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坐定,马夫便扬起鞭儿驾马轻奔,径往今日的相亲之处——归墟湖而去。

由于怕雨水飞入轿中,所以将轿窗帘子落着,同这个比此时的气氛还沉闷的岳哥哥闷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我很快便昏昏欲睡。眼看一个小梦在脑中初露端倪,忽觉车轿停了下来,不由睁开迷离地眼睛懵懂地望向岳清音:“这么快便到了么?”

岳清音只淡淡地道:“下车罢。”

跟在他屁股后面下了马车,抬头一看…霓裳成衣铺?喂,大家,咱走错地儿了吧?这是卖衣服的铺子,不是…啊!

“哥…”我才待缩回马车上去,却被岳清音一把握住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进了铺门,店铺掌柜的因雨天客少正坐在柜台后面闲在地喝茶水儿,见我们进来忙忙地迎上前来,抱拳笑道:“二位贵客请进,不知二位是要买成衣呢还是订制衣衫呢?”

“唔,订制…”我才要开口捣乱,被岳清音冷冷地一记眼神飞来,当场吓得缩回壳中,不敢言语了。

“买成衣,”岳清音淡淡道,“女子穿的。”

“喔!好的好的!”掌柜的连忙笑着道:“两位这边请,这边挂的皆是我们铺里的当家裁缝才刚做出来的新款式,布料既暖又轻,最适合秋季穿!不知夫人喜欢哪种颜色啊?”

夫人?大叔您老人家什么眼神儿,姑娘我还没盘头呢!真是的,这要是误传出去岂不有损我的人气!

“唔…有桃红的么?”我装模作样地认真打量着墙上挂的一排女式秋衫问掌柜的。

“有、有!夫人要哪种款式?”掌柜的连忙问道。

“唔…就要这一种款…”我指着一条领口几乎开到肚皮上的裙子道。

“掌柜的,要左数第三种款式,雪青色的。”岳清音冷冷打断我的话。

“这位相公好眼光!这一种款式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呢!尊夫人穿上它呀,一准儿合适!”掌柜的大约是看出我们俩之中我第二说了算,便将我撇到一边,只管向着岳清音玩儿命推销。

待掌柜的取下那件衣服递与我后,岳清音便用眼神示意我立刻去更衣间换上,于是只得抱着衣服不情不愿地进去换了,由于没有穿衣镜可照,便又只好穿戴妥了出来给岳清音看,低声道:“相公,且看为妻穿着这件可合适?”

岳清音压根儿不睬我的故意捣乱,走上前来替我将衣领儿理了理,而后转身至柜台付了银子,掌柜的在这等雨天里做成了买卖,喜得眉笑眼开,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二位贵客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偶啊!瞧夫人穿上这衫子,简直就如…”

岳清音压根儿也不睬这位没眼力件儿的掌柜的,只又冲我甩了记眼神过来,我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屁股后边儿走出了这铺子。

回至轿内,马车重新上路。因岳老大如此可恶地破坏了我欲以媚俗形象迫使我那位相亲对象主动提出“不合适”以令这次的相亲无果的计划,是以一上车我便低了头坐在车厢角落里,赌气不去看他。

“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岳清音冷冷地开口道。

你知道?那你现在再猜猜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岳哥哥最坏..cn。说啊说啊,傻眼了吧,歇菜了吧。

“愿不愿意见过面才知道,没必要做那些丢脸之事。”岳清音继续冷着声音说道。

丢脸?不,我不想给对方以任何选项,我要让他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就从心里彻底把我PASS掉。与其由我提出不合适,不如由他主动提出,这也是为了岳老爹的人际关系着想,拒绝人的一方总是最易得罪人的,让对方来干这事比我们干要强。

“还是…灵歌你心中已有了心怡之人,因此才如此排斥相亲?”岳清音的话令我心中一惊:好敏感的岳哥哥!

