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想了想,实在不愿意再因为什么小事跟季婆子冲突,便折中道:“那就铺张竹席吧,竹篾子不是存得有么,能自己编。”这回季南山没再说什么。
晌午头上的时候,梨花嫂与季秋阳都来了,这天儿眼瞅着冷了,菘菜也晒得差不多了,梨花嫂过来喊他们一起把菘菜入窖。
桑榆招呼他们进屋来喝了盏茶,问梨花嫂道:“嫂子,我记得说下了头场雪,菜入窖比较好,现在入窖会不会伤热?”所谓的伤热就是气温还没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菜窖内温度更高,菘菜保存不住,会不住地烂叶子。
梨花嫂道:“不会,时候到了,这天儿没个回暖了,只会一日冷过一日。”
桑榆道:“能存住就行。木板子也准备好了,垫几块石头搭起来就成。”
说干就干,两家开始往菜窖里倒菘菜。陈二少觉得菜窖稀奇,跟着桑榆、梨花嫂一块下到了窖里,负责给摆菜。这也不是啥难活儿,只要竖着摆,第一层菘菜一定要离地就成。木板都搭好了,左边摆梨花嫂家的,右边摆桑榆家的,人手够多,没一会儿就干完了。
梨花嫂看着码好的菘菜,问桑榆道:“我记得咱两家备的菜差不多,怎么现在看,你家那儿还少一排呢?不会这几天光吃菘菜了吧?”
桑榆神秘地笑笑道:“我用一种特殊的法子腌上了,等好了拿去给你尝尝。”
梨花嫂诧异道:“你得腌了好几十颗吧?我也腌了,跟大萝卜一起腌的,萝卜腌的多,菘菜就腌了十二颗,我还是稀罕吃鲜菜。”
桑榆笑道:“我腌了不到三十颗,跟你的腌法儿不一样,到时候你尝了就知道了。”
梨花嫂笑道:“还神秘上了,行,要好吃的话,教教我怎么腌。”
桑榆几个人爬出菜窖,苫上了厚席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灰。季秋阳、季南山拉着陈二少下坡了,这时候差不多该吃小食了,他们要去坡下季连水家吃酒聚聚。
梨花嫂看他们走远了,扯扯桑榆袖子问道:“怎么陈二少一人儿在你家待上了?又吃又喝的?他毕竟是陶家的姑爷子,那边儿也没吭声?对了,怎么不见二丫?我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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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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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嫂的话,让桑榆心里活泛了一下,她也觉得陶二丫这次把陈二少留下,似乎是别有些目的。先不说别的,就凭陈二少说的那句话吧——“玉珠说了我愿意在哪头吃饭都行。”
这话本身就有点蹊跷,依陶二丫的性子,应该不会这样的,这更像是哄着由着陈二少留在荷塘村,自己回去处理事儿了。桑榆又想起沈碧盈跟她说过的话,不禁更是狐疑起来。
等到了家门口,梨花嫂跟她告了辞,桑榆才回过神来。
这进了冬,天儿冷,消耗的热量大,一天两顿饭,桑榆已有些不适应,总支撑不到小食就有饿的感觉。今儿个又干活儿了,更是觉得胃里有点空了。
桑榆匆匆进了屋,发现七七睡了,季婆子已将饭做好了。新贴了一大锅的杂面饼子,熬了一大砂锅粥,捞了两个茶叶蛋,摆了一碟腌脆萝卜。那萝卜合并没端上来,桑榆想了下就明白了,今儿个没客人留饭,南山也不在家吃。好在这几天因为有客在,伙食一直不错,桑榆也不馋什么,能吃饱就行。她一连吃了四个饼子,扒了个茶叶蛋放碗里,喝了两大碗粥,身上才舒服起来。
季婆子喝着粥道:“吃完饭把院子扫扫,倒菘菜倒的掉不少菜叶子。后晌你看着七七点,我把留的那条猪肉做成腊肉。”
桑榆点头应了,季婆子又道:“今儿个初几了知道不?”
