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鬼脸大盗如此难抓,您同燕然哥哥可有了应对计划么?”我收起被那喜欢男人的狗官弄得纷乱的心思,轻轻地问岳明皎。
岳明皎摇了摇头,沉声道:“为父已经通知燕然,请他今日衙门事了后便到家里来,为父要同他好生商议一番。…对了,燕然说你哥哥这几日要住在衙门里,而爹恐怕以后更不得空了,灵歌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啊!”
怎么,那狗东西今天还要来吗?——哼!只怕他巴不得天天住在我家里吧!
“女儿很替爹跟燕然哥哥担心…”顾不得胡思乱想,我轻声道。心中又是一阵矛盾,命运弄人,如此不留情面地将我的家人和我的恋人推向了天平的两端,这是个二选一的问题,甚至答案已经很明确,可我心不甘情不愿,我想两全齐美,我就是这么贪心。
…好罢,好罢!岳明皎被罢官,大不了回乡养老,若不甘寂寞,可以去做教书先生,总归不会缺钱花缺衣穿;岳清音被判充军,也是有法子混过去的,天龙朝律法规定身体患疾者不允许充军,他精通医术,只需自己做做手脚,开据一张有病在身的证明便可免去发配充军之苦,至多不过是换作城门吏一类的清闲差使,再不济也还可以继续做他的仵作,岳家人的原藉在江南望城,季燕然的父亲不是望城知府么?请他替岳清音在望城衙门里安排个工作总不难的。而季燕然这样有能力的一个人,即使被罢了官也可以东山再起,过了这阵风头,朝廷十有八九还会将他官复原职…
至于我这个官眷…无所谓了!不就是充倌伎么!不就是三年内不得赎身、即便是病,也只许病死在伎馆、没有任何方法能挽救么!只要能保大盗活命——我认了!咬牙挺过这三年,赎了身照样能重获自由,到时大盗若不嫌弃我,换个身份上门提亲,岳明皎必不会推拒,如此便两全齐美,而若那时他嫌弃了我…大不了终生不嫁,为了爱情豁出去过一回,这辈子已经值了!
——重要的是,这三年必须要想法子骗过他,把他支得远远的,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否则他会背上心理包袱,倒成了害他。
原谅我,老爹。原谅我,哥哥。原谅我,狗…季燕然。人命与官途相比,自是前者为重。我不可能去牺牲大盗的性命来保全我一家人官位平稳衣食无忧。我想要尽力做到的,只是保大盗活命,保父兄平安。换作谁…也会这么做的吧。
见我良久不语,岳明皎以为我在害怕,拍拍我仍替他捶着肩的手,轻声安慰道:“灵歌放心罢,为父相信你燕然哥哥的能力,定能将那鬼脸大盗缉捕归案的。…即便不能…爹也有办法至少保住灵歌你不必陪爹获罪!”
我一愣,问道:“什么办法?”
岳明皎笑起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灵歌若嫁了人,便不再是我岳家的人了,朝廷的制裁自然涉及不到你…”
“爹!”我轻声打断他的话,“灵歌姓岳,嫁了人也是姓岳,身体里流的是岳家的血,就算死了变成尸体也是您的亲骨肉——怎能说嫁了人便不是岳家人了呢?!何况现在正是我岳家的困难时期,灵歌更不能丢下爹爹跟哥哥一嫁了之!爹…灵歌不嫁,您老就莫再为灵歌张罗这事了可好?”
岳明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总说你哥哥的脾气古怪倔强,依为父看你这丫头比他也差不到哪里去!…灵歌啊,若不把你的终身大事办妥,为父又哪里安得下心来去抓那鬼脸大盗呢?为父必须先确保后顾无忧方才敢放手一搏啊!”
“爹,我们既是一家人,就当同进退共患难才是,女儿怎能抛下爹跟哥哥,自己一个人置之事外呢!”我不肯妥协,虽然嫁人总好过充伎,可这对于那个要娶我进门的炮灰男人又何尝公平。
“灵歌!”岳明皎故意沉下脸来,道:“怎么如此不懂事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父就算没有接了这道旨也是要尽快将你嫁出去的!你娘去的早,为父若因此耽误了你的终身,将来在九泉之下还有何颜面见她?!——你不必再多说了,总之这三个月内是必须要找个婆家的!为父若没时间,便让你哥哥替你打听!”
