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至少可以留在京里。淑仪看着母后为她置办的嫁妆,一整箱的红宝石蓝宝石以及点翠头面、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还有京郊外的各种田地庄子的地契…淑仪摸了摸那些冰冷而华贵的首饰跟衣裳,眼角突然间就掉落了一串泪珠。
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本就是她的命运,却不知为何她心中还是感到一阵悲凉。她会是那个人的正室嫡妻,无论谁都动摇不了她的位置;她同时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独居于皇父所赐的公主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像从前在王府里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规矩拘束着只能做个端庄的公主。
林修和…淑仪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她好不容易叫人打听而来的名字,脸上全然不见新嫁娘的羞涩与欢喜。
红妆十里。淑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苹果,最终还是踏上了花轿,摇摇晃晃地出了宫。上轿前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的琉璃瓦宫殿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终于要离开了…淑仪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是解脱,也许也有些不舍。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那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那是安贵太嫔在她出嫁前给她的,说是宫外一个有心人请了十三叔送进宫里的。
有心人…淑仪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个玉镯跟近几年宫里进献的首饰做工很相像,淑仪不是愚蠢的女孩子,在宫里的这些年已经叫她耳聪目明了,那个进献的银楼是是谁在打理的她也知道一点点。
“你会幸福的。”安贵太嫔在她出嫁前一晚特意来看她,“因为你的夫君只会有你一人。”
淑仪把玩着这只镯子,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新房里。满眼都是红色的帷幔,龙凤蜡烛已经点燃,屋子里都是燃烧着的熏香的味道。
房门被推开,淑仪瑟缩了一下肩膀,鸳鸯喜帕下出现了一双男式的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喜帕就被挑落,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他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所以两颊通红。她与他四目相对,觉得自己脸上似乎也渐渐爬上了红霞。
他对她笑了笑,道:“我是林语轩,是你的夫君。”
淑仪是成婚以后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十三叔跟自己夫君私交颇深,她不仅一次见到自己的十三叔大摇大摆地跑进林府里找自己夫君饮酒。她的公主府就在林府的对面,大概也只有五米的距离,只是她一直很少踏足林府,因为她不知道如何跟自己的夫君相处。
直到大婚那一一年的冬天,她偶感风寒卧病在床,睡醒过来后才发现额驸在一边等着,双眼都有些红了。见她醒过来,他便立刻上前,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总算醒过来了。”又叫人给她端上温热的药跟鸡汤。
“你怎么在这里?”
“听说公主病了,所以赶过来看看。”他抿了抿唇,坐在床沿边上搂着她到怀里,小心翼翼地喂了她吃药。
淑仪有些僵硬,但是发烧后疲软的身子让她没有拒绝自己夫君的动作。这个怀抱很暖很可靠,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就这样一辈子依偎在他怀中。
养病期间林语轩来探望过她好多次,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昏睡中。偶有几次清醒着,两人都是相对无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与林语轩相处,她从未跟一个年轻男子相处过,即便这人是她的夫君,她也只是在新婚之夜与他有过接触。
“婉柔。”
