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我还没说你成天跟尸体鬼混在一起人也变得阴深了呢!

我随手抓过他胸前那绺黑黑软软的发丝在指尖把玩,低声问道:“那哥哥的意思…是不想让灵歌帮着照管家事了?…果然灵歌做事还是不能让哥哥放心——既如此,哥哥还是尽早给灵歌娶个嫂嫂回来持家罢!你夫妻两个一主外一主内,夫唱妇随,岂不正好?”

“我的事你便无须操心了,”岳清音拍开我的手,将自己那绺已经被我无意识地系成了蝴蝶结的可怜头发解救了出来,然后略带无奈地费力去解那结,口中道:“你若想试试便试试罢,有不懂之处便去请教岳管家,莫要瞎胡闹才是。”

我心中一喜,攀住他肩头,嘴上则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灵歌可以更改府中已有的规矩么?”

“除了祖上制定下来的家法不能动,其他的你问过岳管家后自行斟酌着办便是。”岳清音偏着脸望着我,眼神里竟然带有那么一丝丝地期待。他在期待什么?总归不会是期待着我把岳府闹腾得鸡犬不宁便是。

今晚来此的目的达成,我心中舒了一口气,软绵绵地就势靠在岳清音的肩上,余光瞟着他那双修长的手仍在解着头发上的结,忍不住问道:“哥…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岳清音停下手中动作,顿了顿后又继续,道:“又乱猜什么。”

我阴阴一笑,决定单刀直入,仰脸望住他,眨巴眨巴眼睛,道:“若没有心上人,为何你会画个女子的身影摆在桌上看?”

岳清音一怔,大手拍在我的脸蛋子上令我坐好,而后起身至几案前将那幅画有女子背影的画纸拿了,重又走回榻旁,坐到我身边,将画展开给我看,道:“你说的可是她?”

我用力点头,眼神暖昧地瞟着他,含笑道:“若不是心上人,能画得如此灵动传神么?哥哥不必不好意思对灵歌说,灵歌早便盼望着能有个嫂嫂来疼我呢!我答应你,暂不告诉爹知道,你悄悄告诉我她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对你可好?”

岳清音挑了挑眉,忽而身子一歪躺在了榻上,用那画纸覆住脸,在纸下轻轻叹了口气,悠悠地道:“这姑娘是太平城玄冥区红鸾坊丁香小巷岳府家的千金,名唤岳灵歌,看似温柔乖巧,实则既淘气又痴憨,常常惹得我恨不能狠狠揍她一顿屁股,你说她对我可好?”

嗳?嗳嗳?嗳嗳嗳?这,这幅画…画的竟然是我?

我睁大眼张大嘴,一把扯过那画拿到眼前仔细看,见这画不知何时已经补得完整了,密密的桂花树下,那女子静静立着,一根胳膊背在身后,手里捏着一柄团扇…这,这可不就是我么!

呆呆地望向躺在身旁的岳清音,他正用一双带了极难察觉的宠溺与无奈目光的眸子望着我。

“哥哥为什么要偷偷画我?”我指着画控诉。

“把你乖巧的样子画下来,好在你下次惹火我之后拿出来看看,以免我控制不住真的会揍你屁股。”岳清音冷森森地道。

这…我是不是该提高警惕,随时做好第二次跷家的准备?

改革·变化

岳清音实在是个聪明无比的人。

我的性格虽然懒散、偶尔能忍气吞声吃吃小亏什么的,但是若因为我的缘故致使我身边的人被人欺负,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尽管我并非有仇必报个性鲜明之人,但我也有一个最低限度的原则:害我之人我可以做到远远躲开不冤冤相报,但若是害我所爱或对我好的人,我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所以说到岳清音的聪明之处正在于此——他一眼便看穿了我主动请求掌管府中事务的用意,因我对绿水她们几个受府中其他下人的排挤以及欢喜儿被人私下里暴打欺负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便想借此机会将那妒贤嫉能、无法容人以及专爱造谣生事影响人民内部团结的家伙们揪出来好好“□□”。

虽然看透了我的心思,岳清音却没有点破,而是用“有大智慧的人不会费尽心思地去改变人的行为,而是想办法去改变能左右人的行为的规矩和准则”这一道理来暗示和指点我。

想通了他所说的这个道理之后,我忽然对这个家伙由心底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妹妹对哥哥的…崇拜?崇敬?感激?…唔…应该是这样的吧…好似,越来越像亲兄妹了,嚎?

