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靖也会…

青梅心中一动,冷声道,“难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

钱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青梅不说话了,又躺进了摇椅里,闭目小憩。她虽然无法理解钱娇作为小女生虚荣心的想法,但对崔靖的作法不能苟同。这小子的身手如何她最是清楚,虽然身手很好,但他从来没有猎杀任何猛兽或是人的经验。捕杀老虎?难!

青梅不能理解钱娇的作法,但她身旁的丫鬟们各个对钱娇羡慕的紧。自钱娇十三岁后,她的才名与美貌远近闻名,这把钱娇的娘给乐坏了。一年前,也就是钱娇十三岁时,钱娇娘特地把嫁到江苏官宦人家的远房表姨请来,教习钱娇大家族里的礼仪。那表姨青梅远远见过一次,没甚印象。崔管家虽然没有见过本人,但她的名声倒是听过。

那时秋菊还没嫁人,她是个好奇的——到底怎样的妙人,竟然连崔管家这样的人都能听说过她?秋菊心底痒痒的,四周的丫鬟也都是闲的心底痒起来。青梅是个不管事儿的小主子,丫鬟的胆也肥了起来,围着崔管家左打听右打听终于得知了一些那位表姨当年的光荣事迹!

“我真只是随口一说。”钱娇有些郁闷,“这些年总有些上门求亲的,我娘都烦了,而且我也不想这么早嫁人啊,就想了这么一个招。”

“这个招就是怂恿别人去为你谋一张虎皮?”青梅第一次觉得一向规规矩矩的钱娇小美女竟然也有这么大胆的想法。当然了,这个主意其实就是她的表姨出的。当年钱娇表姨也是远近闻名一枝花,她放言,谁若是能为她亲手打下一张虎皮,她就嫁谁!

多么浪漫,多么满足小女生的爱情向往啊。青梅只能在心底默默道一声——呵呵。

远房表姨最后是否嫁给替她打虎皮的人,青梅不知道。但大家都知道她最后嫁给了苏州同知。苏州同知的聘礼中倒是有一张虎皮,至于是不是这位长相清秀,力气挺多只能搬起一张椅子的同知大人打的,青梅再次干笑两声——呵呵。

“崔靖他真的不会有事吧。”钱娇微微蹙着眉头,担忧的同时心中却还是有些雀跃。和其他爱慕她的人来说,崔靖是长得最俊的。虽然大家小时候是青梅竹马,可长大后他就渐渐变得对谁都冷冷的。

女孩么,对这种酷酷型男生最是抵挡不住。尤其是冰山一样的男子却独独对你敞开那柔软的一面,独宠你一人,那种感觉…

“青梅…”见青梅不说话,钱娇又唤了一声。青梅无奈地看着她:“你找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钱娇眨着眼睛,微微抿着双唇,仍谁看了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崔靖去的话一定没有问题。但是…你知道崔管家他在发脾气,大家都知道崔管家最疼的人就是你了,崔靖回来后你帮我去求求情好吗?”

哎,麻烦的人际关系——青梅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不是她说什么,钱娇小美女啊,你都把别人唯一的孙子忽悠到山上去了,还能指望崔管家和以前一样待你?虽然上山打虎皮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崔靖自己被美色所困也是有责任的,但人都护短,崔管家也不例外。

“青梅——”钱娇又唤了一声,听的青梅一阵寒意,终究是熬不过她,只得点点头。钱娇一笑:“我就知道青梅最好了。”

送走了钱娇,青梅回到房间,东桥跟了进来,现在她是她的贴身丫鬟。

“崔管家派到山上的人怎么说?”

