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温顺”这个词儿,落在吴佳氏耳中,只觉得刺耳,她有些撑不住笑容。

谷沃贺又道:“不错,本福晋就喜欢温顺的人,所以——”她冷冷扫了众人一眼,“你们以后都学学她,在本福晋的面前,别想着耍性子使手段,都老老实实温顺点!”

这一记下马威,分明是甩在了所有侧福晋和侍妾身上。

众人虽然心有不满,但只得屈膝,齐齐应了一声“是”。

谷沃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打量着吴佳氏:“对了,你是苏氏还是吴佳氏?”站着最前的这三个,明显是三大侧福晋。

“妾身吴佳氏。”吴佳氏强撑着笑容回话。

谷沃贺点了点头,又看向侧福晋苏陵:“那就是苏氏了。”

苏侧福晋忙屈膝道:“正是。”

谷沃贺打量着苏陵如诗如画的眉眼,不由称赞:“你的确很美。”因瞧着赏心悦目,谷沃贺的语气和温和了不少。

但素来胆小的苏侧福晋还是不由浑身一紧,连忙谦卑道:“妾身蒲柳之姿,福晋谬赞了。”

谷沃贺抿嘴,她喜欢这样漂亮又温顺的女子,便笑问:“本福晋听说,你还有个堂姐,也在府中,不知是哪一位呀?”

后头的苏格格忙站了出来,郑重屈膝一礼:“妾身苏氏,给福晋请安。”

谷沃贺又仔细打量了苏格格的眉眼,语气登时冷了三分:“哟,还真是一对姐妹花儿,王爷真是艳福不浅啊!”虽然同样赏心悦目,但对于这个慧王府最得宠的美妾…哼,昔年姐姐就没少因为这个大苏氏的而伤心黯然!

苏格格忙微笑着说:“福晋过誉了,妾身早已是昨日黄花。您这般年轻,又如此钟灵毓秀,妾身望尘莫及。”——往日里,可一直都是她最得宠,新福晋进门,难免对她最不悦,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捱了。

“年轻?”谷沃贺哂笑,“你觉得本福晋是年轻,可旁人心里怕是在嘀咕本福晋乳臭未干呢!”说着,谷沃贺凉凉扫向三大侧福晋。

一语出,众人默然。这位小福晋,还真真是什么都宣之于口!简直是小辣椒的脾性,端的是不好惹啊!

旋即,谷沃贺又嫣然一笑,“对了,本福晋听说,苏家姐妹都饱读诗书。”

苏侧福晋与苏格格赶忙屈膝,齐声道:“福晋过奖了。”

谷沃贺笑眯眯道:“读书多的人,也必定聪明。你们俩就帮本福晋想想,乌梁罕氏对本福晋不敬,本福晋该如何惩罚她好呢?”

苏侧福晋与苏格格面面相觑,如何惩罚乌梁罕格格?若罚得轻,福晋肯定不满,若罚得重了,乌梁罕氏日后肯定要恨上她们姐妹了!福晋这一手,可真是厉害!

苏侧福晋顿时惶恐了,只得使劲低下头,鹌鹑般缄默着。

苏格格深吸一口气,屈膝道:“福晋,请念在乌梁罕格格是初犯,不如就罚她抄写女则、女训便是了。”

谷沃贺微微颔首,“那就罚她女则、女训,各抄写一百遍吧!抄不完不许走出房门。”

苏格格愕然,百遍女则女训?没个一两个月,只怕是抄不完!这就等同幽禁,这一两个月不侍寝,便是绝了恩宠,日后即使放出来,王爷也未必想得起乌梁罕氏这号人了。

福晋年纪虽小,这手段,还真是不可小觑!

第六一七章、小福晋的雌威(爆更13)

打发走了一干侧室和妾室,谷沃贺不禁冷哼:“她们还以为我跟谷杭姐姐一般好性子呢!”

