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颜默默扭头——那不是俞淑君的,那是俞淑君帮安哥儿选的吧!阿绣,你这样颠倒黑白真的好么!

“这…”薛永年有些迟疑了。他虽不怎么问后宅之事,不过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尽量满足她们,更何况两个女儿都非常懂事,也甚少提什么要求。

薛锦绣再接再厉:“大夫总说我身子弱。身子弱的人总待在屋里子更不好了,要时时走动锻炼一二才是养身之道。”说罢,又扯了一下薛锦颜的袖子。

薛锦颜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在这么让她扯下去,着袖子算是要废了!只好开口道:“女儿听说京中一些大家闺秀们,也会效仿男儿,寻个天气晴朗之日策马高游。尤其是是将门之女,马术之精湛并不逊于男儿。”

薛锦绣赞赏地看着她——不容易啊,终于上道了。又殷勤地给薛永年倒了一杯茶:“爹爹,你可还记得大姐姐出嫁那日,那么重的嫁衣,压得她走路都要人扶着。肯定是平日里动少了,身子稍虚弱了些。而且,只是骑马而已,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咱们自己的庄子。”

薛永年被她俩缠的骑虎难下,孔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心想要将几个孙女教导成那些个贵族女子的模样,只是心太切,平日里也的确约束的严了些。他薛永年可不愿自己的女儿以后成为一个木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形形□的人物见得太多了,女子柔顺为美,但太过谦卑注定是要被夫家给欺负的!

不行,他养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可不是给那些个臭小子欺负的!规矩是要学,但也不能被规矩给学傻了!薛永年是商人,商人逐利,这份利不仅仅指的是银钱,更是指的一种有利的位置。只有时刻将自己放在有利之位,才能将一切掌握手中。

想到此处,不禁又看了看阿颜,这孩子就是太规矩了!骑骑马,让性子跟着活泼些也是好事。就是一点,需要瞒着孔氏才好。

薛永年一番思量,已经想周全了。顿时压低了声音,将两个女儿给拉到身边来,神秘兮兮道:“养几匹小马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薛锦绣顿时道:“爹爹放心,此事只有你知我知阿姐知!”

薛永年:“…”好吧,女儿是爹爹肚子里的蛔虫,这话说的很没错。

薛锦绣开心地笑了。她是一个极具危机感的人,前辈子学了各种求生技能,长期在家里放好各种救生装备,如今穿越了,万一遇到什么事,赶紧骑马溜,也不失为一个上策啊!

接下来,薛永年带着两个女儿去逛了薛家商号由二房经营的所有铺子。与妇人逛街只留在后院等候掌柜将货物直接送来不同,有时候掌柜的见着薛永年到了,必定是要让他去前厅看看。薛永年到底是个男人,没多少带孩子的经历,就这样大大咧咧将两个女儿也带了过去。幸亏薛锦颜手脚快,一把就拉住了直直往前闯的薛锦绣,二人站在屏风后静静等着也就是了。待薛永年回来,意识到有些不妥,尴尬笑了两声也就揭过去了。

“爹爹要回去一同用晚膳吗?”逛了近一个多时辰,薛锦颜不由问道。此刻身后丫鬟手中已经拿了好些个礼盒,都是薛永年觉得不错,或者姐妹二人看中的小玩意。

薛永年想了想:“不了,今日还有些事。”李贵带来了凉州那边的消息,俞老将军好像有所动作,他必须要详细询问才好。

薛锦颜一听,连忙道:“既然爹爹还有正事儿没办完,那女儿就不好再打扰爹爹了。今日出来游玩非常开心,不过想来阿娘在府里也等的久了些。”

薛锦绣也觉得不好再打扰薛永年,便也跟着点点头。

薛永年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吧,那你们就先回去吧。”真的好感动,两个闺女都太贴心了!

马车一直都跟着她们,此时坐上马车,薛锦绣连忙道:“先回茶行一趟吧,我让琼枝在那附近等着呢。”

薛锦颜今日颇为激动,她从未想过一向威严的爹爹竟然也有如此亲切的一面。也就没有在意薛锦绣所说的话,下意识的就点了头:“好。”

马车驶向茶行,却并没有在茶行停下来,而是听从薛锦绣的吩咐又驶进了一侧的小巷子里。顿时喧嚣的人声渐渐远离了。今早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这青石巷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潮气。薛锦颜一惊:“阿绣,你这是去哪儿!”

