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妃伸手在许攸的鼻子上摸了摸,笑着劝慰他道:“雪团儿素来机灵,怎么会被坏人伤到?我看她身上并无伤痕,也没见血,十有八九只是被吓着了。回头好生歇几日,将养一阵就好了。顺哥儿莫要担心啊。”

赵诚谨嘟着小嘴,满脸的担忧,“我就是有些担心它。娘亲你是没听见,它方才在院子里叫得可怜极了,雪团来府里头这么久,我从来没听它这么叫过,它一定是吓坏了。”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它,可又生怕伤到了哪里,于是小手又悬在了空中,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收了回来。

厨房这边,许管事很快便领了府里的几个护卫过来,不由分说就将老五给扣住了。老五又气又急,仰着一张血糊糊的狰狞的面孔朝许管事大吼,喝道:“老东西,你凭什么搜老子的屋,别以为你们是王妃的人就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可不是你们府里的奴才…”

他喋喋不休地在一旁怒骂,许管事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

老五那房间本就不大,那些护卫们三下五除二就把这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很快便寻着了他藏在柜子里的木匣子,打开一看,立刻就有数了。

护卫将匣子递给许管事,许管事伸手接过,打开盖子随手翻了翻,眸中厉色一闪,从匣子里拿起那枚猫牌朝老五冷冷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偷盗太后御赐的玉佩,真以为有人撑腰就能横行无忌了,也不睁眼这里是什么地方。”说罢,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细细地将那猫牌擦拭了一遍,好似那上头沾了什么脏得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老五早已惊得忘记了说话,他半张着嘴痴痴愣愣地盯着许管事手里的猫牌看得直了眼,过啦老半天才猛地大叫起来,“没有,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谁陷害老子,是谁?”他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些害怕了,虽说他不是王府里的下人,但也晓得偷盗御赐之物的罪名,便是宁庶妃亲自出面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更何况,最近宁庶妃还失了宠…

老五一边厉声辩解,一边想往许管事面前冲,只是王府里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单凭他一身蛮力又哪里挣扎得动。

“猫,那只猫——”老五脑子里忽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旋即立刻高呼起来,一时间连嗓子都喊破了,“是那只猫,那只猫!妖孽,妖孽啊…”他还欲大喊,许管事皱着眉头朝一旁的李妈使了个眼色,李妈会意,赶紧回屋找了块抹布狠狠塞进老五的嘴里。

“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居然想把罪名推到一只猫头上,脑袋被驴踢了吧。”院子里的下人悄声低语。

“可不是,老早就瞧他不顺眼了。”

“活该!”

许管事觉得今天这事儿办得甚是干净利索,心中难掩得意,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与苏嬷嬷一前一后回了萱宁堂,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一报与瑞王爷听,罢了又将擦拭过的猫牌递送了上去。

瑞王爷的脸冷得几乎可以刮下霜来,瑞王妃只当没瞧见,欢欢喜喜地接了那猫牌还给赵诚谨,又笑着哄道:“顺哥儿你替雪团戴上。”

赵诚谨接了,托在手里掂了掂,却不动,眨巴着黑眼睛一脸担忧地朝瑞王妃道:“娘亲,这猫牌重得很,雪团儿挂在脖子上会不会疼?它伤还没好呢。”

哪里就真的伤到了?瑞王妃低头打量圈成圆球状的雪团,鼻头湿润,蓝眼睛清澈闪亮,身上半点伤痕也不见,两只前爪隐隐有些血腥味儿,却不见伤口,与其说被人欺负,倒不如说是欺负了别人。这小东西能从瑞王府摸到宫里头去,都是成了精的,怎么可能轻易吃亏!

