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真是好生风趣,怪道太后娘娘和陛下都拿公主当宝贝般疼着。”锦乡侯夫人又笑着捧了捧季子珊。
季子珊没请锦乡侯夫人落座,锦乡侯夫人就只好站着与季子珊东扯一句西拉一段,说的尽是些恭维捧人的中听话,待客的花厅内女眷颇多,常有人你来我往的走动,锦乡侯夫人略站一会儿,倒也并不怎么显眼,旁人只当她去请安问好了,偏她一个劲儿的找季子珊说话,季子珊又没请她落座,时间稍长一些后,她在花厅内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得到丫鬟的提醒后,定国公夫人便赶忙过来,笑着去挽锦乡侯夫人的胳膊:“亲家母,和公主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今儿天热,我叫人备有你常喝的云雾茶,快随我去品品吧。”说着,就朝季子珊等人告了一声,然后绷着笑脸把锦乡侯夫人拉走了。
季子珊捧着腮颊,若有所思道:“这个老太太有点问题。”
穆老夫人没有吱声,只端着一盏温茶慢慢品着,姚得锦却眼波微动,悄声道:“我约摸知道是怎么回事。”
“嫂子,你与我说说罢。”季子珊说道,送上门来的八卦,不听白不听。
姚得锦瞟一眼被拉走的锦乡侯夫人,才低声讲道:“西边最近出了件舞弊案,陛下震怒,让三王爷协同吏部、刑部一起侦办,锦乡侯夫人娘家的小兄弟也牵涉其中,前阵子,一干涉案官员已被押解回京,如今还在会审之中,没有结案呢。”
“嫂子的意思是?”季子珊抚着耳畔的缀珠缓缓道。
姚得锦悄声再道:“陛下已下旨,此案要严办,只怕落有罪名的,一个也不能轻饶了去,听说锦乡侯夫人的娘家兄弟涉案不浅,肯定是要问罪的,陛下盛怒,赶在这个当口,哪有人敢替她娘家求情脱罪,她怕是投路无门了,才来找的你。”
“若是举荐人才什么的事,我倒还能说说,替人免罪的事儿,我可不会张那个嘴,一定会被我皇兄拿鸡毛掸子打一顿的。”季子珊顿时摇头晃脑道。
见状,姚得锦轻轻失笑道:“陛下何时真打过你来着,你王兄早和我说了,你一摆出可怜兮兮的求饶样子,陛下就是有再大的火,也让你给哄灭了。”
“我王兄这个大喇叭,怎么什么事都说啊,如此说来,这件事也是王兄告诉王嫂的了?”季子珊日常鄙视自己的元宝小哥哥。
姚得锦温声道:“前些天,锦乡侯世子请你王兄喝过一回茶,我顺口问了一嘴,他才与我说的,素日里,他从不与我说官场上的事。”
“哦,那你们素日里都说些什么呀——”季子珊拉长调子,目露揶揄道,“莫不是谈论琴棋书画,共赏风花雪月?”
姚得锦红着脸微嗔道:“你个坏妮子,我与你说正事,你反倒打趣我。”
季子珊呵呵一笑,然后招呼穆老夫人道:“娘,尝尝这个瓜子,味道还不错,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哦,说淮谦一回家,就抱着满满不撒手,我与他说句话,都得等半天才听他答应一声,今儿早上,我都梳妆好了,他还赖着陪满满玩不肯起来,玩到几乎没吃上早饭…”
穆老夫人正含笑听公主儿媳妇的吐槽时,被定国公夫人强行拉走的锦乡侯夫人挣脱她的胳膊,微微沉脸道:“我正与公主说话,你拉我做什么。”
“那你也顾忌些场合,一瞧公主的脸色,就知道她不怎么想搭理你,你还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做甚。”定国公夫人心里冷笑着,嘴里却低声嗔怪道。
锦乡侯夫人没了刚才的笑脸盈盈,眼底隐带烦躁焦急之意,微带讽意的说道:“我娘家遭了事,亲戚们都袖手旁观,不愿意搭把手,我这个老婆子,说不得只能舍下老脸,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了。”
娘家兄弟事发后,她求到儿媳妇的娘家,宁家置之不理,她又叫儿子去五王爷那里打听消息,被五王爷告知‘此案不归他管’,儿子又去求见三王爷,三王爷一脸忠君敬兄的表示‘陛下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陛下如今叫他查明真相严肃惩办,他当然要遵旨行事,莫非要让他糊弄陛下不成’,至于审理此案的各部官员,要么是压根拒见,要么见了也是敷衍推脱。
锦乡侯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去求甚得圣心的昭阳长公主。
难不成叫她眼睁睁看着兄弟去死?