他阿玛和琳,足足有十几房姨娘,她自小看着额娘如何平衡和压制姬妾,从小不知看了多少好戏。如今修理一个乌梁罕氏,自然是手到擒来。

入了夜。

绵悫想着新婚头三日,都要宿在嫡福晋房中,便搁下手头的事物,便往后院正院儿而去。——这个院子四年都不曾住人了,曾经这里是谷杭的住处…

想到谷杭,绵悫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他瞧着正院灯火正明,便迈步入内。

一进堂中,便瞧着西暖阁的罗汉榻上,正盘腿坐着一个身穿豆绿中衣中裤的小丫头,小小的身子、纤细的腰身,腿上还隔着一个硕大的填漆螺钿攒盒——所谓攒盒就是一种分成许多格的盒子,有七格、九格不等,谷沃贺腿上的这个大攒盒,就是九格式样的,中间一个圆格,四面围绕八个分格,每一个格子里放着一种糖果点心,各色玲珑,谷沃贺正捻了一枚水晶软糖,正要吃,见慧亲王驾临,连忙把攒盒搁在一旁的炕几,飞快下榻,屈膝请安,“王爷怎么也不叫人通禀一声,害得我好生失礼。”

绵悫笑了笑,“大晚上的,还吃这么多糖,不怕坏了牙齿吗?”

谷沃贺笑嘻嘻道:“您放心吧,我睡前会刷牙的。”

绵悫看着那大攒盒中的各色糖果甜点心,光软糖就有四种:苹果软糖、菠萝软糖、水晶软糖和双色软糖,俱是剔透盈香,除此之外,还有四种蜜饯:蜜饯海棠、蜜饯樱桃、蜜饯银杏和蜜饯金枣,而最中间大圆格里则放满了五香杏仁。

糖果和蜜饯都依稀用了些,唯独只有中间大五香杏仁,似乎没怎么动过。

“这五香杏仁做得不好吃吗?”绵悫问。

谷沃贺笑着道:“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只是我不喜欢吃杏仁。”

“哦?既然不喜欢,何必装在攒盒中?”绵悫有些好奇。

谷沃贺正色道:“今天去园子请安,那颗薄荷糖,您没吃,我便想着您应该是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叫人准备攒盒的时候,便备了这个五香杏仁,也不晓得您喜不喜欢。”

绵悫一愣,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如此细心。这份细致入微,倒是像极了谷杭。

绵悫没有多言,只捏了一枚五香杏仁送到了嘴里,五香入味,微微带咸,可谓是咸香可口。

谷沃贺欣然一笑,继续开心地吃起自己最爱的糖果和蜜饯了。

一个喜甜口、一个不喜咸口,却能在一个盒子里各得其所。

一口气吃了十几颗杏仁,吃得口都有些发干了,绵悫端起茶盏,一口口饮尽了,才再度开口:“爷听说,你罚了乌梁罕氏。”

谷沃贺忙停住嘴巴,她坐端正了,正色道:“王爷,我才刚进门,可说是新官上任,需要立威!”

绵悫:…你倒是真坦诚。

其实后院里发生的事,他岂会不晓得内情?何况乌梁罕氏的性子的确不够柔顺,言语冲撞,所以才被惩罚禁足抄写女则女训。

绵悫忍不住“噗嗤”笑了,“你可是好生发了一通雌威呢。”

谷沃贺又道:“王爷,我不可能像谷杭姐姐那样贤惠大度,别人若是在我跟前嚣张,我是一定要还以颜色的!”

提到谷杭,绵悫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尽,“爷也没指望你如谷杭一般贤德。”

谷沃贺娇嗔了一声,“谷杭姐姐就是太贤惠了!那位辉发那拉侧福晋才会登鼻子上脸,生生害了姐姐性命!”

绵悫一怔,是谷杭太贤惠,才养大了辉发那拉氏的野心吗?