当然瑞王妃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儿子这一边,她朝瑞王爷看了一眼,柔声细气地问:“到底是庶妃的表兄,总不能真的送到衙门去。王爷您看——”

瑞王爷的脸色愈发难看,冷冷道:“打了板子给我扔出去!狗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越想越生气,又扭过头来朝瑞王妃吩咐道:“你以后也多费点心,别太好说话,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瑞王妃笑容一敛,佯怒道:“王爷说这话亏心不亏心,那可是庶妃的娘家人,不过是求个差事,宁庶妃都亲自来萱宁堂说了,妾身还能说什么?再说了,我又哪里晓得宁庶妃的表兄竟是这种人。她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晓得?若是妾身不肯,她岂不是要去王爷您面前说。上回开小厨房的事便是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亏得有王爷开口给她设了小厨房,这几个月她都在自己院里头吃的,就这样妾身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若不然,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庶妃打从怀了这一胎就闹着要开小厨房,瑞王妃先是故意为难,宁庶妃便立刻告到了瑞王爷面前去,虽说瑞王爷后来松了口,却也在他落了个蛮横不讲理的印象,到后来她落了胎,瑞王爷本就不悦,不想她竟还把罪过推到瑞王妃头上,非嚷嚷说瑞王妃害她。瑞王爷见她不知轻重、不分好歹,这才恼了她,而今被瑞王妃这么一提,他愈发地尴尬又愧疚,声音也绵软没了底气,小声道:“这后院的事以后你作主就是,我…便不过问了。”

瑞王妃见好就收,朝他挑眉笑了笑,没说话。

二十

二十

沈嵘一进厨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屋里气氛有些凝重,大家都压低了嗓门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发出唏嘘感叹。沈嵘怯怯地朝大厨房里扫了一眼,没瞅见老五,稍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轻手轻脚地踱到隔壁屋里给李妈帮忙。

李妈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欢喜又神秘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小声道:“嵘哥儿来了,快过来,我有事儿跟你说。”

沈嵘赶紧凑过来,蹲下身体帮她择菜。

“你洪叔说王妃要给世子爷挑几个贴身伺候的书童,你不是也认得字,我跟崔嬷嬷提了,回头也让你过去试试。你生得乖巧,人又伶俐,一定能被世子爷看上,日后跟着世子爷,可就有了大前程。”李妈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旁人听见,眼睛里放着光,仿佛他已经成了世子爷身边的书童。

沈嵘先是一愣,旋即被这巨大的好消息震撼得连话也不知道说了,发了半天怔,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我…多谢妈妈帮我说好话,我…可是…”他是王府里的家生子,自然晓得能跟着世子爷是多好的差事,但是这样的好事能轮得到他头上?沈嵘心里头一点底也没有。

“你放心吧,”李妈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在崔嬷嬷面前给你说了不少好话,崔嬷嬷也答应了会在一旁帮衬。回头见了世子爷,你放机灵些。对了,世子爷最宠他那只猫,你见了面就多夸夸那只猫,世子爷一高兴,还不就挑了你。”

“是那只白猫吗?”沈嵘眼睛一亮,心里有些小小的激动。

“可不是,”李妈妈道:“咱们王府里头也就那一只,听说是只神猫呢!”她顿了顿,脸上又露出鄙夷的神色,小声骂道:“老五真是吃了豹子胆,世子爷的猫居然也敢打主意,平日里偷鸡摸狗也就罢了,而今还偷到世子爷的猫头上去了。那可是太后御赐的猫牌,他也不怕烫手!活该被赶出去!”

沈嵘都已经傻了。他觉得他的脑子有些不够用,里头装满了浆糊,被棍子一搅全都乱了套,完全没有办法思考。

那只漂亮的白猫…沈嵘想起他坐在地上默默哭泣时那只粉红色的温柔的小爪子,它轻轻地拍打他的胳膊和手背,既温柔又慈悲。他中午才将将在老五手里头吃了亏,下午老五就出了事…