闻言,定国公夫人压抑着怒气,低声反驳道:“你娘家兄弟犯的又不是小案,且罪证确凿的,谁有那本事替他翻案,你不想他被治罪,那叫他别在任上贪的痛快啊。”
锦乡侯夫人面露痛苦道:“我也不求替他洗脱罪名,只求能留他一条小命。”按照兄弟贪下的那个数字,一旦结案定罪,只怕免不了是斩立决,“亲家母,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亲家公请太后娘娘美言几句,我那兄弟就有救了,我知道绿巧的事,叫你和玉玲都不大痛快,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我就当还只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行不行?”
宁玉玲只生了一儿一女,加上红袖先前生的那个庶女,锦乡侯世子膝下也就这三个孩子了,锦乡侯夫人此言,无异于在表示,她不会让绿巧的孩子出世了。
定国公夫人略有一点心动,片刻后,她仍是态度坚定的婉拒道:“亲家母,不是我心狠不帮你,这件事,我家实在是插不上手,你也知道,是宫里那位要求必须严办的,谁敢去触陛下的霉头?”反正她是怕了皇家这帮人了,翻起脸来,那是什么亲戚都不认的,“你若有那胆子,不妨去宫里求见太后,或者让你家侯爷去面见陛下。”
一听定国公夫人的建议,锦乡侯夫人就如戳破了的皮球般,蔫蔫的没劲了。
丈夫唯恐引火烧身,正是避之不及的时候,连去打听一下案情的进展,都推三阻四的,更别提去找陛下求情了。
至于太后那里,她并没有多大的脸面,本想让儿媳妇去宫里探探话,哪知儿媳妇直接拒绝了她,长篇大论的道理说的她几乎晕菜,她也不敢逼的太紧,只好叫儿子再去劝儿媳妇,谁知,因为替舅舅奔波许久却又连连碰壁的锦乡侯世子也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亲舅舅犯案,他本就遭了不少非议和指指点点,又为着老娘的哭诉哀求,到处赔笑脸托关系,他早就被弄得焦头烂额了。
陛下已下旨严办,他还四处活动替舅舅开脱,若是这风声上达天听,陛下一恼,连他也一块治罪了也说不准。
反正,锦乡侯世子如今也抗议罢工了,锦乡侯夫人简直要愁死。
季子珊才目送走锦乡侯夫人不多久,就又迎来了镇国公太夫人,因她是故皇后的亲娘、是圆圆小太子的外祖母,季子珊纵算如今对她印象不太好,也还是需要卖她几分面子的,否则,只怕圆圆小太子脸上不好看,是以,在瞧出她想和自己聊聊时,季子珊只能笑道:“太夫人,请坐吧。”
镇国公太夫人顿时微微得意的坐了下来。
锦乡侯夫人站了半天的情景,她刚才也注意到了,在眼高于顶的昭阳长公主跟前,一个跟太后娘家有着亲戚关系的侯夫人,根本算不上什么,也只有她,当朝太子爷的外祖母,才能叫朝阳长公主另眼相待。
季子珊和镇国公太夫人寒暄几句后,就听她问道:“公主,听说太子妃有喜了,这是真的么?”