淑仪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叫唤过她了,她对这个男子对视着,眼前渐渐模糊了。直到那人伸手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水痕时,她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哭了出来。
“在这里你不再是淑仪公主,你只是你,是徒婉柔,是我林语轩的妻子,我希望你能高兴能快乐。”满脑子的思绪错乱复杂,她想起了从前在王府里自由自在的日子,想起了皇宫里步步为营的生活,然后自己夫君这句话如一道雷电一样劈开所有回忆,深深地印记在她的脑海里。
徒婉柔、淑仪公主、淑仪公主、徒婉柔…她在这两个名字里摇摆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哭了出来,似乎把这些年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病愈后,她发现那些自己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在一夕间全部变成碎末,她开始第一次走出公主府,来到林府。她看着书房里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的林语轩,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人,斟了一杯热茶搁在他的手边。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到来,似乎很是吃惊。
她努力着不要让自己显得很拘束,轻声道:“我看你正忙着,便没有让人通传。”
“无碍。”林语轩放下手中的邸报,“公主的病才刚好,怎么就过来了呢?”说罢就把自己身上的皮裘解下来批到她身上。
她半低着头小声道:“侍奉夫君不是妻子该做的么?”说罢又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怪羞人的,便道:“而且我听说你这些天好像不舒服,担心你的身子,所以过来看看。”
她看到自己夫君惊喜的笑意,也对着他微微露出笑意,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了握林语轩的手:“以后不要叫我公主了,叫我婉柔吧。”
她听见林语轩在自己耳边轻声一笑,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被林语轩倾倾搂在怀里。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才慢慢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林语轩的肩膀上,慢慢红了眼角。
她记起安贵太嫔的话,她说她会幸福的。
婉柔此刻就觉得,能与自己的夫君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情。她由衷地感谢自己的皇父为她赐婚,更感谢自己夫君为她所做的一切。
第五十二章
林语轩再一次升职了,而且此次是一下子从五品官升至三品,任礼部侍郎。素来各部侍郎都是熬资历熬上去的,但林语轩此次升职并未在朝堂惹起很大涟漪,大概也是得到某些人的提点。因为之前秘密会议的缘故,几位尚书与内阁丞相都对他的态度都很随和,这也让很多官员感到惊讶。
“难得休沐,你怎的还拿着公务在看呢?”淑仪抱着女儿走进来,“方才陈嬷嬷来回话了,说黛玉新年只怕是不能过府了。”
“怎么了?”林语轩放下手中的邸报,嘴含笑意地逗了逗自己的女儿,“是李家有事儿所以忙不过来吗?”
“是黛玉有喜了。”淑仪盈盈一笑,“今儿才诊断出来的,刚刚两个月。如今年下事儿忙,她自己也不留意,若不是陈嬷嬷发现她身子的变化,她自个儿大概也得等肚子大起来才发现呢。”
“那真是好事!”林语轩是真心高兴,林黛玉怀孕了,李家的老太太就不能再叽歪些什么了,“叫人收拾些安胎的药材给妹妹送过去。还有,先前你安胎时记下的注意事项,也叫人抄一份给她送去吧。”
“这些我都吩咐下人去办了。”淑仪轻轻摇晃着襁褓中的宁纯,“爹爹的事儿你准备如何得怎么样?”
林如海已经辞退了百里书院的教书一职,准备等开春以后就搬到京郊的热泉庄子去。那年他们上京时已经派了人在庄子上看着的,只需叫人提前打扫一下便可。只是林如海身边的人是肯定要跟着去的,所以一直帮淑仪管家的宋林家的也得跟着走。
“宋林一家是一定要跟着走的,还有几家仆人也得跟着;帐房那里也要叫人多准备些银票;爹爹又是酷爱读书的,主院书房里的书本古籍想必都得打包好…”林语轩盘算着,跟淑仪商量好一切以后才道,“如今你要照顾宁纯,又要管家,偶尔还得分心看着黛玉,倒是辛苦你了。”
“宁纯身边有嬷嬷,管家的话又有林辉家的跟佳宜姑姑,黛玉那边我也只是偶尔传陈嬷嬷过来问问而已,也不算辛苦。”淑仪叫于嬷嬷把宁纯抱回去睡觉,“对了,昨儿贾家派人来,说贾家大老爷要约你三日后到醉仙楼一聚,你打算如何?”
