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去的路,几人说说笑笑倒也走得快。小弟柱子又小又瘦,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几个大人轮流背着走,小孩子,第一次走出大山,显得也很是兴奋,一个劲儿地问大姐是不是要到家了。柳氏笑说还得等些时间呢,柱子哦了一声,有些焉焉地趴着。
终于到了百花村,几人走在路上,其他人见到蒋夫子,也忙问声好。又见他牵着个小孩子,有那好事儿的便问蒋夫子这孩子是不是他儿子,蒋夫子忙道不是,指了指柳氏,说是她弟弟。
前面是听说柳氏回家奔丧去了,其他人这回算是信了,又问起柳氏家中事情安排得怎么样,听见说柳氏父母皆过世,倒是同情起这个可怜的女人来。
几人回了家,小乙哥儿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快望穿秋水了,终于见夫子他们回来。只是一起来的还有个小孩子,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个,约莫四五岁光景。
柱子怕生,一直抓着蒋夫子的手,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小乙哥儿瞥了柳氏几眼,到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柳氏见弟弟害羞,便牵着他回房,给他换了身衣裳,这才赶紧去厨房做饭。
留了郭大叔父子三人吃了饭,郭老汉便推说要回家,忙跟他们告了辞,领着两个儿子往家里赶。
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得很,便是柳氏打了水照了照,也觉得这下巴比以前更尖了,柳氏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要说累,蒋夫子这些日子也是累得够呛的,柳氏倒是颇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吃他的穿他的便也罢了,如今还带了个小拖油瓶回来,也是夫子这般高义的男子,若是换成王家人,柳氏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件事情最后会演变成个什么模样。
柱子年纪还小,晚上自是挨着柳氏睡。小孩子这几日睡得也不好,是以晚间吃了晚饭,天不过刚黑下来,这眼皮就开始打架,柳氏见他来了瞌睡,又赶忙让他回房睡觉去。
蒋家的宅子后面靠着厨房的那面墙,给砌了一小间的淋浴间,里头刚好能放下个洗澡盆,还掏了个暗沟,污浊的水可就此倒进去流走,也省得搬动起来麻烦。柳氏坐在灶台后头,往灶膛子里添柴火,偶尔能听见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来。
柳氏脸有些红,脑袋也空荡荡的,看着那火苗发起呆来。她知道夫子在里头沐浴,还是她烧的水,小乙哥儿给抬进去的。柳氏甩了甩脑袋,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这以往她也没这么注意过,可是这一次回来,柳氏发现有些什么事情真的开始慢慢在改变,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这心里惊慌失措,却又隐隐带着一丝甜蜜来。
柳氏觉得,她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在意。这个男人,用他一贯的包容在慢慢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的思想,也许,之余他,可能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之余她,柳氏却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理智地看待了。
柳氏明白,对这个男人,她是爱慕的。
这个认知,让柳氏觉得有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她以为,她这个人来到这里,只是冷情地看着,看着这些悲欢离合,便是前头的柳氏,也带着些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
灶膛里的火苗串得老高,锅里头烧的水已经起了声响来,过不了多久,这水便会滚沸开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柳氏能听见墙的那边,吱呀的一声开门声,夫子洗了澡已经出来了。
柳氏心头砰砰直跳,她取了火钳,把灶膛里的火弄得小一些,然后站起来,取了水瓢把锅里的水舀到水桶里面。
不过几息的功夫,外头传来脚步声,那声音稳稳地走到门口,一只手推开门,蒋夫子外头的袍子上搭着块干净的布巾,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肩上,他见柳氏正在舀水,不由说道:“大娘,水热了吗?”