薛锦绣示意她莫要惊慌:“阿姐,你还记得给爹爹造马车的那个人吗?他就住在这里,我让琼枝来帮我取一件东西。”

薛锦颜叹口气:“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可我之前已经说了啦,我让琼枝在茶行“附近”等着。阿姐你也同…”薛锦绣正说着,只觉得薛锦颜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赶紧闭上了嘴。好吧,她的确是在玩文字游戏,方才颇有些狡辩的味道。

终于,马车在一闪不起眼的小木门前停下。长长的窄巷里,竟然无一人行走,冷冷清清,颇有一分阴森之气。琼枝早已站在木门外,薛锦绣撩起车帘,见她手中空空,不免有些诧异:“东西呢?”

琼枝哭丧着脸:“那可真是个怪人!只说只有见着给我图纸的人,才肯把东西给我!”

薛锦绣道:“你就不会说那就是你画的!”

琼枝更无奈了:“我说了,他不信!小姐,您看现在怎么办吧?”

薛锦颜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你到底找他做些什么?!”

薛锦绣小声道:“跟上次一样啊,就是用木块儿拼凑起来的一些小玩意。”

“不止吧…”薛锦颜觉得事情不这么简单,“若你不说,我便回了阿娘去!若是阿娘告诉了爹爹,你以后就别再想出来游玩了!”

告小状是不道德的!!薛锦绣悲愤地看着她,她姐姐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黑化,这也就算了,为什么每次黑化后的受害者都是她薛锦绣啊!这不公平!!

薛锦绣终于是熬不住,只好坦白:“一把匕首…”

“什么?!”薛锦颜这下算是真的被震到了,“你,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薛锦绣低着头,不知要如何解释,突然眼前一亮,当即道:“安哥儿不是在学武功么,我想送他这个,男儿一般都会喜欢吧。”

薛锦颜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啊!”薛锦绣觉得自己真太天才了,浑身都放松下来,“他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每次送我的东西都好贵重的,那些玉石球,每一颗都价值不菲。虽说我也送了他一些东西,但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么,直到前些日子知道这个人不仅精通木匠活,对于刀剑一事也十分在行,便让琼枝来了。只是匕首这种东西终归太过危险,我怕说出来让你们担心,而且说出来了就没有什么惊喜了嘛!”

薛锦颜看了她半响,见她并无异样,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倒也算是信了。“既如此,那人想要见你,你打算如何?”

“让人跟着,我见见就是。”

“…好吧。”说罢,薛锦颜先下了车,当即道:“我与你一同去!”

薛锦绣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只是二人刚进那扇木门不久,一匹白色骏马踏步而来,马上之人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不由眯起了眼——薛府的马车怎么会在这里?

59五九章 尴尬

琼枝引着二人进屋,路上小声提醒道:“小姐,那人长得丑陋,还瞎了一只眼,您等会儿过去,可别吓着了。”

果然,只听院中木门吱呀一声,一个驼背独眼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苍白的脸竟无一丝血色。薛锦颜吓了一跳,不觉地捂住了嘴,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就连薛锦绣也有些愣住了。驼背人只是抬着眸,额头上立刻深深印出无数的皱纹,沙哑着声音:“进来吧。”便转身,兀自往阴暗的里屋走去了。

薛锦绣深吸一口气,刚欲迈步,却被薛锦颜死死拽住了:“阿绣,你,你别进去!那人生的太过怪异,我们还是回去吧!”

薛锦绣看了她一眼,以薛锦颜这般正统古代的闺阁小姐有的连猫都会害怕,更何况这种怪异之人。不过薛锦绣还是激将一下:“难道阿姐也是以貌取人之辈?”

薛锦颜果然上钩,她自忖自己是长姐,胆量怎可不如亲妹妹,只好硬着头皮回道:“一道去吧!”

