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茶在岳伯父的院子里么?”田幽宇学着我的样子手搭凉棚往岳明皎的院子里张望。
“宇哥哥今日不办公事么?”我岔开话题。
“办。”田幽宇干脆地答道。
“那?”我问。
“你就是我的公事。”田幽宇薄唇一勾,坏笑乍现。
“宇哥哥又拿灵歌寻开心。”我低头嗔道。
“今儿不是拿你寻开心的,是要带你一起去开心开心。”田幽宇说着,一把拉起我便走。
“宇哥哥…要去哪儿?”我慌张地问。
“去你的卧房。”田幽宇头也不回只管往我的院子行去。
这个…不会吧?他,他他他,他难道是想趁岳家父子不在的机会把我当公事给办了?啊!啊啊!老天!这可、这可怎么办!我是第一次啊,我没经验啊,我不习惯白天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生理准备物理准备和化学准备啊(你是要参加高考还是怎的?)!最为重要的是…我不想和这个人发生任何少儿不宜的关系啊!
我满怀着又惊又怕又慌又羞的心情豁出去地低声叫道:“宇哥哥…不行…我们不能…”
田幽宇一把将我拽进卧房,从腰间的虎皮囊里掏出一卷布质的东西扔到我怀里,使劲拧了拧我的鼻头,道:“瞎想什么呢小丫头!把这套身服换上,我在外头等你。”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嗳?难道是我多虑了(YY过头了吧!)?我拆开那布卷,见是一套天青色的男装。这田疯子又犯了什么隐疾,为何要我换上男人的衣服?我开门出去,才露了下头就被田幽宇的大手按住脑袋给推了回来,听他道:“要你换你就换,少问东问西的!我数到十,你若再换不好我就进去帮你换!一!二!…”
你你!会数数了不起了?有本事你用英文数!臭显摆什么(谁显摆了?)!
慌慌张张地换上衣服,有点儿长有点儿肥,勉强凑和着能穿。从卧室出来,我甩着长到指尖的袖子怯怯地道:“宇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田幽宇笑着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突然拉了我又回至卧室,往妆台前面将我一按,道:“头发也得换成男式的,这才像样。”一边说一边将我的头发拆散,大手左一抓巴右一挠鼓,扯得我头皮生疼不说,梳成的发辫也是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宇哥哥,我自己来。”我忍无可忍地拿开他的手,重新弄散了头发,用梳子仔细梳了个马尾辫,再用绦子牢牢扎住。
“不错,灵歌的小手还是那么巧。”田幽宇捋了捋我柔顺的发辫,顺带着还不小心给我挂下一绺来。
我心里气得直翻白眼儿,避开他那惹事的手,轻声问道:“宇哥哥,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灵歌穿男装?”
“带你出去玩儿。”田幽宇拉起我往外走。
“去、去哪儿玩?”我惶惑地追问。
“城郊,骑马。”田幽宇回头冲我笑道。
骑、骑马?天哪,你饶了我吧!这辈子除了自行车我是啥都不敢骑啊!
我一把抓住门框哀求道:“宇哥哥…今日不行,灵歌身上不大舒服,骑不得马的…”
“不舒服?”田幽宇转身逼至我的面前,抬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方才看你跑着挺欢实的,没见有什么不适之处,想来骑个马也不会受什么影响!”说着只管拉着我往府外走。
我这个慌啊急啊,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拖住他的脚步终究也是无济于事,被他连拉带扯地弄到了府外。府外的梧桐树上正拴着一匹高头大马,这玩意儿在电视上看着挺面善,在现实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它的背部几乎高到了我的脖子,加上膘肥体壮,实在是吓得我半死。
我是有高大动物恐惧症的,什么大马啊大象啊大猩猩啊大男人啊…总之一见到这些家伙我就腿发软,动物园一向很少去,就是去也就只看看奇兽馆里展出的什么两个头的蛇和五条腿的牛这一类的怪胎动物(你比它们怪多了。)而已。
田幽宇作势欲把我抱上马去,我吓得魂飞魄散啥也顾不得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死死箍住,可怜万分地道:“宇哥哥…我,我怕…可不可以不骑它…”
田幽宇眯着眼睛看我,道:“你莫不是忘了…三年前我临走时你还要我答应你,让我回来后教你骑马…不记得了,嗯?”