第295章
沈兰华太子妃四月时被诊出的身孕, 如今过去两个多月, 胎已坐稳, 她有孕的消息这才渐渐流散出来,故而, 对于镇国公太夫人的询问和打听, 季子珊自不会再刻意瞒着,便道:“是真的。”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立即双手合十,满面喜气的念了句佛:“阿弥陀佛, 真是佛主保佑。”一幅十分为圆圆小太子高兴的样子,顿了一顿后,她忽然神色一转, 满面凄楚的叹道, “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看不到太子长大成人,大婚生子。”
季子珊默默垂下眼角,不接话茬了。
呃,你就算想感慨董皇后早逝,也不该对着她唏嘘怀念吧。
反正, 她是不会和你起共鸣的。
见季子珊不再接自己的话,只自顾自的低头嗑起瓜子来, 镇国公太夫人只好缓缓收了悲戚的情绪, 又露出一抹带了些忧伤的微笑:“瞧我,这大喜的日子, 怎么说起这些来了…”镇国公太夫人稍稍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失态,便装作不经意的再道,“太子要当父亲了,我这个外祖母真是替他高兴,唔,女人十月怀胎,可辛苦着呢,太子妃怀孕本就劳累,以后只怕是没多大精力照顾太子了吧。”
“就算太子妃身子不便,东宫却多的是宫女和太监,怎么会照顾不好太子的生活起居呢,太夫人实在是太多虑了。”季子珊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季子珊好歹也在古代混了这么久,有些事情,几乎不用如何挑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镇国公太夫人手可真长,就算圆圆小太子需要纳个姬妾侧妃什么的,自有该发话的人安排商议,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祖母过问置喙了。
更何况,惠安太后已经发过话,圆圆小太子年岁还小,之前是万不得已了,才让他年少时就大婚,也是不好总让沈兰华当个不实的虚名太子妃,这才叫圆圆小太子满十五岁后就圆房,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惠安太后不仅没张罗着给孙子纳什么姬妾,更不许太子妃‘贤惠’的给孙子安排人,惠安太后说了,圆圆小太子还得再长一长身体,不许他在女色上太早贪欢。
她就这一个嫡出的孙子,虽然心里疼的厉害,却也不会太过纵着他。
“下人们粗手粗脚的,哪有太子妃细心体贴…”镇国公太夫人努力往想说的事情上绕。
季子珊故意睁大眼睛,做出十分不解的茫然模样:“怎么会,我就是宫女和嬷嬷照顾大的,我觉着她们都很细心,都很体贴啊。”她倒要看看,这镇国公太夫人是不是不要脸面了。
镇国公太夫人简直要绝倒:“我的意思是说,太子妃有孕辛苦,不能再好生照料太子,下人们虽然细心,但总是不够贴心,是不是该有人分担一二照料太子的事情,也好叫太子妃安心养胎,公主是太子的姑姑,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最是疼他不过,这些事也可替他操操心。”
哈,这是怂恿她去给圆圆小太子塞女人么。
季子珊打着哈哈道:“我连自个儿的丫头都照顾不过来,哪有闲功夫去替太子操心,太夫人也太瞧得起我了。”
镇国公太夫人心头微微有些恼火,二孙女今年已经及笄,再不想办法送到太子身边,黄花菜都要凉了,他曾让长子去试探过太子的意思,结果长子铩羽而归,她想叫小儿子再去问问,小儿子又坚决不肯去问,而她近些年根本见不到太子的面儿,至于惠安太后那里,她也隐隐提过,却被三言两语绕开了话题,如今再度出击昭阳长公主——
“公主莫要菲薄自己,你和太子的情分,老身都是看在眼里的,”镇国公太夫人克制住窝火的心情,继续努力挣扎道,“他亲娘走的早,没能看着他长大,是我那闺女福薄,您别怪老身多嘴,我就是个操心的劳碌命,这些年,时时担心着太子,怕他吃睡不香,宫女们照顾不周…”
叮的一声,季子珊忽然搁下茶盖,冷冷的打断镇国公太夫人:“太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元昊是一国储君,东宫太子,宫里莫非还有谁敢苛待他不成?怎的到了太夫人嘴里,倒像是元昊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唔,是元昊对你诉苦,说他在宫里过的不快活么?”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说秃噜嘴的镇国公太夫人脸色一白,忙不迭的赶紧改口道:“是老身糊涂失言,还望公主勿要多想。”