于是乎,经过一番理智的思考,我最终决定以岳先生的伟大思想为指导,高瞻远瞩,改走用规则改变人的路线。虽说就此放过了那等欺负我手下并散布我绯闻的宵小之辈多少有些郁结,不过若能从此杜绝或减少相关之事的发生,吃点亏就吃点亏好了。

次日一早,我精神抖擞地起床梳洗吃饭,令白桥将管家岳峰请来,想是岳清音已经同岳峰打过了招呼,因此岳峰进了门便做出敬听吩咐的样子,垂首躬身而立。

我坐在桌旁微笑着慢慢地道:“峰伯,灵歌一向把您当做至亲的长辈看待,因此便不同您客套见外、有话便直说了。”

岳峰谦恭地道:“但听小姐吩咐。”

我慢慢道:“昨儿灵歌已经向您了解了一些府内仆役的等级和分工情况,灵歌窃以为目前这样的安排看似稳妥合理,然而若站在仆役的角度来看却似乎并不公平。因此灵歌想对府中诸仆役的职责分工和薪饷重新做一下划分和安排。这是我昨天根据花名册上所有仆人目前的职责分工重新整理出来的,麻烦峰伯今日便依此安排下去罢。”说着便将昨天写画好的纸递给他,岳峰接过纸看了一看,先是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我瞅了眼绿水不在屋内,便低声笑道:“峰伯勿怪…昨儿我腕子疼,写不了字,硬逼着绿水那丫头代的笔,因此这字迹幼稚可笑了些,您便凑和着看罢…”——要说我可是从来不会写毛笔字的,这上面的字是我硬照着别的书上的繁体字一字一字对照着写来的,人家岳灵歌是大家闺秀,字写得一定不错,我这虫子打架似的字体难怪岳峰乍看之下要皱眉头,所以我只好把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嫁祸给无辜的绿水小同学了…嘿嘿嘿嘿。

大致看了一遍,岳峰将纸收入怀中,道:“老仆这便去按小姐纸上所写的前去安排,不知小姐可还有吩咐?”

我想了想,道:“多年的习惯不好改,乍一换了规矩,只怕有些人会心中不服,多有怨言。灵歌初经接手,怕不能服众,因此峰伯您只说这次的变化是我哥哥授意的便是——相信哥哥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岳峰应了是,便退出门去按我的计划安排去了。

说到我这改革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岳府以前的职责分工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就是等级倾向过于分明。等级越高的仆人活计越轻闲,挣得月钱反而还多,无怪会引起那些等级低、干活重、挣钱少的下级仆人们的牢骚和嫉妒了。再有一点就是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同是二十来岁的正当壮年的小厮,文化水平与工作能力相当,只不过因为一个早入府三年成了三等家丁,另一个还在做四等家丁,三等家丁每月挣二百文钱,四等家丁每月挣一百文钱,三等家丁付出的劳动力比四等家丁少一半,可挣的钱却比四等家丁多一半,这么一来不仅打击了四等家丁为府出力的积极性,也纵容了三等家丁的懒惰心理,少为府效近一半的力。

因此针对以上两点弊端,我重新将全府仆人的分工做了一个划分。除去伺候岳明皎的两名贴身老奴、伺候岳清音的小厮长乐以及伺候我的四个丫头加一个小厮欢喜儿,府中其余仆人合计一百三十六名,其中嬷嬷三十二名,丫环四十八名,家丁五十六名。而府中日常的事务无非就是洗衣、做饭、打扫、买办、出行、待客、随唤、看门以及各项临时工作称为杂役的这几样。

我将这一百三十六名仆人按男女老幼分成两组,每组里年老和年幼的负责做饭、待客、随唤、看门这几样轻体力活,正值壮年的负责洗衣、打扫、出行、买办这些既需要花体力又需要花脑力的活儿。而这两组人之间的工作也得岔开,比如甲组负责做饭、随唤、洗衣、出行,乙组负责待客、看门、打扫、买办,待做够一周之后两组人的工作再调换一下,如此每周一换,既不会让人总干一件工作而感到乏味也能彰显公平。

