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的节奏?
闻言,季子珊放下捂脸的手,厚着脸皮道:“我说,你挑给娘的步摇,娘很喜欢,娘戴上以后就舍不得摘了。”
“这是自然。”穆淮谦很配合的附议道。
穆老夫人抚了抚发间的金步摇,笑得安之若素,波澜不惊,季子珊和穆淮谦又略坐了片刻,便从穆老夫人屋里撤退了出来,回所居院子的途中,季子珊微微有些懊恼的神色:“哎,我光顾着调侃玩笑你了,一时嘴快,忘了娘还在旁边…”嘤,刚刚好丢人啊,也不知穆老夫人会在心里如何想她。
对此状况,穆淮谦却不甚在意:“这有什么,不过是咱们夫妻间的日常玩闹,叫娘看到了而已…见咱们关系亲近感情和睦,娘只有高兴的份儿,好啦,别皱脸了,有损公主殿下你的美貌哦。”
“穆将军,我发现你越来越会拿甜言蜜语哄人了。”季子珊挑了挑眉毛。
穆淮谦怀里揣着小心肝,眼眸里倒映着大心肝,豪情万丈的发表了一番人生感言:“情之所至,身不由己嘛。”
“呸,你个大文盲,又乱用成语!”季子珊额筋一蹦,甚为无语。
穆淮谦朝公主老婆眨眨眼:“只要你能听懂,这就够了。”
去岁的辞旧迎新之际,季子珊还在月子期里,自然没法挪到穆府来过年,今年,在满满小朋友做过周岁没几天后,季子珊就随穆淮谦搬来了穆府,满满小朋友适应良好,不吵也不闹,还和穆晨晓小姑娘玩得有模有样,至于季子珊,穆老夫人是个温和慈祥的人,穆大嫂子也是大家出身,进退有度,总的来说,季子珊并不觉婆婆和妯娌有多难相处,也没生出来什么反感的情绪。
三天后,风尘仆仆回到京城的宁玉湛和穆淮露夫妇,就过来穆府拜见穆老将军和穆老夫人。
母女常年分居两地,只有过年期间,才有短暂的重逢机会,故而,穆老夫人和穆淮露见面的场景有些感伤,短暂的落了一阵子眼泪,之后穆淮露才收了情绪,和娘家人谈笑风生起来。
第301章
季子珊一直在穆府住完上元节, 然后才搬回她的长公主府。
“哎吆, 我的满满小乖乖, 你怎么瘦了呀…”元宝小王爷拉着好些天没见的外甥女,左看看, 右瞧瞧, 几乎把眼珠子心疼到眼眶外头,“我说,你俩这爹娘是怎么当的,自己吃的红光满面, 却叫孩子瘦了这么多,哎哟,小可怜, 来, 舅舅抱抱…”
面对元宝小王爷的愤慨指责,季子珊偏头,冲身旁的穆淮谦道:“我王兄的眼神一定有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穆淮谦一脸严肃的低声附和公主老婆。
什么烂眼神,他家姑娘明明还是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哪儿瘦了。
王爷老公这么能睁眼说瞎话,身为其妻的姚得锦能怎么办, 她只能嫁鸡随鸡的跟着说瞎话啊:“满满的确是瘦了一丁点。”因是昧着良心说假话,姚得锦脸上的笑容便有一点点虚, 元宝小王爷却不, 他理直气壮的抱着小满满就走,“瞧你那抠爹抠娘, 都舍不得让你吃饱,走,去舅舅家,舅舅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元宝小王爷抢到孩子掉头就走,姚得锦又能怎么办,只能嫁狗随狗的跟着开溜了。
随着满满小朋友逐渐长大,她被抢走的频率越来越高,心情有点累的穆淮谦抱住公主老婆哼哼:“你王兄是不是太霸道了。”
“在讨论我王兄霸不霸道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谴责一下咱们那没良心的丫头?”季子珊说话的调子颇有些幽怨,满满小朋友少说也有一个月没见过元宝小王爷了,可元宝小王爷抱她离开时,她居然不吵不闹,连个留恋的眼神都没丢过来,就那么潇潇洒洒的跟人跑了。
闻言,穆淮家将军顿时更伤心郁闷了:“…”他一点也不想骂自己闺女是白眼狼。
季子珊由此及彼,为免被太后亲娘骂成‘有了男人忘了娘’的白眼狼,次一日,她便赶紧回了皇宫一趟,把满满小朋友丢给太后亲娘随意玩之后,先去东宫探望了一下即将临盆的太子妃,又往乾明宫和季子清陛下耍了耍嘴皮子,顺便气得他跳脚大怒,接着又在慈宁宫大吃大喝了一通,最后玩到日落西山才回家。