这、这个…前岳灵歌简直比双头蛇和五腿牛还要怪!
难以想像!难以相信!那胆小怯懦的岳灵歌竟然想要学骑马?!这不可能…她这种性格怎么会喜欢这么野蛮的运动?!喜欢骑马的除了唐僧就是牛仔断臂山,有什么地方会吸引岳灵歌这样的人呢?!
除、除非…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吧?难道…岳灵歌喜欢田幽宇?因为孟如意那一次的恶作剧令她外裙掉落的样子被田幽宇看到了,所以保守且传统的她便就此认定了这个家伙做自己的夫君,从而情由念生,渐渐真的喜欢上了他,为了他竟肯尝试着去学骑马这样危险的事情以取悦于他…
这…田幽宇应该是明白岳灵歌心意的吧…那么他对她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呢?
嗳…麻烦了。真正的岳灵歌已经不复存在,倘若田幽宇也喜欢着她,那我这个冒牌货…要怎么补偿和撇清这对苦命情侣的痴缠呢…
郊外·医馆
“到底要不要学?”田幽宇似乎生气了,居高临下地垂着薄薄的单眼皮睨着我。
好可怕的样子,我预感只要自己敢说半个不字必定会被他大卸八块。
“不学。”我咬牙坚定地低声道。被大男人大卸八块也总比被大马摔得粉身碎骨好。
田幽宇一言不发地解下缰绳,突然把我从他的胳膊上拽下来,而后一揽我的腰向上一纵身,天旋地转过后我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那大马的背上,田幽宇则坐在我的身后。那马因为身上蓦地有了重量,忍不住动了动蹄子,“啊——”我尖叫,被他从后边伸来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在我耳边低笑道:“嘘——当心引来衙役。”说着便一夹马腹径往城郊而去。
真实地感受到这大马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耸动着它那壮硕的身躯,两旁的景物由眼前飞逝而过,我吓得紧紧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抠住田幽宇揽在我腰间的胳膊,整个身体僵硬如石。这情况持续到出了城门,马速突然一下子加快了,扑面的风刮得我脸颊生疼,三魂六魄与我的肉体已是若即若离,再这样奔驰下去…我又要穿了…
这马儿不知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一路是越跑越快,简直让我有种坐云霄飞车的失重感。我听见田幽宇在我脑袋上方十分亢奋地吼着:“呀呼——丫头!睁开眼!闭着眼能看到什么!”
雅虎(呀呼)?你还搜狐哩!不睁眼都吓去了半条命,睁开眼只怕当马就香销玉殒了。可怜悲惨的我被田氏疯人疯马绑架着不知奔了多久,总算慢慢放缓了速度,田疯子任由那疯马自己撒蹄乱跑,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丫头,睁眼。”田幽宇低下头来在我耳边道,鼻息吹得我的耳孔发痒。
我偏头避开他贴上来的脸颊,慢慢掀开眼皮,呕——老天,我晕马了!一看到脚下的杂草乱花,我的胃里就不断地往上翻涌着早上辛辛苦苦吃下去的饭,慌忙捂住嘴以免就这样平白浪费掉了(恶…)。
正眩晕着,忽然身子一飘就被田幽宇从马上抱了下来,大手拍着我的脸蛋子道:“才骑了这么一下脸就吓白了,早知如此我才不要带你出来呐!”