而在薪酬方面我也做了一定的改革:所有的仆人不分等级,月薪一律为二百文,然而干重体力活儿的人每个月可以有四天休假,生病或因工受伤的医药费也由府中全部负责,每干够一年薪水上调十文,也就是说干够十年月薪就可以涨到三百文了;干轻体力活的人因为付出的劳动力相对较少,所以每个月只有两天的休假,医药费亦由府中负责,且年龄大于五十岁的老仆,每年年终可以得到额外一百文的养老资助费,在府中干满三十年后“离职”的话还能得到三百文的“人情”费,如果在供职期间去世的话,由府中全权负责丧葬事宜。所有仆人的年终红包都会根据这一年中他们每个人的表现给予不同金额的奖励,当然,如果工作期间犯了错的话也会扣去相应的薪水。

鉴于每月二百文月薪的规定是从今天起开始执行的,府中目前已经干够十年的仆人可以自动涨至三百文,干够二十年的涨到四百文。原来挣四等工资的仆人们从今天起每月就可以多挣一百文了,而原来挣二等和一等工资的一部分仆人则会被减薪,势必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来。

这种情况我倒并不担心,因为如此一来,能力相近、入府时间相同的人的薪水便保持在了同一水平线上,对于原来干得多挣的少的人来说这么做是十分公平的,而对于原来干得少挣得多的人呢,又不好多说什么,况他们心里也清楚,只要好好干,年终是可以得到红包的,且府里又包他们的医药费、一个月还可以歇四天,福利相当的好,算下来他们比以前也吃不了多少亏。

如此,条件相同的人基本上挣的都一样多,干的活也一样轻重,就不存在谁眼红谁的问题了。就拿绿水她们来说,以前她们四个都是一等仆,干的活儿相对较轻,却每个月挣着五百文的“高薪”,无怪别人嫉妒,如今她们一下子变成每月只挣二百文钱了,即便干的活儿轻,又能得到主子的宠爱,但是估计没人再羡慕她们嫉妒她们了,毕竟比起讨好主子来说,能多挣钱还是劳动人民更务实的追求。

当然咯,我是不会让我的丫头们受委屈的,虽然明面儿上我降了她们的工资,但是年终给红包的时候我是可以多给她们几百文钱的,这一点我已经提前悄悄地告诉绿水几人了,免得小丫头们突然间被降了工资,心里头难受。

仆人们红包的金额自然都是秘密,只有收到红包的人自己清楚。据说往年红包的发放是由岳清音和岳峰负责的,根据这一年中每个人的工作表现进行评估而掌握金额。这又涉及到了一个对仆人工作的奖惩问题,由于岳清音说过不许我改动府规,再加上“奖惩”这玩意儿本就是易得罪人的事儿,虽然我是主子小姐,就算徇私独断也没人敢说什么,但奸猾如我…呸,和谐如我者,亦是不想被人在心里暗骂暗恨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岳哥哥和岳管家也做惯了这档子勾当,不如仍交由他们管去,奖惩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不动为好,远远避开,撇清关系(果然是奸诈圆滑的现代人…)。

这一次的改革过程中我只负责写明新规则,具体的人员分配全权交给熟悉府中众仆的管家岳峰处理,我另还嘱咐他,将那些平素关系不错的仆人分开编组,免得凑在一处只会嚼舌根儿传闲话无事生非。

好容易把这事情交代下去,只等岳峰安排好后给我回话。抬眼看看架子上的钟漏,见时已近午,便准备回里间卧室洗把脸,然后到前厅吃午饭。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听得门外的传话丫头禀道:“小姐,田少爷来了…”

我慌忙道:“说我不在…”

“不在?那又是谁在屋里说话?!”随着一声冷哼,田幽宇已经大步跨进门来。

从我离家那日起至今还未见过他,听说是朝廷派他一直在太平城内外搜捕鬼脸大盗,是以他始终都没时间前来找我算那未遂出走之账,也不知道这会儿是怎么突然有了空,竟然径直杀进了我的院子。

“呀——”我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卧室门距我仅有几步之遥,只要我能逃进卧室将门从里面闩住,就可将这可怕的家伙拒之门外,然后熬到岳清音下班前来解救我于危难之中。

我的两条小腿儿才捣哧了两步,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飘飘欲仙,田幽宇像扛小猪崽儿似的将我扛上肩头,几步跨进了我的卧室,且将门重重在身后关上。

我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看他这架势…老、老天!这可怕的兽形男子不会是、是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吧…啊啊啊!我还没吃中午饭呢(貌似没什么相干吧-_-!)!