“哥哥莫要乱想,”我低声道,现在还不是说出我与大盗关系的时候,只能暂时先行否认,以免节外生枝影响大盗的计划。“灵歌…只是不想这么早便嫁掉,哥哥你尚孑然一身,灵歌怎能放得下心呢…”

“无需你替我操心,只管过好你自己的便是。”岳清音瞥了我一眼,抬手从怀里掏出块帕子递至我面前,道:“把脸上胭脂擦擦。”

假装没听见没看见,抬眼望向他,轻声道:“哥哥若不是我的哥哥,我自然不会操心。灵歌与爹跟哥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岂是说离开就能离得开的?还是…哥哥不想要灵歌了,见灵歌大了,眼里见着便觉得烦了,急欲将灵歌打发给个素不相识、不知性情的男人?哥哥就不怕灵歌像心颜姐姐那样受欺负、不开心么?”

“你这丫头从哪里来的这么些蠢念头!”岳清音轻声斥道,“总不能你要同爹和为兄在一起住一辈子。嫁了人便有你的夫君取代爹与为兄疼你护你,又怎会受欺负、不开心呢?!”

“原来哥哥就是想卸了灵歌这副担子。”我低下头咕哝道。

“胡说。”岳清音移身坐到我的身旁,拿了帕子亲手替我擦脸上的胭脂,我偏头想闪开,却被他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嫁了人,便多了一个人疼你,为兄只希望有更多人能真心对你好,集更多人的力量去给你仅凭为兄一人无法给够你的幸福。”

“哥…”我抬眼望住近在眼前的他,眸光闪动,心头浓浓地涌起一股强大且温暖的情感。

“闭眼。”他用帕子抚上我的双眼,并在上面短暂地停留。

“少爷,小姐,归墟湖到了。”车厢外传来长乐的声音。

“知道了。”岳清音拿开帕子,我才要伸手抢过,他却快我一步地将帕子塞回了自己的怀中。

“哥,幸福也分很多种呢,”我望着他起身去掀车帘的背影轻声道,“哥给我的幸福,谁也取代不了。”

岳清音身形不易察觉地顿了一顿,掀了帘子出去了。

相亲·相撞

归墟湖的碧涛舫是一家开在一艘巨大画舫上的酒楼,我的相亲地点正是在这碧涛舫上。地点是对方定的,还算有点眼光,但见万顷湖水之上秋雨凄迷,远远隐现着泪痕般的山影,沿岸垂柳几乎已掉光了叶子,只剩了细细的如幽怨少女长发般的枝条,在雨幕中低头饮泣。

好景致!虽然属于忧伤系的。

岳清音先行下了马车,长乐在车下替他撑了伞,他则回过头来伸出手,将我从车上扶了下来。

碧涛舫泊在岸边,分上下两层,看上去相当庞大。舫内已坐了不少客人,岸边亦有十来个看上去似是在等人的,大概要到岸上没了人时画舫才会划向湖心。

岳清音带了我往碧涛舫行去,见有两个穿了华服的年轻男子撑了伞向着我们小跑着过来,至跟前停下,年纪略长的一个冲着岳清音拱手笑道:“岳贤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岳清音抱拳回礼道:“有劳段兄记挂,小弟尚好。”

这位段兄飞快地瞟了我一眼,而后拉过身旁那位与他面貌相似、年纪较轻、略显腼腆的男子,向岳清音笑道:“这就是我那三弟,单名一个‘慈’字,岳贤弟还未曾见过,今年才入仕,一直在翰林院做编修。”而后又向他三弟道:“老三,这位便是刑部中大夫岳明皎岳大人的长公子岳清音,现任…唔…”

这位段兄大概觉得岳清音仵作的工作有点不大好出口,因此略有迟疑,岳清音便接过话去,不卑不亢地向那段三公子一抱拳,淡淡道:“现任太平府仵作一职。”

段三公子忙抱拳回礼,腼腆笑道:“岳公子好。”

岳清音半回身,执了我的手将我拉至身侧,向段家兄弟道:“这位是舍妹,闺名灵歌。”而后又向我道:“这二位是吏部中大夫段鹤松段大人的长公子段思与三公子段慈。”