谷沃贺挺起胸膛道:“所以,我不会重蹈谷杭姐姐的覆辙!您这些侧福晋、侍妾,她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盘算,若是谁敢盘算到我头上,我绝不轻饶!介时,希望王爷能够秉公持正,不要因宠偏袒!”

明明是小丫头,却说着这般义正词严的话,绵悫再度笑了,“行,爷会秉公处置。要不然,你岂非要进宫找皇额娘告状了?”

谷沃贺笑了,“您放心,我不会轻易去叨扰皇额娘的。”

绵悫笑着揉了揉谷沃贺的小脑袋,“好了,去刷牙吧。”

谷沃贺忙推开蹂躏自己的脑袋的那只大手,“王爷,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商量。”

“还有什么事?”

谷沃贺理了理被揉乱的鬓发,正色道:“您不打算把鵷雏接回来吗?”

绵悫微微一愣,道:“雏儿一直养在皇额娘膝下…也没什么不好。”

谷沃贺板着可爱的小脸道:“当初谷杭姐姐突然离世,鵷雏无人照顾,若留在府中,说不准还会受了欺负,将她送去皇额娘膝下抚养,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不同了!”

绵悫笑着打量着谷沃贺:“有什么不同?”

谷沃贺挺了挺平坦的小胸膛:“现在有我在,我会照顾鵷雏,保护她不受人欺负的!”

这话她说得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生生惹得绵悫发笑,“你这份心意很好,不过你刚进门,一切都还不熟悉,鵷雏还是过两年再接回来吧。”

听了这话,谷沃贺笑了:“那好,咱们说定了!两年后,我也成年了,到时候咱们就去皇额娘那儿,把鵷雏接回来。”

绵悫:…他不过是敷衍,没想到这小丫却当真了。绵悫暗暗一忖,也罢,若这小丫头这能当得起慧亲王府的家,把鵷雏接回来也未为不可,毕竟总不能把鵷雏养在宫里养到出嫁吧?

“王爷,我可以时常进宫看望鵷雏吗?”谷沃贺眨着明灿的大眼睛,分外可人。

绵悫笑容和煦:“当然可以,你是她的姨母,如今又是她的继母,合该多亲近一二。”

“鵷雏喜欢吃软糖吗?”谷沃贺眼珠子亮晶晶的,“我的陪嫁沈嬷嬷最会做软糖了,她做的软糖,比起宫里,只怕也不会逊色。”

绵悫一愣,雏儿喜欢吃糖吗?他还真不知道…

“大概吧…”绵悫尴尬地道。

谷沃贺露出不满之色,旋即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额娘说,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鵷雏的口味,还是我亲自去问吧。”

绵悫无语,这个小丫头,居然还敢嫌弃本王粗心大意?爷娶的这个小福晋啊,跟谷杭的性子,真是大相径庭。

第六一八章、大小萝莉赌徒(爆更14)

万字殿的偏殿,琉璃罗汉榻上,一大一小两萝莉正斗志昂扬玩双陆棋,旁边还有个小小萝莉睁着大大的鹿子眼兴致勃勃瞅着。

榻边儿的剔彩水云纹月牙几上隔着一只硕大的攒盒,攒盒中俱是糖果和蜜饯,在孩子们眼中,这简直就是百宝盒。

双陆棋玩得带劲,糖果蜜饯随手抓取,简直是不亦乐乎。

这仨萝莉,最大的那只,是绵悫的小媳妇谷沃贺,小的那只是绵悫的嫡长女鵷雏,最小的那只是绵悫的幼妹五公主明稀。

“赶紧把你的小媳妇接走吧!”妈蛋,双陆、骰子、叶子戏,样样精通,她来了没几回,就教会了鵷雏怎么玩双陆,再怎么下去老娘的宝贝闺女也要变成赌徒了。

盈玥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绵悫汗颜,他摸了摸鼻子道:“今儿说好了,要接雏儿回王府团聚一日。”

盈玥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接走吧,反正已经学坏了。”才刚满六周岁的孩子,双陆棋玩得啪啪响,已经是个小赌徒了。

这时候,偏殿中传出了谷沃贺银铃般地笑声,“哈哈!你又输了!”