季子珊本想冷冷答一句‘你老人家的关心,她会如实转告给太子的’,想了一想,季子珊最终说的是:“原来如此,我还当太夫人在埋怨,我母后和皇兄都没把元昊当回事呢,竟叫太夫人这个外祖母担忧至此。”
闻言,镇国公太夫人的脸色顿时又白了一圈。
她刚刚真是太大意了,若昭阳长公主把这些话传到太后或陛下耳朵里,那…
镇国公太夫人愈发坐立不安,额头微微冒汗道:“都是老身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老婆子计较。”
季子珊果然不再和镇国公太夫人多做计较,只语气悠悠道:“元昊虽没了亲娘照顾,可他有爹有祖母有妻子,又马上就要当父亲了,他现在过的好的不得了,就不劳太夫人你多担忧了,而且,我觉着,太夫人若是有闲功夫,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比较好,听说,我妙妙姐姐的病情还是没多大好转呀——”
镇国公太夫人心口一窒,忍着对高妙妙的厌恶,赶紧打起精神再道:“妙妙还伤心着流掉的孩儿,又为大长公主的离世而难过,御医说了,这是心病,得她自己想开才能康复好转。”
“虽说心病难医,但只要身边人好生劝慰她、细心照顾她,她也能好的快些不是。”季子珊微微蹙眉,慢条斯理道,“俗话说的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妙妙姐姐嫁到你家,叫你一声娘,也算的上你半个闺女了,太夫人这般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想来一定会拿我妙妙姐姐当亲女儿疼的。”
镇国公太夫人强笑着答应道:“这是自然,妙妙那孩子,我向来是十分喜欢她的。”
“太夫人记得自己的话就好,我呢,也不是个多事的性子,为了避免我皇兄和我母后心生误会,我就不和他们说太夫人的糊涂话了,当然了,太夫人对元昊的一片肺腑疼爱之心,我会代为转达的,元昊知道了,想来一定感激太夫人的良苦用心。”季子珊终于说出镇国公太夫人想听的话。
被喂了一颗定心丸的镇国公太夫人,又犹豫地看看姚得锦和穆老夫人。
镇国公太夫人此时懊恼的不行,这阵子因太过春风得意,她居然忘了谨慎行事,竟叫昭阳长公主抓到这么大的把柄,而且,旁边还有不少双…耳朵。
姚得锦微笑着表示:“这茶真不错,夫人以为呢?”
闻言,一直在品茶的穆老夫人像是突然回了神:“要不是王妃唤我,我只怕还沉浸在茶香里呢,果然好茶,好茶,等走的时候,我定要找亲家夫人讨要一些。”
“娘想要些好茶么?前阵子太子来看我,给我带了好些罐呢,回头就给娘送些。”见婆婆这么‘皮’,季子珊也忍不住笑容灿烂的跟着一起‘皮’。
公主儿媳妇这么孝顺,穆老夫人顿时笑眯了眼睛:“那我可等着品你的好茶了。”
婆媳俩唱作俱佳的一说一喝,镇国公太夫人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寒,这么多年了,太子还从没登过…董家的大门。
满月酒宴后的第三天,是个凉爽有风的舒服天气。
季子珊叫人收拾打点一番,就拎着满满小朋友回宫探亲了,季子珊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姑娘,她既说不会在老娘老哥跟前多嘴,那就绝口不提一字,她还说会替镇国公太夫人转达她的爱孙之心,她自然就会找圆圆小太子促膝长谈一番,告诉他,你亲爱的外祖母到底有多关心你。
“圆圆,你外祖母真是心疼你呢。”季子珊坐在秋千上,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圆圆小太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个头已直逼他皇帝老爹了,脸蛋虽瞧着有些青葱稚嫩,但努力摆出面瘫脸时,那一身威严的气场还是挺能唬人的,此时,圆圆小太子卸去面瘫脸的伪装,正在给自家小皇姑当推秋千的苦力,听了镇国公太夫人对自己的关怀之意,不由嘴角轻勾道:“是啊,她怎么那么心疼我呢。”
分明是心疼她董家的荣华富贵吧。
圆圆小太子虽然在笑着答话,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远都是令他心生厌恶的一套。
“姑姑,到底还要推你玩多少下,你才叫我抱小满满玩啊。”圆圆小太子觉着自己真命苦,小皇姑都嫁到宫外去了,自己还是躲不过给她当牛做马的命运,最关键的是,他还当的挺心甘情愿。
凉风舒爽,季子珊抚着自己飞扬起来的碎发,语气愉悦道:“你叫人给我拿个西瓜来,只要见到西瓜,我就让你抱小满满玩。”
圆圆小太子听罢,当即吩咐随从去办,之后才问:“姑姑,你突然要西瓜干嘛?”