搬回公主府的第三天,季子珊便乘车前往镇国公府。
春节前,她又遣人送了些补品给高妙妙,所以,董家那头发生的事儿,季子珊也约摸知道了个大概,她隐约记得,那个叫什么望秋的贵妾,是十月时被抬进的董家,才过了短短两个月,她就揣上董致远的种了,看来,董致远待高妙妙的情分,也不过如此而已。
闻听昭阳长公主又驾到了,镇国公太夫人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又缓缓松开。
“老身不知公主今日要来,有失远迎,望公主勿要怪罪。”还在正月里,天气仍寒冷着,镇国公太夫人穿着一件玄色的毛皮大氅,由丫鬟扶着手臂,颤微微的给季子珊行礼问安。
季子珊神色平静的受了礼,然后开口道:“太夫人多礼了,听闻你近来身子不好,常犯头疼脑热的毛病,若是因特意迎我再受了风寒,倒是我的不是了,太夫人回屋歇着吧,你这府里,我也算来惯了,自己认的路。”言罢,就带着两列侍女扬长而去。
镇国公太夫人转过身来,望着昭阳长公主远走的华丽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春意未归,绿景不再,高妙妙所居的院子里,只有两株腊梅开得红红火火灿灿烂烂,季子珊走到院子中央时驻了足,冷声吩咐道:“桂香,叫所有人都退到院子外头,一个也不许留。”
得了吩咐的桂香自然从命。
知道季子珊来了,高妙妙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来,才昏昏沉沉地走到廊下,就见桂香领人四散开去,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撵了出去,包括正扶着她的翠儿。
高妙妙一脸虚弱的扶着廊柱,勉强开口问道:“扇扇,你这是做什么…”
季子珊冷着脸未答,大步向前走到廊下,一把攥住高妙妙的手腕,动作堪称粗鲁的将她往屋子里拖:“你给我进来!”自幼和气爱笑的玩伴突然化身成凶巴巴的母夜叉,高妙妙还没从巨大的落差中回过神来,就觉手腕一紧,她轻轻惊呼了一声,随即一路踉跄的被扯到屋子里,过正堂、入次间、直到最里面的寝房。
“砰”的一声,季子珊猛然脱手,将高妙妙推到梳妆台的案子上。
因一直在静卧养病,高妙妙的头发只是松松挽着,被季子珊这么一番用力的拉扯拖拽,便有几缕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
季子珊唰的抬起手臂,指着打磨的纤毫毕现的清晰铜镜,怒气冲冲的开口道:“高妙妙,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鬼德行…愣着干什么,照啊你!睁大眼睛,仔细看!”
高妙妙被吼的有点懵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只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颓败,神色枯槁,头发糙糙乱乱的,两颗眼珠子也是木然无神。
高妙妙正愣愣的看着镜中人,一旁饱含怒意的声音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看清楚你现在的样子没有!你没了孩子,又死了娘,情绪会低落萎靡,这我都能理解,可你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就是一直缅怀那些伤心往事么,我劝你多少次了,你还年轻,人生还长,眼睛要往后看,但你怎么都听不进去…”
“你性子柔弱,我一直不忍心拿重话骂你…”季子珊的语速又快又急,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时,她不免喘了几喘,“也是盼着你自己能想明白,可你呢,却始终没有振作起来,如今更好了,男人也被别人抢了去,你就知道以泪洗面,伤心难过,我告诉你,高妙妙,你再这么颓丧下去,迟早连小命都搭里头去!”