“段大公子好,段三公子好。”我低头上前行礼,心里暗翻白眼儿,这些个繁文缛节几时是个头?大家互相握下手多省事儿(你想吓死古人么!)。

“岳小姐好。”段思笑着回礼,段慈便也跟着微笑,段思道:“来来,我们也莫在这雨地里站着了!岳贤弟,舫上请,我那二弟段想正在雅间儿候着呢!”说着便一把拉了岳清音的手迈开大步往舫上行去。我也只得迈开小脚儿跟在岳清音屁股后面,余光处瞥见本次相亲的男主角段三公子亦跟在自己大哥屁股后边儿往舫上走,如此一来倒成了我与他并排而行了,恰巧他也正悄悄儿地用余光看向我,两对不正规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未待我连忙装相闪避开,他反而慌里慌张地先低下了头,耳朵根儿泛起了潮红。

唔…腼腆型的,想不到脸皮儿比我还薄(你哪里薄了?!)。

由甲板进入舫内,段思引着我们径直上了二楼,二楼有大厅也有雅间,推开其中一间门头上写有“比目”二字匾额的雅间房门,一名年轻男子正笑脸相迎:“岳兄别来无恙?上次你我见面还是在田大人府上呢!”大概就是田心颜过生日兼之她老爸升官的那次夜宴上。

又是一番引见客套后众人入席,段家老大老二有意无意地借落座令段老三同我挨着坐下,岳清音则坐在我的另一侧。由于这也是我有始以来的第一次相亲,亦不免有些不大自然,只管低着头听这几个人说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好在虽然岳清音是罕言寡语之人,但那段家老大老二都是能说会道的,不至于冷了气氛,而那段家老三简直腼腆得就像个大姑娘,只会坐在我的余光里红着脸微笑,使得他两位兄长没奈何之下只好打着闲侃的幌子时不时地替他们的弟弟旁敲侧击地问问岳清音有关我的事情,而岳清音亦是泰然自若地回问一下对方的情况。

此种场面一直持续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段家老大借口一高兴酒喝得有点多,硬是拉着岳清音一起下楼到甲板上撑了伞吹冷风。随后段家老二叫上一直立在我与岳清音身后随时待唤的长乐和绿水,说是带他们两个找个地方去吃点东西,且开玩笑道免得说他们这东道做得不周,吃饱了少爷小姐饿坏了小子丫头。

于是瞬间这雅间里便只剩了我和段三公子段慈,一个低头一个干坐,陷入了考验人意志般地沉默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低垂的脖子已经开始抽筋了,正打算放弃与这小子拚定力比僵坐的念头时,听得他终于不忍浪费自己哥哥苦心为他创造的机会,结结巴巴地开口了:“岳…岳小姐,觉得…可好?”

哧…大兄弟,别紧张,子不是曰过么:一切美女都是纸老虎。你就把我当成是最“纸”的那一只老虎就成了。

出于礼貌,我点了点头,轻声道:“还好。”

段三公子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是个病句,本来就窘得脸红,再一看我竟还回答了,更是难为情得额上直冒汗,手足无措地补救道:“岳…岳小姐,我、在下、小生…是想问…小姐吃得还、还好罢?”

我依旧点头轻答:“多谢三公子盛情款待,小女子吃得很好。”

大约是见我落落大方地丝毫无事,这段三公子用袖子揩了把额上的汗珠儿,悄悄儿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略感好了些,复又腼腆笑道:“那、那便好,小生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岳小姐和岳公子…”

“三公子切莫客气。”见他不再那般别扭了,我也正可慢慢地表明我的态度了,因此语气转淡,仍旧保持距离。

这位段三公子看来似乎心思较为单纯,又或许是过于紧张,所以并未察觉我的冷淡态度,只继续在心里想着要如何与我搭讪,红着脸道:“不知岳、岳小姐平日有何喜好?”