“找你父皇去卖瓜啊。”季子珊乐嘎嘎的笑道。
第296章
拿他皇帝老爹的东西, 再高价卖给他皇帝老爹, 这真的很昭阳长公主。
圆圆小太子习惯性的抽了抽嘴角, 双手微一用力,便将自家小皇姑再高高的推荡起来。
“穆将军, 你闺女可真不认生, 见谁都给抱,一点都不带抗拒的。”在宫里玩逛了一圈,季子珊的心情很是不错,她一边拿银签子插着水果块儿, 一边吐槽自己十分博爱的女儿。
正逗闺女玩儿的穆淮谦将军表情很慈祥:“那是,我闺女嘛,当然又大方又乖巧了。”
面对一直维持着傻爹状态的穆淮谦, 季子珊微微无语了下, 正咬着水果块儿嚼时,忽想起一事,便问道:“西边的那件案子结了么?”那天,从宁府的满月酒宴回来后,季子珊就与穆淮谦说了,若是西边的舞弊案子结了, 要给她说一说结果。
“还没呢。”穆淮谦挠着闺女嫩嫩的小脚丫,温声道, “我和大哥打过招呼了, 只要一结案,他就立刻告诉我。”穆淮策大哥一直在大理寺熬资历, 公主老婆让他打听的舞弊案,穆淮策大哥也是审案人员之一。
季子珊轻轻‘哦’了一声,便又专心吃起水果来。
仅仅凉快了一天,接下来的日子又是艳阳高照,晒得季子珊压根不乐意白天出门,待天气再度变得凉快时,季子珊又一次让人收拾打点,前往镇国公府去探视高妙妙,因连连遭受厄运的打击,高妙妙又一直情绪消极的低落着,以至于调养了两三个月,身子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
高妙妙只比自己大半岁,到今年的十一月,才满整二十岁呢,季子珊实在不忍心看着正值妙龄的高妙妙,就此这般失去朝气、从此没有活力。
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理应拥有美满幸福的人生。
陡闻昭阳长公主又来自己家窜门了,哪怕镇国公太夫人心情再不爽,还是得摆出满脸的喜悦笑容去迎接,一则,身份贵重的皇族女眷驾到,董家根本没有拒见的资格,再者,陛下最宠爱的昭阳长公主能来董家做客,对董家而言,其实是一件很长脸的好事,最后,她有一点小把柄捏在这位公主手里,想托病拒迎都不行。
“我来贵府,主要是瞧瞧我表姐,太夫人和夫人无需陪着,各自忙去吧。”季子珊可没兴致与镇国公太夫人婆媳多做闲聊,略寒暄几句后,她就直奔主题去了。
她若是有心想找哪家女眷说话,大可下帖子邀人上门,而不是亲自出门跑一趟,毕竟,她每次出门的声势都挺浩大,根本没办法搞低调,也是高妙妙身子虚弱,不好来回颠簸,她若想开解宽慰高妙妙,就只能自己找上门来。
“既如此,那公主请便,老身就不多做打扰了。”镇国公太夫人忍着心底的郁闷,摆出最慈祥有爱的笑脸。
她就知道,昭阳长公主又是来看那个病秧子的。