贾赦?林语轩转了转眼珠子,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去见见也好。”
贾赦最近的日子是春风得意。自从他在贾母面前揭穿王夫人背地里跑去林家借钱又要两房再出银两后,荣国府管家的权力就全权转移到大房这边来了。虽说自己媳妇是二房那位的侄女儿,但好在两人的关系有所疏远,也不复从前那边亲近了。虽然贾母拒绝他将鸳鸯纳为妾的要求,不过得了几百两银子买了两个美貌的丫鬟,也不亏。
多亏了林家的外甥!贾赦觉得自己跟林语轩结交真是件美妙的事情,他摇头晃脑地倒了一杯酒,等着林语轩的到来。要是等一下能把事情说好,那就更美妙了。
“大舅舅来了。”林语轩披着黑色貂皮皮袄走进来,“方才有些事儿晚了,请大舅舅不要见怪。”
“哈哈,你如今是皇上信赖的大臣,自然是儿多,我等着便是了。”贾赦难得给林语轩倒了一杯酒,“还没恭喜你得了女儿,来,大舅舅敬你一杯。”
“多谢大舅舅了。”林语轩不动声色地饮下这一杯。
“听闻如今你身边还只有公主一个人,这是真的吗?”不等林语轩说话,贾赦就接着道,“男人都该三妻四妾,就算公主皇帝的女儿也不能挡着你纳妾。听说她怀孕的时候你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怎么行?”
“是我不愿意纳侧罢了,不管公主的事。”林语轩微微皱眉。贾赦这个色中饿鬼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把自己身边的什么奇怪的女人送给我吧?
很快,林语轩就知道贾赦这话的意思了。贾赦想要把贾迎春娉给他做二房!林语轩被这话惊了一下,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就呛了起来。贾迎春也有十九了吧,居然还没出嫁?!林语轩咳嗽了小半天才道:“大舅舅这话倒叫我惊讶了,只是我不能答允。”
贾赦还想劝,只是被林语轩打断他的话:“一则我与公主伉俪情深,不愿意有人介入;二来贾二姑娘是国公府的姑娘,怎能做别人的妾室?不过贾二姑娘是与我妹妹同时选秀的,如今的岁数也…”
贾赦脸上有些讪讪的,他对这个女儿向来不关心,若不是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未出嫁的女儿,他也不会想到要将她娉给林语轩当侧室,毕竟林语轩现在是朝堂的后起之秀,给自己女儿找个这样的人家也算是弥补了吧。
“此事便当没跟我说起过,大舅舅还是早早为贾二姑娘定下人家吧。”林语轩可不想娶小妾之类的事情,更不想跟贾家再扯上关系。
“只是我认识的人并不多,不若外甥帮我找找?”贾赦不是不聪明,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总之他就想在贾迎春二十岁之前把她嫁出去。
林语轩皱眉想了想,想到了柳湘莲。如果撮合贾迎春跟柳湘莲,大概也是个不错的法子吧,只是有这样一个岳父,他的巧致斋会不会被盯上呢?
跟柳湘莲商议过后,柳湘莲也同意了。他不在乎这个姑娘年岁这么大还待字闺中,也相信林语轩对那个姑娘的描述,知道她是个木讷安静的姑娘,不算她那个糟心的娘家的话,这个姑娘也是个不错的。反正他也是孤身一人守着一个小家,也该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至于担心贾赦或者荣国府盯住巧致斋,那就更不必担心了。巧致斋是挂名在内务府名下的,也就是属于皇家的,他贾家的人即便再大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侵吞皇家的东西吧。
既然柳湘莲答允了,那也就好办了。即便贾母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嫁一个商人,只是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连生辰八字都交换命人去算了,贾母也无可奈何。等着新年过后,两人的小定都下了,定下四月初十成婚。
“娘娘,听说皇后今年有意再办选秀一事,已经叫人去请皇上相谈了。”抱琴迈着小碎步走进来,低声在贾元春耳边低声道。
“选秀?”贾元春摘下手中的护甲,“皇上不是说了自那次选秀以后就不再提此事吗,皇后怎么又想起此事来?”宫里与她争宠的人已经够多了,要是再选一些进来,那她以后还怎样维持皇帝对她的宠爱?
“据说皇后娘娘是觉得宫里的皇子公主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想多选些秀女充盈后宫,绵延子嗣。”抱琴看这贾元春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娘娘准备如何?”