哎呀嗬,好像是我哭着喊着求你带我出来似的!你这粗鲁的男人!我用力推着他仍旧环在我腰上的胳膊,一路上这臭家伙已经趁机吃了我不少豆腐了,这笔账姑娘我先记下,等我缓过劲儿来了…(你还吃回去啊?)还是算了吧,躲都躲不及呢。
我用力地想推开田幽宇,他突然胳膊一松,果然放开了我,可我却由于正头晕目眩腿发软,乍一没了他的胳膊支撑身体平衡,不禁歪着身子蹬蹬蹬地踉跄出去好几步,最终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天杀的田疯子!竟、竟然故意玩儿我!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知道地上草厚土软摔不疼我,田幽宇只管站在那儿哈哈哈地大笑,简直恶劣到了极点!我一时间难以起身,只好坐在草地上将头埋在膝上缓冲身体的不适。听见他走过来蹲下身,两手一伸扳住我的脸强行让我抬起头来,而后一挑眉,道:“咦?竟然没哭?三年未见,咱们灵歌变坚强了!看来从此我需对你刮目相看了。”
“宇哥哥…是把捉弄灵歌当成乐趣么?”我代替岳灵歌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
田幽宇收起唇边笑容,深深地望住我,我的心一阵怦怦乱跳,生怕…生怕他在此刻说出什么表白的话来,那我该怎么应付他?直接回绝他?他会不会狂性大发在这荒郊野外野炊一把,将我这粒生米给加工成熟饭了?
但见他薄唇轻启,沉沉地道:“若不趁此时享受这乐趣,待你嫁了人后便享受不到了。”说罢唇角上扬,再度将那恶劣的坏笑勾了回来。
我倒,我汗,我抽。——这变态中的至尊!疯子中的翘楚!为什么?为什么岳灵歌你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心理严重缺乏营养的家伙?好罢!今儿我就把话同你说清楚:我可以接手你的身体接手你的生活,但我绝对不会接手你的感情。别怪我,岳小姐,有缘的话下辈子你再和他做一对虐恋情深的夫妻罢!
在心里和岳灵歌商量毕,我掰开田幽宇仍糊在我脸蛋上的大手,低声道:“宇哥哥,你我已都不是几年前的小孩子了,听心颜姐姐说田伯伯和田伯母都盼着你早日娶妻成家,灵歌如今也已十七岁了,虽说极想留在家父身旁侍奉一辈子,奈何又恐他老人家替这个女儿焦急忧心,是以…也终归要嫁人的。既然你我即将各自婚配,便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无所顾忌地玩闹了,你已身为朝廷官员,灵歌也是待嫁之身,今后彼此言行间还是注意些分寸的好,免得招人闲话,对宇哥哥你、对灵歌都无甚好处。不知宇哥哥…认为如何?”
田幽宇依旧笑着望着我,许久没有说话,我心中惴惴,猜不透这个危险的家伙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田幽宇才淡淡地道了一句:“丫头长大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用足尖轻轻踢了踢我的屁股,浅笑道:“待嫁之人,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我惊恐地望了望那匹正用硕大的鼻孔在草丛间嗅来嗅去的肥马,慌忙摇头。田幽宇叹口气,道:“走吧,不骑马。”
一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觉得他变帅了。
于是田帅哥牵着马,陪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开满了一望无际各色秋花的野地里,天高云淡,远山含黛,风儿一吹,连天野草便一浪一浪地推向地平线尽头。原来他带我来这里正是想让我看一看这样美的一幅秋景,还真难为他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看来这野蛮的家伙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晕马的滋味已经渐消,我身心俱感轻快,忍不住俯身采几朵野花簪在鬓上,尽情吸着郊外的空气,尽情赏着旷野的风光,真是舒畅得很。忽儿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荒郊的宁静。定睛望去,见是一匹无人乘坐的马正撒开四蹄儿向着这边狂奔过来,明显处于超速行驶中。待跑得近了再一细看,却见那马背上竟然伏了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田幽宇向我道了声:“站这儿别动。”而后飞身奔将出去,迎向那疾驰的马,那马也不知是傻了还是疯了,竟不避人,一声长嘶,直冲着田幽宇便撞了过来,我正要惊呼,却被身旁田幽宇的马抢先了一步嘶叫出声,两只前蹄儿高高扬起,似是想要拥抱那奔过来的同类。吓得我慌忙窜至一旁,免得遭遇马掌爱抚。
但见田幽宇迎着那已冲至面前的疯马,迅速一个闪身避过马头,一把拽住缰绳,借力腾空转身,稳稳地骑到了马背上伏着那人的身后,而后用力一勒缰绳,那马长嘶一声,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我惊讶地张大嘴,险些鼓掌叫起好来。田疯子这套动作干净利落,难度系数极高,完全可以得到9.5以上的高分哪!