沈嵘不敢继续想下去了,但胸口却有暖流蜿蜒而上,迅速流淌开。

萱宁堂里,大夫已经过来给许攸看过。许攸生怕露馅,一直装病,耷拉着脑袋蔫蔫的,不叫也不动,懒洋洋地缩在赵诚谨的怀里撒足了娇。赵诚谨偏偏就吃她这一套,深觉自己是个可以被猫咪依靠的男子汉,寸步不离地抱着日益圆润的许攸,好几次翠羽想插手帮忙他都不肯。

“我抱得动!”他小脸绷得紧紧的,有一种坚持的凛然。

许攸有些内疚,她把脑袋搁在赵诚谨的胳膊上讨好地蹭了蹭,心里想,她是不是该减肥了。

……

老五被逐出王府的事对瑞王爷夫妇和赵诚谨来说只是扔进池中的小石头,泛起一丝涟漪后迅速又恢复了平静,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日大早,沈嵘便从柜子里挑了身最干净整洁的衣服换上,又仔细把头发梳好,身上脸上都洗得干干净净,让自己看起来清爽利索。不一会儿,崔嬷嬷便叫了人过来唤他。

因是给世子爷挑侍从,故都是七八岁的男孩子,加上沈嵘一共有八个。崔嬷嬷先给大家训了话,又仔细教了半天的规矩,待吃了午饭后把领着人去荔园。

到了荔园门口,崔嬷嬷并不急着进门,待院子里的小丫鬟通报过后才领着一群半大的小孩子进了院。赵诚谨将将用了午饭,正笑眯眯地与许攸并排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瞥见崔嬷嬷进院,立刻端起了架子,换上一张严肃而认真的脸来。

翠羽搬了把太师椅放在院子中央,赵诚谨绷着小脸端坐在上头,看起来十分肃穆——如果忽略掉他膝盖上那只毛茸茸的,同样板着脸作严肃状的白猫的话。

“都说说吧,”他作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会做些什么?”也不晓得是谁教的。

崔嬷嬷朝那群半大少年点了点头,便立刻有人上前答话,“回世子爷的话,小的名叫宝成,今年八岁…”

“小的…”

“…小的略识得几个字,打小爱养猫养狗。”

沈嵘眉头一跳,心知这位定是受人指点过的。果然,赵诚谨闻言眼睛闪了闪,目光在沈嵘身侧那少年身上扫了一眼,似乎有些上了心。

待轮到沈嵘,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将走上前准备说话,赵诚谨膝盖上的猫儿忽地站了起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色大眼睛盯着他看,乖巧地“喵呜——”了一声。

赵诚谨一愣,伸手摸了摸许攸的脑袋,微微低头小声问:“雪团儿,怎么了?”

许攸又软软地叫了一声,尔后又索性从他膝盖上跳了下来,扭着屁股踱到沈嵘面前探着脑袋在他裤脚边蹭了蹭。

这态度未免也太好了吧!赵诚谨有些吃醋,酸溜溜地问:“雪团儿喜欢他?”

许攸又“喵呜——”了一声算是回答,她敏感地察觉到赵诚谨这脆弱的小心心,赶紧又快步回来跳回他身上,讨好地用脑袋蹭他的手。赵诚谨这才高兴了,故作严肃地咳了两声,板着脸问沈嵘:“你叫什么?”

“沈嵘,”沈嵘悄悄朝许攸瞟了一眼,飞快地又低下头,“小的叫沈嵘。”

“你会养猫吗?”

沈嵘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摇头,“回世子爷的话,小的没养过猫。”

崔嬷嬷眼角直跳,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暗暗摇头。不想赵诚谨却笑出声来,“哈,还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嘴里这么埋汰人,却又挥挥手朝崔嬷嬷道:“就要他了,剩下的嬷嬷替我挑吧。”

瑞王妃说了让挑四个,但崔嬷嬷心里头清楚,真正能跟在世子爷身边的只有一两个,显见这沈嵘阴错阳差入了世子爷的眼,至于剩下的,崔嬷嬷却也不敢乱来,笑笑着上前道:“既是将来要陪着世子爷读书的,多少得认得字,不如就挑几个识字的。”

赵诚谨笑道:“都随你。”想了想,又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壮实憨厚的小男孩道:“你叫猛子?会打架吗?”