柳氏恍惚间看了一眼,又赶忙只把眼睛盯在地上瞧,闷声道:“已经烧开了。”
蒋夫子忙道:“那你别动,我来给你提,别溅在身上了。”
蒋夫子几步走过来,弯腰去给柳氏提水,柳氏忙道:“没…没事,我,我自己提过去就是。”
蒋夫子道:“你手劲儿小,还是我来吧。这天气渐冷,可别感了风寒。"
柳氏嗯了一声,蒋夫子来回跑了几趟,把锅里的水都给拿过去了,见柳氏有些闷不吭声,不由解释道:“大娘,这天气渐冷,那屋子里也冷得很,不是夫子偏要洗在你前头。”
以往家里人洗澡有时也会凑到一块儿去,尤其是酷热之季,一般都是等那两个孩子洗了澡,蒋夫子最后才进去。柳氏嗯了一声,抬头看他,见他也正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因着散了头发,多了股说不出的味道来,只那湿漉漉的头发已经把外头那件袍子给弄湿了,柳氏忙低下头,道:“这灶膛子里还有火,夫子也烤烤,这衣裳都湿了。”
柳氏说完忙跑出厨房,回屋子里拿了自己的衣裳,去了屋后的洗澡间。
☆、第 44 章
柱子虽是认生又害羞,只小乙哥儿也就是个半大的少年,只过了两三日也就与柱子热络起来,柱子常常跟着小乙哥儿身后玩耍。小乙哥儿见他年纪最小,给他做了个木马,柱子宝贝得很,天天都要玩一阵子。
这村子里的孩子们也没有再去学堂,里长日前来说跟蒋夫子商量,说横竖今年也没两个月了,不若等来年开春再让孩子们上课。蒋夫子倒是没什么意见,只道了声好。
没孩子来上课,他这当夫子的一下子闲下来有些不习惯。家里头柱子虽说年纪还小,可也到了念书的年纪,刚巧蒋夫子闲着,每日里总是抽些时间来给柱子讲学。
柱子虽然不知道为何大姐管大姐夫喊夫子,还让他也只能跟着喊夫子,可在柱子的心里很是有几分委屈的,那不就是他大姐夫吗,为何不能喊大姐夫?柱子见他大姐夫竟然还会教他读书识字,这马上就让柱子崇拜得不行,他这学习劲儿便是柳氏自己个儿见了都自愧不如。柳氏发现这孩子记忆力蛮好的,晚间睡觉,柳氏问他白日里夫子给他讲了些什么故事呀?柱子都一一回答。这往后,每每柱子从夫子房里出来,都叽叽喳喳去找大姐说夫子又教了他什么道理呀,俨然就是柳氏的小老师了。柳氏每每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模样,不由得眉开眼笑。
柳氏是冬月二十的生辰,好歹也是十六岁的生辰,到了那一天,也鸡鸭鱼肉的置办了一桌,又叫了隔壁肖婶子一家来吃,倒也热热闹闹。
蒋夫子给柳氏准备了一封红封,说是让她自己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小乙哥儿与他师傅花了两天功夫,给做了一张梳妆台。柳氏笑呵呵地问柱子可有给姐姐准备生日礼物。柱子忙点头,跑回房里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攒下来的那块豆糖拿出来,递给柳氏吃。
这豆糖还是前次里长来家里时随手给了这孩子一块来,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忍住没吃。柳氏见那豆糖被放在他平日的小兜里,想来是随时都带在身上,那豆糖外头也已经有些化开来。
柱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柳氏,满眼期待,柳氏把那豆糖掰开一半,放进自己嘴里,另一半放在柱子口里,柳氏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真甜。”
柱子嘻嘻笑了起来,整个人扑进柳氏怀中,道:“大姐,等我长大了,要给大姐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糖。”
柳氏闻言也不由笑起来。蒋夫子在旁边看着他们姐弟俩,一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竟是看得有些入了迷,思绪飘得有些远。
柳氏抬头一瞧,见蒋夫子正看着他们,那目光温柔如水,柳氏如今知晓自个儿的心事儿,被他一看,隐隐地,这脸竟然有些发烫起来。
柳氏生辰,席间推脱不过,也自是喝了两三杯米酒,晚上睡觉,竟梦见了夫子…
柳氏觉得,她得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来转移视线。思来想去,柳氏觉得她得给自己做好后路,且不说如今弟弟可是她的责任了。五年时间,说长也不长,可往后会如何,她如今却是没法预料到的。
柳氏手里头也有些银钱,若是坐吃山空,只等别人的馈赠,那她这辈子也别想挺起胸膛了。王家,那是她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唯有她手里有钱,她才能把控住自己的命运。
柳氏开始注意起土地来,百花村因着花里长前次及时的分派了米粮,这村子里倒也还过得下去,只其他的却是不好说的。
柳氏去赶集时候,顺道去了趟牙行,打听起这土地的价钱来。这牙行负责接待她的人姓牛,见这妇人虽说穿戴不甚多好,倒也干干净净,想来也是小户人家的出身。
这牙行在这真镇子里头开办也有些年头了,算得上是老字号。这姓牛的中间人对买卖双方倒也很公道,是以他这儿的生意比起旁的人要好很多来。
柳氏在外面打听了许久,都说这姓牛的人地道,不会坑人,是以她才寻到这里来。柳氏给牛老板道了个万福,又道:“都说牛老板是牙行里最有口碑的,小妇人不才,家中有些许积蓄,想托牛老板给相看相看如今这土地买卖如何?”