田幽宇下得马来,见那马上之人的双手被缰绳给缠住了,两只脚也套在了马蹬里,难怪这一路颠簸都没把他从马背上掀下来。田幽宇解开那人手脚,一把拎了放在地上,我探头瞅了瞅,见是个年轻男子,一身小厮的装扮,身上并未见伤。田幽宇伸手搭住他腕子,道:“没死,然而脉息微弱,须立刻就医。”
立刻就医…的意思是…
田幽宇望着我,我眨巴眨巴眼儿,道:“宇哥哥,我自己也可走回城去,你先带着他回…”
“不行!”田幽宇断然拒绝我的提议,“要么你现在上马跟我一起带这人回去,要么我们就继续走,任他自生自灭。”
这…这不是逼我么。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儿就豁出去了。我咬牙道:“宇哥哥,我跟你上马。”
田幽宇将那人重新放回马上,并解下那人腰带将其牢牢捆在马背上,而后才将我抱上他自己的马,他则一纵身坐到了我的前面,一手拽了那匹马的缰绳,一手拽了自己马的缰绳,向我道:“丫头,抱紧我,我们须尽快赶回城去。”
好…好罢!拚了!我双手环住他的健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但听得他一声吆喝,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立刻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奔了出去,身旁那马也人来疯似的跟着一起奔,我只觉得双耳充风,又是一阵的天眩地转。
正当我眼看就要将胃中早饭尽情倾吐在田幽宇的背上时,终于听得他说了一声:“城门到了!”
因怕撞着进出城的行人,田幽宇将马速减了下来,守城的门吏认得他,因此不敢拦他下马,于是我们三人两马径直冲进城中,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唤作“和乐堂”的停住马身,田幽宇先将颠得七荤八素的我抱下来,大步迈进堂内,放在一张给病人坐的椅子上,而后才又出去将那人扛了进来。
这和乐堂是太平城最大的医馆,在城内各主要区域都有分号,据说馆内的郎中医术也都十分的高明。我眯眼看了看馆内大堂,见坐了十几号病人,都在等着在里间医室替人诊病的郎中挨个叫号。
田幽宇向我道:“丫头,你在这里坐着莫要乱跑,我带这人进去找郎中。”
我点点头,不敢说话,胃中尚在翻涌,生怕一张嘴就飞出几粒米来。田幽宇扛着那人径往里间走去,被一个伙计给拦了下来,那伙计翻着白眼儿道:“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有个先来后到没有?看见了没?那边!到那边排队等着去!”
嗬,医生是爷爷病人是孙子,原来这辈份儿并不止现代就这么排,古代原来也是如此啊。
田幽宇二话没说,一只手揪住那伙计的前襟将他举了起来,重重地墩在柜台上,然后推开里间门硬是闯了进去。那伙计吓得不敢再作阻拦,偏又咽不下这口气,转了转眼珠子,飞快地从柜台上跳下来,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医馆。
田幽宇进了那里间诊室半晌不见出来,想必正逼着郎中替那人看病。我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正打算拿个杯子倒点医馆里提供的茶水喝,忽见方才那个伙计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见他向衙役说道:“那无端生事之人就在诊室里!”