东桥摇头:“没有找到。但最近频传有大虫在山上,大家都不敢走到山里去。”

大虫啊…

青梅感叹着,她第一次知道大虫就是大老虎的时候还是在黄夫子家的书里。当时她感叹了很久,最后被黄夫子鄙视的淋漓精致。

走到里屋,打开柜子的最下面一层的一个暗格里,青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把十字弩,这是她根据记忆找崔靖做的。许久没有摸到兵器的她实在是手痒了,虽然她现在一个千金小姐舞刀弄枪不成体统,但摸一摸这些东西也好啊,便求了崔靖帮忙做了一把。结果崔靖自己也留了一把,二人都很有默契地将各自的弩箭藏起,谁也没告诉。

“小姐?”东桥愣愣地看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

“小姐要午睡了。”东桥倘若无人般自言自语地走到床边,铺好被子,“小姐,你好好睡,奴婢也休息一下。”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歪着脑袋打呼噜。

青梅淡淡笑了下,迅速换了一套干净利落的衣服,带着十字弩出门往后山奔去。如今别庄人心惶惶,大家注意力都在崔靖和崔管家身上,青梅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偷溜出去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青梅上山不是去找崔靖。深山老林,要找一个人太难了。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老虎,剩下的就不用再担心!

丛林,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它都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青梅走进深山,顿时倍感亲切感,就像一只流浪在外多年的鼬鼠终于回到熟悉的黑暗之中。那种激动之情,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理解的,一个性格微变态的雇佣兵的世界,需要神一样的逻辑去看待。所以,请不要试图对她说,‘这里很危险,你还小,千万不要来’这种白费力气的话。

阴暗,复杂,密闭,危险,随时丧命,这样的环境才是她所熟悉的,她所钟爱的!在别庄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始终难以习惯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人类脸上难以捉摸的情绪变化。

青梅深深呼口气,猛地吼了一声:“啊——”

哈哈哈,她终于又回来啦!!

她像是重生了一般,贪婪的呼气深山老林里每一寸空气。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因那未知的危险兴奋地舞蹈。曾经与她搭档的每个雇佣兵都曾感叹,林青梅这个女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命!同时也有个最大的缺点——别人的命她也不当回事。

身上十字弩的箭都已用古老而原始的方式淬了剧毒和麻药,青梅小心翼翼地寻着老虎的痕迹。俗语说虎有虎踪,鸟有鸟道。跟所有猫科动物一样,老虎也会在所经的路上留下痕迹,而且喜欢沿着固定的路线觅食。

但她找了一圈始终没有发现有任何的老虎留在树上或者地上的挂爪,以及粪便的痕迹,青梅开始怀疑这座山上或许没有老虎。她拍拍脸,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老虎不是老鼠,它的食量非常大,必须要有充分的食草类动物作为食物源,否则它很难存活。刚才寻了一圈,这种小型食草动物遇到的并不多。

话说回来,这后出了有老虎的传言,应该是钱娇放言谁打下虎皮就嫁谁后才渐渐传出的。青梅脸色有些发黑——如果后山根本没有老虎,自然谁也打不着虎皮,这样钱娇就能名正言顺的拒绝那些人,哪怕拒绝的次数再多,也不会对她的名声有什么影响。这也恐怕也是钱娇能那么确定崔靖能够平安归来的原因吧!

青梅冷哼一声,开始下山。

茂密的丛林,遮挡了炎炎的烈日。四周阴阴暗暗,青梅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暗,走到一处小路时,突然听得一个斯文的声音从旁传来:“前面那个小娘子,麻烦等一等。”

青梅打眼一看,是两个年轻男子,身上都挂着长剑和弓。穿着十分简练,但袖口的做工非常讲究,这可不是别庄四周镇子上能够买得到的布料,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

那男子见青梅停下来了,连忙小跑过来,先是有礼的打揖,然后微微笑着问:“我们兄弟二人从外乡来,听闻此山中有吊青大虫,便过来瞧瞧。”

青梅默默翻个白眼——又是两个被钱娇小美女忽悠来的。

“若要打虎便往深山山脊处走。”青梅往后指了一个方向。

“不不不。”男子有些尴尬地摆手,“我等现在是…是…”

青梅心领神会:“迷路了?”

男子:“…”这小娘子太不留情了!

“迷路就跟我走。”青梅也不多说废话,直径往前方走去。

那男子许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干脆的小娘子,连忙跟了上去,“再下王岑,这位是谢云昭,有劳小娘子带路了。”

青梅点个头没接话,就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王岑有些尴尬地笑着,他身旁的谢云昭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十二章 狐狸

三人一路往前走。突然,青梅不动了。

王岑有些不解:“小娘子,何故突然停下?”

青梅淡淡地扫了眼身旁二人——他们真的有能力打虎吗?