我心中暗笑,这问题只怕都是他那两位哥哥教他问的,于是抬起因低头低得酸痛的脖子,淡淡地望向他道:“小女子平日并无甚喜好,既不喜女红针黹,也不喜琴棋书画。家母过世得早,家里只有家父与家兄两个男子,因此亦无人教小女子妇道人家应懂的礼仪操守,实是羞愧。”

段三公子听我说了这么一通,一时有些慌张,摇着手道:“岳小姐千万、千万莫要如此自谦…小姐举止得体、谈吐大方,岂是不懂礼仪之人!倒、倒是小生总怕自己言语鲁莽,冲撞了小姐,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多多、多多包涵才是…”

他在“多多”这里一结巴,差点让我忍不住乐起来,连忙绷住脸蛋子,祭起岳哥哥言传身教的死人眼神,依旧淡淡地道:“三公子亦不必过谦。公子官拜翰林院编修,自是饱学之士,小女子还怕自己言行粗鄙,入不得三公子的视听呢。”

“不不不,岳小姐切莫这么说…”段三公子脸都憋红了,“是小生拙嘴笨舌,恐小姐笑话…”

老天,饶了我吧,要是再摁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怕我就得把自己说成是野人了。

懒得再听这段老三又咕哝了些什么,待他话音一落,我便立即转变话题地随口问道:“敢问三公子,翰林院编修平日都做些什么呢?”

见终于有了新话题,段三公子似是暗吁了口气,忙答道:“回岳小姐的话,翰林院编修日常就是做些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以及记录本朝所发生各类大事的、类似史官一类的事务。”

喔,史官,不简单,年轻人有前途,好好干,是金子到哪里都会被人捡到的嘛!可惜的是本姑娘的荷包里已经有了一坨刻着“大盗”两个字的金子了,没有办法再盛下你这一坨了,你就继续耐下心来躺在路边,总会等来一个眼神儿好的姑娘把你捡回家去哒。

“原来如此,那么怎样的事才能算得上是大事被记入史册呢?”我一边拿起茶杯喝茶消食儿一边没话找话地问道。

提到本职工作,段三公子的思维立刻顺畅了不少,说话也不结巴了,只是仍有些脸红,道:“能被记入史册的事件分很多种,而史书也不仅仅只是记录战争和灾害。本朝的史书分几大门类,例如有《政史》,便是记录圣上与百官在朝中议事时所做出的重大决策的;亦有《宫史》,即是专门记录后宫所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又有《臣史》,是记录当朝在任的或已离任的文武百官身上所发生的重大事件的;还有…”

嘟!等等着——《臣史》?!记录现任或已离任的文武百官身上所发生的事件的?老天…这东西说不定可以帮助大盗查寻自己的身世呢!嘿了个嘿的!这便是踏破绣鞋无觅处,得来全靠本姑姑(-_-!为了压韵连辈儿都乱了…)!

兴奋之下当场翻脸——翻出个笑脸,嫣然地向这位段三公子道:“史书原来有这么多的门类,不知三公子是负责编修哪一类别的史书呢?”

见我忽然一笑,段三公子有些怔,红着脸讷讷地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样子这小子是个没怎么见过大姑娘的书呆子,无奈之下只好起身,慢慢走至窗边,轻启轩窗,顿时冷风夹了雨丝飞进屋来,外面雨势愈发大了,白蒙蒙一片,船已行至湖心,舫内的歌舞升平与舫外的凄清寂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被冷风一吹,段老三似是清醒了些,又结巴着道:“小、小生是负责帮主笔大人搜、搜集资料的,主笔大人主要编纂的是《政史》这一门类…”

哎…为啥不是《臣史》呢,真是不巧。

我转身走回桌旁坐下,笑道:“三公子虽是帮主笔大人编修《政史》的,想必对《臣史》一类亦是有相当的了解的罢?”

段老三红着脸道:“小生只、只不过略知一二罢了,谈不上了解,教岳小姐见笑了…”

“那…据三公子所知,我朝的《臣史》中可有什么有趣的、怪异的或离奇的事件么?”我诱导地问道,“比如说…哪位官员家走失人口了、抛弃骨肉了、发生变故了等等的事?”