今年闹灾荒,好些人家都过活不下去,这牛老板的生意也受到些许影响。牛老板看着她,道:“这位夫人,你这时节来买地,倒也合算。只不知你想买哪里的?你丈夫如何不来?”
柳氏道:“当然是越便宜越好,当家的事情忙,把这些都交由我来操持。”
牛老板道:“这位夫人,须知这一分钱一分货,这便宜的地,它也贫瘠。”
柳氏笑了笑,道:“这道理我也懂,牛老板是行家,对这些买卖见得多了,小妇人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只我听说以前这一亩上好的水田 ,少也是要五六两银子的,便是如今贱卖也得个三四两银子一亩来。小妇人哪有这么多银子,牛老板只捡那中间的给我说说。若那些旱地,这贫瘠的又是个怎么卖法?”
牛老板笑道:“谁人来买,不是捡那好田地买的,你倒是捡那差的买。我看你年纪还小,若买回去你家当家的若是不同意,没得还来找我扯皮的。”
柳氏又道:“牛老板多虑了,我家当家的说了,这田地地契只管落小妇人的款。便若是真不好,也是小妇人的不是,万不会来寻牛老板滋事。”
牛老板听了倒是觉得稀奇,他道:“嘿,老牛我做这行几十年,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男人让落女人款的,看来你当家的还真是宠你。”
牛老板觉得自己先前完全就是看走了眼,以往虽说也有女人来办契约,可人家那是女户,家中没得男丁撑门庭,只能如此。牛老板道:“这也不是不可以,只你得让你当家的给写个声明来,我才好交去衙门里备案,这契约才好更改。”
柳氏忙道:“这成成,小妇人是百花村人士,还请牛老板给找附近几个村子的田地来。离得近些比较好管理。我这银子不多,这买地的钱总计不超过十两。”
虽说不是大生意,只如今生意清淡,倒也还算不错了。牛老板又说他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等过个四五日让她再来,到时候若是觉得不错,他再领她去看地。柳氏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小妇人想赁个脚店,卖些许日常杂货,还请牛老板给小妇人多留意留意。”
牛老板这回是不得不正色这妇人了,笑道:“这说到店,不知夫人你要挑哪种?”
柳氏道:“这繁华的紫石街我是不敢想了。靠西边吧,那里虽说是普通百姓,好在人多。”
牛老板摸了摸胡子,道:“那里倒也不错,这样,我给你瞧瞧,等你下回来,约莫就有消息了。”
柳氏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了五两银子来和散碎的几十个钱,道:“这五两银子是定金,还麻烦牛老板给小妇人张罗张罗了。牛老板在外头也要费力打探,这几十个钱还请牛老板买盏酒吃。”
牛老板见她这般上道,笑眯眯地收下银子,又给她打了张字据,拍着胸脯说定会给她办得妥妥帖帖。
柳氏出了牙行,又去镇里到处溜达,看看其他人家做生意都卖的是什么,又是个什么价钱…
中午柳氏买了两个包子就着一碗茶水将就吃了,吃过午饭,柳氏去布庄,却不再去以往与桃花去的那家,柳氏扯了几尺布,买些针线便打道回家。柳氏回到家中,给柱子和小乙哥儿每人一包零嘴,便急忙去找夫子。
蒋夫子见她急急忙忙进来,又听她说完话,蒋夫子笑道:“这买地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子,还想学人做生意?”
柳氏见他打趣起她来,不由道;“夫子,我这还没开始呢,您就甭打击我了。这钱,反正都是黄爷和夫子给的,我若是坐吃山空,以后又该怎么办?夫子虽说很是看顾我们姐弟二人,可我也想为我自己博一把。夫子,王家人那么对我,我无论如何以后也不可能呆在那里。只有我自己腰杆挺直了,到时候我才不会再次成为他们刀俎上的鱼肉!”