“我还能如何,皇后明说着是为皇上的子嗣考虑,难不成我还能阻止么?”贾元春扯了扯脸皮苦笑了一声,“现在皇后、和贵妃跟宁妃都有所生育,我这个贤德妃位居妃位,却被人背地里讽刺是个不能下蛋的母鸡。”
“娘娘…”抱琴只能循例地劝道,“许是时候未到而已,娘娘的身子安康,怎么会没有身孕?再者娘娘一直坚持喝坐胎药,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有好消息传出的了。”
“坐胎药?我都喝了这么些年了,怎的还是这样?”贾元春哼笑了一声。
抱琴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移话题:“说起来怎么不见芍药在娘娘身边伺候呢?”
“她去帮我煎药了。”贾元春随口说了一句,忽而皱起眉头,“煎药?”
抱琴服侍贾元春久了,看着贾元春皱眉就知道贾元春心里有疑问,便道:“自从芍药被提拔上来以后,娘娘的坐胎药就一直由她负责的,算下来也有一年了。娘娘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这药方是母亲带给我,只怕不会害我;药材都是太医院的,都是上等的好药物,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一直不能有孕,是不是有人在我的药材中做了手脚?”贾元春沉思着,“只是给我请平安脉的太医一直说我无事…”
“会不会有人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呢?给娘娘请平安脉的一直是魏太医,想要收买他作假的话大概也不难,指不定他还可能在背后出招害得娘娘没怀上呢!”抱琴阴谋化,急声道,“奴婢现在就去请别的太医来给娘娘好生诊诊脉!”
“去吧!”贾元春也被抱琴的话说服了,心中也是如此认定。
等着太医院的曾太医过来时,贾元春已经命人困住了芍药不叫她来主殿,自己则伸出手叫曾太医把脉。
曾太医收回手,跪下道:“娘娘身子康健,并无什么大不妥。”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我还不能怀孕?”贾元春不信,她要是身体健康的话就不会一直无所出,“我吃的安胎药都是太医院抓的,平安脉也是太医院的人诊的,如果不是我身子有问题,那便是你们这些太医医术不精!”
“娘娘恕罪!”曾太医心里发苦,皇上不想叫你怀孕,难不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反对吗?他心头快速转过一个念头,道:“娘娘的坐胎药是微臣按照药方抓的,想必不会有错。只是娘娘还得彻查身边的人做小动作,减少或增加某些药的药量,要真是有人这样做,那这坐胎药喝得再多也是无用。”
贾元春微微蹙起眉,叫抱琴去厨房端来昨天煎药的药渣子。
曾太医坐立不安地等着,等抱琴来的时候仔细翻查着药渣,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真有人动手了。他搁下药罐,低首道:“微臣给娘娘开的药方里含益母草、当归与阿胶,都是温经暖宫的药材,只是这药渣里三味药的药量都少了,起不了大多的作用,这也许就是娘娘至今还不能怀孕的缘由。”
“贱婢!”贾元春双眼都要冒火了,抱琴见状连忙把曾太医打发走。
曾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了一口气。至于那位被查出来的宫女,很抱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呀!
贾元春是恨得眼睛都红了,只差没见人活活把芍药打死。抱琴连忙劝道:“娘娘三思,决不能就这样打死这个贱婢,她身后必定是有什么人指使着的,娘娘一定得查出来!”
“你说得对,我决不能放过幕后之人。来人,去把芍药那个谋害主子压去慎刑司,叫精奇嬷嬷们好好审问!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她的!”贾元春涂着深红色豆蔻油的指甲紧紧地握着,差点把手心都扎出血来,“告诉嬷嬷们,不要疼惜,慎刑司那四十九道刑罚,给我全都用到芍药那个贱婢身上!”