桑榆想了下回道:“初七啊,十一月初七。”
季婆子直接道:“七七四个月了吧,差不多也能喂点蛋黄米汤什么的了。等客人走了,往后家里的伙食就没这么好了,大人就得节俭着点儿了,好东西留给孩子吃。”
桑榆应道:“知道了,娘。”
季婆子见她等着自己吃完,就道:“扫院子去吧,吃完我收拾。”
桑榆没去扫院子,这刚吃完饭就干累活容易难受,她将卧房和小厅都略收拾了收拾,然后坐在小厅的罗汉床上发起了呆。
不知道为什么,桑榆想起了商三少,她总觉得陶二丫这次回去,似乎与他有关,要不怎么不让陈二少跟着呢!难道商三少真的接受了她的威胁,两人私下要结成个什么同盟?这同盟定然是为了陶二丫谋取利益的,而陶二丫能谋取的,也不过是在陈家的地位,以及陈家的家产。话说回来,商三少既然很受陈老爷看重,那么与他“交好”的陈家二房地位应该是能有所提升,那家产方面,毕竟是陈家的家事,商三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关键还是对陈家知之太少,桑榆无法再推断下去,只得停了下来。不过虽然她了解的少,相信沈碧盈是了解的不少的,桑榆决定等她今儿个回来,就把这消息告诉她。今儿个吃朝饭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里透气,陈二少在屋里说的话她没听着。
桑榆想好了,让沈碧盈与陈二丫了结了恩怨,也是让她与商三少再无隐私隔阂,也算间接的把自己与商三少的事儿,给掐死了。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耳听得大门响,小沈掌柜姐弟已回转了,桑榆过去将他们迎进了厅里,先寒暄了几句,问用过饭了没有。
小沈掌柜笑道:“桑榆有好吃的就没用过,没有就用过了。”
沈碧盈笑着数落了他两句,桑榆走到沈碧盈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沈碧盈听了不禁有点急躁道:“我这就与碧泉回镇上。”
沈碧泉诧异道:“咦?这就回么?那得抓紧时间动身,省得赶夜路不安全,好在有马车。用这么急吗姐?有事儿?”
沈碧盈道:“嗯,我有事儿。走吧,我去跟阿婶儿告个辞,你去跟公孙先生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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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陶二丫抽冷子回了三叶镇,是真的有所盘算。原来那陈家老爷,想把福来茶馆开到阳关城里去,但老两口不想动弹,就想在两个儿子里挑一家过去挑大梁。这大儿子的优势在于一直帮他打理三叶镇上的茶馆,有一定的经验;而二儿子读书路不通,也得给安排个营生才是,更何况这二儿媳妇挺能干,二房跟商家三少处得又挺好。所以这一直没拿定主意。
这事儿整的,俩兄弟倒还没啥,毕竟陈二少的性子,谁也跟他认真不起来,不过俩儿媳妇可明里暗里的杠上了。老大媳妇深感自己没有二丫在公婆那里讨喜,便特意留在家里各种伺候;陶二丫则天天往茶馆里跑,跟着掌柜的学处理杂务。
这天老大媳妇忍不住了,去茶馆把喧宾夺主的陶二丫给薅了回来,拉到公婆面前说理。陶二丫早料到有这一天了,一路上任由她拉着拽着,弄得钗斜衣乱的,眼里哏了一泡泪,楚楚可怜地样子,张嘴就是理:“长嫂为尊,弟妹不敢违逆逾礼,一路被拖拽而回,颜面丢尽。我知道大嫂误会我要与你争抢什么,其实妹妹另有想法,我相公素来惫懒,受不得拘束,家中事务很少插手,全赖大哥大嫂出力,我只是想尽己所能帮着做点什么,也学点儿本事,总不能与相公一起,窝在家中吃一辈子白食。”
陈老爷便道:“老大家的,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看这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老大媳妇性子直,回道:“爹!你也知道,镇上的茶馆,我当家的一直打理得很好,根本就无需弟妹去指手画脚什么!她这么一搅缠,俩主子掌柜的该听谁的?这都有小伙计背地里嚼舌头了,说您有意栽培二少奶奶打理茶馆。甚至有那初来的客商,还以为她是老大媳妇呢!这一个大伯哥,一个二弟妹,凑一块打理生意,像话吗?”
陶二丫怒道:“大嫂,你说的这叫人话么?”
老大媳妇也不怵她,回道:“你自己先办出人事儿来吧!”
陶二丫道:“我也是陈家的人,难道自家的茶馆我就去不得?你也算是书香人家出身的,怎地心这么脏呢!”
