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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说越委屈,再度埋首于双膝间,似又要呜咽起来。

这可急了莫聪,惊慌失措的分辩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林珍惜抬起头,颇有气势的追问。

莫聪忙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发虚的吞吐道:“是因为…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你是郎主的…”

因他话只说了一半,又与慕容冲有关,林珍惜便止了呜咽,追根究底的凝视莫聪:“我是郎主的什么?”

在她百般强烈的逼视之下,莫聪终于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句:“心上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林珍惜似忽然自消沉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一个劲儿的逼问可怜的伤患。

莫聪又沉默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被她压迫得缴械投降,豁出去般完完整整的将话重复了一遍:“更何况阿瑶姑娘是郎主的心上人。”

林珍惜蓦地愣住,可也只是一瞬间便破涕为笑,竟似彻底将方才的恐惧和悲伤抛到脑后,忽闪着仍悬着水汽的眼睛,再度凑到莫聪面前道:“你再说一遍,这话我爱听,再说一遍嘛…”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触,莫聪对于林珍惜这种前后反差极大的情绪已经见怪不怪,可是这一夜却被她缠得十分头疼。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有些对不住郎主。

方才那句话他原是不经意间说出口的,眼下看她这副模样,只怕到时候去了平阳,郎主便要有得头疼。

可话说回来,她去闹郎主就不会纠缠他了,倒可暂得一时安静。

经过这一系列内心活动,莫聪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的林珍惜却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百转千回。

自上了战场,她虽一直待在后方,可也始终提着一颗心不曾放下,又经历了之前的惊惧,眼下已是倦极。

她也顾不得那许多,随地找了一处蜷缩着便睡下了。

次日天明,两人才启程,林珍惜又将昨日的问题向莫聪问了一遍:“我们这是去哪儿?”

“平阳。”莫聪不假思索的答道,见她似怔愣着,便又道:“不是女郎想去平阳吗?”

林珍惜回过神来,嘴角泛起笑意,笃定的点了点头:“恩,去平阳,我们这就回平阳去。”

不知怎么的,想到前面的目的地是平阳,林珍惜就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这和当初去长安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路上她已迫不及待的想着要怎么给慕容冲一个惊喜,甚至忍不住和莫聪讨论起来,奈何莫聪像个木头,任她怎么说都不答话,最多偶尔“嗯”一声以作敷衍,一点儿有效的建议都给不出。

林珍惜却也不在意,有什么想法就自顾自的说着,全当莫聪是个不会泄露秘密的树洞。

到后来,她甚至惬意的哼唱起小曲儿。

如此一来,接下去的路途便轻松了许多。

他们两人一路扮作周游的商贾,顺利的避开了那些驻守的秦国和晋国士兵。

因为人马都受了伤,十多日后,她们才抵达平阳近郊。

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林珍惜觉得空气都沁人心脾了许多,忍不住大口的呼吸。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笑容温柔的男子,于是连平日里每次路过都要流连的街边小摊也顾不上瞧,直敦促着莫聪快马加鞭的赶路。

当她远远瞧见立在太守府门口与人说话的竹清时,终于再也掩饰不住激动之情,跳下马来直扑过去。

她一路冲到竹清跟前,张开双臂便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一贯从容的竹清却被她吓得发出一声惊呼,不知这是打哪里来了个灰扑扑的人,竟当街对他无礼。

竹清拼命欲将她推开,却被她八爪鱼似的缠住。

林珍惜将路途上的灰尘尽数蹭到竹清原本一丝不乱的衫袍上,方才开口道:“小竹清,你看看我是谁!”

竹清听到她的声音便怔了怔,在定睛一眼,已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阿瑶姑娘,真的是你?”他也不挣扎了,由着她将他的衫袍弄乱弄脏,面上尽是难掩欣喜的表情,便要拉着她往府里去:“太好了,快随我去见郎主。”

“好呀!”林珍惜也欣喜的应着,却想起旁边还有别的人,便收敛了些,垂眸道:“还有客人在呢。”

方才与竹清说话的那人自然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眼下似乎被林珍惜豪放的举动吓得不轻,听她这样一说,回过神来,连连摇手道:“不妨不妨,在下也没有别的事了,这就告辞。”

说罢,那人便逃也似的转身疾步而去。

这段时日,林珍惜丢脸的事情做了已不是一件两件,早就不拘这些小节,见那人离开,回身便哥俩好的揽在了竹清的肩上,豪气道:“走勒!”