眼看岳老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会子同他争是没用的,只好暂且作罢。反正我也已打定了主意,心中倒轻松了些,遂转转眼珠儿,佯作委屈地道:“爹既这么说,女儿也只好听从,只是…哥哥他让女儿去表舅家住上几个月,只怕也没什么机会和时间去、去相亲了…”
岳明皎不禁奇道:“清音为何要你去你表舅那里住呢?”
我小声嘟哝道:“哥哥说许久未去表舅家问过安了,明日让灵歌过去,代全家补上这礼。依灵歌看这也好,多住上几个月,届时不管爹有没有抓住鬼脸大盗,灵歌都可与爹跟哥哥共进退了。”
岳明皎好笑地摇头,道:“你这孩子还认准死理儿了!回头为父跟你哥哥说,叫他许你晚一阵子再去表舅家,先把终身大事定下来才是正经!”
我心下微笑,至少解决了一道眼前难题,表面上却作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嘟了嘴道:“爹不必同哥哥说了,反正这几日他都在衙门,待他几时回来问起女儿时,女儿再将爹的话转告给他罢。”
“也好,”岳明皎点头,道:“灵歌当真不喜欢那段家的三公子么?”
“唔…”我迟疑了一下,倘若我说不喜欢,岳明皎明日同段小三他爹一说,只怕我们两个便不能再来往,而我欲替大盗查找身世的线索从此便将断掉,是以现在还不能把话说得太死,于是佯作羞窘地道:“女儿同那段三公子仅昨日一面之缘,尚不了解他的为人,只是初印象觉得人很好而已…爹总不能让女儿仅凭此一面便立刻做出决断罢…”
岳明皎笑着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为父便暂时先不给段大人回话了,你与那段三公子再见见面,若觉得好了再同为父说,可好?”
我垂眸点头,道:“女儿不打扰爹了,想必燕然哥哥亦快来了,女儿先行告退,爹要注意身体,切莫过于操劳才是!”
岳明皎微笑点头,我便行了礼退出房来。
才一出门就看见长乐在台阶下站着,不禁奇怪,上前低声问道:“你不在少爷房里伺候,跑到老爷房外来做什么?”
长乐亦低声答道:“小姐,是少爷吩咐小的在此处接着小姐的。”
…这个岳清音!他是怕我趁机溜出府外去找大盗吧!还真是够细致的!话说回来…大盗此刻会在何处呢?他今晚不会还来找我吧?!这、这可不妙!那季狗官只怕早有安排,说不定此刻岳府四周都已经埋伏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被我这个诱饵诱上钩来呢!
不行!我得想办法通知大盗!岳府实在是太危险了,他绝不能再露面了!
于是对长乐道:“我要回我那院子沐浴,你先回去罢。”
长乐连忙道:“小姐,少爷说了,倘若小姐想要沐浴,便让长乐在院里等着。”
这…岳哥哥连这一招都能料到?太可气了,受伤在床怎么心眼子还这么多?!一丁点儿做病人的觉悟都没有!
罢,已经说出了口也不能反悔,只好任由长乐跟着一直回到了我的院子,青烟白桥红鲤三人只当我是趁岳清音不在家时跑到他那楼里住上几日图个新鲜,丝毫没有起疑,张罗着替我烧了洗澡水,浴罢换了身衣服,依旧出得院来慢慢往岳清音小楼的方向行去。
“你且先在这里等等,我想一个人到后花园走走。”至后花园门前时我对长乐道。
长乐又连忙道:“小姐…少爷说了…不、不允许小姐在府内游、游逛,这后花园的门方才少爷已经叫小的给锁上了,钥匙如今在少爷那里,小姐是进不去的…”
我定睛向园门上一看——可不是!黄澄澄沉甸甸的一把大锁豁然挂于门上,标志着我的革命事业又一次受到了重创。
真真是气煞我也!这个可恶的岳哥哥!
好——好——不让我进后花园是不?不让我乱逛是不?那姑娘我就站在这儿!我站一晚上!我就不信大盗他来了发现不了我!