季子珊后头的话着实难听刺心,高妙妙茫然空荡的眼睛里,无声的滚下两串泪水。
既然已经开骂了,季子珊自不会半途而废,她又接着道:“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话,你以后是想舒舒服服的过好日子,还是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被病拖死?!”
高妙妙满含泪水的眼睛望过来,声音惨然的问道:“…我以后还能过好日子么?”
不论自己如何乖巧孝顺,婆婆始终不喜欢自己,丈夫虽然待自己还算不错,可她终究敌不过婆婆的份量,婆婆叫丈夫纳妾,丈夫推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妾室抬进府里后,丈夫起初并不愿宠幸,奈何顶不住婆婆的又哭又骂,没两天也服软了。
望秋有了孩子后,丈夫来看自己的时辰明显少了,去探望秋的次数渐渐多了。
高妙妙只觉曾经蕴满胸腔的爱意,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一点一点的往外掏散,如今只余一片空空荡荡的难言苦涩。
“只要你想,你当然能过好日子。”季子珊不复刚才的高声怒骂,这会儿语气已经略缓和起来,“你若还想和董致远继续过下去,那就把你的柔弱收起来,别叫人再欺负你,这一点,你真该学学你二姐。”
高妙妙噙着眼泪迟疑道:“我…”
“我也知道,叫你突然变成泼辣厉害的性子,是有些为难你。”季子珊略蹙了蹙眉,“这样罢,你问问董致远,问他愿不愿意离京外任,他若同意,我就去找我王兄帮忙,把他调离京城,没有你那难缠的婆婆找麻烦,你总能把日子过好吧。”上头没有婆婆掣肘压制,高妙妙若是还能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那她也真是没辙。
高妙妙微微有些心动,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怕我婆婆不会答应,她最疼相公,不会舍得他离开京城的,相公又是个孝子…”
闻言,季子珊冷哼一声:“一昧愚孝亲娘,却委屈自己的妻子,也不是什么好男人。”
“你要是留在京城,那就把规矩竖起来,那什么望秋的,等她生完孩子,不计男女,你都把孩子抱过来养,你是正房奶奶,是那孩子的嫡母,抚养它再合规矩不过,她若敢闹,你就拿规矩压她,她若不服去找你婆婆撑腰,你也别和你婆婆硬来,免得叫你婆婆说你忤逆不孝,你让董致远出面解决。”季子珊微弯唇角,冷笑道,“这孩子也不是自己从地底下蹦出来的,你让董致远自己决定,孩子该由谁来养。”
季子珊瞥一眼面色难看的高妙妙,再道:“他若站在你这边,算他还敬重你这个正妻,你以后就拿规矩过日子,熬上几年,总能熬到自己掌家的,若是他拗不过你婆婆,决定叫姨娘自己养孩子,这样的男人,你…不要也罢。”
第302章
望秋, 孩子, 嫡母…
这些词语每在季子珊嘴里出现一次, 高妙妙就觉心口揪疼一分,直到听到‘这样的男人, 你…不要也罢’这句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她,才雾眼朦胧的怔怔反问:“…什么意思?”
季子珊目露讥诮道:“什么意思?就是你不用再和董致远过下去了!就此与他和离,从此离开董家!”
见高妙妙震惊无比的瞪大眼睛,季子珊就知道, 哪怕董致远再伤她的心,她也从没想过要与他一刀两断,当即冷笑连连道:“你还瞧不出来么, 董致远压根就是个没有主见、没有担当、性子软弱的男人!”