一阵天旋地转,我这可怜的小身体就被这半兽人田大疯子给丢到了床上,还没来得及挣扎着坐起身,他已坐到床边,伸出一根手指杵在我的肩窝上,令我费尽力气也无法动弹分毫。

“宇哥哥…别这样…被下人们看见要传闲话的…”我又急又窘地去推他的手,然而就好比蚂蚁跟大象掰手腕,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

田幽宇瞪着他那双薄眼皮的眼睛,恶狠狠地冲我道:“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骗!看来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是不成了!”说着便欲动作,吓得我魂儿都软了,双手一把握住他杵在我肩窝儿上的手,可怜万状地颤声道:“宇哥哥…灵歌知错了…请你莫再生气了…可好?这大白天的,你我两个独处一室,叫下人们看见难免惹些闲言碎语,灵歌尚且待字闺中,若传将出去恐…恐对名声不好,家父家兄只怕也会怪灵歌行为不端有失体统的!还望宇哥哥你能…”

我话尚未说完,突见田幽宇俯下身来,一张冷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上,吓得我大气儿也不敢出,直管瞪大了眼睛像只受了惊吓的猫一般望着他。

“无妨,”他眯起眼睛,薄唇忽然挑起个古怪的笑,“我明日便来下聘,做了我未过门儿的娘子,看谁还传什么闲言碎语?!”

啊?啊啊?表吓唬我了大哥!我死命去推他肩膀想把他从我的上方清理开,无奈就如蚂蚁跟大象掰手腕第二局,依然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宇哥哥!莫要开玩笑了!灵歌同你说正经的…你,你快走开!我、我要恼了!”我脸红脖子粗地叫道。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田幽宇一挑眉,“那我今天便令人将聘礼送过来!”

“你…”我又急又气,顾不得再装相了,一边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背一边道:“我不是说了么,一向只把你当哥哥的!你若再这么欺负我,只怕我们连兄妹都没得做!你…你快放开我!”

“你在拿‘兄妹’威胁我?”田幽宇一把捏住我的下巴,令我动弹不得,锐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审视着,忽而哼地一笑,道:“丫头,几时你的胆子变得这么大了?面对死尸和陷害可以镇定自若毫不慌乱、亲眼见到杀人狂的残暴行径竟短短数日便能恢复如常、一向视父兄如天的你居然敢擅自离家出走——三年时间并不算长,我不信它足以由根本上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登时僵住了,这个田幽宇…莫看他平时总是恶趣味地以欺负我为乐,其实、其实竟也是个心细之人!他…他到底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多少?这个危险人物绝对不同于岳清音,他一旦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岳灵歌,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把我当猪给宰了…

一念至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强作镇定地迎上他锐利的目光,低声道:“宇哥哥认为我能是谁呢?人总是要成长要变化的,区别只是变化的是否明显而已。这三年来灵歌也懂得了不少的事情,心智自然较三年前成熟了许多。宇哥哥你所提到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亦如你所说,灵歌一向以父兄为天,家兄的性情对灵歌影响至深,且看他是如何处事的,便可理解灵歌今日的转变了。灵歌已不是三年前的灵歌,宇哥哥从今后也莫要再将灵歌当小孩子一般地对待了,男女有别,还是保持分寸的好——宇哥哥也不希望灵歌被人说成是不守妇道有失检点罢?!”

田幽宇牢牢盯了我片刻,转而笑起来,道:“我早便将你当成‘女人’来看了,什么哥哥妹妹的!从今后不许你再叫我‘宇哥哥’,叫一次我便揍你一次,可记下了?”

“那…那要叫你什么?”我心道总不能直呼你田大疯子吧,没准儿你一听就真疯了。

“叫我的名字。”田幽宇目光忽沉,直直盯进我的瞳孔里来。

哦,听你的:田大疯子。

我舔了舔刚才被吓得发干的嘴唇,轻声道:“那…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

田幽宇的目光游移到我的唇上,沉沉地道:“方才我说要来下聘,这话绝不是玩笑。我已决定要娶你进门,你最好提前有个准备。”

什么——这?!