主意打定,我便含笑对长乐道:“既然少爷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叫你为难,我只在这里站站,透透气。”
长乐面现难色,低了头支吾道:“小、小姐,少爷说了…今晚季大人必定会至府中同老爷商议公事,季大人在无特殊情况下通常酉时三刻便能办妥衙门里的事,吃罢晚饭后戌时左右便能到咱们府上。季大人来后小姐必定会离开老爷书房,若算上沐浴用去的时间,倘若小姐戌时三刻尚未到少爷的楼中,那少爷…少爷便要亲自来找小姐了…”
这这这,这个岳清音——克星!他就是我的克星!呜呜呜,他知道我是绝不忍心让他亲自跑下床来找我的,他这是向我抛出了第一个选择题——是选他还是选大盗。我还能怎么选?我还能怎么选!只能是他——我这个让人生气、更让人心疼的死人脸哥哥!
我叹口气,道了声:“知道了。”便垂头丧气地重新往岳哥哥的小楼的方向走,至府内主甬路上时,见远远的一个穿了宽大袍子的人正大步向这边走来,只看身形便知来者正是那狗某人季燕然。
我不禁停下脚步,立在路中央等他近前,待他走近时便浅行一礼,低声道:“灵歌见过燕然哥哥。”
狗某人眯了眼笑,作揖回礼道:“为兄又来叨扰了,实是过意不去!”
“燕然哥哥辛苦了。”我仰脸望着他。
他眨眨眼,轻笑道:“灵歌妹妹似是有话要对为兄说?”
我摇了摇头,如今虽知道他主动请旨捉拿大盗完全是为了帮助我岳家免遭朝廷的罪责,但是这关系到了大盗的生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如以前般对他了。这一次鬼使神差地停在路上等他近前,许是我潜意识作祟,认为只要看到他便可从他的表现中窥得一些捉拿大盗计划的蛛丝马迹,至于究竟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我是毫无头绪。
季燕然看了我良久,忽而仰起脸来望向顶上星空,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声,重新低下头来望住我,轻声地道:“灵歌是想知道为兄的计划罢?”
好,我承认,我就是想知道。
我点点头。
“鬼脸轻功盖世,只怕连大内高手都不能与之匹敌,”季燕然负起手沉声道,“鬼脸对自己的轻功相当自信,加上其性格狂妄大胆,如为兄所料不错,即便他知道岳府四周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今晚也必定仍会前来与灵歌你相见。”说至此处,他看了我一眼,目光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沉郁。
他说得没错,大盗今晚一定还会来的,他答应过我每天都会来看我,他不会食言,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听季燕然道:“他既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中伏,是以为兄并未在岳府周围安排人手。”
听他说到这一句,我紧紧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来,而他却似乎能感应到我此刻的心情,微蹙了轩眉,深深地望向我,忽然放轻了声音,慢慢地道:“然而若让他今夜见了灵歌你,必会被告知莫再入城、暂避风声,那时再想寻他踪迹只怕是难比登天了。因此,为了不使灵歌你今晚将消息透露给他,为兄…调派了二百弓箭手、二百精兵,将清音的小楼里里外外全部包围了起来,除清音的卧房外,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有可令他趁虚而入的空当!”
我一时只觉眼前眩晕,几乎站立不稳,季燕然抬了抬手想扶我,抬至一半时却又放下了,眸光暗沉地望着我。
我勉强地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地道:“二百箭手、二百精兵——燕然哥哥,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大盗他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了,一样会不再入城、远避风声,你还要怎么抓他?”
季燕然慢慢探下身来,一张脸距我的脸不过几寸许,轻声地道:“若我是他,必得亲眼见到你、确信你平安无事后方能放心离开避险…因此,今夜他若无法见到你,明晚必定还会再来。明晚…便是抓捕他的最佳时机!”
他最后的那一句话如同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刃,将我的精神劈了个粉碎。我无暇细思他那听来有些古怪的前半段话,擦过他的身旁沿了甬路快步走去,我什么都不想再顾,我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出府,找大盗。
不管他此刻在何处,我都要去找他,我不要留在府中做诱饵,不要成为害死他的间接凶手,不要他为了确信我的安全而踏上这条不归路!
长乐在身后边追边叫我,忽然听得他一声轻呼,我只觉后背一麻,整个人便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个丫头!这么晚了还满府乱跑什么?!”田幽宇的声音由身后传来,紧接着我的人便被他打横抱起,他低下脸来瞪着我,沉声道:“方才你同姓季的都说了些什么?”