老大媳妇冷哼道:“放着自家相公不管,天天往大伯哥眼皮底下凑,还指望别人说好听的?我的确是书香门第出身,才忍了你这许久!也只有你这种没家教的乡下丫头,才能干出这样不顾身份的事儿来!”
看着俩儿媳妇这剑拔弩张的样儿,陈老爷彻底急了:“都给我住口!知不知道家里还有贵客?丢人不丢人!全给我消停地该哪儿哪儿去!”
陶二丫是真的被老大家的惹急眼了,陈老爷的话让她一下子想起了商三少,再想想她之前的推论,忽然就有了主意,急躁之下也没深想,直接就找了过去。没想到商三少自恃陶二丫找不到证据,一口回绝了她,甚至反过来威胁她道:“你别以为那桑榆就是个能让你手拿把掐的软柿子,就算她斗不过你,她身边却自有能人能治你,你莫要不信,你可知道那荷塘村的溪和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圣上都发了榜文要寻的大人物,你招惹不起!”
陶二丫气道:“我不过让你帮忙说句好话,对你不过举手之劳,对我却至关重要,却不想你如此盐酱不进,既如此,废话也不多说了,你我各安天命就是。”
商三少嗤笑一声对她道:“即便我与桑榆有过什么,如今我已娶妻她已另嫁,我们之间已无瓜葛,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只能败坏自己德行,还妄想能够威胁我?”
陶二丫笑了,声音倒转柔和了:“哦,是么?那个女娃七七,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我南山哥绝对不会背叛我,更不是未成亲就搞大别人肚子的衣冠禽兽!”
商三少怒极,话中的鄙夷却更深了:“那你呢?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些许铜臭之物就背叛了季南山,我是该说你贪恋虚荣还是水性杨花?”
两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却让恰巧回来的沈碧盈在外头,听了个清清楚楚。
陶二丫咽不下这口气,便撺掇着陈二少邀请沈碧盈姐弟,一起回荷塘村看采藕,没想到还真挺顺利地撺掇成了。临来前她找到商三少说了个日子,让他考虑到底要怎么办,如今日子到了,便迫不及待地要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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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各有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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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桑榆既然把话透给了沈碧盈,她也已经赶了回去,便不再多想什么,在桑榆心里,陶二丫跟沈碧盈还不能相提并论,段数不够。这场较量从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只不过,这些也不是她所在意的事儿了。
家里的过冬准备,到现在才算忙了个差不多,陈二少待了两天也回去了,接下来的这几天,桑榆很是清闲。其实也不只是桑榆,整个荷塘村,乃至整个晴雨谷,都到了冬闲的时候了。只是,季南山却反常地忙了起来。白天里他与季秋阳在工棚做木匠活儿,到夜里还点灯熬油地去隔壁跟着溪和先生看医书,晚上回来睡觉前,还要归置他一秋里采出来的宝贝药草种子。
如今七七都是桑榆自己来带了,这好容易闲了下来,桑榆赶紧地跟宝贝闺女亲近亲近。正好饭换了季婆子来做,这样她也不能再数落桑榆不过日子了。
七七已经能喝米汤了,还挺爱喝,桑榆有时候给她加点糖,有时候给她碓碎个鸡蛋黄,有时候甚至给她加一点点菜汤,她都喝的挺欢实,也没闹肚子。
这些天一闲下来,关于缩奶的事儿,桑榆也想清楚了,那个月正好是她生产后月事初复,虽然三天就没了,但这奶水跟血分都是争养分的东西,也由不得它不减少。好在进补及时,她才没因此奶水越缩越少。
最近季婆子有意地俭省,做的吃食糙了些,桑榆便每顿都多吃,季南山一开始惊讶于她饭量大涨,再略一琢磨,心里头便难受起来,做事愈发的不辞辛劳。
这天夜里,桑榆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因为烧热水的缘故,小厅的火炕已是很烫,季南山便与桑榆一起来这头儿睡,省得卧房还得废柴再烧。七七仍旧是跟着季婆子睡了,桑榆觉得正好是个与季南山聊聊的好时机,这阵子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儿,真是太多了。
桑榆首先想到的,就是银子的事情,孙溪和的银子。之前因为小沈掌柜姐弟是奔他而来,所以他给安置到桑榆家中吃住的时候,给了半贯钱的用度。后来人家姐弟俩满打满算才住了两天,吃了几顿饭,这农家饭食也比不得酒楼菜肴那般精致昂贵,实在是无需收人家这许多钱财。再往深里说,人家孙溪和没少帮衬着老季家,如今更是收了季南山做徒弟,徒弟孝敬师父本就应该,帮着照顾师父的朋友两天,还收银子,这要传扬出去都能让人笑话。
桑榆其实在小沈掌柜姐弟离开后的第二天,就寻了个机会,委婉地跟季婆子提了这事儿,谁知道季婆子眼睛一瞪,居然回道:“溪和先生是什么人物?能跟我们穷哈哈的计较这俩钱儿?”