“你、你为什么…”我慌乱不已,又开始挣扎着想推开他,被他抓住双手摁压在头顶上方的枕头上,更是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我对你只有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你、你还是莫要…”

“听着,丫头!”田幽宇盯着我,“你说人是会变的,这一点我很是同意。我可以变得不再将你当做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女孩儿,你也可以变得慢慢将我当成你生命中唯一的男人!——三年未见,只怕你已经忘记了我的为人——我是不达目的绝不甘休、无论用什么手段!所以你最好莫再提什么兄妹之谊的呆话,乖乖地等着我来娶你,不管你现在把我当成什么,嫁给我之后,你只会慢慢地将我当成你的男人,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又气又急,这个田疯子——果然是个危险无比的人——果然是个不能沾惹的人——果然是个生理变种、心理变态的人!我急道:“你怎么可以如此霸道?!这么做只能令我对你敬而远之!何、何况…你对我也无甚男女之情罢?!为何要用婚姻这等大事开如此的玩笑呢!”

田幽宇一笑,意味深长地盯着我道:“因我对你好奇。仅仅三年便能变化至此,若是一辈子又能变化成怎样呢?我不介意花去自己一生的时间来等这问题的答案。而且…谁说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呢?你现在已经是个‘女人’了,而我又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想要娶你为妻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哪里是开什么玩笑!”

“你、你太蛮不讲理了!仅凭自己好奇便要强人所难!我、我才不要嫁给你这个疯子!”我气得口不择言地道。

“这已由不得你了。”田幽宇唇角勾上一抹坏笑,“你非嫁不可。”

“我凭什么…”我怒道。

“就凭…”田幽宇说着突然一低头,双唇便毫无预兆地覆向了我的唇。

初吻·伙房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饶是我条件反射地将头偏开,仍被田幽宇灼热的双唇触到了唇角,双手被他死死摁在头顶无法动弹,我只得像只毛毛虫似的扭动着身躯想要翻到旁边去,脑袋拼命偏开,惊慌失措地尖叫:“不要碰我!我要喊——唔!”

“人”字尚未出口,我的唇便被他追随而至的唇严严地覆住了,一时间我真是芳心尽碎无限悲怆啊!不管不顾地用腿去踢他坐在床边的身子,然而就像踢在了铁块上一般,把自己的腿震得生疼不说,更是没能动得他分毫。

但觉他滚烫的双唇像烙铁一般熨碾着我的唇,忽而唇缝微启,竟然一口咬住了我的下唇,剧痛传来使得我喉间一声痛呼,一缕湿滑的液体由唇上涌出来,被他双唇攫住我的唇狠狠吮去。

面对这天字第一号大疯子的疯狂举动我是既怕又恨,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有所察觉,终于移开了他肆虐的唇,慢慢直起上身,松开了钳制着我双手的手,带着一副得逞的表情冲着我坏笑。

我挣扎着坐起身,惊魂未定地瞪着他喘息不已。我简直…简直不敢相信…我、我的、我的古代初吻…竟然、竟然被眼前这个疯子给、给夺走了!——嗷嗷啊!苍天哪!大地哪!天理何在哪!于心何忍哪!光天化日哪!非礼美女哪!从今往后哪!吃饭不香哪!…

我呆滞地瞪大眼望着他,浑身仍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我的古代初吻…是想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被这个野蛮霸道的疯男人就这么恶劣地夺走了呢…我不甘心!我真是不甘心啊…

疯男人勾起他那可恶的嘴唇冲着我笑,那上面竟然还沾着几丝我唇上的血,“好甜,”他伸出邪恶的舌尖将那血舔去,“怎样,丫头?现在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这——个——混——○!

哼,可惜你万料不到我根本不是满脑子封建守旧思想的古代人,虽然在现代人中我已算得是相当保守的了,但还不至于仅因丢了初吻就要将终身搭进去。

我颤巍巍地爬下床去,也不知是由于刚才惊吓过度了还是气愤过度了,腿儿一软险些坐到地上,被坐在床边的疯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胳膊撑住了身体。

我并不看他,稳住身形,甩甩胳膊想摆脱他的手,谁知他这手一经沾身就如同驴皮膏药般牢牢地粘在了上边。

“放开我…”我的声音也有些颤,因此并未达到预想的阴寒效果,反而像只可怜的小绵羊在对大灰狼乞怜。

“不放。”疯男人笑着,“一辈子都不放。”

…恶寒。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往外抽着胳膊,正抽得热火朝天,这该死的疯子竟然突然间松了手,我的身体便在惯性的作用下腾腾腾地向后猛退了几步,一屁股往地上坐去。