段老三红着脸挠挠头,嗫嚅着道:“这个…岳小姐有所不知,像此类的并无特殊状况的事情一般是入不了册的,除非是哪位官员为朝廷立了大功或是犯了大罪等等诸如此类才会记入册中…”

哦…纵然如此我也不想这么快便死心,万一能从入册的史事中发现些蛛丝马迹呢!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就不想放过。

“那…三公子不妨讲上几件来听听,让小女子也长长见识,可好?”我甜甜地冲他笑道。

三公子的大脑于是又当机了,红透着脸蛋子怔在当场。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伸手至窗外掬一捧雨水甩到这位纯情少男的脸上以助他加速回魂的时候,忽听得有人敲门,见少男仍旧××着双眼,我只得勉为其难地开口问道:“谁呀?”

“客官,汤好了。”门外响起小二的声音。

“进来罢。”我道。

小二轻轻推开门,果见手里捧着个托盘,盘上是只白瓷汤盆。见他立在门口行了个礼后才要端着进来,忽听得廊内有咚咚咚的脚步声,循声望出去,但见一个人正朝这边飞奔过来,边奔边扭头往后看,似乎后面有人正在追他。

心中不由暗叫一声有好戏看了(-_-!)!便见这飞奔之人转瞬便到了端汤小二的跟前,由于正扭着头往回看,压根儿没发现这小二传说般的存在,但听得“嘭”地一声重响,人体相撞后连滚带爬汤洒盆摔的华丽景象完全被我一览无遗地抓拍到了(恶趣味的女人…)!

这一下大概撞得相当不轻,两个人一时半刻都没能从地上坐起身来,趁这功夫,那些在后面追着这个人的人已经赶了上来,我估摸着这伙人将这人抓住后必定是一阵暴打,正准备继续揣着手看热闹,听得那段三公子回过魂儿来,在我身后惊道:“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我在脸上摆了个惊骇的表情回过身去,一指身后门外慌声地道:“方才…大约是相撞了…”

段三公子才欲说话,忽然睁大了眼睛瞪着我的身后,惊声道:“你——”

我觉出情况不对,才一回头,便见那同小二相撞之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想是见追他的人就近在眼前,跑是来不及了,竟然一个大步迈进了屋中,回身便将房门关上,并且上了闩。那些追他的人随后便到了门外,乒乒乓乓地一阵砸门,在外叫道:“开门!快开门!你跑不了了!”

这个…是什么情况?酒后闹事?顺手牵羊?吃霸王餐?所以被围观群众教育了一顿,逃之夭夭?

我警觉地立刻站起身向后退,还没退得两步去,便见这人倏地转身过来,由腰间抽出了一柄窄刃尖刀指向我和段老三,面色狰狞地道:“你们两个谁都不许动!敢动一下老子就宰了你们!”

那个…大哥,我脖子有些痒…可不可以先挠一下哈?——呜呜,这是怎么说的!出来相个亲也能相出事来!就算我有兴灾乐祸看热闹的嫌疑(什么嫌疑,是确凿!),那也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一动没动地不小心看到的哇!为毛我不找事、事总找我呢?穿越的就活该被好运鄙视、被命运歧视么?!

生怕这家伙一激动那刀子就吻上我,于是一动也不敢动地僵立在原地,耳听得立于身后的段老三呼吸有些急促,想是这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公子第一次遇见此种可怕状况,一时也吓得不知所措紧张万分。

这时听得门外的人高声喝道:“那贼听着!如今你已无路可逃,还不乖乖束手就擒!若再顽抗,我等便破门进去拿人了!到时只怕你小子连这画舫都下不得了!”

这人厉声向外吼着答道:“老子看你们谁敢进来!若要破门,老子就把这屋里的人杀了!”