屋中昏昏暗暗,只有木窗处有些许阳光洒进来,照的一方稍稍明亮些。驼背人已站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见薛锦绣她们进来,便道:“上次那奇奇怪怪的木片儿图不知是府上哪位小姐的杰作啊?”

薛锦绣没做声,琼枝直道:“你问这些作甚!如今我家小姐来了,你只管把东西拿出来便是。”

驼背人低声笑了起来,模样却越发的狰狞了,薛锦绣喉咙处咕噜一下,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只听那人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着那般新奇之物,不免就好奇多问几句。罢,不愿说就走吧,不送!”

薛锦绣只好道:“是我想的,不过我只是出了个主意,更多的事情都是吩咐府里的木匠去完善的。”

“那这匕首也是小姐您出的主意了?”说罢,一把透着寒意的匕首瞬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薛锦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驼背人道:“小姐的想法倒是挺独特,不仅是那些个小玩意,就连这匕首也喜欢做的与常人不同。”

薛锦绣呵呵干笑:“哪有什么不同,还不就是刀刃和刀把么。”

驼背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她身旁的娴静女子。半响,笑道:“小姐对材质的讲究要高多了。”

薛锦绣微怔,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会改了口。方才明明是要讲她匕首里的那处机关,怎么会提到这不痛不痒的材质上来…难道,是她理解错了?不过她倒是也顺水推舟道:“是啊,呵呵,材质自然是要极好的。”

“拿去吧。”驼背人将匕首放入木盒之中,不再多问了。

琼枝接过,众人也不愿在此多留,连忙快步往外走。驼背人却跟在她们身边,哑着声音继续道:“小姐聪慧过人,若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打造的,尽管来找我。我虽然一介残躯,但对这些个东西倒是挺有兴趣的。”

薛锦绣呵呵笑了笑。正欲离开,却听到门外车夫突然嚷了一声,顿时院中木门被大力推开,众人皆愣住了,不由停下了脚步。

“糟糕…”薛锦绣觉得今天是彻底的完了,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了他!

叶莫辞也觉得新鲜,方才在外面那车夫拦着他不让他进来,他便猜到这里面应该是薛府的某位主子,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薛锦颜姐妹俩!

驼背人倒是处之泰然,笑呵呵道:“今日我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难得这么多的贵人踏足贱地。”

叶莫辞也笑了,薛锦颜却觉得那笑容讽刺不已。自她第一次见着这人,便从他冷漠的眼神里看出他对她们这样的商户之女的不屑。如今竟又在这种地方偶遇,不知对方会如何思量她们。

薛锦绣还在发呆,薛锦颜已经拉着她准备走了。叶莫辞突然道:“素来听闻三小姐规矩最为周全,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薛锦颜双手紧握,淡淡道:“想来叶公子也是学的君子之道,岂不知君子不言他人是非之理?”

“三小姐真是言重了,在下方才也并未多说什么。倒是三小姐,神色紧张,在下出于好意,便多说了几句罢了。”

难道叶莫辞今日话多,可薛锦颜却听得刺耳无比,“既如此,那我先多谢叶公子了!告辞!”说罢,拉着薛锦绣就走,谁料刚走几步,身后之人又道:“不知三小姐今日来此,可有与老夫人说过?”

薛锦颜浑身微颤。再过几日薛锦瑜就要回门住对月,想来叶莫辞也会送她来。到时候…薛锦颜猛地转过身,快步上前至叶莫辞身旁。叶莫辞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回来,不觉低头看着她,女子往日一直挂在嘴边的淡笑已经荡然无存,凌厉的目光如同布满了毒刺的荆棘,叶莫辞突然觉得,如果此时薛锦颜手上有一柄剑,会不会就直接向他刺来了?只听身前之人依旧是那惯有的温柔语调,却只用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着狠戾之话:“叶公子若想将今日之事告诉祖母也无妨,左右不是过挨上几顿训斥。谁都有年少不知轻重的时候,哪家小姐公子又不曾挨过长辈的训斥呢。只是我素来只知这种背后道人是非的都是小人作为,公子既然有兴趣,我自也不会阻拦。公子请自便吧,告辞!”