“扇扇,又劳累你来看我了。”高妙妙还是老样子,面颊消瘦,几乎瞧不出有肉的样子,因总是呆在屋子里,不愿往外头去,皮肤虽然很白,却不是正常健康的白,而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素净衣裙,上头只绣着一些简单的小碎花,腰身盈盈一握,似乎风一吹就会跑似的。
季子珊握住高妙妙的手,无奈的叹气道:“你上回不都答应我了,等我再来瞧你时,你一定会胖给我看的,可是你瞧瞧,还是一点都没变嘛。”
闻言,高妙妙冷清的眸子微微柔了柔,轻声答道:“是我不好,叫你失望了。”
季子珊拉着高妙妙一道坐下,叹气道:“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你一直心绪郁结着,怎么能养好身子,唔,要是你觉着在京中闷,要不到郊外的山庄里住一段日子,那边地势开阔,山水自然,风光也别致野趣,你换个环境住住,兴许能叫你心情好些,怎么样?”
高妙妙轻轻摇头,神情恹恹道:“不太想去。”
季子珊默了一会儿,和她说些京城的新鲜事吧,她总是一脸寂寥的没啥兴趣,她又不好主动提自家小丫头的趣事,免得她听了会想起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想了又想,才再道:“现在天气还热着,你是不是没什么胃口,要不我调俩御厨过来,叫他们做些拿手好菜给你,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把你养的胖胖的。”
听到公主表妹的孩子气话,高妙妙微弯眼角道:“不用了,扇扇,不是府里的厨子不好,只是我自己…吃不下罢了。”
季子珊无奈,只能又转问别的话题,比如董致远待她如何,镇国公太夫人有没有闹妖,镇国公夫人有没有挤兑她等等,陪高妙妙说了好一会儿话,季子珊见她微露倦态,便又嘱咐她几句,就准备告辞离开了,刚走到一处半月拱门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片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这是怎么了?”季子珊挑了挑眉,问镇国公太夫人留下的两个引路婆子。
其中一个圆脸的引路婆子面露尴尬道:“奴婢们奉太夫人之命,一直守在公主这里,寸步未离,委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请公主恕罪…”
“你先到前头瞧瞧去。”季子珊若有所思道。
圆脸婆子福了福身子,就快步去前头探听情况了,季子珊则继续缓步幽行,保持公主应有的端庄仪态,不多时,圆脸婆子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回…回公主,是我家世子爷从马上摔了下来,刚刚被人送回府里,这才有些吵闹,惊扰到了公主…”
镇国公世子也算是武将之后,居然会从马上跌下来?季子珊眨了眨眼睛,又问:“那世子伤的重么?”