绵悫的这个小媳妇,赌术一流啊。

紧接着便传出了鵷雏耍赖皮的哼哼声:“不玩了!回回都是小姨你赢!你肯定是耍诈了!”

谷沃贺笑嘿嘿道:“跟你玩双陆,我还需要耍诈?”

盈玥:意思是,跟别人玩,才需要出老千??

“诶?雏儿一直没有改口吗?”盈玥这才察觉称呼上的不对劲。

绵悫笑容温柔:“谷沃贺说,不需要改口,这么叫着就挺好。”

盈玥幽幽道:“这丫头,心倒是挺宽的。”毕竟鵷雏只比谷沃贺小七岁而已,两人站在一块儿,哪里像是母女,分明更像是姊妹俩。

绵悫哂笑:“您别看她一副活泼可爱的样子,素日里在姬妾们面前,谱儿摆得可大着呢。”年长恁多岁的苏陵愣是给吓了个够呛呢,苏陌也被吓得惶恐不安,乌梁罕氏更是直接被摁趴下,再不敢造次只言片语。本王这个小福晋,可厉害着呢。

盈玥淡淡一笑,“她年纪虽小,可身份上是你的嫡福晋,嫡福晋在姬妾们面前,当然要有些架子了,否则如何分明尊卑?”

绵悫宽心一笑,“皇额娘请放心,她这点小脾气,儿子还容得下。而且,她在孩子们面前倒是极和气。”——这个小丫头,最明晰他底线,一直都在底线之上,尽可能为自己经营、让自己活得痛快些。

盈玥信手从高足盘中捻了一块翠玉豆糕吃着,打趣道:“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自然跟孩子们能玩到一块儿。”

绵悫露出了无奈的神色,“雏儿也就罢了,女孩子任性些不打紧,儿子真担心她把弈继给教坏了。”

绵悫的庶长子奕继,如今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了,先前永瑆本有意让这个孩子入宫读书——毕竟这是她和永瑆的第一个孙子。不过绵悫坚定婉拒了,按照绵悫的话说,那吴佳氏本非野心勃勃之辈,不宜过于加恩,以免催发了她的野心。如今绵悫已经聘请了大儒,在慧亲王府上设了学堂,为奕继启蒙了。

吴佳氏很懂规矩,时常带着继儿去给谷沃贺请安。

“谷沃贺的年纪着实是小了点。”等她能生孩子的时候,也得五年后了,五年后…悫儿就年逾三十了。

“儿子等得起。”绵悫淡淡道。

是啊,对男子而言,三十岁而立而已,算不得老,彼时谷沃贺也正当妙龄。

“看样子,你对这个小媳妇还挺满意的。”盈玥笑容戏谑。

绵悫笑了笑:“虽有缺陷,但也有可爱可取之处。”

这已经算是极高的评价了。真没想到,成婚还不到两月光景,绵悫对这个小媳妇竟能如此满意。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儿。

盈玥这个当额娘的,总是盼着儿子和媳妇恩爱和睦。

“儿子是真羡慕二弟啊,才回来俩月,弟妹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绵悫满含艳羡地道,相比之下,他至今都还没有嫡子呢。

蕤宁先前已经生了一儿一女,这已经是第三次有孕了,此番无论是儿是女都是好事。不过瞧着小绵懋那架势,分明是想再添个嫡子,永瑆也希望是个嫡孙。

“懋儿不错,在感情上起码比你强些。”迄今为止,绵懋虽有妾身,但一直不让妾身有孕,大有“子嗣无系旁出”之意。

绵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迄今为止的三个儿子,皆系庶出。嫡子,他何尝不想要,谷杭随他的二阿哥一起去了,谷沃贺又一时半会指望不上…

“如今京中都在非议弟妹悍妒呢。”专宠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连皇额娘都数次遭受非议。

盈玥笑了笑,“我瞧着,蕤宁并不介意的样子。反正,她又不想当太子妃,要那贤惠之名有何用?”