叶莫辞有些慌神,只是等他回头时,院中却已空空荡荡,门外马车早已离去。一直站在大树阴影下的驼背人笑了笑:“薛家女子,不简单,不简单啊!”

直到回了府,薛锦绣还是不知道她姐姐到底和叶莫辞说了什么。只是薛锦颜的脸色很不好,刚出了那个院子脸上就苍白一片,嘴里还低声喃喃:“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好吧,本质上,薛锦颜小姑娘还是一个弱女子。薛锦绣自责的想,今日遇到那位叶灾星,肯定是把她给吓到了。小心翼翼地去了薛锦颜的房间,还特意让厨房做了些甜食给她压压惊。那曾想,一进屋,就看见薛锦颜一副呆傻的模样正出神,薛锦绣走到她身前,伸手碰了碰她,薛锦颜竟然都没有察觉。

“阿绣!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进门也不说一声!巧月呢!”半响,薛锦颜见屋里多出来了一个豆丁,吓了一跳。

巧月赶紧道:“我方才说了,小姐您想事情太入神,没听到。”

薛锦绣坐在她对面,小心道:“阿姐,你是担心叶…呃,姐夫?”

“…”薛锦颜只觉得喉咙处卡了一下,这称呼听得怎么那么别扭,感觉真像是一家子似的!

薛锦绣从善如流:“叶公子,真的会将今天的事告诉祖母吗?”

“那是他的事。”

“阿姐,如果祖母真的怪罪下来,我会去跟她说,这都是我的主意,和你没关系的。”薛锦绣低着头,小声道。

薛锦颜微微挑眉,抬手轻敲了她一下:“你也知道你做错事了!不过…到时候真的被训斥也轮不到你,我是你的长姐,没有照看好你,是我的责任。”

约莫到了亥时(21-23点)左右,叶莫辞才回到叶侯府。走到西跨院,院内主屋的窗户旁依旧透着亮光。薛锦瑜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桌旁放着绣到一半的帕子。见着叶莫辞回来,万分高兴,连忙起了身迎去:“七爷您回来了,饿了吗,我让厨房去给您做点吃的。”

“不必了,我不饿。”

“哦,是、是这样啊。”薛锦瑜笑了笑,颇有些局促。她还是不知道要如何与叶莫辞相处,明明一心想要对他好,可却别人拒之千里之外。

“回去那日,我陪你一道去吧。”

“啊…?”薛锦瑜诧异地抬起头,叶莫辞又重复了一遍,薛锦瑜有些喜出望外,不由笑出了声,“嗯!”

薛锦瑜回府那日,薛府上上下下都准备的十分妥当。薛锦绣本来不想去,奈何这种时候偏偏要所有人都聚在福寿堂。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谁料薛锦颜却还能保持一副坦荡模样,薛锦绣不由感叹——到底还是她姐姐的心理素质好啊!

孔氏照例问了问薛锦瑜他们近来过得可好,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秦氏的病倒真的在薛锦瑜回来前好了,如今秦氏面色红润,哪里像是前段时间病的起不来身的模样。只是——卫秋这丫头居然站在秦氏身后!薛锦绣颇为诧异。

卫秋也看见了薛锦绣,趁人不注意时,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薛锦绣也冲她咧嘴一笑——看来卫秋在大房过的还算不错嘛,这么快就从针线房里的小丫鬟升到能近身伺候秦氏的二等丫鬟了。

60六十章 厌恶

众人闲话了几句后,便散了。薛锦颜看似镇定,实际上心中也有些不安。不知叶莫辞会不会将那日之事告诉孔氏,又或者是他已经对薛锦瑜说过了。想到此处,薛锦颜越发烦躁,自她懂事以来,从未有过什么差错,如今被一个自己厌恶的人抓到把柄,这种滋味颇为难受。好在她自制力一向甚佳,从福寿堂出来后,便回二房院中了。薛锦绣想跟在她身边,却被薛锦颜轻轻瞟了一眼,柔声道:“阿绣还想着玩吗?”