“放我下来。”我顾不得会不会惹恼他,咬着嘴唇亦瞪向他。
“你,说什么?”田幽宇眯起眼睛,浑身上下瞬间被危险的气息所充斥。
“我说,放我下来,田幽宇。”我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心中却已是绝望,遇见了他,我是不可能出得了府了,今晚若见不到大盗,只怕…只怕下一次再见时便已是天人永隔了…
田幽宇睁大了眼睛瞪了我许久,突然放声笑起来,道:“我听错了吗?方才那话可是姓岳名灵歌的那个丫头口中说出来的?——好!很好!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而我——也越来越想尽快得到你了!”说罢,他用既兴奋又恶狠狠的目光用力地盯了我一眼,突然埋下头来吻住了我,恶魔似的舌粗暴地闯入我的口中,狂风骤雨般进行着无情的凌虐。
我被他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狠命地用牙去咬他的舌头,而他竟像个疯子似的越遇到反抗便越加兴奋异常,任凭我咬破了他的舌尖后,再将舌尖的血强行喂我咽下。
终于,他停止了这惩罚式的行径,抬起脸来狠狠地笑着瞪住急喘不已的我,道:“如何?丫头,有胆量再说一次!我立刻便要了你!”
我用力咬住自己因羞愤而颤抖不已的嘴唇,我惹不起他,若他当真要夺去我的贞操,被点了穴道的我甚至连触壁自绝的能力都没有。
…好,我忍下,为了大盗,我忍下。
“…宇…宇哥…哥…”不停颤抖的唇使得我一时说话字不成句,“我…我知错…了,求、求求你…放我下来罢…”
田幽宇仍自笑着,道:“怎么,方才直呼我名字的胆量哪里去了?”
“宇哥哥…还有人…还有人在…放下我罢…”我想起季燕然还在远处,心中更是羞愤难当。
“放心,姓季的在我点住你的穴道后便转身走了,”田幽宇看出了我的心思,“还有那个长喜还是长乐的,被我点晕了——说罢,你方才同姓季的都说了些什么?”
“他…他告诉了我抓捕鬼脸大盗的计划…”我颤声答道,看来他并未听到我与季燕然的对话。
“嗯。第二个问题——你方才急匆匆地想去哪里?”田幽宇继续逼问。
“想、想尽快回到家兄那里…季大人说派了人守在楼内,我、我担心家兄受到干扰,因此急于回去看他…”我道。
田幽宇哼了一声,道:“姓季的胡闹!说什么昨日刺伤岳仵作的是江洋大盗,当时在船上还有其同伙,恐今晚前来报复,竟调了四百兵士守着,并叫我来保护岳仵作,还不许惊动你爹——真是劳师动众!”
这么说,田幽宇及那些兵士并不知道季燕然的真正目的,不让兵士们知道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而不让田幽宇知道…却是顾及着我了——若被他知道我与大盗有情,只怕当真就会当场占有了我以绝了我们的未来…难为季燕然如此细致、考虑周到,却不知他这么做是不是出于对即将伤害到我的一种补偿。
田幽宇终于将我从怀里放下,解了我和晕在地上的长乐的穴道,百般无奈地同他回至岳清音的小楼,果见楼上楼下里里外外塞满了持刀荷箭的兵士,唯有岳清音的卧房内一个兵也没有。屋内支上了原来摆在他书房内的那张小榻,铺了被褥,想是用来让我躺着凑和一宿的,而田幽宇的任务便是守在这卧房里,在他看来是为了保护我和岳清音的安全,而实则季燕然的用意是,若大盗轻功高明到可以越过外面的层层人墙进入岳清音的卧房,便由田幽宇这把最锋利的武器与之来个正面对决。
失踪·阻止
岳清音身上披了件袍子,面色阴沉地坐在床边。田幽宇进屋便将窗户关上,而后扯了把椅子坐在窗前,黑暗里笑道:“岳老大面子不小,有四百精兵保护你的安全,你今晚可放心睡了。”
岳清音却不理会他,只向我冷冷地道:“早些睡,明日一早便出发。”
“出发?去何处?”田幽宇问。
我坐在小榻上闷声地向岳清音道:“明日灵歌哪里也不去,这是爹说的。”
“明日一早出发,为兄自会同爹解释。”岳清音不吃这套,断然决定道。
“岳老大,你要把丫头弄到哪里去?”田幽宇再度插口相问。
“灵歌已向爹转达了哥哥的意思,爹说这三个月内灵歌哪里也不许去,就留在府中——哥哥若不信,直管去问爹!”我有恃无恐,低声回嘴。
“等你走后为兄再问爹也不迟。”岳清音丝毫不妥协地道。
“等灵歌走了再问爹还有何用?!”我气得真想狠狠咬这死人哥哥,却又不敢高声,只好用力扯着榻上岳清音友情赞助的绸面被子以宣泄心中忿闷。
“那就不必再问。”岳死人愈加可恶地道。
“哥哥连爹的话也不听么?!”我又惊又气,“爹有爹的打算,哥哥连问也不问便擅下决定,不怕干扰到爹的计划么?!”