绵悫微微一笑,实在没想到啊,他一手灭了乌苏里家满门,多拉尔氏竟然没有撺掇二弟与他争夺太子之位。这多拉尔氏虽然则悍妒了些,但对二弟,的确是一门心思地好,也无怪乎二弟那么纵容她了。

母子俩唠了一堆闲话,瞧着日头都要西斜,绵悫这才领着自己的小媳妇大闺女,一并跪了安,一家子出宫回王府去了。

小鹿还兀自一脸不舍,她挥舞着短短的的小手臂,“雏儿,明天早点回来!”

夕阳之下,只见绵悫与谷沃贺一左一右牵着鵷雏的小手,渐行渐远,盈玥远远瞧着,倒还有几分像是夫妻俩领着孩子了。

想到此,她不由发笑,伸手捏了捏小鹿肉感十足的脸颊,“殿外风大,回屋吧!”

小鹿伸展开双臂,“皇额娘,抱!”

盈玥嗔了她一眼,“都多大了,还让我抱?”

“嗯!抱!”小鹿理直气壮地道。

盈玥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抱起了粉雕玉琢的小鹿,回到了万字殿中。

“你刚才也吃了好多糖果,待会儿用了晚膳,记得要刷牙!否则虫子闻见甜味儿,会钻进你的小嘴儿里,在你的牙齿上打洞的!”盈玥一脸严肃地威吓着小鹿。

小鹿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道:“我…我会刷牙的。”

这时候,帘子外传来“噗嗤”的笑喷之声,盈玥定睛一眼,原来是永瑆,又悄无声息摸进来了!

永瑆脸上的神情很是丰富,分明在说:你又在吓唬朕的女儿了!

被这样的眼神瞅着,盈玥老脸微涨,连忙叫个保姆进来,将小鹿抱下去。

第六一九章、若玉(爆更15)

有了傀儡仆役暗中保护,再加上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护身玉符,盈玥也会偶尔微服出宫。

如今的京城当真是焕然一新,干干净净的水泥大道,嘉成十七年的一场春雨过后,格外干净。道路两边杨柳初吐嫩蕊,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什刹海上,画舫玲珑,远远传来歌声袅袅。

湖畔的那第一栋无类楼,至今仍然矗立,几乎还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只可惜盈玥今儿穿着女装,还带了小女儿小鹿,不能入楼一观。不过什刹海边上,夹岸桃花蘸水开,宛若一片粉红的云霞,倒是吸引不少游人赏看。

“虽只是最寻常的碧桃,但开得很是热闹。”盈玥微笑着道。

“那就去瞧瞧吧。”永瑆踩着马凳子下了马车,便抬手欲她下车。

盈玥莞尔一笑,先把小鹿递给永瑆。

小鹿的鹿子眼这会子还有些惺忪,一路从宫里出来,坐了许久的马车,这丫头都险些睡着了呢。

永瑆臂力过人,一手接过小鹿,一手将盈玥扶了下来。

盈玥平底绣鞋落在平整干净的水泥路边儿,那鞋面上绣着的灼灼桃花,丝毫不逊色夹岸桃花。她笑看着在永瑆怀里揉眼睛的小鹿,忍不住打趣:“瞧着像一家三口。”

永瑆挑了挑眉,“咱们家人口可兴旺得紧,三十口都不止。”

盈玥噗嗤笑了,单看怎么算了,若是整个皇族都算进去,三百口都不止!

本欲打趣,却忽的瞧见前头一辆不起眼的青色小马车中,走出一个身穿松花色云锦斗篷的女子,那女子的容颜…

盈玥整个人都愣住了,忍不住脱口喃喃:“谷杭?”