薛锦绣缩了缩脖子,老实地跟着吴妈妈走了,继续绣荷包去。

薛锦颜漫无目的地在花园子里走着,看着身旁的湖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巧月到底是从小就伺候她的人,看出她心中烦闷,不由道:“小姐,您累了吗,咱们回去吧,您也歇息一会儿。”

“不了,抱我的琴来,去竹园。”

竹园里甚是幽静,只听得一些沙沙之声。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洒了进来,摇摇晃晃,隐隐约约,一切都似真非真。薛锦颜一向喜欢这里,无论她如何烦躁与伤心,只要在这里静坐片刻,那些思绪便都化作了一缕青烟飘散。

叶莫辞本只打算将薛锦瑜送到薛府后便告辞,奈何秦氏一再留他用过午膳再走,叶莫辞也不好过多推辞。只是薛锦瑜正与秦氏说着话,他则陪着薛家大爷闲聊。奈何他的岳丈自视甚高,明明不过是捐的一个虚官,却开口闭口朝廷如何,为官如何,听得叶莫辞甚是刺耳。便干脆寻了一个由头出来了。如今他是薛府姑爷,在后宅走动也少了几分限制。

薛府的竹园并不全在二房之中,只是二房靠近竹园,且这边比起大房三房来在府中所在还是偏远些,且薛府的小姐们大多喜欢花,老夫人便在花园子里另辟了一个园子专门种上世间稀有罕见的花草,是以平日里除了办事的丫鬟婆子们,也没有多少人会来竹园这边赏玩。

叶莫辞本就想寻个清净之地,只等到了午膳时候再回去。见着眼前一片竹海,不由会心一笑。这里倒是蛮符合他的心意的。

已经入秋了,竹叶随着风纷纷落下,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静无声。叶莫辞不由想,若是在这里引进一汪清泉,那便真可谓是世外桃源了。一丝琴音入耳,叶莫辞微微伫足。仔细听了一会儿,那抚琴之人弹的是高山流水。竹林虽无活水,但琴音潺潺,倒也是一景啊。

薛锦颜很少抚琴,因为孔氏认为琴璱歌舞都是那下流女子才必须精通的技艺,薛府的姑娘只需略懂就够了,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女红和管家以及规矩上才是正理。所以薛府里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薛锦颜很爱古琴之音,总会偷偷抱琴来竹林里弹奏。

一曲毕,薛锦颜深深呼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很久都没有这样宁静过了。正欲起身离开,看到那青竹绿影之间的人,惊住了!

“他在笑…”淡淡的,飘忽不可及的笑意,可是很奇怪,这一次却少了几分嘲讽。又或是,这个人已经不屑于与她计较了吧。上一次是擅自与陌生男子打交道,这一次又见着她如同一个歌妓般在抚琴。薛锦颜微微闭上了眼,以后还会更糟糕的事情吗?

叶莫辞很少会去猜女人的心思,但薛锦颜是个例外。闺秀,敌意,狠戾,如今又是…古之淑女。每见到她一次,都是一个不同的人。

“你弹奏的很好。”叶莫辞觉得自己白听了一曲,理应表示谢意。

薛锦颜眼皮子挑了挑,原本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波澜——果然还是把她看成了那种下贱的女子?!薛锦颜忍着怒火,朝他微微点了头,唤了巧月,便打算离去,谁料刚走几步,叶莫辞竟然走到了她身前,颇具玩味地打量着她。

薛锦颜轻咬着唇,低声道:“叶公子这个时候应该陪伴阿姐才是。”

叶莫辞却并未就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薛锦颜微颤,不由仰起头看着他,叶莫辞依旧是泛着浅笑:“难道三小姐以为自己还掩饰的很好吗?”

话至此,薛锦颜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嘴角微翘,冷言道:“既然叶公子知道,那就请让开吧。”刚准备走,却又被叶莫辞挡在了身前。薛锦颜咬牙,有些微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厌恶他人,六小姐一向慈悲,会告诉我一个理由吧。”叶莫辞说着,只见眼前女子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颇具玩味的笑意,仿佛他刚才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薛锦颜静静直视着眼前之人,若有一种无形的藤蔓在周遭散开,一丝一丝,剧毒无比。她冷笑道:“你敢说,你没有厌恶薛府之人吗?!难道叶公子还以为自己还掩饰的很好嘛?”