王岑见她不说话,越发好奇,正欲抬步走去,青梅抬起手臂挡住他的去路,“别动。”

静谧的山林里,四周都潜伏着危险。

少顷——

“嘶…嘶…”

草丛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王岑脸色一惊——蛇?!

一条花斑毒蛇在他们脚下不远处弯曲滑过,若不是青梅提前出声提醒,此刻他们恐怕就不知不觉地走了过去。

危险解除,青梅继续往前走,脸色依旧。

王岑突然来了兴趣,连忙追上,“莫非小娘子是这山里的猎户?没想到,这么细小的声音你都听得到。”他正絮絮叨叨说着,发现同伴谢云昭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王岑顺着谢云昭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青梅手上的十字弩。

“果然是猎户!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王岑感叹,“没想到竟然会遇上一位漂亮的女猎人,看来我王某不虚此行啊,哈哈!”

“哦对了。”王岑是个话篓子,关不住,“不知这里哪户人家有空闲的农舍,我等想要借宿一宿,川资定不会少。”

“等会儿你可以问问。”此时三人已走到山下,青梅指着不远处的田地,“往那边走就行。”说完,便转身闪进另一条小道,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岑还没反应过来,那一袭青衣便在树林中隐隐闪闪,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有些失望地叹口气:“真冷淡啊。”

谢云昭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打算住在别人姑娘家里去?”王岑立刻勾住了他的脖子,挂着坏坏的笑意:“知我者,谢兄也!”

谢云昭额头冒出了一根青筋,将自己肩膀上搭着的爪子一根一根掰开。王岑见好就收,嘻嘻哈哈地笑道:“得了吧你!好不容出来散心,别整天摆着一张阎王脸,活像谁欠了你八百吊似的!刚才那小娘子肯定是被你吓的,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赔?”谢云昭微微蹙眉,“赔你什么?”

“赔我一个活色活香的小美人啊!”王岑耍着无奈,谢云昭这次没理他,冷哼了一声,便一个人往田野方向走去。王岑见他真的走了,无奈地叫道:“跟你开个玩笑,这也能生气?我的天,你这人心眼怎么小,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喂喂,等我一下啊…”

青梅走在山林小路上,揉着耳朵,突然一个人自顾地笑了起来。刚才那个叫王岑的还真是呱噪,没人理他竟然还可以一个人说的那么开心,不禁让她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搭档。

——一个呱噪啰嗦还有些洁癖的狙击手。

青梅走得很快,她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山上。特意与那二人走不同的路下山,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回到别庄,东桥竟然假戏真做,真的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青梅一直觉得东桥这个小姑娘一定能够长命百岁,她的生活态度真的是太乐观了。哪怕下一刻天塌下来,她依旧是照吃吃照喝喝。

“小姐,你睡醒啦。”东桥揉着眼睛,此时青梅已经换回了衣服,将东西都一一藏好。

“嗯,崔靖回来没?”

东桥摇头,“不知道。”

青梅见她依旧是副没睡醒的模样,不由道:“去洗脸,等会儿该吃饭了。”

“吃饭!”东桥眼睛一亮,一蹦一跳的出去打水洗脸了。

——看吧,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过了晚饭,崔靖还没有回来。不过青梅已经不担心了——山上都没老虎还怕个什么!丫鬟们却在窃窃私语,而且脸上还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

青梅走到葡萄架子旁坐下,这个时候她基本是被无视的。

“知道么,刚才有两个年轻公子来借宿!长得真好看,那个灰色衣服的还对我笑了呢!”

“切,别自作多情了,那位公子对谁都笑呵呵的。”另一个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听说也是来打老虎的!”

“啊?怎么会这样!”

“我看未必,难道就不允许别人有打虎的爱好啊!”

“哎…算了,大家洗洗睡吧,基本上没咱们什么事了。”

青梅微微打个哈欠,聊得真热闹啊。

到了半夜,由于去了一趟后山兴奋过头,青梅睁开眼睛,她兴奋的没有丝毫睡意。窗外的月光皎洁,别庄里一片静谧。青梅从床上坐起,披了件衣服便往外屋走。东桥那小丫头睡得正香,嘴里呼噜噜地念着梦话。青梅绕过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月亮高悬在空中,地上清辉一片。虽没有路灯,但四周倒也看的清楚。青梅揉揉肚子,她有些饿了。

轻车熟路地往厨房走去,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青梅微微挑眉——小偷?