她这一出口,把永瑆也吓了一跳,赶忙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颦一笑的确是像极了悫儿的元配福晋钮祜禄氏,但是眉眼间透着一抹温顺与怯弱,若论风华气度,自是比不得钮祜禄氏腹有诗书气自华。

饶是如此,乍瞧上去,的确有可能认错,这女子五官足足有七分像钮祜禄氏。

永瑆低声道:“人有相似罢了,不足为奇。”

盈玥却簇起了眉头,“那艘画舫…似乎是慧亲王府的。”而肖似谷杭的年轻女子,正朝着那艘画舫走去。

那画舫雕梁画栋,三丈有余的船上是一架飞檐翘角的四角八方亭子,盘龙为柱、泥金彩绘祥云,亭子四周以玻璃为窗,既可遮风挡雨,又可尽兴赏看湖山湖畔风光。

这画舫上头婢仆如云,其中分明还有好几个太监。那肖似谷杭的女子果然登上了那艘画舫。

盈玥皱眉,没听说悫儿什么时候又纳了一房妾室啊。那画舫虽然氏四方明透的玻璃窗,但落下了古香缎窗帘做遮挡,因此无法瞧见画舫里到底有谁。

正疑惑着,那画舫已经驶离了岸边,缓缓远去了。

“若真的好奇,待会儿叫悫儿过来问问便是。”永瑆道。

其实,盈玥和永瑆今日出宫,也是奔着什刹海的风光,特意来泛舟的。

内务府一早就在无类楼后头的岸边,备下了游船,那是一艘红木大船,宛若一座殿宇卧在岸边。

游船中更是奢华,猩红的地毯铺遍了每一寸地,里头一应桌椅屏几俱是花梨木打造,兰芝幽香扑鼻,还有六七个年轻漂亮的女乐怀抱琵琶、箜篌,一个个脸蛋娇媚、烟波娇柔,这哪里是献艺,分明是想献身啊!

盈玥看在眼里,脸色不由一黑,内务府这些个狗奴才!

“朕今儿只想清清静静赏看一下春日风光,女乐都打发了。”永瑆板着脸,周身透着威严。

“奴才愚钝,未能体察圣意!还请皇上降罪!”内务府的内管领太监连忙砰砰磕头请罪。

永瑆摆了摆手,“罢了,你着人去瞧瞧,朕似乎瞧见慧亲王的画舫了,你且去传召他过来。”

“嗻!”

女乐们赶下了船,这大游船也缓缓驶离了岸边,在偌大的什刹海上悠然行进。

今日风和日丽,游船行驶得十分稳当,别的游船画舫里总能飘出些丝竹管弦之声、要么就是各色小曲的调子,唯独这艘最大最华丽的红木大游船确实安安静静行驶。

“是不是有点太寂寥了?”盈玥捧着一盏热乎乎的杏仁奶茶喂小鹿,瞄了永瑆一眼。

永瑆哼了一声,“若留下那些女乐,只怕这游船中便要酸气冲天了。”

盈玥讪笑。

正在这时候,慧亲王府的画舫朝着这艘红木大游船渐渐靠拢,两船相遇,便听得内管领太监在外头禀报:“皇上、主子娘娘,慧亲王奉召前来觐见。”

“让他进来吧!”

绵悫今日穿了一身银青色的竹石纹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佩着上等羊脂玉的天仙寿芝玉牌与香囊、玉葫芦坠子等物,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朗朗俊文人的风范。

往日他不是吉服、便是朝服,即使偶有穿常服的时候,也多是华贵大气的衣装,如今穿着这般儒雅,倒是叫盈玥眼前一亮。

绵悫笑着上前请了个安,“汗阿玛和皇额娘今日真是好雅兴。”

盈玥拨弄着手腕上的那串蜜蜡佛珠,笑眼一扬道:“还是不如你好雅兴,携美泛舟,必定是不亦乐乎得劲的吧?”

绵悫微微一怔,“皇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