“你年纪尚轻, 以后又不是不能生孩子了,他老娘威胁闹腾几天,他就乖乖从了,可真是个大孝子啊,哼,他也不想想, 若是庶子在前、嫡子在后,那家里能消停么, 这且不说, 若是望秋生下来的孩子,董致远也不能做主抱给你养, 你还能指望他什么?!”季子珊唾沫横飞的冲高妙妙说道,“他什么都听他老娘的,你还和他过什么过,准备吃一辈子委屈、受一辈子欺负么!纵算你能熬到自己当家做主,他耳根子这么软的人,以后未必不会再听别人的!”
闻言,高妙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我到底是外人,纵算有心替你撑腰,能做的毕竟有限,凡事还需要靠你自己。”季子珊虽是公主,却也不能随便放飞自我,她若是整天跑来董家气势凌人,不止会惹众人议论纷纷,只怕连惠安太后都不赞同她的做法。
季子珊目光紧紧的盯着高妙妙,一字一句再道:“我今儿给你撂句话,你若是想和董致远继续过,那就好好打起精神来,该硬气的硬气,该整治的整治,该用手段的用手段,你一直这么懒懒淡淡的撒手逃避,是想所有人都爬到你头上去么,你若是不想和董致远过了——”
“那倒是简单省事,和离的圣旨,我替你去讨,太子那里,我也替你去说。”季子珊扯着嘴角冷哼道,“你和离以后,也不用担心日子怎么过,只要有我在一日,总能护你平静安稳,这天下的好男人虽然不算多,但总能寻到敬重爱护自己妻子的,我王兄在吏部,我驸马混的是武职,不拘文官武将,我一定给你再寻个好的,叫董致远和他的小老婆恩恩爱爱好好过去吧!”
高妙妙几乎听得呆滞脸,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表情复杂道:“扇扇,你…”
“我什么我,你别管我怎么想怎么说,你还是自己先想清楚,你以后的路要如何走,我只能给你建议,最终的选择权在你手里。”季子珊满不在乎的拢着袖口,语气淡淡道,“听我一句话,对自己好一点,你伤心哭的时候,董致远兴许正在和他的小老婆笑着卿卿我我,你的难过,又有谁在意了?别为不值得的人…再糟践自己,你好好想想清楚吧,你若是再一味糊涂颓废下去,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从高妙妙所居的院子出来时,季子珊的脸色已是一派平静。
院门口,是桂香带人守着,至于这院子里的一干丫鬟,均在挺远的地方聚着待命,季子珊收回远望的目光,静静道:“桂香,走吧。”
翠儿脚步匆匆的跑回屋里,见高妙妙失魂落魄的趴在梳妆案子上,不由急急问道:“奶奶,你没事吧?”
“没事。”高妙妙轻声答道。
当天,直到天色擦黑了,高妙妙也没等到董致远来,她独身坐在暖炕上,垂下眼眸问道:“四爷又去望秋那了?”
因怕主子伤心,翠儿便一直禁口未提,这会儿主子自己问起来了,翠儿当然不好瞒着,便咬着嘴唇恨恨的说道:“秋姨娘故意在四爷回来的路上等着,把四爷从道上劫走了,今儿个…怕是不过来了。”
高妙妙闭了闭眼睛,没有吭声,当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
董致远不主动过来,高妙妙也不使人去叫他,直到三天后,高妙妙正站在窗前看院子里的梅花时,一个俊逸挺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高妙妙站在窗前动也不动,直到董致远进到屋子,站到她的身畔:“日头快落完了,凉意已经上来了,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丈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动听悦耳,高妙妙声音低低道:“镇日躺在床上有点闷了,树上的梅花开的正热闹,所以想多看一会儿。”
“明天暖和的时候再看也一样,到里头坐着吧。”董致远先伸手将窗户关上,然后拉着高妙妙回到烘的暖热的炕榻上,见妻子一直神色冷清的坐着,似乎没有什么开口说话的兴致,董致远便也跟着沉默不语,夫妻两个对坐无言了半晌,还是高妙妙先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四爷,咱们离开京城好么?”
董致远不妨妻子突然问出这番话,微微一怔后才道:“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高妙妙忍着心头的酸涩苦楚,声音轻轻的:“京官难升,若是四爷离京外任,在外头熬熬资历,兴许对仕途更好些,还有,一直在京城里住着,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苦命的孩子,我想离开这个伤心地,不知道四爷是否愿意?”