厨房门也被人打开了,里面有些烛光发出的微亮。突然“哐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啧,这小偷也太不专业了!

青梅摇摇头,直径推开门,就看见一张脏兮兮地脸对着自己傻笑。

“崔靖?!”饶是青梅再怎么淡定,此刻还是小小惊讶了一番。

崔靖依旧嘿嘿傻笑,只是笑容有些扭曲,眉头微蹙,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妙。青梅走进去,刚才发出“哐当”声响的木盆正砸在崔靖的脚趾上。

——可怜的盆…

青梅如是想着。

“快帮忙把这个盆挪开!”崔靖额头冒出微微细汗。

青梅照做了,将盆放好后转身回头静静打量着崔靖一番——啧,本来挺帅的一小伙子,现在硬是成了丐帮帮主。

她朝着崔靖走过去,崔靖似乎有些害怕,正准备往后退几步。

“别动。”

简单两个字,便让崔靖立刻定在那里,一步也不敢走,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青梅,你要做什么啊,你别乱来啊…不要啊,啊——”

“你想把崔管家吵醒么?”

一句话,崔靖委屈地闭上嘴,眼角渗出晶莹的小泪花。

青梅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你手脱臼了,我给你接上,不许叫!”

“嗯!”崔靖点头,青梅猛一上手,崔靖忍着一声闷哼——“嗯~~~~~”瞧这小颤音,小脸顿时煞白一片。

“行了。”青梅缓口气。

崔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真的好了!”当即高兴地一跃而起,“青梅,你果然什么都会!”

崔靖笑嘻嘻地走过来,“不介意再帮我炒个鸡蛋饭吧,我快饿死了!”

突然,青梅笑了笑,月光一照,她本就泛白的脸越发有些阴森起来,崔靖喉咙哽咽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接骨?”丢了这句话,青梅便大摇大摆地坐到一旁去了,顺便朝着灶台处的鸡蛋指了指,“多放点葱花和肉丁,不用谢。”

崔靖嘴巴一撇——他就知道会这样!正撩起袖子准备动手时。

“等等——”青梅突然道。

崔靖连忙转身,他就知道青梅最善解人意了!

“去洗手,你太脏了。”

“…”

待崔靖终于将两碗鸡蛋饭端过来,青梅接过后,他便拿起自己的一碗大吃起来。想来,怕是没有几个人见过一向少言寡语的高手崔靖,也会有这么狼吞虎咽的一面。

“你几天没吃饭了?”

崔靖拍了拍胸——吃太快呛着了。

“快两天了。那只该死的狐狸,抢了我的干粮,差点没把我饿死!”

“狐狸?”青梅有些好奇,“你不是去打老虎了吗?”

“什么老虎?”崔靖往口里塞了一口饭,莫名其妙地看着青梅。

“你…”青梅也有些糊涂了,“崔管家说你上山替阿娇打虎皮去了,你怎么又遇到什么狐狸?”

“这谁造谣啊!”崔靖猛地搁下筷子,“谁说我去替钱娇打老虎了!我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青梅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就算传言错了,至于这么大反应么。“你急个什么劲。传言嘛,错了就错了呗。”她将筷子递给他,崔靖气呼呼地接过,继续吃饭。

“那你去山上到底做什么了?”青梅端起自己的一碗饭,顺便夹了块酸萝卜放进崔靖碗里,“猫在山上快三天,你不会是去钓鱼吧。”

崔靖腼腆地笑了笑,“其实…跟打老虎差不多!不过对方比老虎更加狡猾,奸诈,简直就是这世上里最阴险毒辣的动物!”

“嗯?”青梅纳闷,“是什么?”

“狐狸。”

“狐…狸?”

“嗯,狐狸!”

“狐狸?”

“嗯,狐狸!”

“狐…”青梅嘴里突然多出一块鸡蛋,崔靖抬着筷子无奈地看着她,“是的,狐狸!我上山是为了抓狐狸,你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