圆脸婆子面色难看道:“听说是碰到了头,流了好多血,人也昏过去了。”
“磕到头了?”季子珊面露惊讶道,她还以为是摔了胳膊腿儿,原来竟然磕了脑袋,人都碰昏过去了,想来应是撞的不轻,不会摔…脑震荡吧。
事实证明,镇国公世子摔的相当不轻。
当季子珊听说镇国公世子殁了的消息时,她是有点懵圈的。
…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是镇国公世子邀人一起去打猎时,马踩到了硬荆棘给惊了,镇国公世子摔下马时,脑袋恰好撞在一块石头上,被撞的地方还不是平的,正是一个突出来的尖尖角,镇国公世子当场就流血昏过去了,被人七手八脚送回府里后,御医救了很久,到底是就没救过来。”姚得锦一脸唏嘘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季子珊轻怔了片刻,要是这里有幺贰零,能救治的及时些,镇国公世子也许能活下来的。
姚得锦的话还没说完:“镇国公爷就这一个嫡子,镇国公世子虽成亲了,至今也只得了一个女儿,外头人现在都在议论,董家的爵位还不知会落到谁头上呢。”
季子珊想了一想,知道为啥会有这个议论了。
如今的镇国公爷,正是董皇后的兄长,圆圆小太子的大舅舅,他和正妻生有一子两女共三个孩子,其余的几个儿子女儿皆为庶出,从有爵之家的承袭制度上来讲,庶子一般是没有资格承爵的,除非他优秀到能让皇帝侧目,或者有重要身份的人保举他,这才有可能以庶出身份承爵。
董家如今的情况是,镇国公爷没有嫡子了,嫡子也没有给他留下嫡孙,即,他这一脉暂时没有了能承继爵位的正经人选,也就是说,同样是嫡出身份的董致远,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拥有优先承爵权的,至于最后会花落谁家,嗯,季子珊也不好轻易下结论。
镇国公世子失足落马摔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时,季子珊让穆淮谦帮她注意的舞弊案子也了结了。
锦乡侯夫人的娘家兄弟身为重犯之一,果然被判了斩立决,家产罚抄充公,家眷一概流放,值得一提的是,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锦乡侯夫人因心疼娘家遭难,在案子没结之前,以偷梁换柱之法把一个小侄子提前悄悄掉包了。
可惜,掉包计没有彻底成功,遭人举报了。
事发后,无辜的锦乡侯被季子清陛下申饬了,被皇帝训了一顿的锦乡侯回家后,又朝真敢惹事的糊涂老婆咆哮了一通,要不是赵家和宁家是姻亲,赵家的爵位说不准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之后,季子珊再也没有见过锦乡侯夫人。
据说,锦乡侯夫人是因为太过伤心,整日以泪洗面,哭坏了眼睛,不便再出门了,实则,据可靠消息,是锦乡侯把老妻‘软禁’了,免得她再犯什么糊涂,把他赵家的前程门楣给毁了。
九月的时候,再婚的三公主又生了一个男宝宝。
季子珊去探望她的时候,见她神情满足,笑容温柔,与寡居时的冷清孤寂,已是截然不同的模样状态,看到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季子珊不免又想起高妙妙来。
唉,这姑娘,可真是愁人…
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她该怎么意志消沉,还是怎么意志消沉,似乎对未来再没期盼了似的。
第297章
“王兄, 你到底有没有和董致远好好谈过啊。”厚软温暖的地毯上, 满满小朋友正撅着屁股想站起来, 季子珊瞅了瞅奋斗不止的闺女,然后又目光幽幽地看向元宝小王爷。
高妙妙是她好朋友的同时, 也是董致远的妻子, 镇国公太夫人的儿媳妇。
她能以朋友的身份劝解高妙妙,能以公主的身份给镇国公太夫人施加压力,董致远那里,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见外甥女鼓着小脸蛋、正努力学站起来, 元宝小王爷本欲伸手助她一臂之力,伸至半途之中时,却又默默收了回来, 闻听小妹子的幽怨之话后, 不由无奈的笑答:“扇扇小公主,我已应你之邀,找董致远谈过三次了,没有只是在闲聊喝茶,我有好好嘱咐过他,你妙妙姐姐心里悲伤, 希望他能多体贴多包容一点。”
季子珊随即捧腮叹气:“那她怎么还是整天蔫蔫的,瞧着一点精神气儿都没有。”
“唉, 傻丫头,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旁人好言相劝, 就一定能开解通的,得她自己想清楚想明白才行。”见小妹子每去一趟镇国公府,回来就要纠结忧愁一阵子,元宝小王爷低低叹气道,“扇扇,听哥哥一句劝,人生是自己的,妙妙若是自己不放明白些,纵是你再千方百计帮她,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睨一眼垂头丧气的小妹妹,元宝小王爷又温声道:“你呀,也别总往董家跑了,若是有空闲,不妨多教满满说说话,小丫头现在叫舅舅,可别叫娘吐字清楚多了。”
“你每天带满满玩的时辰比我还长,你还好意思说!”季子珊顿时横眉怒瞪过去。
元宝小王爷摸着下巴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逗逗满满、顺便气气你喽。”
季子珊气得直接撸袖子:“在我的地盘,还敢找茬,满满,上,咬你小舅舅!”