董致远拧了拧眉头,面露犹豫之色。
“四爷是舍不得望秋么?”丈夫脸上的迟疑和不决,高妙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是悲戚的,“也是,她现在怀着四爷的骨肉,四爷舍不得离开也正常。”
董致远笼着眉心出声道:“妙妙,你误会了,我并非舍不得望秋,只是母亲那里…”
他早两年时,就有意到京外见见世面,才和老娘提了提想法,就被她痛心疾首的骂了一顿,说什么‘留在京城好好的,干嘛要到外头去受罪’,又说什么‘娘还有几年活头,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你承欢膝下,你往京外去,是想让娘闭眼的时候瞧不到你么’,总之,此事到底是不了了之了。
“既然四爷为难,那就算了吧。”外头的寒意渐渐重了,高妙妙的心也在一点点跟着变冷。
到七、八月份的时候,望秋的孩子应该就出生了吧。
高妙妙微微攥紧手里的帕子,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奢望。
可以休沐的寒冷清晨里,穆淮谦先起身到外头松散了一番筋骨,然后从槅间把闺女捞抱出来,父女俩再一起滚到季子珊的床上,湖蓝色点金色团花的帷帐里,季子珊披头散发的跪坐在腿上,手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漂亮小女娃,此时正把她往穆淮谦身上放:“穆将军,你可趴平趴稳了,要是敢叫满满栽跟头,看我不把你踹到床下去。”
穆淮谦平平趴着不动,只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他皱着脸苦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居然让我给满满当椅子坐。”
“少废话!”季子珊朝穆淮谦龇了龇牙,然后扭过脸来,对绷着一张漂亮脸蛋的满满小朋友道,“满满,爹爹的背坐的舒不舒服啊,若是坐的舒服,你就扭扭你的小屁股…”
化身硬板座椅的穆淮谦忍不住笑骂道:“你少整些鬼点子吧,咱们好好的闺女,别让你给带成调皮鬼了!”
面对穆淮谦同志喋喋不休的吐槽,季子珊探身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嘴上,然后命令道:“我已经把你的嘴巴封上了,在我没给你解封之前,你不许再嚷嚷。”
领了一记封嘴吻的穆淮谦只好暂时消声变哑巴。
满满小朋友是个很乖静的小姑娘,不管季子珊怎么教唆她扭扭小屁股,她统共就俩反应,一是朝自己公主亲娘无辜的眨眼睛,二是对着自己可怜的亲爹左看一遍、右看一遍,绝望之极的季子珊只能把闺女先薅下去,自己亲自出马做模型示范:“满满,看到没有,要像娘这样扭啊扭,扭啊扭…”
穆淮谦将军被公主老婆的扭啊扭,扭的一个劲儿翻白眼:看来他昨天晚上是太客气了,媳妇大清早就这么精神。
季子珊做完示范,就又把闺女放到她爹背上,诱哄她学着点儿,哪知小丫头一直不照做,季子珊一生气,索性自己平平整整的趴到床上,然后叫穆淮谦把闺女搬到自己背上坐好:“你也别不忿了,为了公平起见,我也给满满当一回椅子坐!”
闻言,穆淮谦顿时挑眉而笑:“那你刚才还跟磨豆子似,在我背上扭了半天呢。”
“好,我也给你扭!”季子珊豪气冲天的说道,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小身板,会不会被穆淮谦给坐瘫了。
季子珊不担心,穆淮谦却很在意,他把满满小朋友抱到墙根处,叫她面壁坐好,并嘱咐她乖乖坐着不许动,然后就叠罗汉似压趴到公主老婆身上,嗓音含笑的低语道:“我要是一屁股坐下去,你的小腰还不让我给坐断了,唉,早知道你精神这么好,我就不抱满满过来了…”
“你这色鬼,怎么总也没个足劲儿。”季子珊趴在枕头里吐槽道。
闺女乖乖的坐在墙根面壁,穆淮谦的动作便放肆许多,口内也一语双关道:“你知道的,我饭量一向很大。”
一家三口闹了老半天,才懒懒散散地撩帐子起床,季子珊刚坐到梳妆台前,就见梅香喜气盈盈的来报:“公主,宫里来人了,说太子妃生了,生了个小皇孙!”