猛子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想了想,还是瓮声瓮气地老实回道:“会!”

赵诚谨咧嘴,“我就说么,长这么壮实,要是不会打架岂不是浪费了。”

崔嬷嬷心里头立刻就有了数。

果然,最后定下来的四个人里头除了沈嵘之外就有猛子一个,另外还有那个说会养猫的名叫白鹏的少年和一个名叫张旺的老实孩子。许攸盯着白鹏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面善,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他跟瑞王妃身边那个叫白屏的丫鬟有五分相似,十有八九是她弟弟——难怪连崔嬷嬷也暗中帮衬着。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挺忙。

赵诚谨马上就要进学,新来的侍从们要去学规矩,许攸则在李园和梅园附近蹲守,希望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寻找到暗中害人的幕后黑手。可是,几天下来,她却是半点进展也没有。

当然这也早在许攸的意料之中,虽然人们不会防备一只猫,但同样的,她也没有办法用人的办法来破案,什么旁敲侧击,什么步步紧逼,她连话都没法说,怎么去问案?没有哪个脑残犯了事还整天挂在嘴上的!

难怪古人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猫与人也同样不可兼得!

不过许攸并不特别着急,好像自从她变成猫以后就多少带上了一些猫的习性,傲慢,架子大,看谁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有些凉薄,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明显,但也有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时候。就好比这事儿,要是换了她以前的性格,遇着这种事,一定急得直跳,恨不得立刻能把凶手拽出来才好,可现在,只要这事儿跟赵诚谨没关系,她就一点正义感都没了。

让许攸觉得有意思的是,小世子的姐姐,瑞王府的大小姐赵嫣然也一时兴起缠着瑞王妃给买了只猫回来,许攸好奇地溜去她院子里看过,那是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身上有红黄色的斑,有点像电视里的加菲,个子虽然小,却长得一张大圆脸和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得人心都融化了。

那可真是一只漂亮的小家伙,就连许攸都不得不承认,比她现在这圆润丰盈的样子要好看多了,但赵诚谨却不这么认为。

“没有雪团聪明,也不如它伶俐。”吃晚饭的时候,赵诚谨朝瑞王妃道:“姐姐屋里那只就是个…唔,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还取个名字叫杏仁糕,一听就傻透了。雪团儿可是神猫!”

赵嫣然也不跟他生气,兴致勃勃地拉着瑞王妃说话,“…要做个漂亮的褂子,我挑了上次娘亲给的那匹红色的苏缎…”

“大热天还给做衣服,傻不傻啊?”被母亲和姐姐遗忘的小孩忍不住插嘴来刷存在感,被赵嫣然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就老实了。

“娘,我还要个猫牌。”赵嫣然缠着瑞王妃哼哼唧唧地撒娇。

赵诚谨眼睛一亮,也跟着掺和道:“我也要一个。”

“雪团不是都有了么?”赵嫣然嘟着嘴不悦地瞪他,“尽会跟我争。”

赵诚谨道:“那个是皇祖母赐的,太过贵重,可不敢再给它戴了。娘亲给它做个木头的吧,要做得好看。”

瑞王妃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遂应道:“行了行了,回头我让许管事去库房里找两块沉香木雕成猫牌,也省得日后再被人盯上。”虽说沉香木也价值连城,可到底识货的人不多,戴出去不似那玉质猫牌扎眼。

二十一

二十一

对于沉香木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玩意儿许攸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念大学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在首饰店里买过所谓的印尼进口沉香手链,因为价格不算贵,所以没多久就不知道被她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等到她见了自己的沉香木新猫牌,许攸这才意识到自己以前买的实在是不能再假的假货。新的猫牌虽然比不得前头那个闪亮,但绝对低调奢华有内涵,反正许攸是挺喜欢,一收到就欢欢喜喜地让赵诚谨给自己戴上了,还臭美了半天,一会儿又有些后悔,她堂堂的大人类,戴着一猫牌臭什么美,太丢人了!