你个棒槌的,难道姑娘我这一次又光荣地被挑选上扮演人质的角色?一集多少片酬?有没有免费盒饭提供?

听得门外有人问着:“这屋里有客人?”

“是的…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答话的是那遭遇了沉重撞击的店小二。

屋内这家伙听了不禁狞笑一声,向外叫道:“怎么样?!有种的就给老子冲进来!”

屋外沉默片刻,一个声音道:“你待如何?”

“让船靠岸!靠南岸!不是靠北岸!”这位凶徒厉声道:“门外所有人都退开!若让老子听见门外还有声音,我就立刻把这小娘们儿给杀了!”说着冲过来一把扯住我,将刀子架在我的颈上。

你说这屋里就咱们仨人儿,你用刀架着我的脖子是给谁看嘛!乖,来,把刀子给我,我帮你收着。

这凶徒见我没挣扎也没惊叫,既诧异又恼火地使劲攥着我的胳膊,恶狠狠地道:“你给我出个声儿!否则我跺掉你的手!”

哦…哦哦,原来他是想让我尖叫一声以对屋外之人起到震慑作用,好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抱歉抱歉,我做人质没几回,缺乏经验,给您老添麻烦了…

“哎哟。”我配合地叫了一声。

屋外果然一阵轻微的骚乱,而后先前那个人道:“好!吾等答应你,你莫要伤害里面的人!”

“废话少说!赶快靠岸!”凶徒见自己的要挟起了作用,脸上现出得逞的笑。

一阵脚步声过后,屋外的人大约是撤了个干净,凶徒在门边听了好半晌,终于松了口气,放开我的胳膊用力一推,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坐到角落里去!敢乱动老子就宰了你们!”

我踉跄了几步撞到桌沿上,直疼得倒吸气,段老三慌向我道:“岳小姐,不妨事罢?”

我摆摆手,捂着被撞疼的肚子皱了皱眉。段老三手足无措地望着我,似是想上来搀扶我又觉得失分寸,想做点什么又担心那凶徒狂性大发,一时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靠窗那面墙的角落,扯过把椅子坐了下来。段老三想起凶徒的命令,便也连忙跟过来,亦扯了把椅子默默坐到我的旁边。

屋内屋外顿时一片安静,唯一可听到的是窗外的涛声和雨声。怪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着急一点也不慌张,因为我知道,外面有岳清音在,只要有他在,我就一定是安全的。

捆绑·惊动

这位持刀凶徒见我们这两个人质竟然意外地合作,既不吵不闹也不哭不跳,心中尽管有些狐疑,多少还是放下些心来。想是刚才的夺路狂奔加高速相撞让他既紧张又很受伤,在确定了我和段老三属于美女与弱男的无害组合之后,他便全身松懈地瘫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我在窗边不动声色地冷眼观察,见这家伙一身短打,膀圆体壮,眉宇间一股暴戾之气,手上握的那把刀子的木制刀柄已经很旧了,刀刃却很锋利,甚至还有才磨过的痕迹,可见在此之前绝不是个守法良民,这一次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被人追得像只大耗子似的到处乱窜。面对有前科的家伙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地做我的人质的好,这样的家伙逼急了可是啥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方才他所说的北岸就是我们登船的地方,南岸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湖的另一端,这凶徒是从北岸上的船,却要从南岸上岸,估摸着是怕一上了北岸就会被官府抓住,而从南岸上岸的话就能给自己留出多一点的逃跑时间。

我悄悄向窗外望了一眼,蒙蒙雨幕下已经难以看清几米外的景物了,更别说目测一下何时才能到达遥远的南岸。好在我们是人质,只要船未到岸,我们的生命就暂时不会有危险。

这凶徒喘了一阵儿后慢慢恢复了过来,抬起那对布满血丝儿、眼屎和戾气的眼睛瞪向我和段老三,突然一指段老三道:“小子,把你的绶带解下来!快!”