第303章
新生的小皇孙皱皱巴巴一小团, 初为人父的圆圆小太子给儿子取了个乳名, 叫点点。
洗三那天, 季子珊与镇国公太夫人又狭路相逢,满屋子的豪门女眷, 最多只是略瞧瞧小皇孙的尊容, 只有季子珊一人敢亲自抱小皇孙,廉亲王妃见了,便摇头失笑道:“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姑祖母, 瞧把这丫头给乐的。”
抱着小点点的季子珊臭美道:“还是王婶了解我。”
洗三礼毕后,一干受邀来观礼的女眷纷纷告退,因时辰还早, 季子珊就留在皇宫先没回, 满满小朋友今日自也来了宫里,惠安太后逗玩了一会儿外孙女,就叫人领她到院子里走走转转,寿康殿里,惠安太后睨着啃果子吃的女儿,问道:“听你元宝哥哥说, 你为了妙妙的事,近来对镇国公太夫人颇有意见?”
方才, 女儿对所有女眷都客客气气, 唯独对镇国公太夫人,颇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
“是啊, 我现在特烦她。”季子珊倒也不否认。
作为一个曾经吃过婆婆委屈的人,惠安太后对镇国公太夫人的做派也无甚好感:“别闹的太过分,就随你的便,唉,妙妙那丫头,性子也太软了…”婆婆要给自己丈夫纳贵妾,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等她们知道的时候,妾室早就进了董家的门了。
季子珊皱了皱眉,道:“性子软善又没错。”
高妙妙是受害者,就因为她性子软弱,就活该受人欺负么,错的明明是那些欺压良善的人!
入了三月,天气渐暖,喜鹊在桃花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月初,高芸芸的前夫韩老爷低调续娶,月底,风流快活了一辈子的英亲王过世,因他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季子清陛下也没提给他过继子嗣的事儿,他这一脉就此而终。
五月,前往镇国公府探望高妙妙的桂香回报:“董四奶奶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闻言,季子珊点点头,这就好。
看来高妙妙已经慢慢想通了,拿别人的欺压来惩罚自己,何其糊涂可笑的一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满满小朋友也一天天长大,随着年岁渐长,她嘴里能蹦出来的词儿越发多了,作为两府唯一的小宝宝,不只身为父母的穆淮谦和季子珊爱她如宝,隔壁的王爷舅舅和王妃舅母也甚是疼她,在多重关怀呵护下,满满小朋友十分茁壮的成长着,与此同时,镇国公府望秋的肚子,也一日日变大。
七月的头一天,望秋开始腹痛发作,当天晚上生下一子。
董家的洗三礼办的很低调,只邀请了一干近亲前来观礼,满月酒的帖子倒发出去不少,但酒宴当日,真正前往的豪门女眷却没有几个,大多数人都选择礼到人不到,谁都知道今日的小主角是个庶子,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自己家里乐乐就够了,搞得这么张扬做啥。
办完酒宴的第二天,望秋就袅袅婷婷的前来给高妙妙请安。
自从望秋怀了身孕后,不等高妙妙这个主母发话,镇国公太夫人立即就吩咐望秋,安胎为上,没生下孩子之前,一切请安礼仪能免就免,并且特别交代,高妙妙需要静卧养病,叫望秋不要去打搅她,表面话说的好听,但谁听不出来,镇国公太夫人这是故意捧着望秋打压儿媳。
有了镇国公太夫人给的尚方宝剑,望秋自然乐得从命。
如今孩子生过了,月子也做完了,望秋不免要重新拾起为人妾室的本分,当然,她也不乏有显摆示威的意思。
常言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望秋身为小妾所出,她的容貌自然是美丽的,高妙妙坐在正厅上首,神色冷淡的望着给丈夫生下孩子的女人,听她嗓音娇柔的请完罪后,便开口道:“你给四爷诞下子嗣,是董家的功臣,实在是辛苦了,从今儿个起,喜哥儿抱来我这里养,你以后只用专心服侍四爷就够了。”
闻言,望秋的神色陡然一变,惊呼道:“奶奶,你…”
高妙妙声音淡淡的打断望秋的话,只问:“怎么,我没资格养喜哥儿么?”
