次作揖道。

季子珊瞧一眼目光澄澈的女儿,笑道:“谈不上什么教诲,只不过是朝廷里最近又查了一批贪官,这些官里不乏贫寒出身,寒窗苦读十年载,好容易入仕做官,平步青云,奈何被富贵权势迷了眼,忘了曾经读过的圣贤之书,做下贪赃枉法之事,还连累一家老小跟着遭殃,本公主不过心有感慨,提前给你一个忠告罢了。”

听罢,刑东森又是深深一揖:“学生明白了。”

“这是小女,今日来找她哥哥玩儿,先生既在给仁泰授课,便让小女也旁听一会儿罢。”季子珊目光含笑地又看着满满小姑娘,“满满,娘要和你姨姨说话,你就在这儿跟先生念会儿书,等先生说下课了,你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玩了,你要乖啊,桂嬷嬷会在这里看着,只要你听话,娘就让你爹爹带你划船玩儿,听明白没有?”

满满小姑娘一脸认真的点头:“明白,我听话,爹爹带我坐船。”

“真乖,那娘可走了。”季子珊再摸一把闺女的脑袋,便拉着高妙妙施施然离开了。

高妙妙被拉出屋子后,一脸不放心的频频回头:“扇扇,你就这么把满满丢那儿了?这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小姑娘不当心磕着碰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桂香领人看着呢,没事儿,走啦。”季子珊笑着将高妙妙又拖回后院。

回到屋舍,姐妹俩重新落了座,季子珊端着茶碗,轻轻吹着道:“我方才借故去瞧刑东森,主要是想看看这个人如何,若他瞧着还不错,你想聘他教仁泰读书,我也就不另外多事替你给仁泰请先生了。”

“扇扇,除了我爹和我弟弟,现在也就是你最关照我了。”高妙妙眼眶微微一热,轻声说道。

季子珊温声道:“别这么说,咱们本就是亲戚,又从小一块长大,不过是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不算什么的,这个姓刑的秀才,我瞧着还可以,若他秋闱之后还愿意教仁泰读书,你就不妨先用着,若是他不乐意干了,我便替你寻一个好的来,小孩子的开蒙期很重要的,若是先生不好,引不起孩子读书的兴趣,对孩子的以后影响大着呢。”

高妙妙颔首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因为仁泰说觉着先生不错,我才起了长期聘请他的心思。”

“哎,那仁泰读书这事儿,就先这么着吧。”说完高仁泰的学业问题,季子珊不免又操心起高妙妙的个人问题,“你呀,和离之后,往这儿冷清的地方避世而居,再不管外头的纷纷扰扰,我问你哦,董致远又娶了一房妻室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高妙妙缓缓垂下眼帘,低声道:“…听说了。”

“你们和离时,他那么一幅舍不得你的样子,我还当他会努力挽回、和你破镜重圆呢。”虽然高妙妙和离了,但季子珊瞧的出来,她的心…还没完全从董致远身上收拢回来,“可现实呢,与你和离还不到一年,他就新婚再娶了,呵呵,他对你的真心真情,也不过如此。”

高妙妙低着头,过了好半晌,才轻声说了一句:“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若真这么想,为何还要避居城外?整日冷冷清清的,把自己当成庵堂里出家的尼姑了?”季子珊润过嗓子后,便放下手中茶盏道,“听我一句话,不拘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仁泰,你最好还是搬回城里住,你不想回高府,可以在外头自己住嘛,这样不拘是日常采买,还是走亲访友,也都方便一些。”

见高妙妙不为所动的样子,季子珊不免苦口婆心再道:“仁泰现在年纪小,你把他养在这庄子里,这倒也没什么,可他总要长大,总要交朋友,总要有自己的人际关系圈吧,你若在城里,我和王兄府里但凡有什么聚会,都可以邀你过来,也可借此让仁泰多认识一些同辈人。”

闻言,高妙妙微微动容道:“扇扇…”

“你若是真不愿二嫁再婚,我也不会逼你,可你总要多为将来打算呀,你既把仁泰当成儿子养,那就好好培养他,他若出人头地,回头给你挣个诰命封号,难道不好么?”季子珊徐徐又道。

和关系好的人聊天相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午后申时,满满小姑娘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穆淮谦已带着一队随行护卫飞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