抱琴打了个冷战,连忙称是。慎刑司的酷刑即便是哑巴都会疼得喊出声来,何况是一个弱女子,这个芍药,受刑以后只怕是要下去见阎罗王了。
第五十三章
芍药的事情在后宫中确实掀起了一阵波澜,这么一个弱女子受了苦刑是什么秘密都保不住的,很快地就供出了余嫔的存在。皇后是中宫之主,听罢贾元春的控诉,与徒清泽商议后便传了皇帝的旨意:降余嫔为余贵人,禁足半年,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贾元春其实恨不得这个敢在她宫里安插钉子的贱人被贬至最末的答应,只是皇帝旨意已决,她到底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为了弥补她,徒清泽更是一连十日宿在凤藻宫里,这份恩宠是恨得别的妃妾都牙痒痒的。
淑仪这日抱着宁纯去给皇后请安时,便遇见了贾元春。到底是她父皇的妃妾,淑仪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福了福身喊了句“妃母”。
“原来是淑仪公主呢,是来给皇后请安的么?”贾元春慈爱地笑着问道。
“是啊。宁纯也许久没见皇奶奶了,我便想着带她进来给母后问安。”淑仪不想与她多纠缠,“请安的时间有限,先告退了。”
贾元春看着眼睛圆滚滚的宁纯,眼眸中闪过母爱的光辉,听了淑仪的话便笑了笑让她离开。看着淑仪远去的背影,贾元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微微叹了一声。
抱琴见状,知道贾元春又在感慨了,便道:“娘娘别灰心,害您的贱婢已经被抓了,等着过段日子身体调理好了,好消息就会有的。”
“希望吧。”贾元春深深吸了一口气,“三妹妹今年正是适龄,母亲可有说过要怎么办?”
“奴婢前儿回了荣过府一趟,听说二老爷已经抱屈户部,三姑娘是要参加选秀的。”抱琴道。
“也罢,既然爹爹报去户部了。”贾元春微微蹙起眉头。这个妹妹不是嫡出,也不是她进王府前出生的,所以贾元春向来对她没什么留意。不过如果她能指婚一个好人家,对她跟贾家都是一个助益,“过几天传话叫母亲进宫,本宫有话跟她讲。”
“是。”
林语轩最近总算清闲了不少,升官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必亲力亲为了,倒让他多了许多时间整理前些日子得来的信息。他如今已经基本确定上次被诬陷的事情是甄家所为,不过还很难确定是不是忠顺王在背后指使。
“看你眉头皱的,在想什么呢?”淑仪给他端来一碗金桔姜丝蜜,见林语轩眉头紧皱的,放下托盘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间,“再这样皱下去,这儿都要起折子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懂而已。”林语轩笑着道,“好香呐。”
“小厨房新做的,你尝尝。”
林语轩暂且把所有困惑都放在一边,吃下这碗金桔姜丝蜜后才道,“今儿去给皇后请安,可发生什么事儿?”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听母后说凤藻宫里发现了个谋害贤德妃的宫婢,是余嫔主使的,如今那个宫婢被杖毙了,余嫔也被降了分位。听说父皇为着补偿贤德妃,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呢。”
“贤德妃一向最会闹出些事情来。”林语轩可是听说了后宫的不少八卦,不屑地笑了笑,“过一段时间各府众人就要请旨请贤德妃回府省亲了。现在这余嫔被降了位,之前的省亲园子也就白建了。”到时候又有好戏看咯。
“你在想什么坏主意呢?”淑仪看他眉角挑起的样子便知道林语轩肯定是在想着什么的,便轻笑着问道。
“只是觉得又有好戏要上演罢了。”林语轩道,“这段时间朝堂上风平浪静,我也没那么忙了。只是我听说皇上有意在大选后去秋狝,大概我们都要跟着去。”
“说起来我也只在王府里的时候见过秋狝大军,没想到父皇今年也会举办一次。”淑仪很是好奇,但想到自己还有个小女儿,便道:“只是如果我们都去秋狝,那宁纯由谁看着呀?”