接下来一整天许攸都处于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一会儿摸摸她的新猫牌,一会儿又气呼呼地想要剁爪子,表情多变得让翠羽几乎以为她又发了病,特意叮嘱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仔细盯着。

赵诚谨的读书生活很快开始,大清早天还没亮,被窝里睡得正香的一人一猫就被翠羽给叫醒了。赵诚谨不肯起身,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许攸也跟着一起滚,哼哼唧唧地不肯动。

最后还是瑞王妃亲自过来才把这小娃儿从床上拎起来,盯着他洗漱,又用了早饭,然后亲自把他和许攸扔进了马车里。

沈嵘也跟着,他跟前几日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复先前的煞白,脸颊上甚至还隐隐带着些红晕。但让许攸觉得变化更大的是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沈嵘身上的气息就柔和了下来,深藏在眼睛里的阴霾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谧的温和,仿佛整个人都笼在一层温柔的晨光中。

许攸眨了眨眼睛朝他看,沈嵘抿着嘴悄悄朝她笑,嘴角微弯,一瞬间就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特有的调皮和机灵劲儿。赵诚谨原本还迷迷瞪瞪的,一见他们一人一猫“眉来眼去”立刻就醒了,赶紧把许攸抱过来,一脸防备地朝沈嵘看了一眼,绷着小脸想说句什么话,不知道怎么的又没说。

沈嵘不大会讨好他,只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乖巧又听话的模样。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守门的侍卫验过牌子便放了行,又过了两重宫门,沈嵘便被拦下了,赵诚谨也下了马车,迈着两条小短腿儿往上书房走,怀里还抱着许攸。本以为侍卫会把猫也拦下,不想他们只是斜斜地朝许攸扫了一眼,然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皇帝那只大老虎果然事先给大内侍卫们打过预防针,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神猫大人要查案,闲杂人等皆退避三舍?

许攸抒情地想了半天,还使劲儿地乐,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皇帝陛下根本就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就他那张高深莫测的棺材脸一板,哪个不要命的还敢多嘴问一句?

上书房里都是一群小萝卜头,最大的一个也才十四五岁,许攸听赵诚谨唤他“淼大哥”,她的第一直觉就是这少年命中缺水。

小萝卜头里的领头羊是中二少年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上书房的缘故,他今天看起来要老实多了,只在瞅见许攸的一瞬间抽了抽眼角,尔后又趁着旁人不注意朝她做了个鬼脸,似乎想把它吓到。

这种小伎俩许攸简直不屑理睬,她以为,身为那只大老虎的嫡亲儿子,未来的大梁朝皇帝,太子殿下就算学不来他老子的霸气侧漏,好歹也得整点端肃雍容的气质出来,端着个中二少年的样子像怎么回事啊!

许攸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转过身体用屁股鄙夷地对着那个傻小子。

“顺哥儿,这就是你的猫,我能不能摸摸它?”七皇子睁着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趴到赵诚谨桌上,一脸期待地问,小胖手悄悄伸出来在许攸的头顶做了个抚摩的动作,却并不靠近。

赵诚谨跟他关系一向不错,闻言遂大方地道:“行,不过你得轻点。”说罢,他又一本正经地朝许攸道:“雪团,这是老七,你跟他打个招呼吧。”好像许攸真能听懂他似的。

不过许攸决定给这个小家伙一点面子,遂从善如流地伸出爪子朝七皇子挥了挥,七皇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半张着嘴,喃喃道:“它真的跟我打招呼!顺哥儿,它能听得懂人话?”