正当我闭上眼准备用自己娇俏可人儿的臀部迎接来自大地的强吻时,忽觉身后一软,整个人便跌进了一个怀抱,扭头看去,见那疯男人竟不知何时窜到了我的身后,一下子正被他抱个满怀。

“喂,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他低下头,在我的耳边邪恶地笑。

我拼命挣扎着再次无比悲哀地进行着反抗,却发觉他抱着我腰身的双臂越收越紧,我的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他的胸前,他起伏着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毫不避讳地传达到我皮肤的神经末梢上。

我害怕起来,这,这个疯子,他,他不会是想…不,不要哇!谁来救救我哇!呜呜呜!

正在这危机时刻,忽听得有人敲门,一个小丫头的声音道:“小姐,岳管家求见。”

我就像捞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颤着声音道:“好…我马上出去…”

岳管家大人来得太是时候了!田大疯子果然慢慢放开了手,却又一把扳住我的下巴强令我转过身来与他对视,见他挑着薄唇笑道:“丫头,乖乖在家等着我的花轿上门罢!先提醒你——别给我想出什么离家逃婚之类的戏码来,否则,无论你身在何处,一旦被我逮到,我会当场让你成为我的妻!我田幽宇说一不二,你可要记住了。”

我的腿儿一软险些又往地上坐去——老天,看看我惹上了什么样的一个男人!这全都怪你,岳灵歌同学!好端端的你暗恋他做什么?!就冲他这副野蛮疯狂的德性,你若真嫁给他了只怕过不了两天便要被折磨死了!如今你倒好,眼儿一闭腿儿一蹬,快快活活的死去了,扔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让我收拾,我非但没能收拾得了,现在反过来还在被他收拾!呜呜,我发誓,下一次我绝对不要魂穿,要穿就整个的穿,再也不要借尸还魂了!呜呜(你当这是玩游戏呢?还可以Retry?)。

急于摆脱他,我没有吱声,转身匆匆开了房门逃了出去,并且飞快地将门关上,以免被岳管家撞见我同他在卧室里,若传出去我便真的只能嫁那疯子了。

顿了一顿,见田幽宇并未跟出来,想是他还算知道那么一丁丁的分寸,没有冲出来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心中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岳管家正在外间当屋立着等候,见我出来便上前沉声道:“小姐,老仆已按小姐的计划将职责分工重新安排下去了,不过…遇到了一些障碍,老仆想请小姐一个示下。”

我趁他半低了头回话,连忙理理散乱的发丝,努力收起脸上的惊慌之色,舔舔嘴唇的伤口,幸好唇色也是红的,被唾液一润应该不会太明显。而后慢慢坐到椅子上,用眼角余光瞟着卧室门,瞟了几眼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故作镇定地问向岳管家,道:“峰伯所指的障碍是什么?”

岳峰微微抬脸看了我一眼,道:“由于重新对下人们的职责进行了分配,一些干惯了原来活计的人不愿意改做别的活儿,因此老仆想来请示一下小姐,此种情况当如何处理?”

“唔,具体是谁不愿意换呢?很多人么?”出现这种情况早已在我意料之中,本来嘛,原来某些人挣着很多的工钱,干着轻松的活儿,现在工钱少了,再让他去干重活,自然是百般的不愿意。不过,工钱虽然少了,福利却多了呀,这个道理我已经给岳峰讲解过了,他应该知道怎么去劝服那些不愿意改变自己工作职责的人啊?!为什么还会有这方面的障碍呢?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岳峰不卑不亢地道:“回小姐,才刚分工完毕时确有一部分人不大愿意,老仆便将小姐所说的诸多‘福利’项一一讲与众人知晓,便也没了什么意见。唯独那在伙房做杂役的李迎海,无论怎样也不肯更换职责,言称宁可每月只拿一百文的工钱也不想离开伙房。是以老仆想请小姐的示下,当怎样处置李迎海?”

“您没有对他说这是少爷决定了的么?”我问。

“老仆对他说过了,”岳峰道,“然而李迎海说,就算是少爷亲自下令,他也不愿离开伙房,哪怕是用府规处置他。”

哟嗬,这个姓李的下人还真是够倔的,竟然一点都不给我面子,想要为难我么?果然是奴大欺主啊!