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望秋哪甘心交给主母养,儿子养在自己身边,自己才能有很多机会见到四爷,若是儿子被抱了去…望秋赶忙控制住自己的失态,柔声应道:“喜哥儿能养在奶奶身边,是他的福气,妾身自然愿意。”
“既如此,你现在就回去,叫乳母把喜哥儿抱来罢。”高妙妙语气波澜不惊道。
望秋福了福身,随后身姿袅袅的转身离去,她一离开高妙妙所居的院子,就直奔镇国公太夫人那里去了,望秋心里跟明镜似的,只要镇国公太夫人还要打压高妙妙,势必就会捧着她帮着她,果然不出望秋所料,在她十分伤心的哭诉一番后,镇国公太夫人拍桌怒道:“把四奶奶给我叫过来。”
已入八月,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天空蓝滢滢一片,仿若最通透的蓝宝石。
望秋离开之后,高妙妙就坐到彩廊之下,眺望没有边际的远方,收到镇国公太夫人的传唤时,她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无数难眠的寂静夜晚,终于叫她想明白,一个人若是成心找你的茬,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在她眼里,统统都是错的、不顺眼的。
高妙妙神色冷淡的站起身,对翠儿道:“走吧。”
到了镇国公太夫人屋里时,望秋还红着眼眶,低声抽泣着,高妙妙瞧都不瞧她,只对镇国公太夫人见礼问好,镇国公太夫人搁下手里的茶碗,也不叫高妙妙落座,径直开口问道:“听说,你要把喜哥儿抱去自己屋里养?”
“是的。”说实话,高妙妙以前是有些怕镇国公太夫人的,怕她生气,怕她嫌自己不好,如今,兴许是公主表妹把她骂醒了,也可能是她自己看破了,现在再见镇国公太夫人时,从前的畏怕和小心,似乎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她已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说规矩论道理,讲她应该说的话,“喜哥儿是四爷的儿子,自然就是我的儿子,我想把他养在身边,母亲觉着不好么?”
镇国公太夫人拧了拧眉头,沉声道:“你身子不好,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有精力再照顾喜哥儿,还是先叫望秋自己养着吧。”
“回母亲的话,耿御医已说了,我的身体已无大碍。”高妙妙语气平和的再道。
见高妙妙没有顺势软了态度,镇国公太夫人不由拉下脸,语气不悦道:“喜哥儿还小,先叫他在望秋身边养几年,等大一些再交给你抚养也不迟。”
高妙妙嘴角一勾,声音温缓道:“我隐约听说,府里的二爷、三爷、还有外嫁的姑奶奶,都是在满月后抱到您身边养着的,还有大嫂那边的几个姨娘,她们生的哥儿姐儿,也都是如此,敢问母亲,为何到了我这里,就变成叫姨娘自己养了?”高妙妙口中的二爷、三爷、以及外嫁的姑奶奶,都是董致远的庶兄庶姐。
镇国公太夫人从未被小儿媳如此顶过嘴,心头一恼,不免拍桌怒道:“怎么和长辈说话呢你?!”
“母亲为何发这么大火?我只是有事不明白,向母亲请教一下而已。”高妙妙面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温顺,心里却已是冷笑连连,过去一见镇国公太夫人要恼,她就很自觉的闭口不言了。
以前的她真是傻啊。
镇国公太夫人当然不能说,我故意这么做,就是想气死你,但她又的确拿不出来什么好借口,毕竟嫡母要抚养庶子,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说到哪儿都是占理的,故而,她只剩了无理取闹这一条路:“我又没说不给你养,你一直追着问个不停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着老婆子故意为难你?”