蒋夫子道:“大娘,若是你以后想要和离,夫子也会站在你一边的。”
柳氏眨了眨眼,道:“夫子当然得站我这边了。夫子,地契的声明,你给我写了吧。”
蒋夫子顿了顿,道:“这…似乎不妥…”
柳氏见他迟疑,不由道:“我知道夫子典我回家,并不是真把我当…当…可是,这契约到底已经写下,在旁人眼里,我如今不就是你的…你的…”
那两个字卡在喉咙,叫她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柳氏耷拉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屋子里一时间无话,两人之间都静悄悄的,那气氛压抑得人心头直憋着一股劲儿。蒋夫子见她眼泪珠子直往下掉,叹了口气,打开抽屉,拿了信笺出来,提笔写来。
蒋夫子这心里也是乱七八糟,连着写了四五张纸才写好那份声明,搁下笔,蒋夫子将那页纸放在案头,慢吞吞地道:“你拿去吧。”
柳氏踱步过来,取走那份声明,见夫子的案上还有其他的几页纸凌乱地放着,柳氏也不敢说话,只低着头便离开了夫子的书房。
柳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她拿着那份声明回了自己的房里,慢慢看着。见那上头有蒋夫子的私人印章,把自己称为妻蒋柳氏…柳氏心也苦笑,总归是又让别人为难了一回。
柳氏趴在床上,她今天如此莽撞地揭开那件平日里两人都刻意规避的事情,柳氏也深觉自己当时完全就是脑残了,哪壶不开偏偏提哪壶!柳氏有些后悔,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就不该傻逼兮兮地跑去买地。不作不死,这回指不定夫子怎么看待她来。
☆、第 45 章
柳氏就像做错事情的孩子般,有些心虚,除了吃饭,都有些躲着蒋夫子。她实在是不愿在他脸上看见轻蔑或厌恶的情绪,每日里呆在房里,或者想想后面买了地,租了店面,该怎么弄?或者缝补衣裳,心里倒是慢慢期待起牛老板给她带的消息来。
家里头的气氛怪遭遭的,小乙哥儿也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总觉得有些什么变得让人心头发痒。可夫子虽说人和气,他却是不敢去问什么的,至于柳姐姐,小乙哥儿摸摸鼻头,想来从她口里当也是打探不出什么来。柱子年纪还小,又不懂大人们的事情,便是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乙哥儿心头也是烦躁得很。
家里最轻松的便是柱子了,他每日里去夫子房里听课,虽然没什么基础,倒也认真。这日,蒋夫子给柱子讲完百家姓中的“刘”字,突然间想起了“柳”,他看着柱子,道:“想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柱子赶忙点头,蒋夫子提笔写了“柳柱子”三个字,指着最前头那个道:“这是你的姓,柳字。这后面两个是你的小名,柱子,你看看?”
柱子抬头往他跟前凑,见那宣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柱子不由咯咯笑起来,他道:“原来这就是柳字,真好看。”柱子说完抬头看着蒋夫子,又道:“可是,夫子,姐姐的名字怎么写的?姐姐叫大妞,二姐叫二妞…”
蒋夫子不由笑了笑,他摸着柱子的脑袋,道:“那是你姐姐们的小名儿,你可莫要这样说。”
蒋夫子提笔,刚写了个柳字,后头那芸字却落不下去,总归是写了大娘两字。柱子也没注意,只看着上头的字儿,一个劲儿的笑。
蒋夫子却是心头不大爽利,他看着柱子,问道:“柱子,你姐姐,这几日怎么样?有没跟你说些什么?”
自那日她从自己这里讨了声明去,这几日明显便是躲着他。蒋夫子也拿不准大娘这是怎么回事儿,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问。这几日里,这事情倒是在心里憋得慌,是以便试探起柱子来。
柱子想了想,道:“姐姐跟往常一样,这几天也是写写画画,我也不明白。姐姐说,等她以后有钱了,一定会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还要盖个大房子给我住。还说以后要给我娶个漂亮媳妇儿,夫子,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呀?”
蒋夫子笑了笑,道:“你大姐对你好,等你长大了也得好好对她。这媳妇儿呀,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柱子扭头看着蒋夫子,道:“夫子,这媳妇儿是不是就像大姐那样,大姐就是夫子的媳妇儿,还给夫子缝衣服穿。”
蒋夫子被这孩子的童言无忌给噎住了,他绷着面皮,做出一贯严肃的模样,抬出为人师长的面容来,道:“这刘字和柳字回去给我写五页来!”