嘿,原来是找警察叔叔来抓闹事之人了。
衙役们跟着伙计径直推门进入诊室,满大堂的病人都抻了脖子往里打探,我心说你们一个个的都病得来看医生了,还顾着看热闹呢!于是起身,跟着衙役屁股后头了挤进了诊室——哼,要看就要近距离看嘛(-_-!)。
几个衙役一见田幽宇立马躬身行礼道:“参见田大人!”
那伙计傻了眼,呆在原地不敢吱声了。田幽宇压根儿没看他,只向衙役们淡淡点了点头,指向床上正在接受大夫医治的那人道:“你们来得正好,这个人被人下了毒,大夫说毒量足以致命。眼下尚不知能否救活,无论是生是死,这都是一桩谋杀案件,且交由你们衙门的人办去罢。”
衙役们应道:“是,田大人!”为首的那一个近前看了看床上那人,而后问向田幽宇道:“敢问大人可认得此人?”
田幽宇摇头,遂将发现这人的经过略略讲了一遍,而后道:“你们季大人若要问询,只管叫他派人去都尉府办找我便是。”
为首的衙役搔了搔头,道:“只怕这两日我家大人腾不出功夫追查此案了,想必要延后几天。”
田幽宇一挑眉,哂道:“哦?你们家大人倒是忙得很,人命关天的事也可延后几日再办么?”
那衙役连忙陪笑道:“大人莫要误会,其实是我家大人此刻并未在府中,才刚被顾丞相派人来叫走了,似是有十分重要的案子令他即刻解决,否则…”
“否则什么?”田幽宇斜睨着眼问。
那衙役放低声音道:“否则…只怕乌纱不保!”
咦?那季狗官又有麻烦案子要办了么?他这顶乌纱戴得还真是辛苦呐…活该,谁叫他做官来着,老老实实地当个农夫不就没这些烦心事了么?!
田幽宇哧笑一声,道:“如此还真难为你们季大人了,只不知顾丞相交付的这件案子需花他多长时间,莫要逮住了一名凶犯却放跑了另一名凶犯。”
那为首衙役干笑了两声,低声道:“这个…卑职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方才那顾丞相的大舅子佟员外家里出了事,我家大人便匆匆赶过去了…”
佟员外?怎么这么耳熟呢…哟,好像就是今天岳清音和田心颜应邀去的那一家嘛。发生了什么?岳清音…不会有事吧?
失踪·身份
田幽宇将那中毒之人交给衙役们后便将我送回府里,才一迈进前厅,却见岳清音和田心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那儿说话。想是下人已将我和田幽宇出门的事告诉给了岳清音,是以他见我从外面进来并不觉诧异,只是瞥了我一眼,道:“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我低声答道:“宇哥哥带灵歌骑马去了…”
岳清音一笑,道:“会骑了么?”
不等我答话,田幽宇接过去说道:“这丫头心里只怕恨不得将我当马骑了。”说着走过去往岳清音旁边的椅子上一坐,端起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他倒没有说错,我还真是宁可骑他回来也不愿骑马回来。我慢慢走至田心颜身旁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偷眼一看,这位田大小姐似乎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也难怪,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以跟岳清音在一起,还被什么案子给破坏了,换谁谁都郁闷。
便见田幽宇问岳清音道:“听说那什么佟员外家里出了案子,你这个仵作不在现场摆弄尸体,这么早跑回来做什么?”
岳清音淡淡道:“没有人死亡,只是有人失踪而已。”
“哦,谁失踪了?”田幽宇对案子并不感兴趣,边喝茶边随口问道。
“佟府大小姐。”岳清音道。
田幽宇哧笑道:“那佟员外听说也是个财大气粗的,怎么连自己女儿都看不住?我看八成是跟汉子跑了!”
汗,这田疯子还真是口无遮拦,虽然跟我想到一起去了…(-_-!)
岳清音大概也是看这田疯子疯劲儿上来了,便瞥向我道:“还不回房把衣服换了?”