终于稳稳站起来的满满小朋友无辜脸:“…”
已入寒冬,凛风萧瑟,董致远裹着一件暖和的厚毛披风,应亲娘之邀去了她的院子,屋子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黄铜火炉里也燃着银丝细炭,烘的屋子里相当温暖,礼毕,董致远挨着小炕桌一侧坐下,另一侧,坐的是镇国公太夫人,只见她披着一件墨蓝色的皮毛袄子,额上戴着一个绣纹缀珠的暖帽,手里还捂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
“娘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董致远俊美依旧,只神色有些淡淡的。
镇国公太夫人沉着脸道:“还能为着什么事,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
闻言,董致远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低声回道:“娘,好端端的,你干嘛非要我纳妾。”
“好端端的?!”镇国公太夫人微微拔高声音,满脸都是不赞同之色,“你现在是好端端的嘛,你自己说说,你今年都多大了,该不该有个后!娘也想你先有个嫡子,所以,哪怕你媳妇三年多都没动静,娘也忍了…”但是,她现在实在不能再忍了,“好容易有了,偏又没福气保住,这都小产多久了,她也没把身子养好,经期要么没有,要么就来了不走,这都过七八个月了吧,你才和她同房过几次?”夫妻不同房,孩子难道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么。
被亲娘当面直言夫妻秘事,董致远不由尴尬的耳根泛红。
“致远啊,你别嫌娘说话直。”镇国公太夫人苦口婆心道,“要是她身子好好的,娘又何苦逼你,可你瞧瞧她,镇日的垂丧个脸,弄的跟个病西施似的,你叫娘如何再等下去,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想看你早点有个后,这是不是人之常情…你大侄子说没就没了,娘…”
忆及英年早逝的嫡长孙,镇国公太夫人忍不住老泪纵横的哽咽起来。
见亲娘落泪伤心,董致远忍不住心头一软,低声劝道:“娘,您别哭了,都是儿子不孝,惹您伤心了。”
镇国公太夫人擦着眼泪低声泣道:“娘这辈子就生了你们兄妹三个,说句叫你大哥大姐寒心的话,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娘难道还会害你么,娘知道你喜欢高妙妙,可你也不能为了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吧,咱们这样的人家,男人有个小妾通房,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娘又不是故意落你媳妇的面子,才叫你往房里收人,只是想叫你早点有个后,如此,娘哪天要是闭了眼,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咱家也是讲规矩的,你大哥房里的那些个姨娘,哪个敢爬到你嫂子头上作威作福了,你以前不想往屋里收人,娘都随你的意思了,这一回,你必须得听娘的…”镇国公太夫人硬着心肠道,“你若是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可劲儿不孝忤逆娘,娘哪一天被活活气死了,就遂你的心了!”
良久,董致远垂头低声应道:“就依…娘的意思吧。”
听儿子终于亲口同意,镇国公太夫人这才缓和了情绪,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董致远才神色木木的告辞离开,屋外寒风瑟瑟,坐在暖炕上的镇国公太夫人冷冷一笑,高妙妙真以为有昭阳长公主护着她,她老太太就不能拿她怎么样了么,没有公主命,犯什么公主病。
高妙妙总是拖着一副病歪歪的身子,不能为她董家传宗接代,她给儿子安排妾室传承香火,她就不信,昭阳长公主会为着此事仗势欺人,她若当真如此行事,镇国公太夫人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那就别怪她老人家被‘欺负’到病重了。
就算这事真闹到惠安太后跟前,她也是占理的,堂堂一个皇家公主,插手外臣的家务事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