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是生活之本,而棉花可以纺成布,不管是城里还是战场上都需要。
趁着价格尚未高到离谱,多囤些总没有坏处。
顾息澜听从她的话,把小洋楼一楼改建成仓库,秋收之后,买了许多粮米存放在那里。
杨致重怕传出去惹得有心人注意,让章勇带领八名士兵到顾家担任护院。
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
徐萍也查出来有孕,她是头一胎,不免有些娇气,一会儿想要吃酸的,一会儿想要吃辣的,今儿嫌屋里冷,明儿又抱怨火盆有味道,支使得全家不得安生。
顾夫人忙着照看她便顾不上杨佩瑶,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再雇个稳当的人照顾杨佩瑶。
杨佩瑶笑着推辞,“娘,不用了,身边放个人别扭,再说我已经生过一胎,心里有数,您只照顾好弟妹就成。”
徐萍得知,回娘家时便跟母亲抱怨,“我婆婆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两个儿媳妇都怀着孕,她只说给嫂子请保姆,连提都没提到我。还有房子,小洋楼被大伯哥占着不说,他们的东跨院也比我们西跨院大,大的还不是一点半点儿。”
徐母劝道:“算了,也没少了你的吃穿,西跨院不够住?”
“够住倒是够住,就是心里不舒服,我也不求一碗水端平,但也别厚此薄彼太厉害。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二爷是后娘生的呢。”
徐母斥一声,“别瞎说,让你婆婆听见生气。你要觉得不舒坦,旁敲侧击地跟平澜提两句,让他跟你婆婆说。同样的话,儿子说出来没毛病,媳妇说出来就是罪人。”
徐萍道:“二爷也憋着一肚子气,家里的工厂陆陆续续都卖了,卖出来的钱我们一分都没见到,这也罢了,剩余几家都握在大伯哥手里。我听二爷说,嫂子还有股份,纺织厂她占五成股权。一个妇道人家要什么股份,二爷才握着一成。”
“谁说不是?”徐母思量片刻,唉声叹气地说:“其实现在不比以前,一大家子人非得挤在一起住。”
徐萍眸光一亮,“娘是说分家?”
徐母道:“趁着顾夫人健在,你们两房分开门头过,说不定能多分点儿,如果顾夫人不在了,就按照你大伯哥和你嫂子的德行,你们两口子能分到啥?”
第122章 分家
其实顾平澜并没有对顾息澜有怨言。
先前徐萍看杨佩瑶在家里做棉布长裙, 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堂堂都督家的小姐,穿那种既没型又没款的衣裳。
徐萍在家里更喜欢穿真丝睡衣, 特别有派头。
杨佩瑶把缝纫机放在偏厅, 得闲的时候便在里头写写画画,剪剪裁裁, 徐萍用不上偏厅,可看着偌大的地方被杨佩瑶自己占着, 感觉不太舒服。
偶尔唐俊杰会过来, 两人在偏厅说话,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偏厅跟客厅之间有玻璃门, 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况。
杨佩瑶与唐俊杰完全没有亲近的举动, 在偏厅谈话只是因为方便而且安静, 可看着徐萍眼里,就好像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于是便含沙射影地跟顾平澜提起来。
顾平澜跟她解释, 顾息澜成亲前把服装厂的五成股权转让给杨佩瑶,杨佩瑶是最大的股东。她跟唐俊杰商议服装厂的运营。
徐萍心里更不是滋味, 又问起盘出去的其它工厂。
顾平澜脸色便不太好看,沉声道:“家里工厂都是大哥经管,你想知道就问他。”
顾平澜是不愿心不愿担责任的性子。
他管着佳丽模特儿公司和百货公司,每天应付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已经觉得头大,压根不想再去关心工厂。
再者,顾维钧过世将近十年, 都是顾息澜费心打理,他懒得往里掺和,只要少不了自己穿用就行。
听到徐萍不厌其烦地打听,他便有些烦躁。
徐萍却以为顾平澜跟自己一样,因为顾息澜处处瞒着他们提防他们而生气。
所以,跟徐母抱怨时候就带出顾平澜来。
可听到徐母提议分家,她又很犹豫。
相比顾息澜的冷肃,顾平澜性情开朗随和,待她非常宽容,但毕竟是顾家的男人,骨子里都自有主见。
顾平澜对顾夫人很尊敬,长辈不说分家,他绝对不肯主动提。
徐萍思前想后斟酌了好几天,终于鼓足勇气,趁着好之后情意正浓之时,拐弯抹角地说:“前几天回娘家,听说我大舅把家产分了,三个表哥各分到一间铺子,十亩地,外头看还是一家,关上门却是各过各的日子。我舅母先前不乐意,分家后才知道好处,真正的悠闲自在,不用管儿孙那么多闲事。”