“是,哥哥。”我正不想待在这里和田氏兄妹泡在一起,就势起身行了礼便往外走。
田幽宇忽也起身道:“我也该回都尉府了。心颜,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家?”
田心颜脸红了红,站起来道:“妹妹还要和灵歌说说话,哥哥先走罢。”
又拿我当幌子是不?我坏心眼儿地道:“既如此,心颜姐姐便到妹妹房里去坐坐罢。”说着拉了她便走,故意无视她一脸的尴尬和不情愿。
回至我的房中,令绿水倒上茶来,我径去里间换衣服,出来外间时见田心颜气鼓鼓地在桌旁坐着不吱声,心下好笑,佯作不觉,走过去坐下道:“姐姐和家兄今日在佟府可有什么新鲜事么?说来让妹妹听听。”
田心颜冷哼一声,道:“要说新鲜事还真是有!——你道那佟员外将五品以上官员子女请去是要做什么?”
我笑道:“总归不会是给自己女儿找女婿罢?!”
田心颜一拍手,冷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美其名曰请我们做客去,其实就是为了给他那两个女儿物色如意郎君呢!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疑惑道:“他的女儿不是失踪了么?”
“失踪的那个是他大女儿,”田心颜撇撇嘴,“那佟员外娶了八房妻妾,总共生了六个儿子五个女儿,前三个女儿皆是正室所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那大女儿听说已经订了亲了,今日这是为他二女儿和三女儿挑夫婿的。——哼,仗着自己老子有钱有势,压根儿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那佟二小姐还好些,就是那佟三小姐,一说话便媚眼儿乱飘,简直像个狐精转世!言谈也不检点得很!上来便抓了清音哥哥的手一个劲儿地看,还说什么‘这手生得可真漂亮,十指这么的长,指甲这么的光润,连掌纹都生得有福相,虽是满满的桃花运,却始终只对一个好,谁若是嫁了岳家哥哥,谁便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子’——这些个不知羞耻的话亏她怎么说出口的!她倒是会看手相,怎么不替自家大姐看看?若果真灵验,她大姐也不会神鬼莫测地从自己的卧房里失了踪迹!”
听了她这一肚子牢骚着实让我心中好笑,原来这丫头满心的不高兴是因为吃那佟家三小姐的醋来着。也难怪,岳清音确乎是生得丰神如玉、气质冰清,无论在何处都是十分出众的一个,且据我研究,越是他这种看上去清冷无暇的男人,便越容易引发女人们想要扑上去蹂躏他、糟蹋他的邪恶心理(只有你是这样的心理吧?!)。
因看田心颜气得不轻,我又无从安慰,只好岔开话题道:“姐姐你说那佟大小姐‘神鬼莫测地从自己的卧房里失了踪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想是此事确实蹊跷,以至田心颜也顾不得继续生那三小姐的气了,向前探了探身子,满脸玄虚地道:“说起那佟大小姐失踪的事,还真是怪神乎其神的!最初我们只见着了佟家二小姐和三小姐,后来那佟员外便说将大小姐也请出来见见客人,否则岂不是失了礼数…”
我奇怪地打断她问道:“那大小姐为何最初不一起出来待客呢?”
田心颜哂道:“听说是跟她爹闹脾气,被她爹锁在屋内三天了!”
“为的什么?”我问。
“似乎是不满佟员外替她订的那门亲事——这是我后来听季大人问询佟府众人时知道的,”田心颜尽情向我传播着八卦消息,“据说男方是御史大夫家的次子,昨天送来的聘礼,婚期定在了下月——那佟大小姐不愿嫁,她爹便将她锁在房内不许出门。今儿那御史大夫家的二公子也来了,生得倒是个好相貌,佟员外便让佟二小姐和佟三小姐去叫她们大姐出来相见,估摸着是希望佟大小姐见了那二公子的堂堂仪表后便能回心转意。——谁知那二小姐三小姐到得大小姐房内一看,却不见了大小姐的身影,窗子都从里面插得好好的,房门也由外头锁着,只有佟员外有钥匙——佟员外因要陪着客人,便将钥匙给了佟二小姐,还令一干嬷嬷丫环跟着一同前往,这么多人亲眼看着二小姐打开房门上的锁后推门进去,屋内空无一人,那佟大小姐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你说这事怪是不怪?”