叶莫辞颇为诧异地看着她。薛锦颜道:“叶公子莫忘了身份,您再厌恶薛府之人,可终究还是我的姐夫,如今你我二人独处这竹园里,已是于理不合了。”清冽的声音,宛如玉珠落地,干净,利落。

待叶莫辞回过神时,偌大的竹园里,只剩他一人。

薛锦绣坐在屋子里无聊的绣的荷包,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将针线都推到一旁去。把安哥儿送给她的玉石球都拿了出来。已经四颗,不知安哥儿那里还有几颗啊?薛锦绣觉得七星龙珠已经是小意思了,说不定安哥儿那小子有好几套呢?!

薛锦绣对着玉石球哈口气,拿起小帕子擦了起来。只用了一些吃食和玩具便换了这四颗价值不菲的玉石,她真是赚大发了!薛锦绣,你真是一个小天才~哦呵呵呵呵呵呵…

等琼枝回到屋里时,就看见她家小姐对着安哥儿送的东西一副流口水的模样,顿时叹了口气。怎么小姐都已经好了这么长时间,还会傻呆傻呆的。

琼枝收拾着散在桌上的乱线,“小姐,您倒是乐得自在。三小姐却好像心情不太好。”

薛锦绣放下手中的玉石球,纳闷道:“早上不还好好的吗?你在哪儿见着阿姐了?”

“方才遇着巧月了,三小姐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连午膳也没吃呢。”

薛锦绣心中咯噔了一下——那个叶灾星真的告小状了?!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脚步匆匆地就往对面薛锦颜院子里去。

屋里近身伺候的丫鬟都被她赶到外间了,巧月见着薛锦绣来了,连忙道:“六小姐,您可来了,赶紧去看看小姐吧。”

“到底怎么了?”

巧月环顾了一下四周,附在薛锦绣耳边压低了声音:“方才在竹园里,那个叶公子与小姐说了几句话,回来后小姐就这样了。”

薛锦绣心中默默对叶莫辞竖了一个中指——你这个大杀器,每次见到你,薛锦颜就会情绪异常!克星吗?!

“行了,你们别急,也都别围在这里了,都干自己的活去吧!”薛锦绣吩咐后,便兀自进了里屋了。

只是刚走到薛锦颜身前几步,就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薛锦颜红了眼眶的样子。薛锦绣轻轻走到她身边:“阿姐,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舒服多了。”

薛锦颜见着是她来了,揉着她的头,说道:“谁说我哭了,小孩子才哭鼻子。方才看书看久了些,眼睛疼。”

薛锦绣无奈道:“阿姐,巧月都和我说了…那个叶…”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讨厌一个人!”薛锦颜突然道,“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迎娶阿瑜的那一天,眼神里充满的讥讽之意。他从来就看不起薛府,士农工商,呵,谁让我们是商户之女呢。为什么他不将那份讥讽掩饰的好些呢,这样大家倒还好相处些。”

薛锦绣神使鬼差地回了一句:“…因为他诚实。”

薛锦颜本是感叹,听得这话,顿时哭笑不得:“阿绣!你…你呀!”

薛锦绣默默端起茶杯,做喝水状。

叶莫辞终究也只是用了午膳后便告辞了。薛锦瑜一路送他,“我不在,七爷您要照顾好自己,有时候别看书看的太晚了,免得伤了眼睛。还有小厨房里炖的燕窝您记得吃,别忙忘了。母亲那边…”

叶莫辞听着,不由停下了脚步。薛锦瑜微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却听叶莫辞道:“你也一样。”想了想,又道,“你安心住着,七日后我会来接你。”

薛锦瑜颇为诧异,这还是成亲以来,叶莫辞对她头一次的关怀。薛锦瑜连连点了头,忍住了眼中的泪:“嗯!”

离了薛府,刚走不久,就看见江楼月打着一把折扇在街上闲晃。叶莫辞不蹙起眉——这都秋天了,还打什么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