“儿媳不敢。”高妙妙软和了态度,后退一步道,“那等四爷回来,我还是问问他的意思吧。”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便也缓和了声调:“嗯。”
她的儿子,她还能拿捏不住?
当天下午,在董致远下衙回来后,早就等在道上的丫鬟把董致远请去了镇国公太夫人之处,得知丈夫去了婆婆那里,高妙妙并无很大反应,只继续低头喝茶,然后抬头看天,夜色微暮时,才见丈夫面色疲惫的过来,丫鬟上完茶点,就脚步轻轻的告退了,高妙妙摩挲着自己腕上的玉镯,开口问道:“我想把喜哥儿抱过来养,这件事儿,四爷怎么看?”
董致远沉默了片刻,才吐字艰难的开口道:“妙妙,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们还是多顺着她的意思吧,喜哥儿就先让望秋养着,你的身体如今康复大安了,我们也该要一个属于咱们两个的孩子了,当初会纳望秋,只是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如今交代过了,我以后不会再去她屋里了。”
“是么?”高妙妙垂下眼帘,不置可否的问道。
董致远伸臂揽过高妙妙,轻轻蹭着妻子的额角,低声道:“我保证。”
高妙妙默默闭上眼睛,在心里暗暗回答,可是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第二天,许久没出过门的高妙妙突然乘车回了娘家。
第304章
仪萱大长公主过世后, 高驸马带着两个儿子迁居‘高府’, 高府所在的地段、所占的规模, 虽远远比不上以前的公主府,但也在繁华向荣之地, 门梁高耸, 屋檐飞卷,自有一派气势非凡,这栋院子是给高宝玉置办的,足可见仪萱大长公主有多疼这个老来子。
“爹, 我想和离,请您成全。”高妙妙直挺挺地跪在高驸马腿边,面色决然。
各处门窗紧闭, 服侍的下人也全部远远退下, 屋子里只有高驸马和高妙妙两个人,闻听女儿的出格请求,高驸马倒没大发雷霆,他只弯腰伸手,要扶小女儿起身:“来,妙妙, 别跪着,你先起来, 有话慢慢说。”
经过次女出墙、老妻猝死事件后, 高驸马的心里承受能力,实可谓刷刷刷的攀高了好几个等级, 是以,当小女儿说想和离时,他虽然有点惊讶意外,但还不至于火冒三丈到一蹦三尺高。
高妙妙陡然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母亲虽然不曾亏待过她,但在母亲眼里,她上比不过姐姐,下比不过弟弟,属于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只有父亲不偏心,叫她知道被疼爱被在意的感觉,她说出这么离谱的话,父亲还能神态温和的待她,这一刻,心里积攒的无数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爹…”
高妙妙哀哀的哭起来,她何曾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逼不得已了:“…我不想在董家过了,是我傻,总以为顺着婆婆,就能叫她喜欢我,是我瞎眼,总以为相公能敬我护我…爹,您要是还有一点点疼女儿,就答应女儿吧,和离之后,我不会住家里,我会去京外的庄子上,不会烦扰到您的…”
小女儿哭得泪流满面,高驸马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女儿会在夫家被轻瞧,不过是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更兼因她姐姐的糟心事,还累得她没了孩子,对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高驸马自然心有怜悯:“你不想留在董家,爹也不是不能答应,可你还年轻,下半辈子要如何过?”
女儿若是和离,他实在不敢保证,能给她再找一门合适的姻缘,门第好些的人家,大概不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没什么家底的门户,女儿纵算再嫁,也不一定就能过的舒心。
“爹权当女儿死了男人,就此守寡一辈子吧。”高妙妙清丽的面孔上,泪渍未干,“只要女儿孤老的时候,弟弟能与我安葬后事,女儿就别无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