唔…难道是密室做案?我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某著名动漫中那个著名的戴着眼镜的小男孩的样子捏着自己的下巴,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绝对的“密室”存在的,无论是杀人也好失踪也罢,那杀人犯或者失踪者必定是有什么巧妙的方法能从密室里出来,只要能找到事件的关键点,便能顺藤摸瓜揭开真相,真相,只有一个…嗯嗯。
“后来呢?他们可搜了屋子了么?”我问。
“怎么没搜?”田心颜一瞪美目,“简直把整个府都翻了个底朝天,害得我们这些人想走也不能走,男客们跟着四处乱找那佟大小姐,女客们便只好在客厅里坐着干等,偏偏那佟三小姐又拉着清音哥哥满府里东跑西颠的,我又怕回去找不着清音哥哥,只好也在后头跟着,这一上午就没个消停!真真是受了罪了!”
我忍不住又是好笑,连忙借由喝茶遮掩,随后接着问道:“那季大人去了之后可有什么发现么?”
田心颜也喝口茶,顺了顺气,方才道:“我也不晓得,就只见他问来问去的,说也奇怪,听佟大小姐的那些个丫环们说,今天早上起来她们还伺候她梳洗吃饭了呢——一大早佟三小姐便找佟员外要了钥匙开门,放丫环们进里间卧室伺候大小姐,而后又锁上门离开,在此之后直到发现大小姐失踪这段时间里,便再无一人进过她的房间,且看府门的家丁也说这段时间内并无任何人出过府门。我看那季大人也颇感头痛的样子,只怕两日之内他是破不了这案子了。”
两日?胡胡胡(不要怪笑。),那顾太师也稍狠了点儿,只给了狗官两日时间破案,且看他这回如何化险为夷。
我托了腮也忍不住在心里琢磨那佟大小姐究竟是如何凭空消失的,正不得其解,忽听得白桥进来道:“小姐,田小姐,季大人和少爷来了。”
咦?说狗官狗官便到。他来做甚?难不成心知无法于期限内破案提前向我们道别来了?
田心颜一听岳清音也过来了,立刻喜笑颜开,起身整了整鬓角和衣衫,便见那两个男人一先一后跨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两三名衙役。
“见过季大人。”我和田心颜向狗官行礼道。
“两位小姐不必客气。”狗官仍穿着大红官袍,因身后还跟了衙役,是以便装模作样地呼我们为“小姐”。
将他请至桌旁坐下,我和田心颜便立过一边等他说话,见他笑道:“本府前来是想向岳小姐问一问那和乐堂中毒之人被发现时的情况的,因另一位当事人田大人方才临时被上头派走执行任务,是以不得不来打扰岳小姐片刻了。”
唔…原来是为了这事,还真难为他了,佟大小姐一案正棘手,还得抽出空来同时办这件案子…倒也算得是尽职尽责的一个官。
我于是轻声将今日上午发生之事对他讲了一遍,不过省略了和田幽宇共乘一马的这一段,这种对于我来说既囧又糗的事自然不能被这几个人知道,否则我的脸就没处放了。
季狗官听罢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向我道:“事情经过本府已经大致了解了,但还需麻烦岳小姐一件事…请随本府一起前往和乐堂将那人指认给本府认识——先前去和乐堂的我那几个手下因回府衙将事情报上来后便被临时抽调走办其他案子去了,是以我们这几个都不认得那中毒之人。”
所谓其他的案子想必就是佟大小姐失踪案了,真是麻烦,怎么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又让我给摊上了呢?!我就知道一见到这狗官准没好事!