绶带就是腰带,这凶徒让段老三解腰带的意思是…哇哇哇!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吧?难道难道难道难道凶徒大叔是一位狂热的BL控?要说段老三小同学的长相是非常有被控的潜力的,细皮嫩肉,挺鼻大眼,弱不禁风,貌似是变态大叔们最喜欢的那一类型…喔嗬嗬嗬(可怕的腐笑…)!那个…大叔你不会在这里就想控上一把吧?还当着我这个纯情少女的面,这样不好吧?虽然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勤奋好学的本姑娘也曾多少涉猎过一些较为深入的耽美学,但是看真人教材我这可是头一次哇…

也不知段小受——呸,段小三是有了不祥的预感还是想要在我的面前充充硬骨头,总之他不太勇敢地颤着声音道:“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是…我说小三哪,想在美女面前表现英勇一些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那得分时候哇!你现在不肯脱…呃,是不肯解,你现在不肯听他的话解腰带,万一他一怒之下把咱们两个都宰了,那我岂不是冤枉得很么!

“小子!你要是不肯解,那老子就让这小娘们儿解了!”凶徒狞声一笑,指向我道。

大叔你也太不厚道了,连女人也要,真是变态。

“你…不、不许你打她的主、主意!”段小三急红了脸,一个摁捺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一站把凶徒吓了一跳,连忙握紧刀子也站了起来,指向段小三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心老子一刀捅穿了你!”

段小三的脸色由红转白,低头向我看了一眼,咬着牙慢慢去解自己的腰带,看着他满脸难堪的神情我不禁一阵感动,这小子为了护我宁愿自己受辱,这份儿情我领了。于是心念电转:人在纵欲之时的防御力和警惕心都是最低的,不若待会儿趁这凶徒兽性大发扑倒段小三的那一刻,我抄把椅子借他不备狠狠凿向他后脑勺?唔…就这么办,就算不小心失手了,大不了立刻往门外跑,这凶徒再变态也不至于光着屁股追出来吧?!

主意才刚打定,段小三的腰带也已解下来了,我气沉丹田内力暗运,全身绷紧蓄势待发,只等那凶徒色相毕露扑倒少男时给他来记致命一击,但见那凶徒瞪向我道:“你,用绶带把这小子捆上!”

——呃。

…古人的腰带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皮革制的,称为“革带”;一类是丝帛制的,称为“大带”或者“丝绦”。段小三腰间系的这条是质地轻软飘逸的丝绦腰带,虽然不能当麻绳用,但是捆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好在他用来系裤子的另有一条腰带,所以这条腰带解开后也仅仅是外面罩的袍子敞了开来,露出他穿着白色中衣的不怎么强壮的小身板儿。我低了头拿过他手中的腰带,听那凶徒恶声恶气地道:“喂,小娘们儿!老子可警告你,待会儿老子要检查你绑得结不结实,要是你敢跟老子耍花招的话,别怪老子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这凶徒的警惕心倒是蛮高的,不亲自来绑段小三,就是怕我出其不意地跑了或是偷袭他一下子。我绕至段小三身后,将他的两条胳膊拉至背后,慢慢地用腰带缠来缠去,忽然我就想起了以前曾经跟人家玩过的一个绳结魔术,就是看起来像是一个绑的非常复杂的死结,而实际上只要轻轻一扯就能够一下子解开的障眼法式绳结。

幸好段小三的腰带是双绦式的。展开来的长度足够长。我略略回忆了一下这绳结的打法,而后仔仔细细地将他的胳膊捆了个结结实实。

凶徒见我捆好了绳子,举了刀慢慢走过来,一边警惕着我一边飞快地看了看那绳结,显然他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来。房间里除了他以外的唯一的男人已经被绑了起来,剩下了我这个弱女子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因此他又放心了些,将刀子别回自己的腰间,冲我道:“扭过身去!”

干、干什么?难不成你内急要在这里解决不成?