柱子不知道夫子如何又严肃起来,他心里头虽然怕怕的,嘴里头还有些委屈道:“夫子,我又没说错。村里人都说了,我大姐本来就是你媳妇儿。我大姐还给你缝衣服。”
原来前几日柳氏扯了几尺布回来,眼见着天气寒冷了,得给家里人缝制过冬的衣裳来。那日柳氏坐在床上给缝了件外袍,柱子好奇,便问是给谁做的,柳氏笑着说是给蒋夫子做的。不想着孩子倒是记下了。
蒋夫子见他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哭笑不得。还不到六岁的孩子,他又如何跟他解释呢?蒋夫子叹了口气,摸了摸柱子的小脸蛋儿,道:“你可是小男子汉,莫委屈了。”
柱子嗯了一声,拿着夫子写的那页纸,眼巴巴地瞧着他,怯生生地问道:“夫子,那我,那我可以把这个拿回去给姐姐看吗?”
蒋夫子笑着点了点头,柱子小心地把那页纸给捧在手里,道:“那我回去了。夫子,那字,我是不是可以不写了?”
蒋夫子不由摇了摇头,柱子耷拉着脑袋瓜,一脸忧伤地出了蒋夫子的书房,跑去找他姐姐诉苦去耶。
蒋夫子却是笑不出来了,他默默地打开自己的抽屉,拿出一本书来,轻轻翻开,只见那书页里头还躺着一个红色的中国结,可不就是最开始,柳氏在他牛车上落下的那个。蒋夫子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枚小巧别致的络子来,倒是少见的满脸带起轻愁来…
柱子从蒋夫子屋子里出来,便忙飞奔着跑去找他姐姐,柳氏正在屋子里裁制衣裳,见弟弟进来,忙拉着他过来,拿了皮尺朝他身上比划起来,心里默默记下几个数字来。
柳氏见他这么快就过来了,不由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莫不是调皮了?”
柱子摇了摇头,他献宝似地把那页纸给端放在胸前,双眼亮晶晶地,道:“姐姐,姐姐,你看,夫子说这是我的名字。柳,是我的姓。柱子是我的小名。”
柳氏摸了摸他的脑袋,见那页宣纸上可不就是夫子的笔迹。柱子又指着自己名字的下方,道:“姐姐,这是你的名字耶。”
柳大娘…那页纸上是这般写着。柳氏也不知心里是松了口气儿还是惆怅更多,闹不明白,她哦了一声,道:“嗯,姐姐知道了。大姐这儿还忙着呢,你自己去找小乙哥儿玩。”
柳氏赶着给家里的人缝制好衣裳,又想着等下次去镇里头,得买上些棉花来,填充进去,作件棉袄穿。如此过了五六天的光景,柳氏再次进城去找牛老板。
蒋夫子见她要去,让小乙哥儿套了牛车,送她进城去。柳氏朝他道了个万福,便弯腰探入牛车。小乙哥儿一脸的不情愿,他今日本是想在家闲的,不想被人叫去当苦力去!
小乙哥儿悲愁着一张脸,柳氏笑道:“得,快甭给我甩脸色了。待会儿给你买你喜欢吃的点心,可好?”
小乙哥儿慢吞吞道:“你知道什么。我还从没给夫子以外的人赶车,你倒是得了这回先!”、
柳氏笑道:“那上次,我在路上,可不是你载我回去的。”
小乙哥儿也想起前次,这女人在路上大哭,可真是没一点儿脸面来。小乙哥儿也笑了起来,他道:“上回,那也是我们夫子心善良,顺道载你回去。哎,我说,上次你回去,你那恶毒婆婆没教训你?”
柳氏翻了个白眼儿,道:“都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可记不住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城里,柳氏自是去寻牛老板,把了几个钱给小乙哥儿让他自己去买吃的。
牛老板见前些日子来过的那位夫人果真又来了,忙笑着请她坐定,道:“夫人若是还不来,我都要亲自去夫人家中拜访你了。”
柳氏笑了笑,接过牛老板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嘴皮,道:“小妇人在家中,思来想去,可是盼着呢。想来如今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
牛老板道:“不知夫人这地买来是做什么营生呢?”