心里暗骂他几句,我低头行礼道:“但凭大人吩咐。”
季狗官笑着起身,向岳清音道:“清音你既然家中有客,便不必跟着一起去了,事毕后为兄会将令妹安全送回府上。”
岳清音眯了眯眼睛,尽管只是一瞬间,仍被我偷眼给瞅见了。他…莫非已经起了疑?…狗官已不止一次地在由我“掺和”的侦案过程中将他给支开了,虽然我清楚这是因为狗官猜到了我不想在岳清音面前太过显露而特意给我行的方便,但是岳清音会怎么认为呢…别是误会了我与这狗官有什么□吧?!那我可是天大的冤枉啊!跟谁传绯闻也不能跟这个家伙传啊!岳大哥,你可千万别乱想啊!
我心内凄苦地跟着狗官出了府,径往和乐堂行去。由于是徒步走在街上,他那身大红袍乍眼的很,一路上不断有百姓上前来冲他行礼问好,他也毫无架子地笑眯眯地点头回礼,人缘儿倒是不错,难怪子都曰过:狗乃人类最好的朋友也(哪位“子”这么曰过啊?)。
我走在他身后难免不被人多看上几眼,一时间浑身别扭,知道的是我被请去指认被害者了,不知道的没准儿把我当成被狗官抓起来的女流氓呢,将来万一影响到我的人气指数而导致找不到好夫婿岂不是亏大了?
忍不住小跑了几步赶上前去同他并排走,反正我又不是犯人,哪条法律规定了百姓必须得走在当官的屁股后头了?何况姑娘我还是个官眷。
狗官偏下头笑着看了看我,没有什么异议,且还放慢了步子,以免他那大长腿一步顶我两步,让我跟起来费劲。
终于到了那家和乐堂医馆,伙计连忙将我们迎进馆内,由那位主治郎中引路由前厅的后门出来,穿过一所小小院子,到得后厢,相当于现代医院的住院区,开了一扇房门,进入屋中,指向床上昏迷着的那名病人道:“大人要找的就是这一位了。”
我跟着季狗官走上前去,瞅了瞅那人的脸,便向他轻声道:“正是此人。”
狗官点点头,坐到床边,上上下下仔细将这人打量了一番,似是什么地方令他有些惊奇,不禁挑了挑眉,而后抓起这人的一只手腕细细查看。我因站在他身旁便也跟着一起观察,见这人肌肤生得略白,细皮嫩肉,腕处有明显的被马缰绳勒出的红痕。狗官捏着他的手指一一细看,便见他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的指肚以及无名指第一个关节的内侧都结了厚厚的茧子,而手掌的肉却细嫩得很,再看左手,无论手指还是手掌则都没有结茧。
我心下一动,蓦地明白了狗官的思路。这人虽然是一身小厮的打扮,然而肤色苍白,明显是时常足不出户的人,试问那些整日伺候主子跑东跑西的家丁们有几个是天天待在屋子里头不出门的?当然,不排除有人是天生就晒不黑的肤质,倘若这一点还不能证明其身份可疑的话,那么他的手就是更为明显的证据。
身为小厮虽然在各府里也分三六九等,低等级的干重活,高等级的干轻活,且不说干重活的必定满手老茧,就是干轻活的也没见有哪个像他的手这般细皮嫩肉的,就是我身边的欢喜儿,年纪虽小也没干过什么重活儿,那手掌肉也是硬实得很。再看这人右手那几处奇怪的结茧之处,在脑中将其形像化的一想,分明是常年用毛笔写字磨出来的!其左手一个茧子也无便是最好的证明。
常年足不出户,右手有握笔磨出的茧子,由这两点便可推出,床上中毒昏迷的这人根本不是哪个府上的家丁,而是一个与“文化”有关的人,不是个刻苦攻读的书生就是个勤奋的作家,而前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