桑榆原本想说,这不是人家计较不计较的事儿,而是不能这么做人,却一时找不到更委婉地表达办法,又被那第一句吓了一跳,只得转而试探道:“正因为溪和先生在咱村里是受人敬重的人物,咱们才更应当与其交好才是啊。”说到这儿想起来怎么说好了,便又劝道,“娘,你去还一下钱,溪和先生要是坚辞不受,那咱该做的也做到了,心里也舒坦。”
没想到季婆子却哼道:“人家溪和先生根本就不缺银子使,干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桑榆见与她说不通,便跟季南山把情况学了学。
季南山是个憨厚本分的汉子,他是没想起这茬,桑榆一提,他脸都红了,一个劲地道:“从大哥那儿就知道当学徒学件本事有多么难,别人只怕揣着银子打着灯笼都拜不到先生门下,娘糊涂了,再想钱儿也不能收先生的银子啊,这叫我拿什么脸再过去先生那边?桑榆你放心,明儿个我就让娘把先生给的银子都退回去。”
桑榆见说通了季南山,心里头敞亮了点儿,又嘱咐道:“我都想好说法了。就说当日有客在,不好与先生争执,收了权当宽他的心。这么一来,有个台阶下,还显得都好。”
季南山点头应了,扭头过来对桑榆道:“七七刚到四月大,娘就把饭食弄糙了,苦了你了。其实今年年景不错,手里还是有点余钱儿的,秋天储菜又足够多,实在没必要顿顿吃咸菜,娘这就是心里窝着火,故意的,我了解她,也不会持续很久,你且忍忍。我觉得这些天让着娘撒气,也足够了,从明天起,要还是这饭食,我就一顿比一顿少吃,娘要还坚持,我就不吃了,她准会让步。”
桑榆心里暖暖的,微笑道:“其实我觉得跟一般人家差不离,不攀那高的,也不比那低的,平平凡凡过日子就行。十天半月不吃菜蔬没啥,日子长了会闹毛病,你如今学了些医术,当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哪怕不见荤,能有青菜吃就行。”
季南山伸臂过来,将桑榆圈进了怀里,搂着她道:“放心吧,就咱俩这么干下去,日子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等手头银子真正多了,你看谁还亏着自己?”
桑榆又想起件事儿来,对季南山道:“小草儿这些天都没过来咱家玩儿,上次毕竟是你吓着孩子了,明天你专门过去看看,也全了咱的礼数,要是嫂子还管着不让来,那就是她的事儿了。”
季南山一脸惊诧地问道:“怎么?嫂子心里埋怨我啦?”
桑榆叹口气道:“这还用问么!哪个当娘的不心疼自家娃娃?要是没有一丝埋怨,又怎地不让草儿来玩了?而且我上次拿着东西去看草儿了,后来一起干活,她提也没提。不过这些天她对我跟对你,是不是两回事?你大大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梨花嫂啊,是挺传统挺看重礼数的那类人,你把事儿做到前头,她绝对够仗义,你要不着五六不是那么回事儿,她还挺爱挑理的。”
季南山喃喃道:“我寻思关系挺近,孩子好了就万事大吉了,你这么一说,的确我该上门看看。”
桑榆道:“关系好不好,那都是处出来的。人能处得热乎了,也能处得生分了,就因为是熟人,才更应该有个重视劲儿。别的不说,这要是换了你,假说咱家七七再大点,这春树要是把七七给吓得掉了魂儿,梨花嫂不带着春树过来赔礼道歉,你还让七七跟春树一起玩不?”