“你将于嬷嬷留下来照看着吧,毕竟是皇上开口跟我提起的,是圣旨,我们也不能拒绝。”林语轩想了想,说道。这次秋狝,茜香国、真真国以及北方各部盟都会派人来一起狩猎,目的是为了彰显大青朝的人才实力,以震慑周边各国。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那时候妹妹也该生产了,我还得预先准备好贺礼呢。”淑仪盘算着,“我已经跟母后请旨,请了张太医每隔三日就去状元府请脉;又吩咐了陈嬷嬷,一旦妹妹作动,拿着我的帖子就去请太医来。”
“难为你想得周到。”自从林黛玉有孕以后,他们府隔三差五地就往状元府送东西,又有太医时常上门把脉问诊。更何况如今他的官从三品,如果李家老太太再一意孤行刁难黛玉的话,也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到底是我们林家的女儿,总不能让她受委屈的。”淑仪笑着道。
六月中旬,大选结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贾探春被留了牌子,封作答应,赐居凤藻宫。这是大青朝开国以来第一对同侍皇帝的姐妹花,即便有嫡庶之分,但到底也让人好生议论了一番。
贾元春心中是百般滋味,有年轻漂亮的秀女住进她宫里也就算了,偏生这个新封的小主还是她庶出的妹妹。王夫人没少跟她抱怨探春生母赵姨娘的事儿,连带着她对自己爹爹的姨娘跟这个庶妹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她如今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再不喜欢也只能照看着了。
等新封的答应常在都搬进宫里,徒清泽便大手一挥,挑了皇后、贾元春、薛宝钗跟冯常在一起伴驾,浩浩荡荡地向塞外行宫出发。一同随驾还有诸位亲王,而同行的官员除了林语轩以外,还有诺安、尉迟宏以及九门提督的各司官员,当然,还少不得御林军跟御前侍卫。
林语轩从来没有到过塞外,总觉得茫茫天际无比宽广的景象实在是壮阔人心。淑仪坐在马车里,他则骑着骏马在外奔驰,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武官大将。
“哎哟,马术不错嘛。”徒清汮骑着他的爱马“踏雪”过来,“这样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文弱书生呢。”
“王爷是取笑我了。我从前身子骨不够强壮,爹爹便请了人叫我骑马射箭,我可是好生锻炼了一番呢。”林语轩解下马鞍上挂着的一个皮袋子抛给徒清汮,“正巧王爷来了,这是醉仙楼新出的‘红颜欲醉’,王爷试试吧。”
“哈,还是你了解我!”徒清汮一手接住酒袋一手握住缰绳,拔开盖子喝了一口,“清香凛然,不错不错。回头记得给我王府里送去!”
“淑仪跟我讲了,王妃不许我再往王府里送酒,所以王爷要喝的话就只能自个儿去醉仙楼了。”林语轩笑着道,“看在王妃如此为王爷着想的份儿上,王爷也该好生听王妃的劝才是。”
徒清汮撇了撇嘴,看得林语轩又是一乐。这个王爷性子倒是真的好,不像别人一样高高在上,颇有几分不拘的感觉,而且看事十分精确,越雷池的事情是不说不做的,所以徒清泽才如此信任他。要知道,徒清汮是秘密会议上唯一一位皇室中人呀。
塞外行宫不是一天就能到达的,前去探路的卫兵已经选好了一处驻地等待扎营。驻地的规格也是十分严格的,皇帝的龙帐位居最中央,周围是各妃的帐篷。再往外则是各位亲王及其家眷;最后则是各部官员以及御林军。
炊烟升起,暮霭黄昏,林语轩与淑仪在帐外慢慢踱着步,骑了一整天的马,林语轩只觉得整个骨架子都要散掉了,慢慢踱步舒缓一下。淑仪也还是坐了一天的马车,腰肢都酸了,陪着林语轩一起走,也算是松动一下自己的身子。