柳氏笑了笑,道:“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哦,对了,你说的那个声明我给带来了。”说话间便把那声明递给牛老板看。
牛老板看后,笑道:“蒋夫人,这事儿我定给你办得妥帖,尽管放心。如今这地确实比以往便宜很多,这上好的水田,一亩也不过四两银子,差一些的二三两,这更次的便是一两银子也可买下,只出产不过两三旦,甚是不丰。这旱地嘛,倒是便宜,这一般的地,一亩也不过一两多银子,那种沙地的,一亩还不到半吊钱。”
柳氏当然是自有打算,她是没打算买地来种稻米的。她还是笑着道:“小妇人就得那点本钱,这好的地,我也买不起。不如买些次的地,便是出产少些,勤快些也将就。我只有一个条件,这最次的田,我要那种一块一块紧紧挨着的,五六亩也就够了。这地,我也要那种次的,成片最好。只管那点儿子银子折腾,还请牛老板给我多看看。”
听她说完,牛老板心里已有些想法,他道:“这事儿倒是没这么容易,既然你这般说,容我再想想办法。还有一件,蒋夫人前日说让给你勘探勘探个门店,我这里确实有几个候选,不知道蒋夫人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柳氏点了点头,道:“那择日不如撞日,还请牛老板替小妇人引见引见。”
是以牛老板领着她去西边瞧去。西边的居民都是些寻常百姓,比不得紫石街那些富人,一来到这里,便是商铺也比紫石街看起来档次低了不少。可是紫石街那种地方,以她如今,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牛老板带着她看了几处,有大有小,当然价钱是不一样的。柳氏知道自己对自个儿门店的规划,几处下来倒是没有特别满意的。牛老板安慰她说不若等过些日子再看看,说话间两人拐出来,柳氏突然抬头一看,自己刚巧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斜对着自己的便是一处比较大的门店。俗话说“金角银边”,柳氏有些意动,她指着那处地方,道:“这倒是个好地方。可惜被人家租用了。”
那门店是一家医药铺子,牛老板倒是熟悉,他道:“这地方邪门得很。这药铺前几个月,说是有个病人抓了药回去,才吃了一碗,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大家都不爱来他家。便是这药铺的上家,好像是做饭馆,也出过一回事情。这地方,都说是中了邪乎,我劝蒋夫人还是莫要租赁这里的好。”
如今这家医药铺子生意寡淡,都快要开不下去了。柳氏笑了笑,指着这地方,道:“牛老板,我倒对这儿真有意,还请牛老板给小妇人探听探听,可好?”
牛老板道:“蒋夫人既然执意如此,牛某自是照办。只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蒋夫人可万万莫要怪罪于我。”
柳氏笑了笑,道:“牛老板说哪里话,若真是出了事情,小妇人自当一力承担!”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柳氏便与牛老板告别,自去了采买了些棉花等物儿家去。
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牛老板亲自跑来找柳氏。说是离百花村两里地远的地方,到有那么一处地方和她的意。几块次田都处在一块儿,虽不是同一户人家,好在几人都打算卖。柳氏当下就要去跟牛老板看地,却被蒋夫子叫住,让她呆家里,自己亲自与牛老板出去一趟。
柳氏虽是有些不太情愿,可夫子都发话了,她也不敢不听。遂只好呆在家中,等待消息。
牛老板忙领着主家的出去看地,那紧挨着的田也不过四五亩左右,俱在中间,旁边各自挨着两处田,蒋夫子皱了皱眉,指着另外几块田地,道:“这几块可有人卖?”
牛老板有些犯难,道:“这几块地可都是好田地,人家也不卖。”
蒋夫子道:“那还请牛老板走一趟,若是他愿意,蒋某愿以原价购买。”
牛老板心里嘀咕不已,嘴里去说了好。蒋夫子道:“这契约一并写了她的名儿吧。”
这日,蒋夫子另外掏了银子给买了三块地,一并归结到柳氏名下。只这最次的山地,却是在个一处小的山顶上,约莫占了小半个山头,蒋夫子也不知道大娘买来做什么,只却也没多说什么。
牛老板得去府衙里备案,承诺一般妥当就赶紧送过来。蒋夫子家去,将柳氏给的那几两定金给她,道:“你也没什么钱,收着吧。”
说完便直接回房,留下柳氏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