说着她却又想起莫聪还在身后,于是顿住脚步准备叫他一起,可才回头却见方才还立着一人一马的巷子口竟已是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透露一下,莫聪之所以这么怕林珍惜是有原因的哦,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乱世重逢(二)

竹清将林珍惜引到内院里慕容冲的书房前,便等不及的回自己屋子换衣裳去了。

此时暮色已落,慕容冲却还在忙碌,屋子里的蜡烛将熟悉的身影勾勒在窗纱上。

看着这一幕,林珍惜的心底似有什么在涌动着,牵扯着眼帘也变得模糊起来。

原本想了多少种给慕容冲惊喜的方法,到了这个时候却全都抛到了脑后。

她竟产生一种好似近乡情怯的奇怪情绪,原本迫不及待的脚步也在门口顿住。

在望着窗纱上的影发了许久的愣之后,林珍惜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门推开。

“帮我把桌上的文书拿来。”慕容冲显然是将来人当成了竹清,头也不抬的说话。

林珍惜便顺从的、默不作声的取了文书递给他。

慕容冲起初只是自她手里接了过去,埋头翻看,过了一会儿才似觉到什么不对劲,猛然抬起头来,整个人便怔愣住了。

望进他的眸光时,林珍惜想起了初遇他时漫天璀璨的星辰。

忽然间就模糊了视线,她似被哽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颇为费劲的挪了挪脚步,向着同样一动不动的慕容冲身前靠近。

是夜幕降临所以月光投射进屋子里,还是他的脸庞被烛火镶嵌了光晕,她分明微弯了嘴角,眸子里却渐渐潮湿。

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重复过很多次,只是记不清是在梦里还是脑海里。

林珍惜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微颤的触上男子俊美的面庞。

慕容冲便似被她的碰触惊醒,放下文书,自坐塌上站起身来。

清浅的烛光撒满他月白色的广袖长衫,他脸上浮起温雅的笑容,像极了九天之上的神仙,偏又沾染了尘世间的温暖。

林珍惜终于不再隐忍,倾身扑进他的怀中。

她收紧双臂像是害怕他会忽然消失一样,埋在他衣襟里的朱唇微启,声音闷闷的低喃:“我回来了,真不敢相信,我回平阳来了!”

明明经历了十数天的路程,明明曾遭遇了艰难和险阻,此刻她说着话,语调里却尽是喜悦和不可置信。

那原本应当比她更惊诧的人,却反复摸索着她散落在肩背的发丝,唇瓣贴着她的耳畔,反过来安慰她:“回来就好。”

独属于他的气悉裹着那衫袍上好闻的香气在他启唇间将她包裹,林珍惜不禁有些沉迷的闭上双眼,双手又紧了紧,直蹭乱了他满襟华衫。

只是那样简单的一句话,便好似有着惊人的魔力,让她原本充满委屈和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虽然与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有着千年岁月的阻隔,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好似真的回了家。

两人温存了好一阵子,直到竹清在外面敲门,林珍惜才有些尴尬的退开来。

慕容冲却顺了顺她的发丝道:“这一路想必受了不少苦,身子都清减了,我叫竹清先领你去沐浴,一会儿再上厨房准备些膳食,你且安心便好。”

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珍惜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活像是一个叫花子,再抬眼偷觑他凌乱的衣襟,也正是拜她所赐,不禁又是羞赧,又是懊悔,恨自己没有先整理好外表再来与他相见。

也不知会不会被他嫌弃?

林珍惜有些忐忑的绞着衣摆,顺从的点了点头。

出门见到竹清时才知他已备妥了沐浴的水汤和用具,眼下正是来唤她的。

林珍惜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他去了。

洗净满身仆仆风尘后,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林珍惜换上过去在府上常穿的衣裙,又回到方才的屋子里,慕容冲吩咐厨房备好的膳食已经送了来,正腾腾的在桌上冒着热气。

见她移步进屋中,慕容冲便迎到了门口。

不知怎么的,方才还十分主动的林珍惜眼下却有些羞怯了。

她姗姗的立着,目光只停留在他的衣襟,不知不觉间已心跳加速,双颊也微微发烫。

林珍惜不禁有些懊恼,没见着的时候分明百般挂念,每次写信时也有说不完的话,如今就在眼前了却偏生不知所措。

就在她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攥皱了身侧的衣摆时,慕容冲却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行去。

林珍惜先是一怔,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时心下忽而一动,笑容便抑制不住的绽在脸上。

她加紧步伐跟到他近前,由他牵引着在矮机前方才停下。

一股热乎乎的鲜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林珍惜这才看到矮机上摆着一碗馄饨。

小巧的馄饨盛了满满一碗,正是那时候她和慕容冲在街巷间闲逛时尝过的,另有几盘小菜和点心伴在周围。

“眼下仓促,只来及准备这些。”慕容冲的声音似春风般温柔和煦。

“这里怎么会有馄饨?”林珍惜痴痴的问道。

慕容冲顿了顿,似浮着笑意答道:“你信里说喜欢馄饨,让我代你多用一些。”

耳畔听着他说话,林珍惜久久凝视着那碗混沌,眸子里莫名的又结满水汽。

不过片刻间原本只是视线的模糊就真的化作泪珠低落下来。

她连忙抬手去拭,却还是被慕容冲发现,关切相问:“怎么哭了?”