“也不知宁纯在府里怎么样,会不会想着咱们呢?”淑仪看着暗下去的天色,道了一句。
“到底是母亲,才出来一天就想着宁纯了。出门前你千叮万嘱的,于嬷嬷肯定不会有什么闪失。”林语轩心里也牵挂自己的女儿,“我想着等秋狝的时候给宁纯抓几只小狐狸,给她做玩伴也好。”
“还说我呢,你不也想着女儿么?”淑仪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已经叫人烧了热水,你赶紧去泡一泡吧,我看你骑马骑了一整天的,应该很累了。正好洗完以后还能出来用膳呢。”
“好,你也叫人服侍着梳洗吧。”塞外洗热水澡虽然不算难得,但是向来还是皇室的人优先的,淑仪是皇帝的女儿,自然也有这个福利。
等林语轩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的时候,淑仪也正好梳洗完毕。两人一起用了一顿晚膳,不久,林语轩就被徒清泽召见了。淑仪连忙帮他整理了一下仪表,才送了他出帐门。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语轩跟着传旨的小太监走向营地中央的皇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在经过亲王营地时,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水湖绿色衣裳的女子从一个亲王帐篷里走出来。
第五十四章
林语轩没有多在意,毕竟亲王王妃身边随侍的丫头多得是。他跟着小太监走进皇帐,只见徒清汮等人都在了,便知道这又是一次秘密会议。给皇帝请完安,又跟在场的人相互拱手示意了一番,林语轩才落座,等待着徒清泽的开口。
“此次宣诸位卿家过来,是有一事要与众卿家商议。”徒清泽左手放在书桌上,食指有规律地敲着桌子,“忠顺王最近与甄家书信来往渐渐密集,又开始与宁国府攀上关系,两府最近往来过密。”
“这宁国府是贾代化一脉的,是开国圣祖亲封的四王八公之一。按理说如今也只是过挂着国公府头衔的一等将军府而已,难道他们不知道避讳的么?”徒清汮皱了皱眉,“皇兄可是觉察出他们有什么阴谋?”
“如今尚未发现。”徒清泽道,“只是忠顺为人高傲,断不会与这样无权的世家走在一起,朕觉得他背后必定有什么打算。”
“从来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忠顺王爷是不是想从宁国府着手,逐步收复四王八公的人,好叫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呢?需知八公虽然均无实权,但四王还是在朝中有一定影响力的,又因为四王是圣祖亲封的铁帽子王,皇上也不能随意削爵。”诺安道,“若四王都转投忠顺王,那便是大灾难了。”
“此事尚不能如此轻率地就下结论,四王都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又是铁帽子王,大概也不会这般草莽。”林语轩觉得图清汿想拉拢八公的可能更大些,“微臣觉得此时暂且不能轻举妄动,应再派人多多查探才是。”
“修和说得是,臣弟倒觉得四王一向忌惮皇上,绝不会在这么不恰当的时候做出如此的错事。自然,丞相的想法也是好的,防范于未然总比事后补救来得好。”徒清汮总结了一下诺安与林语轩的话,道,“东平、南安、西宁三位郡王均是平庸之人,北静王性子谦和,虽与荣国府的贾宝玉走得近,但也未见有什么不妥之处。”
北静王水溶?林语轩挑了挑眉,微微笑了起来。这位王爷年纪虽不大,但为人处事极为老练,京城中人无一不称赞他谦和有礼。聪明如斯的人,为什么偏生要跟荣国府来往呢?