目光不禁又溜向卧室门,久久未见动静,莫非那田大疯子已经跃窗跑了?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这房间较为安全。于是向岳峰道:“您且带我去见见那李迎海罢。”岳峰应了是,转身跨出门去,在前面引路。

直到离了我那院子有一段距离了我才渐渐放下心来,心中既窝火又郁闷,因怕被岳峰看出破绽来,只好勉强将心思落在了叫李迎海的那个家丁的身上。不禁问走在前面的岳峰道:“那李迎海入府几年了?”

岳峰回身答道:“五年了,原是三等仆。”

“从他一入府便被分到了伙房做杂役么?”我又问。

“是。”岳峰道。

“在伙房做杂役…都干些什么活儿呢?”我继续问。

岳峰答道:“大致除了炒菜煮饭,什么活儿都干。譬如打扫,洗菜择菜,刷灶台洗碗筷,劈柴烧火,应当说是府内诸多职责中较为辛苦的一职。”

“那么…新给他分配的是做什么?”我再问。

“打扫府院。”岳峰道。

“唔…那该是比在伙房做杂役要较为轻闲的活儿呢。”我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忽然想起这动作是季大狗官惯常用的,忙忙地放下手来。

要说这个李迎海也当真怪得很,新安排的工作明明要较他以前的轻松很多,钱也没少挣,还可每月歇四天的假,就算他是个刁奴,也不至于为了为难我这个主子小姐就让自己受苦受累吧?!那他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一路琢磨一路跟着岳峰来至府内的伙房处,门正敞着,里面四五个厨子正烟熏火燎地忙着做午饭,另还有几个打下手的,有的拉风箱,有的添柴禾,个个忙得一头汗。由于伙房内烟火味太浓,人又忙乱,我便在门口站住了,岳峰走进去,至其中那个正拉风箱的家丁身后,沉声叫他:“李迎海,你随我出来。”

那李迎海抬起头来,见是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相普通,倒不似个奸滑刁谗之人,当然咯,人不可貌相,那奸圣岳不群也不是天生一副缺德相貌的。

李迎海拍了拍身上灰尘,跟了岳峰走出房来,一见了我,连忙躬身行礼,道:“小姐好!”

我点点,含笑道:“不必多礼了,李迎海。我来此的目的只是想问一问你,为何不肯听从府上安排,改换职责呢?”

李迎海似是早有准备,恭声道:“回小姐的话,小的在伙房已经干了五年有余,诸事已是得心应手,不想再换成其它的活计,小的绝不是贪图薪饷,小的宁可每月只领一百文的工钱也只想在伙房继续做杂役,为主子们效力,还望小姐成全!”

我微微笑着,道:“原来你竟有这番肯为府上吃苦耐劳的忠心,实当嘉奖才是。峰伯,”岳峰上前应是,我笑道:“您一会儿且斟酌斟酌当奖励李迎海多少,告于我知。”说罢我又转向李迎海道:“念你平日辛苦有加,今日且放你半天的假,好好休息休息。现在就去罢。”

李迎海有些微愕,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的好说话,只怕事先打好的一篇作为对抗的腹稿全都作废了。见我抿着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忙跪下身道:“多谢小姐奖赏!”

我作个手势示意他起来,仍旧望着他,他本还有些犹豫,但见我的目光如此“真挚”,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施了礼后便离去了。见他走远,我便迈进伙房中,厨子们瞥见了我,忙忙地躬身行礼,我笑道:“不必多礼了,当心菜炒糊了。可快做好了么?”

厨子们答道:“立刻便好!”

我点头,示意他们继续,而后便四下打量了一遍这伙房的内部。伙房大约是府中最混乱的地方,角落里是大大小小的缸盆罐钵,盛了各色的米面豆类的粮食,又有木头搭的架子上放满了各种蔬菜佐料等物,除此外还有盛油盐酱醋的容器,堆着大捆的柴禾,墙上挂着各种生肉熟肉,总而言之是相当的杂乱无章。

唯一干净的地方大约就是灶台了,用整齐的青砖砌得平平整整,油圬也被擦得很干净,不留任何肮脏的痕迹。幸亏如此,否则只怕当真会影响食欲呢。

大致看了一遍,更加想不透那李迎海为何宁可待在这满是油烟的环境中干着累死累活的工作也不愿到院子里吸着新鲜空气干那略微轻松的工作。

厨子们做完了饭,整整齐齐地立在灶台前垂首等着我发表讲话。由于屋里实在有些油烟呛人,我也不打算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地道:“李迎海平日干活可认真么?”