“事后爹自会明白为兄用意——明早出发,无可通融。”岳死人一句话结束了本次不友好会谈。
“灵歌这就去找爹爹!”我噌地起身欲向外走。
“喂!”久久被人无视的田幽宇终于爆发了,沉喝一声,闪身至我旁边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手腕一抖便将我丢回了榻上,道:“岳仵作,你执意要把丫头送走是担心她的安全么?——你且放心,有我田幽宇在,谁也伤不了她一根头发!反而将这丫头送走才最不可靠,她这动辄离家出走的小脾气只怕才更让人放心不下才是!”
唉唉,田疯子同学,你哪里知道,岳死人他现在根本不担心我是否会半路逃掉,因为大盗今晚若见不到我,明晚必会再来,我就是被带到天涯海角也定是要想办法回家来的…
我从榻上爬起身,黑暗里摸索着抱住田幽宇的胳膊,可怜巴巴地低声道:“宇哥哥…灵歌不想离开家…”
子这么曰过:小女子能屈能伸,当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之人、一切可利用之事、一切可利用之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子接着曰道:再强势的男人也架不住美丽女人可怜娇柔的一个动作或一句话(-_-!!)。
田幽宇当即豪情万丈地拍拍我的脸蛋儿笑着向我保证:“丫头放心,哪里也不如家里安全,我会一直守着你直到那伙子江洋大盗落网!岳仵作若不同意,我便点了他睡穴,让他一气儿睡上十天半个月的!可好?”
好好好!善!大善!我挺你,田疯子!此贴加精置顶!
当着岳死人的面我自然不敢大声叫好,只在黑暗里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捏了捏田幽宇精壮的胳膊以资奖励。
岳死人似乎根本不屑搭理田疯子,抱定了主意后便不再多言。一时绿水端了药进来,岳死人喝毕便躺上床去挺尸,田疯子依旧坐回窗前看守,我半倚在榻上心情紧张地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窗外动静。
一夜风吹草动,却无任何事情发生,大盗…果然未能来得。
黎明的光透过窗纸铺入屋中,我勉强动了动僵坐了一整晚的身体,这才发觉早已四肢冰凉,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寒颤。田幽宇由窗边起身走过来至榻上坐下,抓过我的手,眉头不由一皱,随即由他的掌心涌出一股热流,浸入我的掌心后又散至四肢百骸,我这才觉得周身暖和起来。
“傻丫头,怎么不盖被子?!”他瞪着我低声斥道。
我无话可答,只好望向岳清音的床,见他已翻身坐起,面色不似昨日般苍白了。他看也不看我,只唤长乐进来给他打了洗脸水洗漱,之后又由长乐替他换了伤处绷带,重新上了药,穿上外衣坐至桌前,我连忙过去抢过他手里的梳子替他梳头,以免他自己动作挣裂后背伤口。他只从镜中冷冷看了我一眼,并不作声。
在他黑软的发上系上一根与衣服同色的石青绦子,梳理完毕,他回身冷冷向我道:“去回房梳洗收拾,吃罢早饭立刻出发——为兄亲自送你去。”
这——这个死人睡了一觉起来怎么还变本加厉了?!田疯子!点他!点他睡穴!点他昏穴!点他天应穴睛明穴四白穴太阳穴(做眼保健操还是怎么地?)!