正狐疑着,突然双臂被他抓住向后扳去,紧接着头皮一疼、手腕一勒,这家伙竟然用我及腰的长发将我自己的手给绑了起来!这下子我的胳膊是动弹不得了,一动头皮就被拽得生疼。

个、个棒槌的!好有心计的凶徒!他没有让段小三先绑住我再由他绑住段小三,是因为段小三是个男人,万一给他绑时他趁自己不备反抗起来,自己岂不是阴沟里翻了船?所以他才让我给段小三绑,而他在旁边看着,若当时段小三有什么异动的话,他的刀子只怕就捅到我的身上了。

现在我们两个已完全受制于凶徒,对他的安全造成不了丝毫的威胁,他似乎这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扯过两把椅子坐下,并且翘起腿,向我和段小三道:“你们两个最好给老子乖乖儿地坐到角落里去,不许动也不许说话!待老子安全离开此地时自然会放了你们,别想给老子耍什么花招!否则老子的刀可不长眼!”

我和段小三只得缩回到靠窗的角落里坐到地上,凶徒向窗外看了一眼,大概除了茫茫雨幕外什么也看不清,便扭回头来靠在椅子上合眼假寐。

这个狡猾的家伙虽然闭着眼,但他决计是不敢睡的,不过是在养精蓄锐罢了,他的耳朵丝毫不肯松懈地支着,随时在听着四周围的动静。

见此情景,我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偏身倚着墙坐着,心中预测着事情随后将会如何发展。若按照一般警匪片的套路,过一会儿待船抵了南岸,这凶徒必定会押着我们两个下得楼去,而后登岸,登岸后只怕还要再走那么一段路,直到他确信自己可以安全逃离了才会把我们两个扔在路边从而独自逃命。

若果真如此倒也罢了,只要我们尽量配合这凶徒应该就不会有生命之虞。给段小三绑的这个障眼法绳结是以防中途出什么变故好让他可以随时挣脱束缚夺路而逃的,不过姑娘我可就惨了,被自己的头发将手腕捆在背后,逃起命来实在是不雅观,不笑掉路人大牙才怪(路人没你那么恶趣味!)!

瞟了眼身旁的段小三,见他正怔怔地望着我,不禁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在这里犯花痴,看来这次回去后真该让他爹和他那两位哥哥把他丢女人堆儿里锻炼锻炼,伟大的子曰得好:男女关系不可以乱搞,但也不能不搞嘛!

段小三见我看他,忙低下头去,脸虽然红着,眉头却皱得紧紧,看样子是正在那里苦思脱身的办法。记得他那二哥段想似乎是个武官来着,不知道此时有没有想出营救我们两个的良策来。

正想至此,忽觉几滴雨水由窗外飞到脸上,抬头一看,险些令我惊呼出来——但见那段想不知何时竟悄悄儿地双手扒在了窗沿的镂花栏杆上,探出半张脸来由外面向屋内窥探!想必他是脚踩着楼下房间的窗洞上沿爬上来的,这么大的雨也不怕失手滑下湖去,还真是够胆量的。

段想看到了我,连忙冲我使眼色示意莫要出声,我点点头,看了眼那坐在椅子上侧身对着窗口的凶徒,他并未发觉窗外有人,仍然闭着眼休息。

段想倒没敢轻举妄动,扒在窗口打量房内局势,我轻轻碰了碰仍自低头苦思的段小三,段小三便转过脸来看我,我对着他嘟起嘴,他愣了一下,脸刷地就红透了。

——这死小子想什么呢!姑娘我才不是要亲你!你给我看清楚——我是在做“嘘…”的口型,意思是让你注意,先莫作声,然后往窗外看!

我向窗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段小三顺着看过去,眼睛噌地睁得溜儿圆,冲动之下就想站起来,我慌得连忙摇头,却不想因此扯动了头发,疼得呲牙咧嘴。

一时顾不得保持形象,我拚命眨眼努嘴示意他千万别动,段小三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连忙点点头,殷切地望向窗外他的二哥,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段想的身上。

段想看了看那凶徒,望过来一记询问的眼神,同时间段小三点头我摇头,段小三的意思是:是的!他没睡着!我的意思是:没有!他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