几个厨子对视了一眼,纷纷答道:“回小姐的话,李迎海干活很是认真的。”

我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从你们这几人中选一个出来了。”

厨子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又是一阵对视,没敢吱声。

我淡淡地道:“由于府中仆役数量过多,内耗过大,今日起要对各处的仆役进行减员。首先便是要从你们伙房这里开始,我原想着那李迎海不大服从上头的命令,便只将他一人减去即可,然而为了公平起见,还需向你们几个打听一下他平日的干活态度,若他当真是个干活认真的人,倒也不必拘泥于他是否绝对的服从命令,只要肯干、肯为府中出力便是好的。因此,若不将他减去,便只能从你们几人当中选出一个人来顶替他的名额从府中离开了。——如此,你们几位且说说罢,要选谁顶替李迎海出府去呢?”

话音一落,厨子们便慌了神儿。要知道,古代的奴仆没有什么一年合同三年合同等等之说,一朝入府为奴,那便是终身为奴,除非主子不要他,将他赶出府去,否则只要他私自离开,主子便可报与官府将其捉拿回府,轻则府规伺候,重则甚至有牢狱之灾。而那些被主子赶出府去的奴仆,下场往往更为凄惨,因为别的富户豪门一旦得知这人是被赶出来的,一定是为人有问题,百分百不肯要的。而身背奴藉之人,在古代是连贫苦农民的地位都比不上的。

因此我这话一出口,几个厨子吓飞了自己油腻的魂儿,惶恐地对视了几眼,争抢着道:“回小姐…那,那李迎海…只不过是表面上认真罢了,其实他是个相当卑劣的人呢!…”

我暗暗一笑:人哪,利益面前见真性,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

见这厨子们个个剖心挖肺地想要将李迎海扒个□裸一览无余,我直觉地认为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不肯调换工作岗位之事,好像…竟埋了什么隐情。不由得浑身一抖,我那比猫还旺盛的好奇心蠢蠢欲动,转眼便将方才失了初吻的痛苦心情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伎女·丫头

李迎海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儿,父母早亡,入府为奴之前一直在做泥瓦匠,收入微薄,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五年前正赶上岳府招仆,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报了名,因见他年轻力壮,又会些手艺,负责招工的管家岳峰便将他录用了。

入府之后李迎海被分配到了伙房做杂役,干起活儿来倒也踏实,没有什么偷奸耍滑的举动。如此过了三年,李迎海由四等仆升为了三等仆,每月拿着二百文的薪饷,日子过得同府内其他仆人也并无两样。

然而就如大部分人类的通病——生活条件一旦相对有所提高,就会忍不住追求一些物质上或精神上的享受。李迎海因为家中已无长辈,没人替他张罗娶妻大事,是以人过三十仍是光棍儿一根,渐渐便染上了酒色之气,旦凡有机会出府,必要去酒馆喝上几杯,再寻至花街柳巷与伎女厮混。

以上便是我从这几位厨子的口中打听来的资料,如此倒更令我有所疑心:倘若李迎海迷恋酒色,那应该更希望自己每月能多挣些钱来花,何况…泡伎女是需要体力滴(咳咳!),新安排给他的工作较之以前要轻松许多,他没道理不乐得服从啊?!

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忍不住微笑,探究谜题的真相对我来说是这枯燥无聊的古代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人生在世短短数载,如果总用痛苦和生气的事占去自寻快乐的时间,那真是太不值当了。因此,我轻轻叹口气,决定将方才被那田姓疯子夺去初吻的惨痛经历彻底抛诸脑后,反正再怎么翻来覆去地纠结也已于事无补,不如潇洒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我开解了一番后效果不错,心情较之方才好了许多,便一心一意投入到让自己开心的“事业”中。我看向面前这几位仍自面带惶恐的厨子,问道:“李迎海惯常去的青楼是哪一家?”

厨子们想了想,七嘴八舌地答道:“是巨门坊的噙香居,他以前常去那里的!”

“以前?”我抓住话中关键,“现在呢?不去噙香居了么?”

一个厨子抢着答道:“李迎海已经很久没去过那种地方了。”

“哦?换地方了么?”我心中暗哼一声,这臭男人还真不知足厌,一家伎院还不够他玩儿的吗?!

“没有…”又一个厨子道,“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去青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