未等我做出反抗,突听得有人急匆匆的敲门,岳死人便沉声道:“进来。”
见推门进来的是一名衙役,满脸惊慌之色,冲着田幽宇和岳死人一抱拳,急声道:“田、田护卫、岳公子——大事不好了——季、季大人他——”
“快说!”田幽宇不耐烦地沉喝道。
“——他不见了!”衙役急道。
田幽宇与岳清音面色同时一沉,岳清音冷声问向那衙役道:“季大人昨夜几时回的衙门?”
衙役慌张道:“大人他——昨夜并未回衙门…”
“长乐!”岳清音起身唤道,长乐飞快地由门外跑进来,“去问守门的家丁昨夜季大人可曾离府!”长乐应声去了。
我一时呆在原地无从反应。…季燕然怎么会不见了?这是他的计划之一么?可他昨夜并未对我提起过啊…话说回来,如果这当真是他的计划,他又有什么义务告诉我呢,至少现在我是站在大盗那一边的。可,我就是觉得,季燕然是不会瞒我的,他和大盗一样自负,他相信他的计划必定成功,所以告诉我与否皆不会影响大局。那他的失踪又是为了什么呢?
长乐很快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禀道:“少爷!守门的家丁说从昨夜季大人进府后至现在,并未看到他出府!”
——这?季燕然在府中?
田幽宇问向那衙役:“你们可问过岳大人了?”
衙役答道:“岳大人在宫中早朝,尚不知此事。属下问过了岳大人的贴身小厮,言说季大人昨夜与岳大人商议公事至子时三刻,而后季大人便告辞出了岳大人书房,未叫人送,但那小厮是亲眼目送季大人往府门的方向走的,至夜色浓处看不见了方才回了房…”
——也就是说…季燕然是在府中失踪的?!
“去叫岳管家,立刻召集所有家丁在府内找寻季大人下落!”岳清音向长乐道,而后转身冷冷地盯了我一眼。
岳老爹的书房至府门的距离并不算远,季燕然出了书房后没有走到府门便失去了踪迹…是的,我与岳清音的心里现在都很清楚,这不是季燕然的什么计划,而一定是…一定是大盗将他“盗”走了!
一时间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原本为大盗担心了整整一个晚上,却谁料这个家伙竟然来了如此出人意料的一招——难以见到我,就把想要抓他的主负责人掳走,还真是——够狂够胆量!
虽然知道大盗不会做出杀人那种可怕的事情,但是他会怎样对待季燕然呢?揍他一顿?逼他将我交出去?
我低下头不去看岳清音阴沉的脸色,只听得他冷声道:“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回房准备去。”
我连忙求助地望向田幽宇,却见他正皱着眉偏头思索,忽而沉声问向岳清音道:“岳老大,你实话告诉我,你与那姓季的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嘶…莫非被他察觉了?
岳清音淡淡道:“不知田护卫所指何事?”
田幽宇冷哼一声,道:“只怕姓季的昨晚派那四百精兵前来守着你这小楼并不是为了什么劳什子的江洋大盗罢?!若怕那囚徒的同伙前来报复,只需问明了他们的老窝在何处,而后派兵过去一锅端了不就了事了么?!何必在家中守株待兔呢!”
岳清音仍自淡淡地道:“季大人如何安排是季大人的事,我等不过是听从吩咐行事罢了,田护卫若有疑问,不妨待找到季大人的下落后亲自问他。”
田幽宇鼻子里哧笑一声,道:“不必。你二人就算不说我也大致猜得到——若是当真要抓江洋大盗,只需配刀兵士二百即可,何须再调二百箭兵呢?!箭兵多用来对付远距离或善轻功的目标,而一次需要动用二百名箭兵来对付的人,目前来看,除了那鬼脸大盗外还能有谁?!姓季的八成是被他掳去了,那两人是正经的对手,鬼脸又岂会轻易放过他?!”
岳清音不置可否,只木然地道:“季大人失踪之事当如何处理,岳某但听朝廷安排。田护卫若无它事便请回罢,恕岳某不能多陪!”