“水溶是个知道分寸的,朕倒不担心他。”徒清泽早就在北静王府里安插了钉子,知道水溶与荣国府交好只是因为祖上与贾府有世交之谊罢了,实际上也是看不过荣国府过火的作为的。
“皇上此次将忠顺王爷一并带来秋狝,也正好转移他的视线,能好生查探京中形势。”尉迟宏道,“只是甄家如今仍旧盘踞江南,是忠顺王背后一大助力。江南腐败严重,先前被抄家两个礼部郎中与甄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还容许甄家存在下去,只怕忠顺王会有恃无恐。”
“此事急不得。甄贵太妃还在江南行宫伴驾,若此时抄了甄家,只怕会有人在父皇耳边嚼舌呢。”徒清汮道,“甄贵太妃那张利嘴,能有几个人说得过她呢?再者父皇对她仍旧青睐有加,断不能轻易动甄家。”
“甄贵太妃到底是伺候父皇有功之人,只是她生下十四弟后身子就一直不大痛快,身边的太医是万万不能离身的。”徒清泽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江南行宫那边传来了消息,说甄贵太妃得了风寒重病不起,已经准备挪回宫中静养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病怎么会来得如此巧合,只怕是皇帝在背后玩了一手吧。林语轩知道徒清泽是要开始大动作了,甄家一除,江南的势力就要开始重组,到时候徒清泽只需派几个心腹扎根江南,就可保得江南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而那时候,他也有空闲的功夫收拾京中的世家了。
“忠顺一事事关重大,朕召你们来是给你们打个底儿,此事千万不能张扬。”
“臣等明白。”
徒清泽挥挥手让众人散去,林语轩跟着徒清汮走出皇帐,就见贾元春站在距离皇帐十米开外的地方候着,想必是来侍寝的。他瞄了一眼,却发现贾元春身边的那个女官正是穿着水湖绿色的衣裳,身量跟她在亲王帐外见到的相差无几,不禁皱了皱眉头。
贾元春平整了一下衣裳,笑语盈盈地给徒清泽抚琴。这次随驾的妃嫔中她是第一个被传召的,这份恩典即便是皇后也得不到。虽说皇上也收了贾探春进宫,可这些个女孩还没来得及侍寝皇上就出发秋狝了,等到秋狝回来皇上也势必得先去看望被留在宫中的老人的,那些个新人还是得等着吧。
“爱妃的琴跟皇后的琵琶都是朕的最爱呢。”徒清泽笑着道,“从前和贵妃的琴也不错,只可惜她身子不好,不能常常给朕抚琴了。”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的琴声,那臣妾日日为皇上抚琴可好?”贾元春妩媚一笑,弹下最后两个音符,“就怕皇上心里有别的人了,倒把臣妾给忘了呢。”
徒清泽轻轻一笑,目光在贾元春身上逡巡了一会儿,见她飞云斜髻上簪着一支赤金景福长绵凤钗,目光瞬间沉了下来,只是脸上还不动声色地挂着笑意,道:“你发间的那支凤钗不错,是内务府的人做的?”
贾元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回道:“这支凤钗是臣妾母亲给臣妾送来的,听说是家里一直收着的旧物。”
“原来如此。”徒清泽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天儿不早了,睡吧。”
贾元春已经不再是年少害羞的女孩子了,她收集了不少民间情爱话本,到底还是开放了些。听了徒清泽的话,便上前伺候徒清泽脱衣,又缓缓解下自己的衣裳,里面着了一套淡紫色寝衣。她钻进被窝里,寝衣下那件百蝶穿花锦缎肚兜隐隐可见。
自从第一天得了召幸以后,接下来这几日贾元春就像是被徒清泽遗忘了一般再未得传召,反倒是薛宝钗更得圣心。到了塞外行宫,众人都好生休养了一番,准备第三天的秋狝狩猎。此次狩猎的封赏极为丰厚,个个人都摩拳擦掌的。
妃嫔们跟王妃们都是不必出席的,她们只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着自己的夫君骑着宝马出发,自己则跟身边的人话唠一下,偶尔你来我往的,倒是不输给在外狩猎的男人。
“我瞧着驸马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倒不像是个书生了。”恭亲王妃笑着道。
“驸马曾经也练过几年骑射,所以还是有底子在的。”淑仪莞尔一笑,“他还说,要给宁纯猎几只小狐狸回去呢。”
“到底是驸马疼你。”皇后亲切地道,“当初皇上跟我说要将你指给一个七品官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看着驸马这几年就知道她是个有才干的,皇上也器重他。不过说起来,惠儿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十四弟妹可有跟十四弟商议过?”
“倒也说起过,只是还没定下来而已。”忠顺王妃穆氏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更是瘦削了不少,“妾身的意思是惠儿到底还没有十五,倒也不急着出嫁。再者妾身也有心思想留她在身边多几年。”