“那当然!”赵诚谨得意地仰着小脑袋,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也不看看是谁的猫。我家的雪团可不是一般的猫,它是…”它可是神猫!不过赵诚谨到底没说出口,虽然瑞王府有只神猫救主的事早已传遍了整个皇宫,但瑞王妃还是再三叮嘱他要小心行事,不然会害得雪团被人盯上,于是赵诚谨临了又改了口,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家雪团有灵性。”

七皇子好奇地握了握许攸的爪子,软软的,没有指甲,很舒服。许攸对小孩子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这种有一双清澈大眼睛的漂亮小孩,于是她很好脾气地抬头朝他嗲嗲地“喵呜”了一声,又把脑袋探过去蹭了蹭他的手,七皇子愈发地激动,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攸,一会儿一脸艳羡地朝赵诚谨道:“顺哥儿,它可真乖。”

太子远远地哼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这边瞟,嘴里还很讨人嫌地道:“老七你真是没见过世面,不过是只猫,你想要多少我都能弄给你。”

“真的吗?”七皇子顿时就当了真,闪闪发亮的眼睛立刻就奔着太子去了,声音甚至有些激动,“我…我就想要只跟雪团一样的。”

太子哪里晓得他竟然会当真,顿时有种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的感觉,又尴尬又郁闷。要这能弄到这妖精一般的猫,自然是他自己先要了,哪里轮得到老七。可是,大话才刚刚说出口,立刻就反悔是不是太打自己嘴巴了。

关键时刻,太傅过来救场了。太子赶紧正襟危坐作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来,七皇子本就胆子不大,立刻就噤声不语,倒是赵诚谨初来乍到反应有些迟钝,睁大眼睛盯着那须发皆白的老太傅看了半晌,才猛地想起桌上还有只猫,赶紧把许攸往桌子底下藏。

老太傅并非许攸所猜测的那种顽固保守的老学究,并没有因为这个立刻动怒,只淡然地朝许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赵诚谨,直到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作罢,沉着脸清了清嗓子,道:“上课吧。”

许攸对读书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她此行进宫可是有着更加艰巨而光荣的任务的,一想到这个她竟然有些小激动——难道她的骨子里竟然有点抖M的倾向,被皇帝陛下威胁了一通居然还觉得有点兴奋,这可真是不大好。

抖M的猫咪扭着屁股出了上书房,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赵诚谨一脸焦急和担忧的眼神。

其实她脑子里没有什么计划,毕竟这宫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而且也不是三五两内就能弄清楚的。皇帝膝下儿子不少,份位高的妃嫔也有四五个,就靠她一个人,怎么查?

其实皇帝那老流氓根本就是拿她开涮的吧!许攸忽然有一种终于戳破了真相的沮丧感。

于是她索性上了屋顶,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睡觉去了。哼,猫咪就是这样的精分!

不过这一觉睡得一点也不好,她才将将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就听到附近奇奇怪怪的说话声,那声音怪异得就好像嗓子被人捏住了似的,挠心挠肺地难受得很。

还说是皇宫,连瑞王府都不如,就这奇怪的嗓门怎么能留在宫里?许攸一边腹诽,一边抖了抖毛气呼呼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趴到屋檐边上朝下面看…

“小贱种!”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嗓门还挺高,居然还骂人,气得许攸肺都快炸了,扯着嗓子大嚎了一声。屋檐下的那个声音立刻就停下来,歇了两秒,忽然又“嘎嘎,嘎嘎——”地乱叫起来,赫然是一直花里胡哨的鹦鹉。

讨厌的鸟!

许攸哧溜一下沿着立柱滑下屋顶,尔后利索地一勾爪子跳上了屋檐下的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泛着冷光的蓝眼睛狠狠瞪着那只绿帽鹦鹉,低低地吼,“嗷唔——”

真是新仇旧恨一拥而上啊!上一回她被那两只怪鸟追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又遇到这么个对她恶语相向的臭鹦鹉,虽然不是同一批,可谁让它们都是禽类呢,小心眼儿的猫咪才不会管那么多呢!