田幽宇勾唇笑道:“只怕田某这会儿还不能走——鬼脸大盗若有心加害姓季的,根本无需将他掳走,只当场解决了他就完事了。而他之所以要将姓季的带走,不是想从姓季的那里得到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就是欲以他为要挟同官府讲条件。是以田某认为鬼脸大盗必定还会到岳府来,从他掳走姓季的一事便可得知,他已经知道了朝廷指派姓季的同岳老爹负责抓捕他,那么他用姓季的来要挟岳老爹便是意料之中的事。因此田某必须守在此处,以等那鬼脸再次登门。”
不得不说田幽宇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他对事情内幕知道得并不多,但他所料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合情合理。
岳清音倒未反对,只淡淡地道:“既如此便悉听尊便。然而留在府中可以,却不得因此妨碍我府之人日常生活,否则便恕岳某送客了。”
田幽宇哼笑道:“别人如何田某不管,但是丫头的事田某必须过问。虽不知那鬼脸大盗是如何得知朝廷下旨令岳老爹和姓季的负责抓捕他之事,那姓季的之所以要派人手守在你岳老大的楼里楼外,无非是怕鬼脸大盗掳了你和丫头用以要挟岳老爹和他。虽然现在十有八九是他掳走了姓季的,但还有个岳老爹可以主事,相比之下,用你们两个做人质的筹码要比姓季的高得多。因此鬼脸大盗若想同岳老爹讲条件,掳走你们两人中任何一个都可以令他占据更大的先机,田某不能保证他今日是否还会光临贵府,所以安全起见,你们两人必须都得置身于田某的保护范围之内!”
田幽宇由于不晓得这其中内幕,因此做出的推断偏离了方向,但至少他料中了大盗今晚还会来,此时的他已不同于昨天,昨天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今日却已有所准备,倘若他与大盗在这里来个狭路相逢…我不敢想了!
但听得岳清音冷冷地道:“此事不必劳烦田护卫了,身为朝官子女,岳某兄妹早已做好了随时舍身的准备,即便如田护卫所言,那鬼脸掳了我兄妹之一做为要挟条件,家父亦绝不会因此妥协,所以田护卫勿庸替我岳家担心,请回罢。”
田幽宇挑着一边的唇角笑道:“你岳老大是死是活田某不想插手,然而田某既已决定六个月后娶丫头过门,她自然便是田某的未婚之妻,是以她的安全田某必须得管!”
岳清音脸色阴沉地盯着他道:“家妹的婚事由家父做主,田护卫此时言及为时尚早。况男婚女嫁本当是两厢情愿之事,田护卫若执意强人所难,便莫怪我岳家不顾念你我两家数年交好的情份了!”
田幽宇眯起眼,挑衅般地亦盯向岳清音,沉声笑道:“田某对于自己中意的人和物,一向是竭尽所能地去争取和把握,哪怕是因此送了命也在所不惜!这世上有些东西一经放过便再难复得,田某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悔的机会。丫头是田某唯一想娶之人,你岳老大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都无法阻止田某的决心。由古至今历来皆是强者为大,若有能胜得了田某之人亦追求丫头,那田某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同样——岳老大你若认为能够强得过田某,不妨便来阻止阻止看!”
嗳嗳!这两个男人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不是一直在说季燕然失踪的事吗?怎么又拐到了我的婚事上来了!真是两个男人一台戏,却苦了我这不买票白看戏的人,被他们当成戏码念叨来念叨去。
岳清音寒着脸才要说话,却见岳管家敲门进来,禀道:“少爷,全府上下都已找遍,未见季大人的踪影。”
这结果是早料到了的,因此岳清音也只一点头,道:“罢了,都各归各位罢。令人备下马车,我和小姐稍后要出门。”岳管家便领命去了。
——我真是抽搐了,这岳哥哥整个一软硬不吃的主儿!怎么办?
田幽宇用行动为我给出了答案——但见他出手如电,在岳哥哥的身上点了几点,岳哥哥便如同一尊雕像般定在了原地。
“哥、哥哥——”我夸张地惊呼,连忙走上前去摇他的胳膊,“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田幽宇淡淡插口道:“我点了他穴道,他现在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干得好,小疯!撒花!打分!
“这、这不会对哥哥他有何伤害罢?”我佯作惊慌地问他。
“除了站久会累、痒了不能挠之外,没什么其它影响。”田幽宇坏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