顾平澜一听就明白她的小心思,冷声道:“咱家不可能分家,别说我娘还健在,即便不在了,也不分家。”
一句话把徐萍堵了回去。
半夜徐萍借口肚子痛,折腾了好一阵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这事儿便传到顾夫人耳朵里。
顾夫人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时候久了,牙齿还能咬到舌头,你们眼下都是当爹的人了,以后家里孩子只会越来越多,少不得有锅碰着盆的时候,趁着现在你们都还清闲,把家分了吧。”
顾息澜跟顾平澜异口同声地表示不同意。
顾夫人笑道:“如今分家也不丢人,再者也不是成了仇人以后就不来往了。你们都是我肚子生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家有难处,另一个还能置之不理?就只是不在一处住罢了,别想那么多。”
顾息澜抿抿唇,拍板道:“好,分吧。”
顾夫人手上除了首饰之外,尚有一万六千块的存款,两家各五千,剩下六千给顾静怡。
眼下住的房子是祖宅,肯定要留给顾息澜。
顾夫人便把长兴路一处空置的两层公馆给顾平澜,因地方小,为作补偿,顾息澜没要顾夫人的五千块,尽数给了顾平澜。
南涪的工厂是顾息澜的,百货公司跟模特公司则交给顾平澜。
此外顾息澜手里有抵消贷款剩余的两万多块,兄弟俩加上顾静怡每人八千。
余下的还有郊县一百多亩地并一座宅院,如今地价便宜,乡下房子也卖不出钱,顾平澜懒得打理,全都留给顾息澜。
两兄弟和和气气地分了家,虽说不是二一添作五地平分,可也基本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徐萍非常满意。
模特公司不算什么,可百货公司却楼上楼下足足三层,生意非常火爆,一年到手的盈利怕也得将近一万。
还有将近两万块钱的存款。
所以,当顾夫人拿出首饰盒子让两个儿媳妇挑时,徐萍很大度地说:“嫂子先挑,我平常不太戴这些东西。”
杨佩瑶成全她的美名,先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又给顾静怡留出几件。
顾息澜则跟顾平澜把各样手续办完了。
出了正月,长兴路的公馆修整好,徐萍按照自己的喜好购置了最时兴的白色欧式家具,还买了架钢琴,赶在清明前搬了进去。
顾家下人一个都没带,都是徐萍之前的伺候丫鬟跟着,还有从徐家要了两个厨子。
徐萍说她吃不惯顾家的菜。
搬家那天,顾平澜俯在顾夫人膝前呜哩哇啦地哭得像个孩子。
顾夫人温声叮嘱,“多大点儿事儿,快起来,眼看就当爹了,以后得学着撑起一个家。你媳妇怀着身子不方便,你多体谅照顾她。有什么事情,两口子商量着来,再有吃不准的,问你大哥或者你岳父,别由着自己的性子。”
顾平澜跪着给顾夫人磕了个头,胡乱抹了把眼泪离开。
顾夫人面上说着不在意,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消沉了好几天,直到杨佩瑶产期将近,才有打起精神准备生产事宜。
杨佩瑶这胎有了准备,过完第八个月就开始食量,少吃多走动。
恰天气转暖,花木茂盛,杨佩瑶下课回家就和顾宁远一道陪顾夫人在庭院里散步。
顾宁远已经两岁有余,只会断断续续往外蹦单字,还不能说整句子。
杨佩瑶着急,怕他有自闭倾向。
顾夫人却很淡然,“贵人语迟,自新开口也晚,都三岁了也不太会说话,宁哥儿比自新还强些,起码知道叫人。”
四月的最后一天,杨佩瑶凌晨开始发动,到中午头上,生下个女孩。
女儿刚六斤,裹在粉色包被里,小小的一团,白生生的。
顾夫人最喜欢白净娇软的小姑娘,连日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全幅精力都用在孙女身上。
因是中午生的,风和日丽,顾息澜给她取名叫顾暖。
过完一个月,顾暖小脸长圆了,越发显出眉眼精致。
性情尤其讨喜,有时候睡梦里也会咧开嘴笑,腮边便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可爱极了。
顾夫人爱得不行,天天“暖宝长”,“暖宝短”地叫。
杨佩瑶生得顺利,恢复也快,出了月子便上学。
正好顾息澜现在空闲的时候多,按着课程表来回接送,杨佩瑶进教室上课,他带着顾宁远在校园散步。
时候久了,杨佩瑶的同学都认识了她身材高大的丈夫和沉默寡言的儿子。
中秋节第二天一大早,顾平澜打电话回家说徐萍发动,顾夫人连早饭顾不上吃,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叫上之前给杨佩瑶接生的稳婆,让阿秋陪着去了长兴路公馆。
徐母早已经到了,还有徐萍的两位嫂子。
瞧见顾夫人独自过来,徐母不太高兴,却没表现出来,客气地寒暄两句,问起杨佩瑶,“有日子没见了,在家里带孩子?”