季南山点头道:“我懂了。这人情世故方面,我是真的没这根筋,还好有桑榆你,能在我身边提点着。我算是明白老人说的一句话了,成家立业,那就得先成家,没有后顾之忧了,才好立业。”
桑榆往南山怀里蹭了蹭道:“我就盼着你早点立业,让我跟七七,还有娘,都能跟着你享福。”
这小两口又絮叨了一会儿,气氛很是温馨,最后竟然就这么说着说着,都睡着了。
第二天吃朝饭的时候,季南山就极慢地喝了一碗粥,饼子都没吃就撩了箸子。季婆子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这就不吃了?”
季南山道:“没什么胃口,不怎么想吃,可能忙乎的吧,你们吃。”
桑榆赶紧地道:“那这吃的也太少了,哪有力气干活啊?天儿又冷,你再喝碗粥也行啊。”
季婆子原本听季南山说完了,就暗暗地看向了桑榆,此刻见她也是一副惊诧又有些急躁的样子,才收回了目光。她一琢磨,这都吃了十多天的咸菜饼子了,估计季南山实在是腻了,想想哪怕之前特别难的时候,萝卜白菜的也能吃上,季南山这估计是真的吃不下了。但她也没动声色,看着季南山去工棚干活了,赶紧地掰了个饼子泡到了粥碗里,端着碗跟过去了。
季婆子关上工棚屋门,坐到一旁已经做好的木头梳妆凳上,边喝着粥边问道:“山娃啊,你是吃不下去啊,还是心里有事儿啊?”
季南山归置着木料,回头道:“既吃不下去,又心里有事儿。”
季婆子急道:“你有啥事儿还不能跟娘直说么?”
季南山板着脸只管干活,季婆子粥都喝完了他也不吭声。季婆子气道:“从小就这驴脾气,闷头罐子!你有啥话你不能说啊?还当小时候哪?耍脾气不吃饭啊?”
季南山自顾自干活,季婆子上前把那刨木花的刨子夺了过来道:“跟你说话呢!”
季南山梗着脖子道:“直说什么直说,我让桑榆拐着弯儿跟你说都不好使!”
季婆子琢磨半天也没想起来啥,问道:“到底啥事!”
季南山便道:“我先生的事儿!我这个做学徒的,啥也孝敬不上先生也就算了,人家先生来个朋友,让我照顾两天我还收钱!这事儿要传出去我还做人不了?这两天我见了先生,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哪有心思吃饭!”
季婆子第一反应,就觉得是桑榆的事儿,哼笑道:“这是不是你那媳妇教的招儿啊?”
季南山又把刨子抢了过来道:“你愿意咋想咋想,反正我寻思好了,一会儿秋阳哥来了,我就管他借半贯钱,还上先生去!”
季婆子在那儿站了半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道:“行了行了,还就还!不过我不去啊!”
季南山头也不抬道:“你不去谁去?不是你收的吗?”
季婆子气道:“不用你管,反正有人去!”说完一扭身出去了。
季南山悄悄将门开了一道缝,果然见不大功夫,桑榆就出了院门,往隔壁去了。这黑脸上,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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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深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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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榆进了孙溪和院子,正看到他在院中灶下烧火,想是还没有吃朝饭。见了桑榆过来,他赶忙地站了起来道:“桑榆,屋里坐,外头冷。”
桑榆没动步儿,叹道:“先生,你家灶盘在外头,冬里天儿这么冷,不过是一个人的饭,我添把米就做得了,你何苦受这个罪?”
孙溪和复又弯*子,将木柴往灶里填了填,这才走过来道:“屋里说话吧。”
桑榆跟着他进了堂屋坐下,想起来意,连忙将那半贯钱掏了出来,放到两人中间的小木桌上道:“先生,这钱还你。”
见孙溪和要说什么,桑榆赶紧地道:“来个朋友让学徒给照应两天,给这许多钱是砸南山脸啊,先生。我婆婆是有点贪财,但也不是不明是非,这是她让我还回来的。”
孙溪和淡淡解释道:“桑榆,我没那意思。”
桑榆点点头道:“嗯,那你把钱儿揣起来,我就相信你没有那意思。”
孙溪和笑笑,把那半贯钱拿了过来,随手放到了罗汉床上。
桑榆心里这才敞亮了一些,她仔细瞧了瞧孙溪和,只见他越发的瘦了,心里忍不住地自责,歉然道:“先生,你本是闲云野鹤般的自在人物,都是因为我才暴露了身份,如今要被抓回宫里当差,一想起这个,我心里就万分地堵。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你重获自由?”