那只鹦鹉在宫里头待得久了,也多少会看人眼色,被许攸这么一瞪,立刻就有些紧张,只可惜它的脚上戴着链子根本飞不走,只得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退,扯着鹅公嗓大声地求救,“救命啊,救命啊,小爷要死啦…”

许攸:“…”

二十二

二十二

这种肃杀的气氛一瞬间就被破坏掉了,许攸表示很无力,面对着这么一只二缺鹦鹉,她发现自己一点报仇的心思都没了。

二缺鹦鹉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继续不要命地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呜呼哀哉,吾命休矣,啊啊——”这破落嗓子实在是——太难听了,简直就是一级噪音污染,许攸特别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想着要去养鹦鹉,样子不漂亮,声音又难听,除了会说几句人话没有半点优点。

她才不承认自己是嫉妒这蠢货会说人话呢!

“嗷唔——”许攸恶狠狠地瞪它,举起爪子在坊上磨了磨,却并没有冲上去给那只蠢鹦鹉拔毛。蠢鹦鹉这会儿有点明白了,滴溜溜的绿豆眼转了转,忽然又往后退了两步,故作娇羞地道:“小娘子…”

任谁也没法想象一只破锣嗓子的鹦鹉娇滴滴说话的样子!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许攸此时此刻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喉咙里堵了一口血,喷也喷不出,咽也咽不下,简直能活活把自己给憋死。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才能养出这种鹦鹉来,能活在宫里头简直就是奇葩了!

许攸决定不跟这种蠢货斗气——跟它置气简直就是把自己的智商拉到跟它一样的地步,这是一种错误。

“嚎什么嚎,再嚎回头扒光了毛把你给烤了。”屋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门一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约莫四十出头中年马脸太监,满脸不耐烦地朝那二缺鹦鹉骂道,忽地瞅见坊上的许攸,愣了一下,小声喃喃道:“哪里来的猫?”

这马脸太监在宫里头待了几十年了,多少有些眼力,一眼就瞧出许攸脖子上的猫牌并非凡品,所以对她并不敢乱来,只是那只鹦鹉他却是没有顾忌的,扯着嗓子朝它喝道:“我看你这扁毛畜生是不想活了吧,从早到晚的嚎,还以为这里是长乐宫呢。”

长乐宫?许攸有些傻眼,那不是皇后的寝宫吗?皇后那样高贵贤惠、大方端庄的人怎么会养出这种怪物来?

不过,看这二缺现在的遭遇,十有八九是被皇后娘娘厌弃赶了出来。对此许攸表示很能理解,想一想吧,万一哪天皇帝陛下去了长乐宫,才进宫门就被一只鹦鹉调戏地叫声一声“小娘子”,光是想一想这个场面就觉得不寒而栗。

二缺鹦鹉被威胁后立刻就老实了,不安地瑟缩了两下,蹲在鸟架子上再不敢作声。马脸太监见状,朝它啐了一口,不悦地关门进了屋。

许攸决定不再跟这只二缺鹦鹉浪费时间,遂起身抖了抖毛,滑下柱子准备去别处逛。走了几步,后头传来压抑又委屈的“咕咕”声,她一时心软,扭过头朝那二缺瞥了一眼,那只蠢鸟依旧老老实实地蹲在远处,滴溜溜的绿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那身影看起来居然还显得很是萧瑟、孤单又落寞…

她居然会觉得这只二缺有点可怜!许攸使劲儿地甩了甩脑袋,今天一定是睡得太多所以脑子晕乎了。

许是因为方才那太监提及了长乐宫,所以许攸出了院门就下意识地往长乐宫方向走,结果才将将走到御花园就瞧见皇后了。

许攸在宫里头待了有一个多月,对后宫妃嫔多少有些了解,知道皇后是皇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由先帝赐的婚,她比皇帝还要大一岁,相貌也不算特别出众,但颇受皇帝敬重。一来自是因为她是先帝赐婚,二来则是因为她诞下了太子和九皇子两个儿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