顾夫人笑着回答:“她今儿一上午的课,哪里得闲带孩子?儿子是自新带的,闺女在家里交给奶娘看着。”
徐母叹道:“说句不中听的,读书都是穷人的孩子没有出路,通过上学求个好姻缘。像咱们这样的人家,生来衔着金钥匙,读那些书有什么用?不顾家不顾孩子,整天抛头露面的,就前几天,警察局还抓了两个女学生。”
顾夫人知道这事。
学生们上街威行,抗议东洋人侵占东北,被警察驱散了,为首的十几人被关进监牢,其中有个叫程佳慧的,是杨佩瑶的同学。
还是顾息澜请托人,把他们放了出来。
凭心而论,顾夫人也觉得杨佩瑶没有必要这么辛苦地上学。
她夜里给暖宝喂奶,白天精力多有不足,有时候手里捧着书,脑袋一点一点地直打盹儿。
可杨佩瑶非要学,顾息澜也支持她,顾夫人自不好反对,只能尽量多哄着暖宝,让她能够歇个午觉。
杨佩瑶中午上完课,回家喂了奶,提上一篮时令水果、两斤点心,又去百货公司买了两盒徐萍爱吃的朱古力,马不停蹄地赶去长兴路。
徐萍骨缝刚开,已经哭喊得使脱了力。
顾夫人让厨房里下了碗鸡汤面,喂给她吃。
徐萍吃一口吐了,嫌腻。
杨佩瑶拿出朱古力道:“你吃两块,也好有力气生。”
徐母一把夺过去扔在地上,“生孩子吃这个,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成心不想让萍萍好?”
杨佩瑶顿时愣在当地。
朱古力能增加热量,补充体力,徐萍吃不下饭,吃两块怎么就不安好心了?
前世有些孕妇去医院还特意带着巧克力。
顾夫人也是一头雾水。
徐母道:“你看这黑突突的颜色,生下来的孩子岂不成了黑炭?”
杨佩瑶抿了唇不说话。
顾夫人听着更是刺耳,可徐萍正生孩子,总不能在这个关头跟亲家母争执。
遂强忍了气对杨佩瑶道:“瑶瑶你先回去吧,我估摸着离生还得有一阵子,家里暖宝怕是要找你。”
杨佩瑶低低道声好,嘱咐徐萍几句放轻松别紧张的话,告辞离开。
出了公馆的门,低骂一声,“卧槽,去特么的。”
骂完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了些,叫了黄包车回家。
顾息澜本以为她会跟顾夫人一起回,看到她颇有些惊讶。
杨佩瑶笑道:“还没开骨缝,娘怕暖宝饿,而且那边人不少,我待着碍事,所以先回来了。”
顾息澜察觉到她不太对劲儿,见她瞒着也没多问,笑着告诉她暖宝啃手的趣事,又把顾宁远画的铅笔画给她看。
说是画,其实只是些歪歪扭扭的线。
杨佩瑶平常写作业、画图纸,顾宁远看到了跟着学,所以顾息澜给他订了个白纸本子,让他随便画。
夜里十一点多,顾夫人打电话让顾息澜接她。
徐萍终于生了,也是个女儿,白白胖胖的,足有七斤重。
因为孩子大,徐萍又早早用完了劲儿,到最后半点力气都没有,幸好顾夫人带的稳婆稍微会一些按摩推拿的技巧,把孩子推了出来。
否则很可能一尸两命。
可徐萍着实受了不少苦楚。
也正因此,对女儿便有些恨恶,稳婆抱到面前,都不肯看一眼。
顾夫人非常喜欢孙女,但已经有了暖宝在前,再加上生产时跟徐母意见多有不睦,欢喜的心情便大打折扣。
不顾夜深就要回家,徐母并无一句挽留的话,大喇喇地径自往卧室睡下。
顾夫人从大清早赶到公馆,整整一天没正经吃过饭,没坐下喝杯茶,全陪在徐萍身边。
顾平澜心疼自己的母亲,要把主卧让给顾夫人。
顾夫人婉言谢绝,“你也跟着累了一天,赶紧歇歇,明儿还得照顾媳妇。萍萍遭了罪,你可得好生陪着,别在这个关口置气。”
顾平澜默默地点了点头。
顾夫人不爱搬弄口舌,阿秋却咽不下这口气,转天就把徐萍生产时的情形告诉顾息澜。
徐母除去因为朱古力斥责杨佩瑶之外,还因为稳婆跟顾夫人有过争执。
顾夫人在徐萍还差一个月生产时就约定了张稳婆。
张稳婆给杨佩瑶接生过两胎,手艺非常好。
徐母也备了个姓王的稳婆。
徐萍早早破了羊水,孩子却迟迟未能出来,只能干生,疼得她浑身哆嗦。
张稳婆建议推拿肚皮助产,王稳婆则认为自己经手的产妇多,也有先破羊水的,要求徐萍自然生。
顾夫人信赖张稳婆,也是心疼儿媳妇,就想让张稳婆推拿,却被徐母夹枪带棒好一个挤兑。
话里话外就是顾夫人只考虑孙女,没把儿媳妇的命看在眼里。
顾夫人好几次都想甩手离开,可儿媳妇疼得死去活来,她作婆婆的怎好在这个时候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