被他这么一问,泪水竟更加止不住的滴滴答答往下落,她一面瘪嘴一面摇头,好不容易抽出空子开口,音调却都走了形:“我这是替那些馄饨伤心…都没吃成…”

她这副模样倒甚像是故作坚强,然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慕容冲却没有戳穿,只是以袖缘处探出的温暖指尖,耐心的为她抹了数遭泪,而后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在矮机前坐下。

“快别多说了,吃馄饨吧,以后在平阳要吃多少都行,每顿都让厨房里做,直到吃得不想再吃了为止。”慕容冲平日里虽不多言,安慰起人来却有一套。

林珍惜便抽抽嗒嗒的用完了一碗馄饨。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总是坚强的不得了,即便在淝水之战的战场上,即便逃亡途中面对死亡的恐惧,她都极少这样放纵自己落泪,遇到困苦也总是迎难而上,全然一副女汉子的表率。

可如今到了平阳,一见到慕容冲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定是风水问题。

在潜意识里默默下定了这个结论之后,林珍惜肚子也填饱了,索性一心一意的缩在软榻里抽泣,慕容冲坐在她身旁安慰,她便顺手扯了他触感上佳的袖摆擦着泪痕。

由着她哭了一会儿,慕容冲柔声劝道:“时候不早了,先去歇息吧。”

林珍惜顺从的点了点头,身子却一动不动。

慕容冲无奈之下一手环过她的腰际,一手托着,竟将她抱离了地面。

忽然的失去重心让林珍惜心下一惊,却是连流眼泪也给忘了。

她乖顺的蜷缩在慕容冲的臂弯之间,由他拥着出了屋子,踏入内院,穿过一整个庭园,最终来到内院里的一间厢房。

那厢房是她离开平阳前的居所,相隔许久,屋里的摆设却和她住着时无异,竟像是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般。

屋里还没有来得及点灯,慕容冲借着月光将她送到床榻上,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身后之人扯住了袖子。

林珍惜缩在床沿上,凝视那双繁星般璀璨的瞳眸,一脸委委屈屈的表情道:“你别走,我…还有话同你说。”

于是,她就那样名正言顺的偎进他怀里,待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什么,猛的睁开眼睛对他问道:“莫聪呢?他的伤口恢复得如何?那天到了门口他就不见了,我还很担…”

“他很好。”慕容冲突兀的打断了她的话,记忆里他总是温文尔雅,从不会这样。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他的语调似乎携着强烈的不满。

林珍惜才缩了缩脑袋,有些尴尬的说道:“不是的,还有别的…”

“那说来听听。”慕容冲再次接过话去,微倾着身子紧紧锁住她的双眸。

“我…”当觉到他逐渐靠近的气悉时,林珍惜的脑子忽然间又陷入一片空白,顿时心跳加速,呼吸也凝滞起来。

她甚至有些紧张的闭上了双眼,下一刻却身子一紧彻底为他的气悉与温度所包围。

慕容冲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吻着她鬓角柔软的发丝,轻声低喃着:“这些日子没有收到你的信,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答应我,留在我的身边,别走了。”他的音调忽然一转,竟流露出强烈的落寞之意,如同回到初见时的池塘边,他求她带自己离开时一样。

如此言语以如此呢喃而出,像在不知不觉中施了咒,让林珍惜整个人都怔愣住。

被他拥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唯感源自于心底的疼痛在丝丝蔓延。

她向着了魔一样点了点埋在他胸襟的脑袋,至于将来她是不是真的会一直待在平阳,能不能信守这个承诺,此时此刻那一片空白的脑袋,早已失去了判断力。

许久都不曾体味过的安宁的夜便在这令人留恋的温存中流逝而过。

天将明时,林珍惜终于再度想起自己此番赶来平阳的目的,正要向慕容冲提起昨夜未说完的话,门上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叩击声。

作者有话要说:分开了这么久,还是要甜蜜一下才行~某月是亲妈,绝对的!

乱世重逢(三)

慕容冲起身去开门,门口立着竹清,身后还跟着一名壮汉。

那汉子虽生得壮硕,肤色却十分白皙,又着一身鲜卑衣饰,一看就是鲜卑人。

见到慕容冲后,那人便忙拂开衣摆行礼,同时干脆利落的说道:“禀郎主,兄弟们已经集结完毕,只等郎主发令!”

“好!”慕容冲道了一声好,竟也携了十足的豪气,与他过于阴柔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连忙将单膝跪地的壮汉扶起,甚是熟络的同他寒暄了两句,而后同样干脆道:“走,这就去与弟兄们共勉!”

目睹两人这一番交谈,林珍惜有些摸不着头脑,却隐约觉得她不在平阳的这段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于是和竹清一道跟在了慕容冲的身后,此后他们一行出了府,再乘上马车,最后竟来到了平阳成最中心的集市口。

到了那里才知道,往日就人头攒动的市集此刻更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群,然而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却和过往不同。

他们都在等着同一个人,那便是慕容冲。

才一见到慕容冲的车马,人群就鼎沸起来。

而当他撩开车帘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更是掀起了一阵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