孙溪和摆了摆手道:“此事真的与你无关,当日我将玉牌拿出,一来是觉得商三少不会将我行踪说出,二来其实我与圣上早有约定,如今离那回去的时限,也无多了。当初也说好,皇榜一出,最多迟延半年,我必得入京面圣。”
桑榆道:“虽不知先生是否为了安慰我才如此说,但的确听了之后让我好受了些。不过显然先生是不愿回去的,你看中秋过后,这短短两月,你是一天比一天瘦了。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宫里的差事,想必是不好当的。”
孙溪和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牌递给桑榆道:“这个虽然比不上那玉牌,却是我在医联会里的竹令,凭着它若有什么事儿,会里的几位长老级人物,都会帮忙的。”
桑榆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好像也是个贵重东西,我就在这乡下生活,也用不上这个。”
孙溪和坚持地推了过来道:“这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牌子,材质也并不多么贵重,不过就是与我交情匪浅之人才能持有,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拿去医联会,也能凭它找到我。”
桑榆眼睛一亮道:“先生是说,有了这个牌子,日后或还可再见?”
孙溪和见她眼中光芒一闪,不觉心中又暖又痛,克制了半晌,方点头道:“那是自然。”
桑榆便不再多说,将竹牌小心地收在了怀里,又仔细问道:“先生,上哪儿能找着医联会?”
孙溪和回道:“府城里一问便知。”
桑榆“哦”了一声,再确认道:“阳关城?”
孙溪和摇头,回道:“衢州府。你所知的沈家,商联会也在衢州府。”
桑榆点点头,又将那竹牌取了出来,反复查看,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孙溪和恰可借机仔细端详于她。
仍是那明媚鲜妍的一张俏脸,略垂着头,睫毛弯弯;一身橘红色的冬装,外面裹着一件枣红色的斗篷;手指嫩白纤细,正把玩着那枚竹牌。
孙溪和越看,眼眸深处的悲意越深,一时间笼罩在一股浓郁的离别之伤里。刚才桑榆眼中的亮光,几乎把孙溪和的心给点燃,他觉得天意弄人莫过于此,若是能与桑榆早相识一年,孙溪和觉得结果定然不会如此。
孙溪和想到此处,更是心痛不已,神色哀哀。
桑榆忽地抬起头来,正想问什么,却一眼跌进了孙溪和视线里去。那视线竟宛如深潭一般,瞬间将她包裹起来,真切地将主人的感受传递了出来。
孙溪和见桑榆骤然抬头,心中也是一惊,立即调整神色,却已经晚了,桑榆不傻,那眼中的深情与悲哀,她无意中瞧了个通透,一时也呆在了那里。
原来孙溪和竟然喜欢她!而且看起来似是情根深种的样子!
桑榆脑子里爆炸一般,闪过诸多往事。孙溪和的诸多帮助维护,纷纷涌上心头,桑榆不自觉地就想到了中秋前后,孙溪和生病之事,还有季秋白跳河的事儿。诸多事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孙溪和既然拥吻了季秋白,又为何不肯娶她,甚至为何会吻秋白,一切都有了答案。
想到这里,桑榆整个人都慌了,她猛然从桌前站了起来,口里无意识地道:“秋白,秋白她…”
孙溪和见桑榆的神色,便知道一切已经无法再遮掩下去,他出言抚慰道:“桑榆,莫怕。”
孙溪和的声音,仿佛就是有一种安定心神的力量,桑榆尽管心中大乱,却也陡然清醒了过来,她忽然觉得脚疼,一低头才看见刚才站得急,竟然踩着了自己,桑榆赶紧地又坐了下来。
孙溪和见她回座,心中大慰,略带歉然道:“吓着你了?”
桑榆抬头看着他,半晌才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孙溪和稍愣便明白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忍不住微微笑了,似是回忆般地道:“你穿着鹅黄半臂短襦、草色裙子,乌发挽了高髻,簪了一排翠绿珠花,耳坠是两只小银鱼,拿着布花草帽,眼中都是笑意,问我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